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陆劲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上午8点了。跟上次一样,他之所以会突然惊醒是因为岳程站在他睡觉的沙发边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他朦朦胧胧地问道,感觉自己的大脑还处于休克状态。
“快起来,我们已经晚了。”岳程穿着睡衣,头发蓬乱,看上去好像也是刚刚起床不久。
“去哪儿?”
“我得回署里,今天是我复职的日子,忘了?”岳程精神抖擞地说。
陆劲躺着不动,岳程家的大沙发太舒服。
“你快点起来。我先去洗脸了。”岳程瞥了他一眼,转身朝盥洗室走去。
这时候,陆劲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
“喂,昨晚你跟李亚安……”
岳程在盥洗室门口转过身来回答他:“看你睡着了,我没叫你,昨晚是我自己去那里等他的。”
“后来呢?”
“猜。”
岳程丢了一个字给他,便自顾自进了盥洗室。
这小子现在也学会卖关子了。
陆劲懒洋洋从沙发上爬起来,先检查了下自己的伤口,还好,伤口正在愈合中,没有发炎的迹象,也不太疼了,他又给自己敷了层药,然后才穿好衣服。
他想喝口水,走到餐桌边,发现桌上有两碗红枣粥,一个豆沙面包和一个三明治。
“这是我昨晚买回来的。”陆劲正呆愣愣地望着这些食物,背后传来岳程的声音,“那两碗红枣粥和豆沙面包都是给你的,这种甜不拉吉的东西,我碰都不要碰。”
陆劲回过头去,发现岳程已经穿戴整齐,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复职了,所以今天的他显得神采奕奕,特别精神。陆劲想说声谢谢,话到嘴边,却突然变了主意。
“昨天李亚安到底有没有把包裹交给你?”
岳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领子,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元元怎么样了?”
“我知道昨天晚上我躺下后,你给元元家打过电话。”
岳程转过身来,不以为然地盯了他一眼。
“你到底什么时候是真睡?什么时候是假睡?”
“听完你给元元家打的那个电话,我就真睡了。我对李亚安的感情还没达到为他失眠的地步。”陆劲笑了笑,走进了盥洗室。
现在,他已经完全恢复清醒了。他记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岳程在公园里救了舒云亮,钟平死了,容丽给他留了纸条,元元和简东平在容丽家当间谍,元元吐了……他现在想到简东平的那句“我看元元很可能是怀孕了”仍然很恼火。
昨晚当他发现元元的手机关了之后,他一时没了方向,后来还是岳程劝他。
“好了,别瞎想了,明天再打个电话问一下吧。既然那个姓简的说没事,那应该问题不大。”
“你帮我打个电话去她家,问一下情况如何?我不方便。”陆劲说。
他没想到,岳程反应冷淡,居然没吭声。
“元元不会无缘无故呕吐的。”他觉得这是很明显的中毒症状,在他的印象中,元元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但是把容丽看成重要嫌疑人的元元应该也不会大意到在容丽家乱吃东西吧?所以这种毒应该不是口服的,也许是她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他正在思考元元中毒的各种可能性,就听到岳成程在旁边说:
“她今天已经呕吐过一次了,今晚已经是她第二次呕吐了,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还偷偷呕吐过……”
“偷偷”?这个词让陆劲听得很刺耳。呕吐为什么还要“偷偷的”?
“你是什么意思?”他反问道。
岳程看了他一眼,迅速把目光转向窗外。
“我的意思是……”
“说。”
“也许她真的怀孕了。”岳程一本正经地说。
有那么一刻,陆劲很想把岳程扔出窗外。他听到岳程接着说:“我打电话去她家问不合适,万一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跟你这么快就……我看还是,你明天自己去问吧。”
望着岳程脸上尴尬的表情,陆劲忽然意识到,岳程的这个判断,其实是暴露了他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无知。
“岳程,如果她怀孕的话,你今天去拿验血报告的时候,医生应该会告诉你,这种事在验血报告上不会毫无反应,而且呕吐,一般是孕期三至四月才有的症状。”他语重心长地说,接着便禁不住哈哈笑起来。
“那会不会是别人的孩子?”岳程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
“你没在听我说话吗?如果她是因为怀孕而呕吐,那验血报告上应该有一些指标是可以说明问题的。”陆劲忍着气说。
岳程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吼道:
“我是警察,我只是在说明任何事情都有多种可能性。好了!你自己给她打,你们的事少来烦我!”
