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舞的雪花像断线的珍珠一般轻飘飘地撒向广阔的大地,柳飞云不时地拨动刮雨刷来清理浑浊不清的挡风玻璃。路边的积雪已经可以盖过脚面,很多人拿着各式工具开始扫雪了,年轻人则相互追逐打起了雪仗,铁锹摩擦地面的声音和欢快的叫喊声夹杂在一起,仿佛是一曲欢乐的乐章。
这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雪总是给人们带来无限的畅想和无尽的期盼,同时也象征着平安与收获,在四个季节永不停息地转变中恐怕只有雪才能得到人们的一致欢迎,也只有雪才能让人感到高贵和典雅。
柳飞云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终于将车开回了写字楼,下车前他想起了郭德纲的那段相声,这速度果然是“太刺激了”。柳飞云锁好车扭头看见那辆蓝色的吉利车,他知道高宇已经被李晓峰召回了公司,看来今天的事情可不那么简单。
当柳飞云走上二楼时看见高宇独自一人在饮料间里吃饭,柳飞云没有喊他而是径直走进了李晓峰的办公室。
柳飞云看到李晓峰正拿着一份客户联系单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解,他的领带斜挂在脖子上,头发如杂草一般的凌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如此沮丧的李晓锋可真是不多见。
柳飞云靠在门口的文件柜旁,注视着李晓峰的一举一动,心中不免暗自惭愧。李晓峰已跟随自己五年多了,一直忠心耿耿毫无怨言,而自己却第一个怀疑这位好兄弟,这和人们所唾弃的奸商有什么区别。
“柳总,怎么不进去啊?”高宇在柳飞云的身后说。
“吃完了,高宇,一起进来吧。”柳飞云拍了拍高宇的肩膀后,坐在了李晓峰桌前的一张皮椅上,然后示意高宇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李晓峰瞪着眼睛看着柳飞云,不解地说:“柳总,你在门口站着干吗?你也知道我胆小,咱可不兴吓唬人的。”
柳飞云淡淡地说:“看看你现在的尊容,我才跟见了鬼似的。说说吧,外星人是怎么攻打地球的?”
一旁的高宇抢先答道:“还是我先说吧,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们上周已经把标书送到所有未续约的大客户手里,当然今年参与竞标的还是我们三家公司,今天上午所有的客户都和我通了电话,东方捷成的业务员一上午的时间都在调换标书。我统计了一下,白秀清的人已经接触了我们目前所有合作的客户和潜在客户。”
李晓峰把手里的客户联系表递给了柳飞云,一共有三十一家公司,公司名都用红笔画了一个勾,鲜艳的红色令人恐怖,就像是阴间的判官故意遗留下来的冤状。
高宇接着自顾自地说:“我初步了解完情况后,就找了两家比较熟的客户经理,向他们打听东方捷成的动态,虽然他们没有过多的透露,但我可以肯定东方捷成调整了报价,而且比我们的低。”
“你怎么能确定他们的报价就一定低过我们?”李晓峰忍不住插了一句。
“其一是那两位经理给我做了暗示,他们话里话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其二是白秀清的做事方法我有所耳闻,他一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今天他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一定是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如果我分析正确的话,现在我们公司所有的报价都要比东方捷成高很多。”
李晓峰的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说:“和中太集团的说法一样,这个白秀清究竟在搞什么鬼。如果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就太被动了。”
“何止是被动呀,你们比我更清楚,这三十一家公司是最有质量的客户,他们每年平面广告的使用率在本市是最高的,其他那些比较优秀的客户都在简森手里,我们一直也没有去争取,白秀清这几年也没抢到几个。如果我们拿不下这张名单中的公司,坦率地讲,我们明年将必败无疑。”
李晓峰若有所思地说:“假如东方捷成丢掉了这些客户会怎样?”
高宇一字一句地回答:“那白秀清将一败涂地。”
屋内一片寂静,空气似乎在瞬间凝聚了,窗外的雪花落在玻璃上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屋外的钟表突然发出了清脆的报时声,高宇冷不防颤抖了一下肩膀。两点钟了。
李晓峰率先打破了沉默,继续问道:“简森公司的标书有什么状况吗?”
