第31章 031

沈棠总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很长的时间。

甚至醒来的时候都觉得有些腰酸背痛,身体还莫名的沉重,好像整个身体被压路机碾过一样,不仅胸闷气短,而且总觉得关节都不堪重负地要咯吱作响。

费劲地睁开眼皮,沈棠嘟囔出一句:

“……鬼压床吗?”

迷迷瞪瞪地睁眼一看上方,正好和一张近距离的大脸对上——

哪怕那张脸的美经得起放大,沈棠第一反应是将人推开,第二反应是把自己的脑袋往后缩。

只听见“砰”地一声。

她的后脑勺撞上了床头柜。

“啊!”沈棠下意识地叫出一声,抬手去摸后脑勺,皱着眉头打量距离极近的谢曜灵,边抽气边问:“老谢,你晚上不好好睡觉,拿我当床呢这是?”

什么鬼压床。

她这是被谢曜灵给压了。

难怪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任谁晚上睡着之后还承受了另一人的重量,第二天估计得下不来床。

因为之前是进入沈棠的梦境里,所以谢曜灵得时刻注意自己的力量控制,以免对她造成伤害。

但是又担心沈棠的安危,所以她是等到确定沈棠离开了,才从里面出去。

这就比沈棠晚了半拍才醒来。

被推开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用手掌撑了撑床铺,听见沈棠脑袋碰到床头的声响,她另一手在半空中稍抬,青葱般细长好看的手指自然地稍曲着,似乎想要就此碰到对方,替沈棠揉一揉那吃痛的脑袋。

然而手已经伸出去一半了——

却寻不到那目的地。

谢曜灵的眼睛稍稍动了动,扬起的手如同树杈上枯朽的枝干,只有生前的遒劲姿态仍在,内里却失去了继续生长的力气。

她指尖又曲了曲,将手收回到身侧,唇瓣抿了抿,出口说道:

“抱歉,你……没事吧?”

沈棠也只是碰了一下,当时有些疼,很快就缓了过来,接机嘲笑了谢曜灵一波:“哎老谢,你这睡相跟我八斤八两啊。”

谢曜灵想了想昨晚的那情况,当时她情况紧急,要是不立刻进去,沈棠今天就出不来了,哪有功夫计较自己的姿势问题?

她喉咙动了动,不欲主动提及昨晚的事,只能认下这莫须有的黑锅:

“嗯。”

同时,在心中补了一句:

你半斤废铁,我八两黄金。

沈棠浑然不知谢曜灵对她睡相的评价,身为一个睡相奇差,每天能用不同的姿势起床的人,她丝毫没有半点打扰了人家睡眠的觉悟,反倒是在思考两个睡相差的人如何能同床共枕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挠着乱发提议道:“既然我们睡相都这么差的话……”

谢曜灵直觉她要说句对自己不太友好的内容,担心目前两人的进度不仅没往前走,还大踏步地倒退,难得语气里带了点着急,在沈棠下半句话到一半的时候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我们以后回去了还是换个——”

“不行。”

沈棠骤然被打断了建议,愣了几秒钟,才把嘴里含着的剩下几个字吐了出来:“……换个大点的床,不行吗?”

老谢看上去也不像是穷到床都换不起的类型啊。

实在不行,一张床的话,她也是买得起的?

谢曜灵听清楚了她的话,愣了半秒,就闪电般地回了一个字:“行。”

好像还嫌不够肯定似的,前所未有地又重复了一遍:“可以。”

沈棠腰酸背痛地从床上起来,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听了她的回答只是点点头,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除了身体,就连精神都特别疲劳。

这一觉睡得……还不如不睡。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简单地做了几个松筋骨的动作,有些疑惑地回头跟谢曜灵说道:

“对了,我昨晚好像做梦梦到你了。”

谢曜灵不知道她对情景还记得多少,将被子从自己的身上掀开,慢慢地挪到床沿边,闻言只不动声色地问道:

“哦?梦到我什么了?”

沈棠仔细回忆了半天,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多亏对方帮了个忙,如此想着,她就把能回忆起的部分娓娓道来。

说完之后还自顾自地笑了一下:“老谢,你是不是又悄悄做好事不留名了?”

