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星回家,最高兴的莫过于闻奇。
一回家就抓着女儿要好好看看,直询问她在部队过得如何,嗔怪她逢年过节都不回家,他亲自下厨做了顿丰盛的晚餐。
谢微星一一应了。
短短几分钟,闻奇欢喜的同时有些受伤。
从谢微星冷淡疏离的眉眼,往日里的阳光明媚的少年心性退却,转而变得沉默寡言,沉稳内敛,举手投足隐含着股军人的气质,不再像一年前那般冲他肆意欢笑,成熟的眼底仿佛藏着翻涌的深沉。
谢微星长大了,跟谢舒亦的淡漠沉静愈发相似。
谢舒亦坐在客厅沙发看报纸,知晓他们回家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说了一句:“准备准备,吃饭。”
这话一出,闻奇立马让管家张罗着用餐。
四人陆陆续续在饭厅落座。
先是谢舒亦,再是闻奇,谢微星再次,最后才是纪维洲,这种顺序几乎是约定俗成的。
一桌子菜全是谢微星爱吃的,品类齐全,还配备了红酒。
四人用餐静悄悄的。
在谢家的餐桌礼仪里,用餐时不得发出任何声音;
不得随意起身;
不得嘻嘻哈哈;
时刻注意仪态;
这些年他们一直秉持这种习惯,并且维持得很好。
纪维洲跟前是土豆烧肉和酸鱼汤,他不太喜欢吃这两个,又不敢站起来夹远处的虾和豆腐,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暗暗想着早知道该偷偷跟谢微星调换下位置。
正在他懊恼的时候,碗筷夹了两只鲜嫩可口的虾,眼睛立马亮了亮。
谢微星还记得纪维洲不喜欢吃的菜,距离这家伙有些远了,又开始戳米饭。
她随意帮他夹了两只,哪知那家伙埋头装作认真吃饭,餐桌下的脚踢着她小腿,她给闻奇和谢舒亦分别夹了一只,又给纪维洲夹了两只。
这算是他两的默契。
那边闻奇和谢舒亦见她孝顺,心情不错,也给她夹菜。
谢微星回头冲女佣道:“我不喜欢吃豆腐,把豆腐和土豆烧肉换一下。”
女佣将两道菜换了。
纪维洲美滋滋剥着虾,慢慢吃掉,闻言想了想又剥了一只夹给谢微星。
谢微星觑见碗里的虾,还算这家伙有点良心。
谢舒亦瞥了一眼两人的小动作,跟闻奇对视了眼,闻奇干咳了声笑道:“微星,这次回来,爸爸妈妈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宣布。”
谢微星淡淡问:“什么?”
这么冷淡的态度让闻奇有点僵硬,连忙给她和纪维洲夹了一片肉,温柔注视着两人道:“洲洲可能没跟你说说,我和你妈妈,决定领养洲洲,以后他就是你弟弟了。”
纪维洲僵硬了下,嘴里的虾顿时索然无味。
领养这件事,他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办。
谢微星搁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唇角,抬眸看着闻奇道:“我不同意。”
纪维洲握着筷子的手松懈三分,咬着唇瓣偷偷看她,强烈的不安席卷。
……不同意?!
她是不是也觉得这件事不靠谱?
闻奇被她冷峻的眼神刺了下,有点生气她忤逆,略微调整了下情绪循循善诱道:
“微星,这件事情我和你妈妈商量好,也是为洲洲好。”
“他舅舅家你也知道是什么情况,要是洲洲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欺负洲洲?”
谢微星望着始终一言不发的谢舒亦,一字一顿道:“我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闻奇闭了闭眼睛,睁开眼时有些愠怒道:“微星,领养洲洲这件事势在必行,你不同意也没用,我和你妈妈自然有我们的考量。”
“什么考量?”
谢微星轻嗤,缓缓站起身来逼视着他,讥诮道:“你们自己想做什么,你们自己知道!”
这话一出,三人皆惊。
“放肆!”谢舒亦一拍桌子,蓦然起身冲她呵斥。
谢微星冷冷盯着她,掷地有声道:“我、不、同、意!”
