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起得很早,兴冲冲地坐着老外开的“切诺基”一起去人民医院。昨天晚上听广播中了奖,那三个问题简直连弱智都回答得出,这么容易就能得到一大笔奖金,有点像是做梦。不过在中国,电台是不允许私人开的,应该不是骗子吧?
路上很顺利,第一人民医院就在我们的眼前了。这个地方很偏僻,我也是头一次来。不过碟空对这一带很熟,他说在他下海卖盗版之前,他就在这附近的一家工厂工作。
医院门前的瘸老头来找我们收停车的钱,我问他医院的停尸房在几楼。瘸老头说他也不清楚,让我们进去再打听。
医院外边冷冷清清的,里面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地板上一尘不染,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
我说:“怪了,怎么医院里没有人呢?门口停了那么多车,是不是都藏起来了?”
老外说:“这屋里肯定有隐藏的摄像机,想拍咱们几个出丑的镜头。也不看哥们儿是什么人,停尸房有什么大不了的,平时没事哥们儿经常去停尸房体验生活。”
我们四处转悠着想找个人问问,但是从一楼到三楼都没半个人影。我有点沉不住气了,是不是有人恶作剧拿咱们找乐啊?让咱们白跑一趟?咱还是回去吧,别跟傻帽儿似的乱转了。
小马说:“去去去,谁跟你一起去。”
老外赶紧解释:“不是那意思,哥们儿是说各去各的,你去女厕,哥们儿去男厕。”
他们去卫生间,我和碟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候。碟空说:“张施主,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劲?”
我觉得这里除了没人之外,和别的医院没什么区别,但是我有种感觉,这里的气氛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碟空说他也有这种感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总之咱们得多加小心了,搞不好那奖金是什么陷阱。
我说不至于吧,咱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值多少钱,谁吃饱了撑的搞这么麻烦的陷阱对付咱们?
说话间,老外从卫生间出来了,我们又等了十多分钟,小马却迟迟没有回来。
我有点担心,她要出点什么事,没法跟她爹妈交代啊!我站在女厕所的门口喊了她几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踢开门冲了进去,碟空和老外也跟在我后边。女厕所能有多大的地方,三人进去就一目了然,里面没有半个人影。
我的心都沉到了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让碟空说中了,那个电台绝对有问题,这世界上果然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我问老外:“你确实看见她进女厕所了吗?她有没有去别的地方?”
老外说:“没错,男女卫生间是并排的,女卫生间在前边,她先进去的,然后我才走进男卫生间。这里没有别的出口了,她能到哪儿去呢?”
我心中一动,又问老外:“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老外说:“你怎么还耳背啊?我说我看见小马先进了女卫生间,我没看见她去别的地方。这回听清楚了吗?”
我点点头,这回绝对听清楚了。我又问碟空:“你听清楚老外的话了吗?”
碟空笑着答道:“小僧也听清楚了。善哉,善哉!”
我们从卫生间里出来,碟空说:“咱们去哪儿找小马呢?这么瞎转也不是办法,不如咱们出去报警吧,让警察来找。”
老外说:“我觉得停尸房肯定在地下室之类的地方,咱们是不是往下边找找,也许她不是失踪,是躲起来了跟咱们开个玩笑。”
我太熟悉老外了,他在中国这几年成天跟我们混在一起。老外有个习惯,他说话从来不自称“我”,一向自称“哥们儿”,他一说话就是哥们儿怎样怎样,哥们儿如何如何,这是一种长久以来形成的语言习惯,你就是把他脑袋拧下来,他也改不过来。
去完厕所回来的老外,一口一个“我”,他肯定有问题。我和碟空把老外摁在地上逼问。碟空说:“是不是这家伙被鬼魂附体了,我给他贴张符看看。”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张黄纸符贴到老外的脑门上。
老外破口大骂:“别开玩笑好不好?你们怎么对自己人这样?我算看明白了,你们俩早憋着坏想找机会祸害我,找个借口就想揍我,我他妈的跟你们拼了。”
我问碟空你这符灵不灵啊?怎么贴上了不管用?碟空说肯定没问题,小僧画符这几下子都是跟师父释明长老学的,送他回五台山养病的路上,他老人家手把手传授的,可是怎么对老外不管用?是不是他们洋人不吃这一套?或者说是咱们误会他了,他根本没让鬼魂附体。
我说:“我看没错,别看这家伙跟老外一模一样,但是肯定不是老外本人,我扎他一刀试试。”
我掏出一把水果刀。这刀是挂在钥匙上的多功能刀,也就削个苹果什么的,不太锋利,也很短,用刀在老外的屁股上扎了一下。
忽然觉得手中一松,只剩下老外的衣服,他的身体消失不见了,医院的走廊中弥漫出一层层的白雾,一团黑雾从他的衣服中冒出,凝聚成人形。
我和碟空一声呐喊,同时扭头就跑。怪不得我们觉得这里的气氛如此熟悉,终于想起来了,绝对错不了,这地方就同那瓶中仙境的神秘云雾一样。
那云雾中的黑雾和三只手指的怪爪,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它们可以幻化任意的人形和环境,专门骗人进入云雾的中央,进去就别想出来。碟空曾说那是外星人设置的视觉障碍,专门用来诱骗绑架地球人。当然碟空也是凭空猜测,没人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甚至以瓶中修炼千年的花仙和白胡子老道的丰富阅历都不知那是何物。
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逃命了,如果逃出去还有一线希望能想办法救小马和老外,要是连我们两个都被抓进云雾的深处,就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人群中有个女孩跟我打招呼。我定睛一看,正是周珊珊。周珊珊走过来说:“在这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你们也中奖了是吗?对了,你们应该去地下室的停尸房,七号停尸柜里有个电话号码,你们要打了电话才能领取奖金,快点去吧!”