话虽如此,等他睡上沙发后,他还是听到岳程拨通了元元家的电话。
“昨天是她妹妹接的电话吗?”坐上餐桌后,陆劲问岳程。
“是。她还问我是不是陆劲,她跟我说,元元关照过她,如果是你的电话,就接过去。”岳程开始吃起他的三明治和热咖啡来。
“她还说什么?”
“你不是都偷听到了吗?”岳程翻起眼皮回了一句。
“我只听到你说,她没发烧,一切都好。”
“她妹妹是这么说的,没别的了。还说她已经休息了。”岳程瞄了他一眼,“你也别问我了,我们今天去看她,到时候正好详细问一下昨晚的情况。我还想知道她昨晚拿到了什么。”
“我就不去了,我要去见容丽。”陆劲道。
岳程充满鄙夷地斜眼望着他。
“你见不见元元随你便,但是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见容丽的。明白吗?”
“那你跟她见面时,我在她家对面的咖啡馆等你。”
“碰”!岳程一拍桌子。
“陆劲,你有时候真的很欠揍!如果你不想跟她和好,昨晚对她说那些干什么?你这样等于在骗她!”
“我那是想让她尽快离开那里!我不想让她陷入危险!不想让她跟我搅在一起!她才24岁!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陆劲用拳头狠狠捶了一下桌子。
那种感觉又来了,脑子昏沉沉的,但不想睡觉、嘴里发苦,却不想吃糖,想走几步,却无法站起来,总之,自从跟她有过那一夜后,只要一想到她,一想到他们的未来,他就会感觉自己灵魂出窍,好像在瞬间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他不想再谈元元的事了。
他的理智之手,在黑暗中随手一抓,抓到了一个名字——李亚安。
“现在你能跟我说说李亚安的事了吗?”陆劲问道。
岳程似乎也恢复了平静,他咬了一口三明治。
“我到庆丰路路口时,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他的车在离市区大约10公里的地方撞上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他说不清具体的位置,所以我也没法赶过去。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好像已经报了警,我们约好,今天早晨在他市区的办公室见面。”岳程把嘴里的三明治完全咽下去后,神色严峻地说,“陆劲,我总觉得这事有点太巧了。”
“是很巧,不过你看上去好像一点都不急。”
岳程笑了笑道:
“我今天一早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是他太太接的。她说李亚安是凌晨三点半左右到的家。看起来他没事,这样我就放心了。”岳程把最后一点三明治掰成两半依次放入嘴里,“所以,我计划好了,今天早上,你先跟我一起回警署,等我复了职,领完枪,我们一起去李亚安的办公室,然后,先去见元元,再去见容丽。”
陆劲觉得有必要提一个请求,他迟疑了一下,道:“你,能不能不要跟元元说,见完她后,我们要去见容丽?”
岳程把一口咖啡喷在桌上,哈哈大笑。
“好,我考虑一下。”他道。
李亚安的市区办公室在S市精神卫生中心的五楼。岳程觉得,跟唐山县精神病院简陋局促的院长办公室相比,这里简直可以算是总统套房了,不仅房间的面积增加了一倍(分私密的里间和开阔的外间),有实木地板,大型西洋雕塑摆设、高级音响设备、电视机、真皮躺椅,门口还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
“请问,有预约吗?”她见到他们时,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这是李亚安主任的办公室吗?”岳程问道。
“是的。有预约吗?”
“请跟他说,公安局的岳程已经到了。”
“公安局的?”她的笑容变得谨慎起来,但她没有多问,顺手拿起了内线电话,“李主任,有两位公安局的……”听了两句,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岳程的脸上,“请问你姓岳吗?”