谁料到谢曜灵神色未变,只回了短短的一句:

“不客气。”

沈棠的伸展运动刚做到一半,听见她的话,“噗嗤”一声,觉得某位谢同学连梦里的功劳都要揽到自己身上的行为,格外不要脸。

终于将身上活络得舒服了点,沈棠便径直往外走去,准备去洗漱。

谢曜灵在心里慢慢地倒计时:

三、二、一——

沈棠猛地倒退了回来,扒拉着门框瞧她,嘴里蹦出两个字:“不对!”

谢曜灵眉头略微动了下,心想她终于能意识到昨晚的梦不对了吗?

下一刻,沈棠带笑的声音响起:“哎,你之前说‘不行’,是不是担心我提议分开睡啊?”

说话的时候,沈棠还左右看了看,确定小花同学这会儿并不在外面。

谢曜灵:“……”

她不知道这时候是该感慨沈棠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嘴,还是对她迟钝的脑回路恨铁不成钢。

谢曜灵没回答,沈棠自然也知道调戏过头了容易引起对方恼羞成怒的事实,只笑了一下才转身走回浴室那边去洗漱。

不过在对着镜子,拿起那支牙膏,拧开盖往电动牙刷上挤的时候,沈棠的手抖了半天。

心想,还好没在谢曜灵跟前继续丢人。

以及……

谢曜灵又救了她一次。

昨晚的梦境清清楚楚地在她脑海里回放,走马灯一样地上映,不论是那古怪的村落和棺材,还是后来进入的那家国外医院,不仅是画面,就连梦境里的感知都历历在目。

若是她真的没想起来,谢曜灵今天应下时那副玩笑般的口吻,会让沈棠彻底忘记这份情义,在无知无觉中,享受对方对自己的付出。

当初给她眼睛的时候,谢曜灵是不是也像这次一样,明明给予了恩情,却提都不打算提?

沈棠把牙刷叼进嘴里,摁下开启的按钮,在“嗡嗡嗡”的工作声里,含着牙膏泡泡嘀咕了一句:“这是哪个红领巾课堂培养出来的啊……”

同一时间,卧室内。

谢曜灵看她彻底离开,松了一口气,坐在床沿边稍稍偏了偏头,她示意小纸人将床底下的那个项链拽出来。

也许是因为昨晚本体进入了沈棠的梦境里去捣乱地缘故,被它寄存的那个灵体一样的项链即刻就从床底下消失了,直到沈棠从梦里醒来,它才再次被赶回了现实的世界里。

这才让小纸人找着机会抓住它。

这项链算是那小娃娃的藏身之地,就像是蜗牛走到哪儿都要背着那层壳一样,昨夜将沈棠拉进梦里的那个小娃娃,同样是去到哪儿就要带上这条项链。

谢曜灵用手杖轻轻磕了下半开的卧室门,那门就无风自动地慢慢合上了,室内的对话被暂时遮挡在了门后。

“出来。”谢曜灵捞起那条此刻在她眼中看来有着浓重黑色,一看便知相当不详的项链,语气冷淡地喝道。

就在那深蓝色石头落进她手的时候,有一个十分浅淡的,小小的一团黑影出现在谢曜灵的身边。

与她之前看到的,趴伏在云想容魂火上的那一团黑影极其相似。

鬼便是如此,不论是它的喜爱,还是厌恶,本质上区别不大——

被它看中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小娃娃想要云想容一辈子陪着自己,若是发觉对方有想要离开的心思,就会非常不高兴地出手,想将人也拉到自己的世界中来。

若是云想容一直对它很好,那么,它也会投桃报李,给云想容她想要的一切,只是生活的久了,那女人沾染地鬼气多了,最终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便是云想容试图利用完它,如今又要摆脱它的缘故。

谢曜灵“看”着那团黑影,深蓝色的石头和她拎在手里的银色链子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没等那娃娃开口说话,在它直不隆冬的注视目光里,很淡定地将那项链晃了晃:

“这个,我没收了。”

小鬼:“……!!!”