“微星……”纪维洲吓得一跳,站起来紧张扯谢微星的袖子,生怕她跟谢舒亦起冲突。
这三次不同意,其实隐隐让他被攥着的神经松懈。
就好像一个气球被拼命吹着吹着,明明很不舒服像要爆炸了般还在吹,如今谢微星好不退步的不同意,却让他松了口气。
谢微星不为所动,隔着餐桌跟谢舒亦对视。
那眼神并不青涩幼稚,含着冷峻尖锐。
谢舒亦凝视着她,从她眼里读出隐秘的怒意和决绝,她眯了眯眼,吸了口气用餐巾擦了擦唇角:“吃完饭,来我书房一趟。”
说完起身,朝楼上疾步走去。
闻奇看看谢舒亦颇为生气的背影,再看看谢微星阴沉沉的脸色,用餐巾擦了擦唇,离开前颇为失望道:“微星,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妈妈说话,你让我们很失望。”
没想到,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微星竟会反对。
谢微星不为所动。
失望么?她当年回家看不到纪维洲多失望?她拿到纪维洲的死亡证明多绝望?
所谓的教养,所谓的礼仪,在纪维洲的未来面前,统统都是狗屁!
“怎么办?”
纪维洲忧心忡忡看着谢微星冷冰冰的侧脸问。
谢微星转身摁着他落座,给他夹了他喜欢的虾,风轻云淡道:“吃饭。”
纪维洲没胃口。
他踟蹰了片刻问:“谢微星,为什么不同意?”
“那你呢?你愿意?”
“我……我愿意。”
“为什么?”
“谢伯母和谢伯父养育了我十二年,我觉得他们的话我不该忤逆,我想报答他们。”
“那你父母呢?”
“他们说,就算领养我,也不会改我的名字。”
“我该说你什么好?”
“我……哪里不对?”
“纪维洲,报答不是这样报答的,不是对他们唯命是从,”谢微星总算搞清楚他脑瓜子装的什么,合着全恨不得报答谢舒亦和闻奇,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道:“报答他们,有很多方式,不是一味的听从,有些事情该做,有些事情不该做。”
纪维洲闻言像是想到什么,豁然开朗笑了下。
他挠了挠头,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我被领养?”
谢微星比较欣慰这家伙张嘴问问,点了点他额头玩笑道:“我可不想有人跟我分家产。”
纪维洲咬着唇不满看她,复又点不甘心问:“就为这个?”
“不然呢?”谢微星总不能说领养之后情况糟糕,耸了耸肩敷衍道。
纪维洲怏怏不乐“哦”了一声,噘着嘴嘟囔道:“谁跟你分家产啊……”
谢微星给他夹了菜:“快吃吧。”
纪维洲断绝关系,出走四年,跟闻奇和谢舒亦脱不了关系。
她做不到,不去怪他们。
这顿饭吃了半小时结束。
书房里隐隐弥漫着股雪茄的味道,并不是很好闻,站在书桌前的谢微星微微皱眉。
谢舒亦手里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雪茄,时不时抖了抖上面的灰烬,她并不废话,开门见山让她兼顾学业,进投行接触业务,并且在卫星投行从上到下她都已经打过招呼,跟学校课程稍微协调,问题不大。
言辞间,一点没提餐桌前的针锋相对,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
“洲洲的事呢?”
谢微星身材颀长,站得笔直,目光矍铄。
言辞风轻云淡却又蕴含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和压迫感。
谢舒亦靠着皮椅以舒缓的姿态躺着,双腿交叠。
现在她与往常在员工与家人面前的矜贵自持截然不同,显得懒洋洋的,手里的雪茄夹在指尖燃烧出一缕白烟,缓缓朝上而去,使得她的五官朦胧起来。
她看着那双炯炯有神又暗藏锋芒的眼睛,几乎跟曾经纵横商场的谢绍臣重合。
她觉得女儿好像有什么不一样,可一想或许是在部队待久了,就变得狂妄起来,她微微蹙眉道:“微星,你已经成年了,做事要为家族考虑,不可随意感情用事。
“领养洲洲这事不会放弃,你太小还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洲洲成为谢家一员就能跟戈家联姻,戈家势头如日中天,我有意往娱乐圈发展……”
“所以你把洲洲当工具。”谢微星冷冷指出。
谢舒亦一顿,这刺耳的话令她颇为不满,活像她是什么卑劣小人般,不由歇斯底里道:“什么工具?我们给他优渥的生活,把他教育得这么优秀!他叫我们一声爸妈,我们帮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结婚,怎么就叫工具了!”