“简森公司所有的标书已经全部到位,到现在为止没有调整的迹象,简总似乎是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高宇把握十足地回答。
一直都在静静聆听的柳飞云终于说话了:“我看简总现在可没有闲庭信步的心情,他和我们一样没有什么更好的对策,只好按兵不动了。”
高宇一脸惊讶地说:“没有办法吗?我们也调整价格修改标书,跟白秀清拼了,否则我们明年怎么办?”
柳飞云还是用平淡的口吻说:“谈何容易呀,其一,我们不清楚把价格调到什么标准才算合适。其二,就算我们调整价格也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每个标书所涉及的数据都很复杂,这期间要算出各项报价后的资金回报率,降价是容易,可别辛苦半年后一算账我们反倒赔了。其三,白秀清的真实用意我们还是要考虑一下,他这人从来都是虚虚实实,这个事也不能排除他设个套等着我们钻进去。”
柳飞云顿了顿,接着说:“我们现在盲目地进行调整是不明智的,敌暗我明这仗赢不了,所以我认为首先要搞清楚白秀清的意图和具体方案,然后再针对性地进行调整。兵贵神速,我到几个老客户那深入地了解一下情况,你俩看看能不能和东方捷成的业务员探听些消息,你们觉得怎么样?”
李晓峰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分头联系吧。”
高宇也点头称是,并细致地和李晓峰分配了各自所联系的人员,最后他与柳飞云打声招呼后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柳飞云也站起来对李晓峰说:“到我房间来吧,我们谈点事。”说完拿起车钥匙回到最里面的办公室。
柳飞云坐在沙发上示意李晓峰关上房间门,然后缓缓地说:“晓峰,我确信白秀清已经知道我们的具体投标价格了。”
李晓峰像电流突然袭遍全身一样,呆呆地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柳飞云,难以置信地说:“这怎么可能?”
柳飞云挥手示意他坐下,随后幽幽地说:“这世上就没什么绝对的事情,白秀清今天的一系列动作都是针对咱们的,他根据我们的投标书调整了自己的报价,东方捷成现在的标书一定比我们的价格低。”
李晓峰淡淡的双眉微微地抖动起来,他迟疑地摇了摇头,说:“没这么神吧,全部的投标价格连我都不知道,他白秀清怎么能知道呢?这不可能。”
柳飞云忽然笑了:“我再说下去你就更不信了,但这是事实。今天凌晨2:06,有人到我的房间打开电脑窃走了所有的价格资料……”
听到这里李晓峰突然站了起来,往前伸了伸因惊愕而显得僵硬的下巴,表情极其怪异地说:“你在编《无间道》第四集吧。”
柳飞云无奈地笑了笑,接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信,我昨天下午在桌上放了一杯矿泉水,今天早上却滴水不剩,旁边的信纸倒是浸过了水,我问过王会计,昨天我走之后没有人进过这间办公室,你说怎么回事?我早上打开电脑,有关价格的文件夹最后的阅读时间是今天凌晨2:06,这又怎么解释?你不会说是幽灵来过吧。”
李晓峰听完感觉全身一阵阵地发冷,断断续续地说:“那你说,这个人在半夜是怎么进来的?”
“我上午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一定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否则不可能对公司的一切如此的清楚。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手中有大门的钥匙,可以自由出入公司,进入我的办公室当然是易如反掌;第二,昨天下午我离开公司后,他趁王会计不备潜入了我的房间,一直待到半夜拿到资料后才跳窗离开的。他昨天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在漆黑一片的屋里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柳飞云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幽光。
李晓峰一下子从座位上蹿了起来,神情紧张地说:“拜托,说事就说事,你可别吓唬我,以后你还想不想让我加班了。”
柳飞云哈哈大笑,眨着眼睛说:“你怎么胆子这么小,今天晚上我带你练练胆去。其实这两种可能都不成立,如果他拿钥匙从正门进来的话,咱们楼道里的监视器肯定有记录,我已经和大楼的保卫处联系过了,昨晚没有任何异常情况,所以可以排除第一种可能。其次,如果他趁王会计不备潜入房间,那他为什么要等到午夜两点后才离开呢,十点钟离开是不是更符合常理呢?我从保卫处了解到,院内巡逻的保安从晚上八点之后就调整为单人巡逻了,所以不存在他待到两点钟是为了躲避保安的可能性,所以这第二个可能也不成立。”
“照你这么说,真是幽灵把你的电脑打开了?”