似乎印象中从未过有哪个如此大胆的家长敢管它,那团黑影即刻来了脾气,浑身的模样暴涨,在渐渐变大的过程中,黑色还慢慢变成了青紫色,看着又渗人又恐怖。

寻常人在它变身的时候已经会暗道一声不好,唯有谢曜灵既看不见,又不害怕,另一手兀自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将项链往手帕里一落,而后慢悠悠地一包。

项链就被拢在了那块手帕里。

彼时黑影已经膨胀得极大,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老虎,对比在床沿边的谢曜灵,它已经大到能顶破这间卧室的地步了。

谢曜灵不慌不忙地喊了一声:“羞羞。”

那小纸人“呔”地喊了一声,径直朝着那团黑影叮咛咚咙一通揍,没过多久,那小娃娃就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它坐在床沿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不知道是被小纸人揍疼了还是怎么的,下一刻竟然开了嗓子,“哇”地一声嚎了出来。

谢曜灵:“……”

从来没哄过孩子,也从没被这样的小鬼挑衅过的谢曜灵,顿时有些无语。

她不大高兴地抿了抿唇,对那即将用音波把卧室的墙击穿的小娃娃说道:“哭什么,我还没嫌弃你的东西脏呢。”

说话的同时,她有些嫌弃地将手里那个手帕包着的项链又拎到小朋友跟前晃了晃。

自从谢曜灵弄清楚这玩意对那小鬼的重要性,以及为什么他要去到哪都带着这项链的原因之后,谢曜灵觉得自己可以三天吃不下饭。

那小孩儿听到了谢曜灵的话,不仅没有收敛自己的哭声,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嗷哇——”

谢曜灵:“……”

想了想,她换了一句:“反正你妈妈也不要你,哭也没用。”

没一会儿,沈棠和小花在外头偷偷聊天的声音传来:

“棠棠姐,你你你房间里为什么有婴儿的哭声?”

“我……我也不知道?”

沈棠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谢曜灵还在房间内,联系到昨晚的梦境,沈棠对真相猜了个八分准,在小花打算破门而入一看究竟的时候,她忽然一拍手:

“哎呀!”

小花被身后沈棠那突然的声响惊得浑身一抖,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回头去看沈棠:“棠棠姐,怎么了?”

沈棠仿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指着大门的方向说道:“今天老谢家里有个亲戚来找她,说是有急事,把孩子在她这里放一会儿,但是她不会带,惹得娃娃一直哭,就只能下来问我了。”

“给她开门那会儿我都没睡醒,就没想起来这茬,嗨呀,自己吓自己嘛我这不是。”

小花给她的话惊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很明白谢曜灵是遇到了哪家的奇葩亲戚……

让一个瞎子帮忙看小孩?

亲妈?

沈棠已经给门内的人留了足够的准备空间,在说完之后,上前一步跨过小花,即刻将卧室的房门一推——

谢曜灵正和床上一个刚张完嘴,打算喘气一轮接着哭的小娃娃面对面。

两人之间隔了老长的“楚河汉界”,将她不会带娃,时刻想丢掉这烫手山芋的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沈棠自己身为家里最小的那个,也没带过弟弟妹妹练个手,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小花。

小花倒是经常在回家之后给哥嫂带娃,见到那小孩马上要来第二轮魔音穿脑,即刻断定道:“他饿了!”

听到这番话,那娃娃嘴张开了,哭音却蓦然一收,滴溜溜的黑色眼珠子转了转,在沈棠和小花之间走了好几遭,好像在思考这两个到底谁比较好吃。

……要不,两个都吃了?

沈棠被他那“红烧还是清蒸”的眼神看得胳膊上汗毛直往天上冲,觉得和自己食物链上层的玩意儿讨论这话题着实危险。

正想插科打诨混过去的时候,小花的视线却在谢曜灵和她之间可疑的来回看了看。

沈棠:“???”

小花犹犹豫豫地提醒道:“棠棠姐,小孩很容易感冒的,你都不给他穿个衣服什么的吗?”

虽然年纪小,也不能帮他随便遛鸟啊。

沈棠下意识地去看谢曜灵。

想知道怎么完成给鬼穿衣服这个操作。

谢沈妇妇的瞎话默契这下就体现了出来,只见谢曜灵摩挲着自己手里的手仗,慢吞吞地冒出一句:“嗯,正打算给他穿,他就开始闹了。”

小花自告奋勇地挽了挽袖子:“我来。”

沈棠表情变了变,还没有对助理恨到让她用微薄的工资换一条狗命的地步,赶紧拦住:“不用不用,这皮玩意儿可闹腾了,要不你出去帮他买个奶粉,顺便帮我俩买个早餐。”

所幸今天她的戏份在上午十点之后,比寻常晚点去也不要紧,反正昨天已经留下过‘身体抱恙’的印象。

小花古怪地看了看她,心道谢曜灵的亲戚到底是个什么人呐,寄养孩子居然连吃的、喝的都不留。

但这话也就是在她的心底略微浮一浮,万万不会说出口,甚至面上还应得干脆,转身就朝卧室外走。

直到酒店房间大门的关门声响起,沈棠才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转头对谢曜灵指了指那小孩儿:

“我以为你昨夜已经把它赶走了?”