“不是工具,那为什么要让他跟戈滟那种人结婚?!”
谢微星语调不疾不徐,良好的教养让她尽可能不再像餐桌上那般失态。
谢舒亦斩钉截铁道:“洲洲愿意,他愿意被我们领养,愿意跟戈滟联姻!”
“他为什么同意你不知道?”谢微星坚持己见,绝不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从一开始你们就用养育之恩诱导他,他太渴望报答你们,所以事事都听你们的,一点拒绝都做不到!你们根本就是把洲洲当做傀儡!”
“他是我带回家的,是我要养他的,我绝不允许你们动他!”
那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谢舒亦恼得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朝她砸了过去,被谢微星微微侧身躲过了。
两人针锋相对,死死凝视着对方,丝毫不退让。
书房里火药味浓烈,一触即燃。
这窒息持续了正整数十分钟,还是谢舒亦败下阵来,她捏了捏额头缓缓落座,抽了口雪茄后拧眉看她:“现在戈家跟洲洲的口头婚约定了,他们的订婚仪式在两个月后,你再反对也没用。”
“你可以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对我没好处。”
“所以,我们来谈谈条件。”
“什么条件?”
“你给我十个亿,如果我拿着这十个亿能在娱乐圈做出成绩,你交出总裁位子,由我亲自出面解除婚约。”
谢微星定定看她,唇瓣轻启道:“如果我做不到,我就答应跟霍雎结婚,日子你们定。”
话语权,是要抢的。
与戈家这种后来崛起的豪门家族不同。
谢霍两家属于百年豪门,底蕴深厚。
越是这样的家族商业联姻越是频繁,这是最好巩固商业地位的手段。
而他们这些家族出来的孩子,从一开始婚姻就属于家族,达到利益最大化。
年少情况时她肆意妄为抗拒联姻,接管公司后才意识到谢家的商业帝国盘根错节,必须通过联姻巩固在圈子里的地位。
跟其他家族的继承人一样,她拥有异于常人优渥的生活。
而与之对应的是,她得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除却执掌谢家外,还必须妥协于现实联姻。
谢舒亦吸了口雪茄,吐了个眼圈,略微思忖了下道:“戈滟的家世地位配得上洲洲,而且戈家在娱乐圈的潜力不错,他嫁过去就跟你爸爸一样,当个家庭主夫,照顾好家里就好,我相信洲洲能做到这些,他能过得好好的,至于你跟霍雎的婚约,那是老爷子定的,你躲不掉……”
“相信我,我有很多办法破坏联姻,把两家搅得鸡犬不宁。”
谢舒亦将还在燃烧的雪茄摁在烟灰缸里,看她眼神笃定又坚决,一副誓不罢休模样,与一年前只知道用躲避方式逃避联姻的Alpha截然不同,这让她沉默了下来。
小狼崽长大了,懂得跟她斗智斗勇了。
这种安静持续了十分钟。
谢微星很有耐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她,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也绝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闪烁和退让。
这十分钟于谢舒亦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她察觉到谢微星的愤怒、敌意和冷峻,所有根源全部来源于纪维洲和戈滟的婚约。
在她看来此刻的谢微星是幼稚的,豪门之中任何隐性和非隐性的资源都是极其重要的,更何况这些年他们给与纪维洲优渥的生活,是到了让纪维洲付出和回报的时候。
“洲洲的婚事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么?”