“呵呵,你真被吓糊涂了,世界上哪有幽灵。”柳飞云正色地说,“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在午夜两点从一楼的窗户爬进来的,完事后原路返回。”
“那又奇怪了,他从外面怎么能把窗户打开呢?”李晓峰不解地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一定是他下班时把一扇窗户打开了,我说过这个人一定是公司的内部员工。”柳飞云一字一句地说,“他就在我们身边!”
李晓峰用手擦掉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柳飞云,又低下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勇敢地注视着柳飞云的眼睛说:“柳总,有件事我没有向你说实话,我昨晚其实没有看足球,而去找付娜娜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俩在一起,所以就瞒着你没敢说。晚上我和她去给顾朝阳过生日去了,一直泡在‘钱柜’,出来时天都亮了。咱哥俩别因为这件小事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柳飞云笑着拍了拍李晓峰的肩膀说:“说来惭愧,我确实怀疑过你,甚至还去问过付娜娜和顾朝阳,你不会怪我吧?”
“哪会呀,这事都怪我瞒着你,说开了不就行了,孙悟空和唐三藏还老拌嘴呢,不是最后也修成正果了吗,我难道还没有一只猴子觉悟高?”
柳飞云听完,会心地笑了起来。人生一世,还有什么事能比拥有几个真心朋友更为重要的。
朋友可以分许多种,其中有一种只能在酒桌上和你称兄道弟,酒醒之后一切如故,还有一种只有在你得势时才会与你促膝谈心,而在失意时却离你而去,只有一种人无论你处于何种的人生状态,或贫或富,或悲或喜,他们都会一如既往地在你身边,他们才是你真正的朋友,也是你一生中最大的财富。
两个好朋友就这样开怀大笑了起来,似乎那些资料被窃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庞萌萌拿着水杯好奇地看着屋里的两个男人,最后忍不住推开门问怎么回事,李晓峰撇着嘴说:“我刚给柳总讲了一个‘德云社’的经典段子,一会儿下楼讲给你听。”随后挥手打发庞萌萌打水去了。
李晓峰转过身问柳飞云:“既然那个深夜访客不是你我,那么你估计是谁呢?”
柳飞云沉吟片刻说:“其他部门的职员平常接触不到标书这个环节,可以排除嫌疑,销售部的那几个业务代表都是最近刚过来的,公司内部的许多情况他们并不是很了解,再说一些重要的商务都是我们亲力亲为的,他们缺乏对大局的掌控,所以我想不会是他们所为。”
李晓峰肯定地说:“那只剩下三个人了,高宇、庞萌萌、王会计。”
“是四个人。”柳飞云缓缓地说,“还有我们的摄影师韩子路。”
“对,是四个人。投标书的事情我们怎么处理?”