岳程点了点头。
她对着电话机说:“是的,主任。……好,明白了。”
李亚安的架子还真大,岳程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劲,他原想获得点共鸣,谁知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他发现陆劲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那位护士小姐的胸部,幸好她正在打电话,完全没注意自己已经被“偷袭”了。
“你在看什么?!”他凑到陆劲的耳边低声问。
“她的胸……”
“够了!别说了!”他立刻截断了陆劲的话头,这时候,护士小姐正好放下电话。谢天谢地,她根本没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
“两位请进,李主任正在等你们。”她微微一笑。
岳程也朝她微微一笑。自从他打定主意准备相亲后,他就在脑海里为自己拍了一张结婚照,只不过新娘的脸是空着的,现在,他看到任何一张陌生年轻女性的脸,都会忍不住用眼睛拍下特写,然后把它往那个空白位置上贴。经过一秒钟的快速比对,他得出了结论,这个太年轻,有点轻浮,看来不合适。
“谢谢你。”他对护士小姐说。
“不客气。”她道。
他正准备推开李亚安办公室的门,却听到陆劲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
“小姐,我手臂上的伤好像出水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换一下药?”
这家伙到底要干吗?岳程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斜睨着陆劲。虽然他不太相信陆劲是在跟那个护士小姐套近乎,但看上去怎么都像套近乎。他知道陆劲在家时,已经自己给自己换过药了。
“哦,这……”这个要求好像护士小姐颇为吃惊。
“只要简单包扎一下就行了,我知道你不是外科护士,但是这些最基本的你们在学校都应该学过吧。”陆劲看着她说,“当然,如果你嫌麻烦的话……”
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其实不是专业护士,我是外聘的。我这里正好有几张创可贴。如果你需要的话……”她从抽屉里真的拿出几张创可贴来。
虽然陆劲接过了创可贴,但仍然不罢休。
“那么在你们这栋楼里能不能找到一个专业护士?我想我真的很需要……”
“没有。”护士小脚摇了摇头,“很抱歉。据我所知,自从这里成立以来,就没有用过从护士学校毕业的专业护士,我们都是在社会上招聘的。瞧,我的正式职位其实是接待员。”她指了指自己的胸牌。
原来陆劲刚刚看的是她的胸牌。
原来陆劲刚刚看的是她的胸牌。
陆劲是不是怀疑一号歹徒买通了李亚安门口的接待员?是的,有这种可能性。也许就因为这样,歹徒先生才能掌握李亚安的行踪,从而巧妙安排昨天半夜的小车祸。但这跟她是不是个专业护士好像没关系。任何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有一颗贪心,都可能被收买。所以,岳程实在看不出来,陆劲问这些问题意义何在。
“你是新来的吧?我上次来好像没见过你。”陆劲笑容可掬地跟那个女孩继续搭讪。
“那你一定有一年多没来了,我是去年开始在这里上班的。”
“哦,是吗?”陆劲充满遗憾地叹息道。
“你是我们主任的朋友吗?”女孩主动问道,她好像突然对陆劲好奇起来。
“是啊,老朋友了。”陆劲弯下身子,低声道,“他怕我,因为我掌握了他的秘密。”
女孩咬着嘴唇,吃吃笑起来。
“他不地道,结婚了,竟然也不通知我吃喜酒。”
“怕让你送礼吧。”
“婚宴你肯定去了吧?新娘子漂亮吗?我都没见过。这臭小子!连照片多不让看。”陆劲露出像要冲进去给李亚安一拳的表情。
“我们也没去。李主任结婚从简,没办婚宴,就给我们发了点喜糖。新娘子么?”女孩故作神秘地一笑,“我没见过,只听过她的声音,她每天都会打电话来的,有时候,主任在忙,电话就是我接的。”
“是吗?我猜她一定很难看,所以你们主任不好意思让她出来见人。”
“别胡说了,”女孩子压低了嗓门,“我们主任怎么会找恐龙?”