凝重的沉默后,谢舒亦眼神几乎是逼视着她问。
谢微星并不避开她的锋利尖锐,不疾不徐道:“重要。”
谢舒亦疲倦地闭着眼靠在皮椅上:“可以。”
不过她加上了一个条件——必须顺利完成学业。
她并不相信谢微星能十个亿能都盈利,不如顺水推舟,促成谢微星和霍雎的婚事,她往后也在洲洲和戈滟的婚约上再也不会多说。
如此一来,老爷子和霍家都有了交代。
谢微星复学办得很顺利,那一大堆资料是纪维洲帮她整理的。
为了这厚厚的一摞资料,纪维洲的速写作业都没画,谢微星拿到资料时看他昏昏欲睡,拿着画笔帮他画了一张。
可惜。
画画作业分数并不美丽。
那堂课的指导老师叫闻霏,对纪维洲期望很高,他们私底下关系不错。
课一上完,闻霏单独把他留下聊天,拿着那副画欣赏片刻,觑了他一眼打趣道:“你这,是女朋友帮你画的?”
那幅速写,画的是他蜷缩着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图。
纪维洲一看她拿出那幅画心里直打鼓,闻言慌张解释:“老师,不是女朋友……”
“不是?那就是追你的呗,”
闻霏恍然大悟,细细看着速写线条揶揄道:“我从这幅画里除了感觉到深深的嫉妒,还感觉到了一种热烈蓬勃的爱意……帮你画画这位,估计挺喜欢你的。”
纪维洲眸光闪烁了下,胸腔里微微颤动,像什么东西撕开了一条口子:“爱意?”
热烈蓬勃的?爱意?
“谈恋爱归谈恋爱,作业还是要好好做的。”
闻霏把速写折叠好递给他:“记得补十张速写作业。”
前一秒纪维洲还想辩驳没谈恋爱,后一秒听要补十张作业,立马窒息苦瓜脸。
早知道垂死病中惊坐起,他也要撑着把作业画完!
从画室出来,夏津和陆嘉泽早早等他。
见他垂头丧气模样,听他倾诉完安慰了一通,并主动要帮忙画作业,被纪维洲婉拒了。
他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完成,这是闻奇对他的要求。
在遇到事情时得想方设法独立解决,已经成为他的习惯,谢微星却是不同的,他对她是有点依赖的,像是封闭口袋里透出的一个缝隙,能自由自在呼吸的空气。
“谢微星回家了!她对你那事儿怎么看?”夏津探着脑袋问。
那个事情,指的是纪维洲和戈滟联姻的事情。
纪维洲把那晚谢微星和谢舒亦差点吵架的事说了,略微思索了下道:“不领养,那戈家就不会跟我联姻了。”
陆嘉泽懊恼问:“那还找假女友么?”
纪维洲想起谢微星说是怕他抢家产,咬了咬唇思忖了下道:“需要。”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摆脱戈滟。
三人正说着话,前方路段爆发叫喊声,不少路人纷纷闪避。
“让开让开!让开!快让开!”坐在哈雷上戴着头盔的女性Alpha紧张得额头冒汗,横冲直撞飚车飚了过来。
夏津和陆嘉泽眼见车子撞过来,连忙闪避。
站在中间的纪维洲望着直直闯过来的摩托车,瞳孔微微一缩,呼吸微窒,脑袋里一片空白,来不及闪避,一阵眼花缭乱和剧烈的冲击袭来,身体遭撞倒在地上,脚一崴,摔倒在地上起不来。
“洲洲!”
“洲洲!”
夏津和陆嘉泽被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把人扶起来。
那辆哈雷在即将撞上人时猛拉把手错开,可是把人给撞到。
而它冲向路边一颗粗壮大树,人仰马翻。
“轰轰轰”的引擎响个不停,邹默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揉着疼痛的左臂和右腿,慌张朝撞倒的人而去:“你怎么样?”
金融系大楼里,谢微星办理完全部复学申请。
离开金融系就听到前面两个男生看着手机在热烈讨论着受伤校草的事。
“之前不传咱们数学系才子瞿中黎,金融系系花封盼,物理系的柴茹都在追纪维洲么?”
“嗨,追纪维洲的海了去了,刚才我们舍友路过医务室,据说这消息一出啊,围着转的就有四个Alpha。”
“那有什么用?纪维洲有未婚妻了啊,不大四学广告的戈滟么?”
“Alpha嘛,总是不信邪嘛。”
“确实。”
“这不是邹默么?体院的,背纪维洲去医务室。”
“还是公主抱抱去医务室的!”