柳飞云说:“我已经约了中太公司的李经理晚上吃饭,如果在他的嘴里都不能得到什么的话,那么在其他人那里无非就是浪费时间。说句心里话,我可以承受业绩的下滑,但决不能容忍有这种事情在嘉琳公司发生。”
“这个我明白,如果不把这个人找出来,我们以后也别再想踏踏实实做生意了,总不能把所有人都辞退吧。”
柳飞云稍做思考后,说:“你去庞萌萌那里把所有员工的资料拿上来,就跟她说我们要统计每月过生日的员工,顺便向她要楚嘉琳的身份证。”
“嫂子的身份证怎么会在庞萌萌那儿,没搞错吧。”李晓峰问。
“她在大楼里上了一份保险,让庞萌萌帮忙办的。”柳飞云解释道。
趁着李晓峰下楼的时间,柳飞云在饮料吧里磨制了一杯咖啡,他在走廊里看了一眼财务办公室,王会计正拿着计算器核对着什么数据,柳飞云自嘲般地笑了笑,自己现在是草木皆兵了,转身回到了办公室。
这时李晓峰拿着一堆资料回到房间,把楚嘉琳的身份证递给了柳飞云,然后说:“你电脑的密码一定是嫂子的出生日期,没错吧。”
柳飞云把身份证塞进钱包里,对李晓峰说:“看来我也是笨蛋一个,居然连你都猜到了,资料不丢才怪呢。”
李晓峰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忽然一怔,说:“你这是夸我吗?我怎么听得那么别扭啊,敢情我还不如一个笨蛋呢。”
柳飞云笑而不答,拿起一份员工档案看了一眼,然后拿起电话拨通114查号台,询问一家保险公司的电话,得到电话号码后直接就拨了过去,礼貌地问对方办公的地址,片刻之后挂上电话就拉起李晓峰说:“先别查资料,你跟我去办点事。”
柳飞云和李晓峰来到了写字楼一层的大堂。在大堂东面的一角摆着几张临时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精致的宣传画和两个易拉得展架,几名穿着职业装的俊男靓女都在各自忙碌着。
李晓峰皱着眉头问柳飞云到底要办什么事,柳飞云只说要上保险,然后大大方方地坐在接待台前。
一个笑容可掬的年轻女职员来到他们面前,用标准的职业用语礼貌地说:“欢迎光临美国中友保险公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吗?”
柳飞云朝她笑了笑,说:“我是一楼嘉琳广告公司的总经理柳飞云,这位是销售经理李晓峰,我们听说贵公司现在有一档优惠项目,过来咨询一下,如果有可能,我可以为公司所有的员工上这份商业险。”
女职员微微一愣,随后让柳飞云稍候片刻,自己快步走到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士前,低声说着什么。趁这工夫李晓峰说:“这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有心上保险?我就不上了,给你省点钱吧。”
柳飞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位年纪稍长的男士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从着装和气质来看,他像是这些年轻人的领导。果然,柳飞云看到对方名片上的职位是主管,在一家上千名员工的大型外资企业中,能做到主管级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对方先简单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他姓宋,是市内所有写字楼渠道的负责人,他说自己上个星期为嘉琳公司的楚嘉琳办了一份保险,还询问楚嘉琳是不是嘉琳公司的老板。
柳飞云听到这个问题一愣,笑着回答:“差不多吧。”然后话题一转,说:“那位小姐可能把我们的大致情况已经对您说了,其实我正准备要给员工补充一项商业险,你们公司恰好搞活动,我也就不舍近求远了,所以今天我们两个特意过来具体地咨询,看看是不是符合我那边的标准。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柳总太客气了,向客户介绍是我们应该做的,请问贵公司有多少人?”宋主管欠身问道。
“大约有一百人吧,我太太就职的那家公司也将近一百人。”柳飞云扭头向李晓峰随意地眨了眨眼,示意他别乱插嘴。
宋主管听完连忙把相关的宣传资料和文字介绍双手放在柳飞云的面前,随后抑扬顿挫地开始了企业和险种的介绍,柳飞云气定神闲地聆听着,而李晓峰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时地窥视柳飞云,脸上一副不解的表情。
就在宋主管稍做停顿的时候,柳飞云恰到好处地插了一句:“宋主管,你的介绍非常详细,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我现在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合适?”