我没去理睬她,心中一寒:这回完了,我的梦中情人也被这地方给骗来了。我说怎么好几天没见到她们了,面前的这个周珊珊肯定不是她本人,但是大厅里的人太多了,硬冲出去会不会被它们捉住?
不容我多想,大厅里忽然充满了白色的云雾,所有的人都软软地瘫倒在地,从衣服中飘散出一团团人形黑雾,这些黑雾慢慢聚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发出巨大刺耳的噪声,一步一步向我和碟空逼近。
楼上是老外变成的那一小团黑雾。楼梯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了,大厅也走不通,现在只能往大厅楼梯后边的地下室逃去。奇怪的是我们一进了地下室那些黑雾就并不追赶,停在门外。
我和碟空喘了口气,环视所处的环境,医院地下的这层规模也不小,长长的通道,连着若干门户,都是刷着白油漆的大铁门,紧紧关闭着,门上标有“器械储存仓库”等字样,尽头处的红色字体醒目地指示着“太平间”三个大字。
有些事,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觉得很害怕,真正事到临头了却反而镇静了下来,至少我就是这样。现在只剩下我和碟空两个人,老外、小马和周珊珊他们的生死下落都不清楚,就算我们在这地下室里大喊大叫也无济于事,有那力气不如留着想办法逃命。
我和碟空商议了一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种情况下不能蛮干,送死的事我们绝对不干,但是面对必要的冒险也不能退缩,这就叫死中求活。
地下室的入口,也就是我们刚跑下来的地方,已经被那些黑雾封锁了,那边肯定是走不了。
唯一的机会就是找一找,看这下边有没有其他的出口,如果没有再见机行事便了。
碟空和工商税务城管那些人打了多年的游击,他躲避追击的本领很高,经验也很丰富,不过他那些对手的素质普遍不高,都是些三流以下的水准,所以他的经验在这里也多半都派不上什么用场。
我们没进“太平间”,先看了看走廊中其余的铁门,但是这些铁门都关得死死的,门上挂着大锁,没有钥匙是绝对进不去的。
碟空说:“阿弥陀佛,咱们留在这不进去,它们肯定还有别的招把咱们赶进去,看来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一边拉动那沉重的铁门一边说:“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进去走一遭了。我觉得里面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奇怪的是那些家伙为什么不直接把咱俩解决掉?它们完全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啊!”
碟空说:“会不会和咱们两个曾经进入过那瓶中仙境有关系?咱们在那也遇到过这种浓重的白色云雾,还险些把性命丢掉。”
我已经把停尸房的铁门完全拉开。这些事匪夷所思,凭我们所接触到的那一点点线索根本不可能理清头绪,了解事实的真相。
不过事到如今,只能顶硬上,进停尸房看看有什么东西了。我平时不信宗教,这时却想起一句《圣经》上的话:耶和华与我同在。即使我独自穿越死神出没的山谷也毫不畏惧,不过,也不知道我现在开始信来不来得及。
这个太平间很大,有三四十平米的面积,除了入口这一侧,其余的三面墙都摆满了大抽屉式的铁柜,一层层的足有六七十个。
屋顶上的灯光强度很大,照得人眼睛发花。虽然是闷热的夏天,但是身处这间诡异的地下停尸房内,还是觉得阴森寒冷,浑身汗毛倒竖。
其中的一个柜子拉出来一小截,使得它在这些排列整齐的柜子中十分扎眼,拉手的正上方有一个红色阿拉伯数字“7”。
碟空说:“张施主你看,它们还生怕咱俩不识数找不到7号,特意给做了提示,真是煞费苦心啊!”
我说:“它们如此精心布置,绝对有所图谋,总不会是恶作剧那么简单。咱们从一开始就处在下风,敌暗我明,太被动了。”
我们俩走到7号柜的跟前,害怕有什么机关,没有立刻打开,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这停尸柜没通电,失去了冷冻的功能。
我对碟空:“说你还记得那电台的主持人M说的话吗?他说这7号停尸柜里有具女尸。不知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碟空说:“要是美女的尸体倒也不坏,一般冻这里边都不穿衣服。张施主你自己打开看看。小僧是出家人,看光屁股的女尸不大合适,得回避一下。”
我说:“光屁股美女的尸体?那岂不是艳尸?你想得倒美,我可不敢自己打开先睹为快,你必须在旁边陪着我。”
碟空无奈只能站在一旁,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两手一用力把7号停尸柜拉了出来。
我把7号停尸柜一下子全拉了出来,因为有点紧张,使的力气大了,整个抽屉式的柜子一下全拉了出来,掉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
随着柜子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哐当”巨响,柜子中空空如也,别说光屁股的女尸了,就连根女人的头发都没有。
突然,四周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浓重云雾之中,地下停尸房里的一切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