“……”
谢微星跟在他们身后随意听了听,听到“医务室”这样的字眼,疾步上前蹙眉抓住一名同学的胳膊着急问:“你们说谁去了医务室?”
两名同学被吓了一跳,待望见谢微星英俊冷峻的脸,充满荷尔蒙和酷酷的气质让他们顿时羞涩。
“请问,谁去了医务室?”
谢微星察觉有些失态,薄唇抿了下松开那名同学的胳膊,眼神从一开始的焦灼变得沉稳。
那名被抓过胳膊的同学脸颊红红,羞赧道:“是,是校草纪维洲被摩托车撞了,被送往……医务室了。”
还没等他说完,跟前的人影子都不见了,抬眼就见Alpha跑着朝医务室方向而去。
谢微星一路心脏跳得不规律。
现在的她跟惊弓之鸟没什么区别,她上次没能保护好纪维洲,这次绝不允许他再出事。
赶到医务室就望见六个人围着一张病床,两名Omega,四名Alpha。
那两名男性Omega是纪维洲的朋友,好像叫夏津和陆嘉泽,此外的五名Alpha她统统认得,俱是纪维洲前世交往过的女友。
从左手边起,高高瘦瘦戴着小圆眼睛的是搞数学的瞿中黎,正用小本子算着什么。
旁边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裤,披着暗灰色大衣,将头发染成金黄又掺杂几缕蓝色调的,是金融系的封盼。
跟谢微星以前是同班同学,坦坦荡荡跟她说过要追纪维洲,被她给警告过,这会儿坐在床边笑得温柔,跟纪维洲说着什么,看来趁着她离开没少骚扰纪维洲。
再来是穿着件皮甲,头发短短的,酷酷的,活像立马要出去跟人打架的。
这是体院的邹默,一脸歉疚,好像在解释什么。
再旁边,是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卷曲几乎要盖过眼睛有种慵懒颓废感的,是美术系才子乔岳。
她坐在床边,用一种饱含批评的眼神看着邹默,脸色十分难看。
纪维洲被送来医务室躺着,疼得还没缓过劲儿,脸色苍白婉拒着她们。
周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视野里一张张嘴唇一张一合,看得他愈发头昏脑涨,可说话特别费劲,医生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昏昏沉沉间望见闯进来的谢微星,如释重负唤了声:“姐……”
夏津和陆嘉泽仿似看到救星般,眼睛亮了亮。
四个Alpha齐刷刷朝谢微星望去,却见谢微星步伐稳健又迅捷拨开人群,探了探他的额头,蹙眉问:“医生呢?”
“已经去找了。”邹默惭愧道。
封盼见她出现道:“我检查了下,手掌有擦伤,问题不大。”
谢微星没理会,没再继续等医务室医生,这里器材不足,顶多只给处理下伤口,现在纪维洲情况不明,还是得去一趟医院,她不敢耽误时间,当机立断给候在校门口的司机播了电话。
随后,她伸手将额头冒着冷汗的纪维洲横抱起来,直接往外面走。
“微星……”
纪维洲缩在她怀里,手腕犯疼得厉害,眼眶红红的,有些害怕。
谢微星抱着人疾步往外走,抱着怀里纤瘦的青年冷静笃定道:“别怕,我在。”
与此同时,为缓解他的痛苦,释放了些许信息素将他包裹住。
似想到什么,她回头冷冷看了眼追上来的四名欲言又止的女性Alpha,眼底迸射出层层叠叠的危险。
瞿中黎等人还欲跟,在接触到那似高山雪岭般的寒意,心底咯噔一声,不敢再跟。
那眼神,充满敌意与排斥。
其中邹默备受煎熬,她是真没想到试个哈雷能试出这么大事儿!