宋主管马上说:“柳总别那么客气,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讲,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柳飞云庄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对宋主管的感谢,客气地说:“由于涉及的金额比较大,我做决策时不得不谨慎评估,在许多方面可能都会加以权衡。不瞒您说,已经有几家寿险公司和我联系了,相对而言,我更看中未来合作伙伴的背景和实力,所以我很想去贵公司坐坐,不知是否妥当。”
李晓峰听完后心里暗暗一乐:“就是想过那家公司的老巢看看,从柳飞云的嘴里说出来却格外冠冕堂皇、义正词严,他柳飞云总说我每天云山雾罩,其实我比他差着好几个档次呢。”
宋主管很自然地笑了笑,说:“这没什么不妥的,就算柳总您不提我也会带您去的,这么大的单子当然要去参观一下,而且最后签约仪式也会在总部完成。如果您方便,我们可以现在就过去。”
李晓峰感觉现在该自己发句言了,便说:“你们先稍微等一下,我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
宋主管热情地把李晓峰拉住了,说:“不用,我公司的车就在大门外,而且五分钟内就能抵达,其实咱们早就是邻居了。”
柳飞云和李晓峰钻进了一辆黑色别克新世纪,虽然是崭新的车,但驾驶门上却有一片划伤,好似一个绝世美女脸上细微的雀斑,让人难免有些惋惜。
一上车李晓峰就开始东摸西看,他对车内的空间和内饰大加赞赏。宋主管启动汽车后,侧过头问柳飞云:“柳总,您现在开什么牌子的车呀?”柳飞云回答说是一部国产车,宋主管猛地一顿,紧接着说:“现在国产车的质量一点都不差,中国人就应该支持国货,我们是美国公司所以就买了这台别克。”
柳飞云和颜悦色地说:“那是当然,美国人也讲究支持国货嘛。”
车子仅行驶了五分钟就到达了富丽大厦的正门,一个穿红色制服的小伙子用戴手套的手拉开了车门。显然,这里的档次要比华顺花园高很多,看来一家寿险公司的对外形象要比广告公司重要得多。
在宋主管的带领下,柳飞云和李晓峰很快地走进了这家保险公司的办公大厅。中友保险整整租了一层楼面作为办公区域,大厅的灯光非常明亮,使人感觉十分舒适。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台戴尔的液晶显示器,有些职员在电脑前打字,还有一些人似乎在和客户通着电话,整个办公区显得忙碌而不杂乱,果然是外资企业的标准风范。
李晓峰在想,如果中太集团的李经理来此参观的话,非气得七窍流血不可。
宋主管以主人的身份向他们介绍了各种图文资料和背景墙上的公司历史,事毕,宋主管安排他们在会客厅稍候,他准备安排柳飞云与自己的领导会面。
一分钟后,宋主管引领柳飞云和李晓峰走进一间豪华的办公室,一位衣冠楚楚,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立即从办公台内走了出来,很有风度地与柳飞云、李晓峰握了手,并一同坐在了沙发上。宋主管给双方做了介绍,这位中年人叫余杰,是这家公司的北京地区经理,柳飞云和余杰岁数相仿,两个人有许多共同语言,似乎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交谈期间,柳飞云看到墙上挂着一幅世界地图,上面贴满了各种颜色的标记,柳飞云便问余杰这张地图的用意。余杰说这是集团在全球各地分支机构的位置图,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等级,是按照每年业绩的贡献率设定的,可以使观者一目了然,说完余杰还热情地请柳飞云到地图前仔细观看。
柳飞云站在地图前不住地点头,说有时间一定要向余杰请教国外先进的管理经验,回到沙发前柳飞云眼睛扫了一下桌上的像架。
柳飞云刚坐下就看了一下手表,然后起身向余杰告辞,并感谢他的招待,最后表示考虑好后会主动联系宋主管签约。余杰将柳飞云和李晓峰送到电梯口,对他俩说了些多多关照之类的客气话,嘱咐宋主管开车将两位客人送回公司。
在宋主管去取车的时候,李晓峰终于说话了:“我怎么觉得余杰这个人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到底怪在哪个方面。”柳飞云没有说话,静静地在大堂门口等着那辆别克车。
回到柳飞云的办公室后,李晓峰满以为柳飞云会对刚才的举动作出一番解释,谁知道柳飞云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李晓峰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你要给员工再上一份保险,麻烦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柳飞云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我在余杰的办公桌上看到谁的照片了?”
“谁呀?”李晓峰立刻来了精神,身子也稍稍地前倾。
“余杰。”
李晓峰就像一个泄气的气球,上半身一下瘫靠在了沙发背上,有气无力地说:“转了这么一大圈,回公司后又神神秘秘地让我关上门,难道你就是要告诉我,你在余杰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余杰的照片?”
柳飞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幽幽地说:“我还没说完呢,你猴急什么。那张照片除了余杰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你认识。”
李晓峰的眼睛又亮了,催促说:“你快点说行不行。”
柳飞云一字一顿地说:“她是王会计!”