谢曜灵听见她的话语,就明白她已经寻回了些许梦中的片段,听见她的问题时,谢曜灵回的内容竟然是:

“带过。”

沈棠眼中适时地现出困惑,只能按照惯例往之前的瞎话内容推了推,半天才找到让谢曜灵纠结的所在——

孩子,她是带过的。

敢情这么一句话给她憋了半天,这会儿才找到空隙插进一句事实。

沈棠哭笑不得,点了点头,就坡下驴道:“行,带过,那这娃娃就交给你了。”

谢曜灵想起小时候会黏着自己的,可爱又好看的沈小棠,又“看”了下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令人不舒服的黑气的小孩,忍不住想露出点嫌弃来。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被亲人遗弃,这孩子也不会变成现下这样。

于是那点嫌弃云淡风轻地散了,谢曜灵抿了抿唇,半天才勉强地道出一个音:“嗯。”

等沈棠一走,谢曜灵眼疾手快地将蹦跶到床沿边,打算跟上沈棠步伐,连歌都开始哼上的小纸人抬手抓住。

忽然失去自由的羞羞:“……?咿呀?”

主人你抓着我做什么?

谢曜灵对前方的小孩儿扬了扬下巴,半点没有利用纸童工的羞愧,将沈棠的话复述了一遍:“他就交给你了。”

小纸人羞羞:“……”喵喵喵?

但是再不情愿也没用,为了不让这个小孩儿去祸害沈棠,它只能惆怅地坐在床沿边,仰着小脑袋思考着要怎么给愚蠢的人类带鬼娃。

……

比起她们俩这边把人孩子又是用“爱”教育,又是不给衣服穿的,孩子他亲妈的心脏就显得坚强许多。

发现那东西一整晚没有回来之后,云想容的神色里先是露出点困惑。

然后那点情绪很快就变成了庆幸。

她想,一定是那鬼东西去找沈棠不成,反被谢曜灵发现,于是顺手收拾了。

否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它每次出外猎食成功,都一定会赶在第二天的天亮前回到自己的身边守着,好像担心晚了一步,云想容就要离他而去似的。

像是个依恋母亲的小孩儿。

思绪刚走到这里,云想容的唇角就僵硬了些许,心道那算是什么小孩儿,不是早就变成了……怪物吗?

对,那根本就不是个孩子。

如此给自己反复做了几遭心理建设之后,云想容试图抬手将脖子上那条无论如何都取不下的项链给摘下来,心底的雀跃几乎能将此刻的她捧到天上去。

她端坐在梳妆台前,完成了心底最大愿望似的,笑容越展越高,摸索到脖颈后面的项链扣结时,仿佛在镜中看到了自己最自由、也最天真的那段时光。

想起了多年前,她刚遇到方应黎的时候。

这条项链用的是类似于卡槽的设计,有个银色的圆片,摁进另一端的空心圆环里就能扣严实,再摁一下那圆片,又能打开。

她慢慢地摸索到项链的开关,用力往下摁去——

不多时,她的脸色渐渐变为煞白。

门外响起几声礼貌的敲门声,是那些为了委托轮流在外守了一晚上的大师们想来找她说明情况。

……

“谁?”

“你怎么忽然对云想容这么感兴趣了?我不是让你离她远点吗?”

剧组里,沈棠一边拿着附近某家味道极好的早餐铺素菜包在啃,右手里拿着手机在哒哒哒地摁着屏幕,问着钱熹一些关于云想容的事情。

毕竟目前来看,就算谢曜灵不说她也能隐约感觉到,自己是被那小娃娃盯上了。

总也要让她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才遭到这个无妄之灾的。

沈棠直觉这肯定跟云想容脱不开关系,尤其是昨晚梦里听见的,在国外医院产房里的那些对话。

那梦八成是真的。

想了想,沈棠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内容,不一会儿就按下了发送键:“因为有人跟我说,她真的有过孩子,而且正好是她在国外的医院里生下来的。”

钱熹嗤之以鼻的语气很快传来:

“不可能,她要是生了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以为她藏得住?现在的粉丝们什么查不出来,她骗得了公司同事,骗得过她真爱粉吗?”