纪维洲嗅到那股清酒味,神经像被轻轻按压般柔软起来,痛苦逐步减轻,渐渐陷入梦乡。
司机恰好赶来,谢微星抱着人转身上了车赶往医院。
“一些擦伤,手腕这里有点脱臼,问题不大。”
医生检查完毕,让护士给纪维洲上了药,谢微星才稍稍放心。
趁着纪维洲还在昏睡的当口,她亲自播了电话找了夏津和陆嘉泽,约在医院附近见面。
夏津和陆嘉泽受宠若惊,甚至早了十分钟到见面地点。
谢微星姗姗来迟,为两位纪维洲的好友点了饮料,一改往日里冷峻尖锐模样,像邻家姐姐般言笑晏晏,短暂跟两名男性Omega寒暄,听他们焦急询问纪维洲的状况,她一一说了。
旋即,她似闲话家常般不经意问:“洲洲,在学校里有很多人追么?”
“嗯嗯,追洲洲的人可多了!”夏津咬着吸管,像抢答问题般积极回应。
谢微星好笑道:“真的么?那都有哪些人呢?”
夏津和陆嘉泽跟纪维洲走得近,了解也就多,情书和礼物几乎都是经他们之手,事无巨细描述得十分到位。
这里面包括瞿中黎送练习纸、五花八门的数学类书籍、堵在美术系门口表白,封盼几次三番邀请纪维洲吃饭遭拒,冒着违法校规校纪在几日前放烟火,身在美术系的乔岳时常上同一节课,送花送画笔……
那么多人,骚扰小兔子。
还真是,烦人啊。
“其实,她们都挺用心的。”
陆嘉泽有点羡慕纪维洲,感叹道:“要是,我也有这么多人追就好了,他们四个,在我们来之前还在打电话问洲洲怎么样了呢……”
夏津吸了口饮料:“嗯嗯。”
“是么?”谢微星微垂睫毛,用细细的勺子动作优雅,顺时针搅着那杯焦糖拿铁,唇角含着几分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以后,还是别那么多人绕着小兔子转。
当晚。
从图书馆看完书,瞿中黎跟夏津打电话询问纪维洲情况,得知一切安好暗暗松了口气。
踏上黑漆漆的公园还没走几步,就被几个身材魁梧的保镖拳打脚踢揍了一顿,这些人还十分有技巧避开了头。
“以后再骚扰纪维洲,就不是一顿揍这么简单了!”
为首的保镖蹲下身拍拍她脸颊,声音冷得跟腊月的冰锥,夜色笼罩下显得他愈发凶神恶煞。
那群人扔下一沓钱离开,瞿中黎缓了好半晌才踉踉跄跄爬起来。
她咽了口口水,摸着厚厚的钱知道那是给她治伤的心有余悸。
爱情重要归重要,可命更重要……
跟她同样遭遇的还有学校里的十二个女性Alpha。
一夜之间被狠狠揍了一顿,程度各不相同,有的只是口头警告,有的鼻青脸肿,有的直接被揍进医院。
医院里。
纪维洲醒来都深夜了,手腕缠上了绷带,擦伤得到处理,谢微星坐在床榻边正用小刀认真雕刻着苹果,是小兔子的形状。
“醒了?”她看了他一眼,放下工具帮他倒了杯水,微微躬身把他扶起来,喂了几口水。
“我手?”
“没事,不耽误画画。”
纪维洲稍稍安心,肚子饿的咕咕叫:“我饿。”
“诺,苹果。”谢微星在床头柜上果篮里雕好苹果挑了下,拿了只河马递给他,
“你好厉害!”
纪维洲拿着那只河马苹果有点惊喜,咬了一口,嚼着望了眼果篮里雕的七八只小动物,有斑马、犀牛、猴子、狮子等等,看看挂钟都这个十二点了,悠悠想起白天的事情:“你快回去休息吧,再不回去,你爸妈会担心的。”
“我跟他们打过电话了。”谢微星淡淡说着,揉揉他的脑袋道:“而且,司机下班了,没法送我回去,我下楼去便利店给你买点食物。”
纪维洲想说什么,最终点了点头,心里暖暖地笑道:“嗯。”
谢微星走后,他蹲在床上慢吞吞啃着苹果,一嚼一嚼的。
脑子里闪过白日里Alpha赶来时的情形,以及闻霏打趣的话,热烈蓬勃的爱意……
怎么会是热烈蓬勃的爱意?
她对他就像对弟弟一样,应该从来没把他当成过一个Omega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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