“什么?这不可能,余杰怎么会认识王会计呢!他还把两人的合影摆在办公桌上,你在讲一千零一夜吧。”李晓峰的眼球快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了,脑袋像上满发条似的摇来摇去,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柳飞云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色地说:“你好好回想一下,在今年投标书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刻,我的整体报价突然被盗了,而电脑设的密码是楚嘉琳的生日日期,我承认这可能很容易就能想到,但问题是要知道她的生日日期似乎并不容易,连你都不了解就更别说其他人了,对吧。”柳飞云稍作停顿后,接着说道,“无巧不成书,上周中友保险公司到我们大楼里搞优惠推广,而楚嘉琳上周把身份证快递送过来,今天凌晨标书价格被盗。晓峰,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好像是一个资深工程师精心设计出来的电脑程序。”
“所以你就拉上我去探探这家保险公司的虚实。”李晓峰若有所思地说。
“对,我中午和楚嘉琳吃饭时才知道她的身份证就在我们这里,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怀疑这家保险公司有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向宋主管谎报公司人数呢?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一个酷爱吹牛的人。”李晓峰十分不解。
“那是为了提高他们的重视程度,我可以名正言顺地会见他们更高的领导,而以这种身份对方不会有任何的敌意和怀疑,宋主管亲自开着大别克接送我们两位贵宾不就是证明吗?”
李晓峰低头想了想,说:“好像说不通,就算我们受到他们的重视,如愿地见到了公司的高管,但又能得到什么呢?你进入中友公司之前绝不会想到能看到王会计的照片,所以你去那家公司根本就没有目的,只是碰巧看到了王会计的照片,这也太玄了吧。”
柳飞云不动声色地说:“玄机就在这里。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员工聚餐,你当着所有职员的面说王会计的老公是包工头,王会计当时就跟你急了,红着脸争辩说她爱人是一家保险公司的高管,我看她真被你气急了连忙把话题引开了,谁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李晓峰挠了挠脑袋,尴尬地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当时喝多了,不过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呢?”
柳飞云拿起了一份员工登记表递给了李晓峰,说:“这是王会计的入职资料,你看看家庭成员那一栏她是怎么填的。”
李晓峰拿起登记表念道:“丈夫,王士杰,新华网络公司工程师。不对呀,那余杰是她什么人?”
“我再问你,你知道王会计每天坐什么车回家吗?”
“好像她老公每天下班都来接她,真奇怪,这有关系吗?”李晓峰始终都感觉柳飞云莫名其妙地。
柳飞云没有在意李晓峰的质问,继续问道:“你知道她老公通常是几点到华顺花园吗?”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第三者。”李晓峰没好气地说。
“我告诉你吧,他每天6点就到楼下了,否则王会计不可能刚一下班就走。多数企业都是下午5:30结束工作,他开车到这只用了30分钟,这个时间段是交通状况最糟糕的时候,你想想,这说明了什么?”
“当然说明了她老公的工作单位离这里很近。”
“对,说明她老公的单位离这里很近。在出门前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查号台,查到了中友保险公司的电话,然后就拨了过去,我问对方的办公地点在哪儿,接线员小姐告诉我在东四十条东面的富丽大厦。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所以你要去那家公司,而且一定要见到公司的高管,当你看到余杰的办公桌上有一个相架时,你假装对那幅地图感兴趣,其实是要看那张照片。”李晓峰顺着柳飞云的思路说了下去。
柳飞云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对,还是说不通了。你只是幸运地看到了他们的照片,如果余杰根本就没摆着照片,你这一趟将毫无收获。”
“我必须承认,我确实也没想到余杰会摆上王会计的照片,今天我们比较幸运。但没有照片我也一定能找到他们之间的线索,比如今天下班后我就在楼下等着他,或者我派你在五点半的时候去跟着他。即使不这样做,我也能确定每天接王会计的人就在中友公司里上班,你信不信?”