“我当时还想过有没可能是堕胎,但是就她在的那个州,法令是明文禁止堕胎的,所以这个也被排除了。”

沈棠将剩下的一小口包子连皮带馅儿送进嘴里,把透明的塑料袋放到旁边的桌上,将手机放在腿上,拿过一瓶矿泉水,拧着瓶盖在思考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瓶口凑到唇边的时候,沈棠极快地想到另一种可能,即刻把这个还没喝到的矿泉水瓶放到一边,拿起手机又是一通噼里啪啦:

“哎,那先不说生孩子的可能性,你觉得她这孩子会是谁的?”

钱熹不知道是不是嫌弃打字麻烦,过了半分钟之后,发过来了一条语音内容,沈棠点了一下,将手机贴在耳边听:

“棠棠,这是个好问题啊,孩子他妈好确定,孩子的爸就很难说了,你当我是什么?DNA鉴定所啊?”

无奈又嘲讽的语气从对面传了过来。

沈棠被这侦探破案式的谜团扰得想挠头,旁边的小花见到她抬手的动作,赶忙上来阻止:“棠棠,发型!妆!”

请背住你的偶像包袱!

沈棠手抬到一半被迫停住,觉得以自己的智商实在难以理解这问题,而好友又显然知道得并不多。

她叹了一口气,正想把这部分的内容转达给谢曜灵,将消息集中转发的刹那,她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自己根本没有谢曜灵的这些联系方式。

况且就算有,谢曜灵也看不见她发过去的东西呀。

沈棠情不自禁地用手挨了挨眼角,注意着不用太大的力道,以免将眼角的眼影沾下来。

最近她这动作总是出现的很频繁,让小花都跟着担心她是不是真的眼睛不大舒服,偷偷琢磨着要不要等会儿去给沈棠买点护眼的眼药水。

手机在沈棠的掌心震了震。

是钱熹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想知道,但是我告诉你一件事,当年和云想容传绯闻的那个男明星,就是前几年那个抑郁的、在家里自杀了的歌手,方应黎。”

“而且当初和云想容有一腿的那个公司副总,在去年得了癌症,才四十出头就从公司退下去了,听说现在在国外做治疗。”

“至于那个在你看的八卦消息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十八线小扑街,早就退圈了,我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多年前外面要传的消息,无非说那个男歌手是因为云想容而自杀,但是根本没有实锤,警方也已经下了定论。

而近来云想容在红了之后,再没有跟任何人传过绯闻。

于是事情渐渐被她的粉丝和公关团队扭转过来,大家记得的是她重情义、始终没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的形象,至于已经死了的方应黎,却没多少人记得了。

“棠棠,不论她这人是真的倒霉,还是真的城府很深,我都不希望你跟她离得太近。”钱熹在倒完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之后,再一次地给沈棠提了一句醒。

沈棠在手机的这边又是苦笑又是无奈,知道朋友是为了自己着想,但她又哪里能由得自己避开这团是非旋涡呢?

“小沈!”

距离她最近的摄像师提醒了她一声,友好地示意她,蒋导那边已经是这场的最后一幕,下一场就是她的戏了。

沈棠承了摄像大哥的这句提醒,对他微微一笑,放下手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着身上的宫装,小范围地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站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稳定下情绪,飞快地准备自己下一场戏的状态去了。

远处,独占一大片休息区的云想容目光如蛇地盯着沈棠。

见到她身边没跟着谢曜灵,眼中忍不住出现几分焦躁: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那小怪物没有去找沈棠?

还是那个姓谢的没有能收拾了它,只是将它打伤了,所以这会儿它藏起来了?

但是不论什么角度都说不通。

云想容从未见过那东西对谁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兴趣,只有对沈棠这样三番两次地兴起过强烈的想要吞噬的欲望。

再说了,只要它还没死,就一定会重新纠缠到自己的身边,这点云想容非常肯定。

但是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云想容想起今早无论如何都解不开项链的情况,又见到沈棠安然无恙、准备拍戏的模样,眼中的困惑更深。

她闭了闭眼睛,当年帮她将孩子炼化的那人带笑的声音犹在耳边响起:

“凡事种因得果,云小姐真是我见过的心智最坚定的人了。”

“只是,你要注意了,将怀他的胎盘一并炼化,固然能够让他仍然惦记着怀胎时的温暖,也让你能控制住他,但这项链只要戴上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摘下它,除非那孩子灰飞烟灭。”