“我不信,你是诸葛亮还是福尔摩斯呀?”李晓峰固执地说。
“哈哈,这两位我谁也比不了,你这是抬举我。你知道每天接王会计的车是什么牌子的吗?是黑色的别克,我上周偶尔看到的。你知道这辆别克有什么特征吗?”柳飞云看着目光呆滞的李晓峰说,“这辆别克的驾驶门上有一片明显的划伤,就是我们刚才坐过的那辆,所以我不用进中友公司的大门就可以判定王会计和这家公司有关系。”
柳飞云接着说:“你一定要问我怎么会留意那辆别克的车门被划伤了,其实这很简单,一辆高档车上的划痕会吸引任何男人的注意,包括你我。另外,你说余杰怪怪的,也许是因为他怕说漏了他与王会计的关系。当一个人刻意地掩饰时,总会和正常的状态不一样,在心理学的理念里,很多下意识的肢体语言往往会反映出这个人真实的心理。”
李晓峰茫然地看着柳飞云,忽然拿起杯子要去倒水。柳飞云知道李晓峰的大脑正在飞快地思考,一会儿就要提出反对意见了。
果然,李晓峰回来还没放下杯子就开始反击了:“你说的这些都是你一相情愿的推测,虽然都被你言中了,但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王会计可以隐瞒她的家事,员工登记表上的名字可能就是她的丈夫,那个余杰是她的情人,而且这也不怪王会计,你做这个登记表时没有情人这一项,你让人怎么填呀。”李晓峰语速极快地说:“还有,中友公司到华顺花园做推广可能就是一项普通的商业活动,也许几个月前就定好了,这跟我们的报价被窃或许没有任何关系。再说王会计拿到这份价格单有什么用,她没有任何的动机呀。”
柳飞云笑着回应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王会计就是拿走资料的人?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太巧了,一切可疑的事我都会一查到底,福尔摩斯探案也是从推理开始的。我再告诉你,任何看似不相关的事其实都有其内部的联系,事情才刚刚开始。现在我们办第二件事。”
段伟刚刚从中太集团出来,最后一份标书终于到位了。他在现代商城前刻意地放缓了脚步,聆听着脚下沙沙的节拍,然后深深地吸入了一口雪后清新的空气,一股凉爽的空气通过气管迅速地钻进了段伟的胸腔,使他感到无比的畅快。
由于昨晚的超级大宴,今天段伟办事出奇地顺利,李经理痛快地接受了新标书,随后一本正经地对段伟说他马上把标书递交到老外那去,让段伟踏踏实实地回去等消息。
段伟想起李经理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就想笑,刚才见面时,李经理多一句话都没有,甚至最后连送送客人的意思都没有,生怕别人看出他俩的关系,和昨晚搂着自己脖子唱歌的那个李经理简直是判若两人。哼,这个京油子。
段伟钻进车里,拿起手机准备给白秀清通个电话,汇报一下目前的工作,刚拨完号码他又把手机放下了,他知道白秀清一旦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绝对会再出一些幺蛾子,白秀清不会让任何人休息一分钟,包括他的老婆白莲。想到这里,段伟把电话扔到副驾的座位上,发动汽车驶出现代商城的停车场,嘴里嘟哝一句:“爱谁谁吧。”
二十分钟后,段伟来到崇文门附近的一家胶卷冲洗店前,他在车里看见顾朝阳站在门口正和两个中年人握手告别,眼睛却在盯着车里的段伟。当段伟走过去的时候,顾朝阳冷冰冰地说了句:“稀客啊。”说完转身走进了店里。
顾朝阳在简森公司工作的时间比柳飞云还要长,自接替简总的亲戚也是前业务主管李然的工作后,顾朝阳就一直负责简森公司的对外业务,直到柳飞云到职时才退居二线。
段伟和顾朝阳在简森公司共事时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们几乎无话不说。为了上班方便他俩还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楼房,每天都朝夕相处,以至于后来李晓峰断言他们之间有严重的同性恋倾向。李晓峰曾经严肃地说对他俩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最后,公司所有的男士对他俩都敬而远之。
后来在柳飞云另立门户,段伟投奔了白秀清后,他俩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初的友谊几乎化为乌有。顾朝阳十分反对他去东方捷成,他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过段伟,宁可跳出这个圈子也不能与柳飞云对着干,当初他们几个如果不是遇到柳飞云,可能到现在都将一事无成,总之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但段伟并没有听从顾朝阳的规劝,还是去了东方捷成,顺理成章地坐上了销售部的头把交椅。更让顾朝阳恼火的是,段伟一上任就挖走了简森公司的几个客户,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客户,但那些都是柳飞云千辛万苦谈下来的,趁柳飞云立足未稳之际就不讲情面,毫无顾忌地大挖墙脚,这不是职业道德的问题而是人品的问题。
从那以后,顾朝阳再也没有联系过段伟,两个好朋友就此形同路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相对无语。沉默良久后,段伟先说话了:“刚才那两个人什么来头,我看像是生意人。”
“眼力不错,他们是生意人,我这小店盘给他们了,价格都已经谈好了,你再晚来两天就看不见我了。”顾朝阳慢吞吞地说。
“他们计划做什么生意?还干冲洗店吗?”
顾朝阳一乐,说:“全中国大概只有我才敢在这卖胶卷。他们开花店,这里挨着医院又离红桥批发市场近,天时地利呀,我要不是一根筋也早就开花店了,还能沦落到这步田地?一会儿你到前面拿几卷胶卷走,我反正是用不上了。”
“得了,你就别吃后悔药了,我看这样吧,你再找个地方继续干,前期的资金和装修费先从我这儿拿。”
“算了,我不准备再干了,看来是真没那个本事。下周我去柳飞云那上班去,重操旧业,你觉得怎么样?”
段伟重重地拍着顾朝阳的肩膀,高兴地说:“我还以为你从此金盆洗手了呢,去柳飞云那儿当然好,李晓峰和高宇都是你的老搭档了,大家都知根知底,工作起来轻松多了,看来我们很有必要大吃一顿庆贺一下。”
每个人都应该记住别人的优点以及曾经给予自己的帮助,而不是他们的缺点或过失。
顾朝阳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说:“你干脆也去柳总那儿干吧,跟着白秀清有什么前途,他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能信任你吗?你到底图什么呀?”
“你离开这个圈子的时间太长了,不太了解现在的情况。当年白秀清获得了那家投资公司的入资,各方面都超过了简森公司,而今年他们又追加了投资,打算明年一统江山,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可不想轻易地放弃。”
段伟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走动了几步。郑重地对顾朝阳说道,“有一点你放心,我决不会主动挖柳飞云的客户,这点良知我还是有的,其实包括以前简森公司的几个客户也不是我主动联系的,即使我不去东方捷成,那些客户也一样会被白秀清挖走。我们不提这事了,人各有志。”段伟看了一眼桌子说,“嘿,谁送你的钱包,看样子还不便宜呢。”
“柳总送的,我每年生日他都记得,像他这样的老板可不多见了。”顾朝阳解释道。
“没错,他每年也会给我发短信,因为这层竞争关系,我们也不太方便见面,昨晚怎么过的?”段伟接着问道。
“我和李晓峰、付娜娜唱歌去了,折腾了一晚上,我现在还困呢。”顾朝阳揉着眼睛说。
“什么?你说梦话呢,李晓峰和付娜娜不是早就掰了吗,这事地球人都知道。”段伟不解地问道。
“那都老皇历了,现在他俩又好了,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多了一个宋静,这李晓峰快闹出人命了。”顾朝阳愤愤地说:“李晓峰是不是缺心少肺啊,当年付娜娜把他甩了,我记得李晓峰差点喝了敌敌畏,这回可好,居然又好上了,要是付娜娜再把他甩了,我看他非得剖腹自尽不可。”
“哼,碍着朋友的面儿我没好意思说,这个付娜娜就是一小妖精,一肚子都是鬼点子,我知道当初她为什么突然把李晓峰蹬了。”段伟满脸不屑地说道。
“你够神通广大的,快说,为什么?”顾朝阳好奇地问。
“有一次我和柳总无意中看到付娜娜从一栋高档公寓里出来,然后……算了,柳总不让我说,反正我觉得付娜娜主动和李晓峰和好没这么简单,这里面绝对有问题!”段伟似乎胸有成竹地说。
就在顾朝阳想一探究竟的时候,段伟的手机响了。
白秀清的电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