云想容牢牢地记住了那句话。

她原本确实打算一辈子都背负着这东西的。

可是如今……

她改变了主意。

于是惦记着的内容便从‘一辈子不摘下’变成了‘只要他灰飞烟灭就行’。

再睁开眼时,她的目光无声追逐着沈棠的身影,看着庄琬的一举一动,云想容在思考着试探出虚实的办法。

就在她的身后,助理小慧看了看吴、陈几人的身影,顶着旁边群演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大约能猜到这些人跟着云想容来剧组,容易让她收到什么奇怪的误会。

但是话都已经给出去了,小慧只能当做视而不见。

毕竟,当时云想容给导演的理由是,今天自己拍完戏份之后,要去站个台和粉丝见面,这些人是特意请的保镖。

那老者因为形象格外不合适,早上还留在了别墅里,以防那小鬼突然跑回去。

而剩下的人已经统一换上了西装——

然而,黑白两色的西装套上之后,还是塑造出‘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惊人效果。

陈实像是大学快毕业,要拿着简历去参加面试的学生,能将西装穿出一股房地产推销人员的既视感,怎么看怎么和保镖挨不上边。

那胖子就更不用说了,啤酒肚往前一挺,让人禁不住地思考着他是不是苦练过一门蛤-蟆-功,才能圆润喜气成这样。

至于吴东望,哪怕西装上没有点着金粉,那花花公子的模样也整是一副等身后小弟跟上的样子,哪有半点要当保镖的觉悟?

然而在场的都是人精,谁都看破不说破,就这么视而不见地任由云想容带了三个不伦不类的保镖,在剧组杵了整整一天。

……

中午分发盒饭的时候,沈棠端着饭盒,突然想起了酒店里的谢曜灵,一边抬着头让小花帮着自己擦汗,同时拨通手机问了对面一句:

“你午饭打算怎么解决?要不我让助理给你送一份?”

彼时谢曜灵正在‘看’那小鬼跟纸人玩抛皮球的游戏,听见沈棠的问题,唇边的弧度禁不住地一松,缓声道:

“不必了,我已经联系过家里的人,大约半小时后我就会收到午餐。”

沈棠放下心来。

想了想,她还是将早上和钱熹聊天时收到的那些消息给谢曜灵复述了一遍,末了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说到这里,谢曜灵想起刚才被小纸人咿咿呀呀转达的那些讯息,不知是不是心智发展成同一程度的原因,比起沈棠和她,那小鬼跟羞羞反而更容易沟通。

只是一个说着咿呀国的语言,一个讲着咯咯岛的话。

谢曜灵语气很淡地回了一句:

“他们讲究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讲究——”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拿活人炼成小鬼,本来就已经是伤天害理、丧心病狂到极致的行为,谢曜灵并不会替云想容说话。

况且钱都已经退回去了,又哪里容得云想容对自己指手画脚,让一切都按照对方的心思去进行呢?

再加上那人对沈棠这样的无辜者有加害的心思,谢曜灵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简单地过去。

沈棠听见她的话,怔愣了半天。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听起来格外有道理,也格外的公正。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沈棠的思绪竟然往另一件事情上飘了飘。

在因果报应的轮回上,谢曜灵讲究一报还一报,那么在施与恩情上,谢曜灵是对谁都那么无私,还是……

沈棠笑了笑,装作不经意地附和了她的话,继而顺势滑向自己想要知道的那方面:

“嗯,听起来不错,你在别的事情上也是这样讲究的吗?”

谢曜灵初时没觉察到她的意思,并未急着回答,只等沈棠作出解释。

随后,她听见沈棠慢慢地在那边说道:“哎,老谢,你是对谁都这么好,还是只对我一个这样?”

乍一听去,这话几乎像是情人之间玩笑般的问询。

谢曜灵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继而换成了慎重的口吻,一字一句道:“对旁人,我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至于你——”

仿佛后面的内容让她有些难以启齿,谢曜灵顿了顿,调整了情绪,才认认真真地接道:“我不论因果。”

只要你需要,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你。

沈棠后半截要问的,关于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所亏欠,才会这样又是给眼睛,又是救命的做出类似弥补的行为,就这样被谢曜灵堵在了喉间。

于是憋了憋,沈棠才吐出另一句话:

“老谢,我发现你这人,求生欲还挺强的……”

言语中的无奈和笑意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