“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陆劲道。
“电话号码?”女孩朝他眨了眨眼睛,看来这要求在她的预料之中,略微显出点惊讶只是为了保持矜持。
“以后我来找李主任,就先打电话给你,问一下他在不在,免得白跑一趟。”陆劲微微笑着,像007电影里的007在勾引敌方阵营的女秘书,就差行吻手礼了,和发出“到我房间来喝一杯”的邀请了。岳程真想知道,如果现在元元突然出现的话,陆劲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女孩望着陆劲,眼睛转了转,最后在一张便笺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手机号码和座机电话。原来她叫“沈倩”。
“也好,这样免得白跑一趟。”她把便笺交给陆劲。
岳程觉得女孩的口气已经有点异样了,于是禁不住冷冰冰地提醒道:
“我们该进去了。不要让李主任久等了。”
陆劲把创可贴和便笺纸塞进口袋,对女孩说:“也许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
她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本时尚杂志遮住了自己的半张笑脸,催促道:
“快进去吧,你的老朋友该等急了。”
岳程首先推开了李亚安办公室的门,陆劲跟上来时,他故意慢了半步,陆劲差点撞上他,他轻声揶揄道:
“很潇洒啊。”
“不潇洒怎么诱供?”陆劲横了他一眼,随后马上提醒,“别告诉她!”
“哼。”他冷笑。
一个声音在他们前方响起。
“陆劲,你也来了。”是李亚安。
“听说你出了车祸,你没事吧?”陆劲上下打量李亚安。
“没事,一个小车祸。”李亚安道,他拉开了岳程刚关上的门,对外面的女孩说,“小沈,倒两杯茶进来。”
外面响起一阵挪动椅子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刚才的女孩倒了两杯茶进来,岳程发现,她离开的时候偷偷朝陆劲瞄了一眼。嗨,这傻丫头不会认为白头翁真的对她有意思吧,岳程庆幸自己一进门就看出她不适合自己的结婚照了。
“李院长,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很高兴。”岳程跟李亚安握了一下手。
“谢谢,请坐。”李亚安说着,走到柜子边,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纸盒来,“就是这个包裹。”他把它放在岳程面前。
没有废话,直接就把他要的东西拿了出来,岳程很喜欢李亚安的爽快。
“好像很轻。”陆劲在旁边插嘴道。
岳程戴上了手套,他道:“那我就拆了。”
“请吧。”李亚安说。
“有没有刀片?”岳程发现小纸盒的四周粘有很多透明胶带。
李亚安从笔筒里找出一把裁纸刀来。岳程用它划断了纸盒四周的胶带。
“是什么?”陆劲嘀咕了一句。
岳程将纸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第一件是一个类似注射器的小东西,接着是一叠复印件和一封金小慧写给李亚安的短信。内容如下:
李医生:
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起过的‘光量子治疗仪’。
上次跟你聊天的时候,我记得你曾说,你一直在找好的投资项目。正好前几天,容丽向我介绍了一个项目,我觉得倒是很合适你。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她那个做医疗器械生意的堂哥。
她堂哥是一家国有医疗器械厂的法人代表,因为有能力弄到卫生局的批号,所以现在自己在外面偷偷开了家小厂,专门把单位的定单转到自己的小厂来做,很赚钱。最近,他打算接下“光量子治疗仪”的大定单,资金有点周转不灵,所以,想找几个人合股。
容丽跟我说了以后,我很有兴趣,因为我知道医疗器械行业是暴利行业。
我去这家工厂看过,也见过容丽的堂哥。这家厂小有规模,在D县是纳税大户。前几天,我已经签了入股协议了,容丽跟我各准备入股15万。她跟我说,到今年的7月份,可能就会有一定的回报,当然,她无法估算出具体数字,但我相信她的判断。以前,我曾经听她的话买过几个股票,都小有盈余,她在投资方面很有头脑。
当然,我知道你跟她也很熟,所以她的为人就不必赘述了,相信你比我更了解她。在我最伤心绝望的时候,只有容丽陪伴总是陪伴在我的左右,开解我,陪我一起哭,还给我打气,有时候我觉得,如果没有容丽,我可能活不到这个岁数。
我在这里寄上仪器和这家厂的相关资料,李医生,你可以自己对这家厂调查一番,我觉得这个项目真的很值得考虑。如有疑问,你可以咨询容丽,当然也可以来问我。
最后,谢谢李医生,在感情方面给我的指导。
金小慧
岳程把那封信放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塑料透明封套里递给陆劲。
“你看一下,这是她的笔迹吗?”
“很像。”陆劲慎重地说了一句,然后看起信的内容来。
盒子里还有一叠复印件,是“光量子治疗仪”的宣传资料和这家名叫“宜康医疗器械厂的简单介绍”。岳程发现,这家厂的厂长名叫容保国。这就是容丽的堂哥吗?看来需要好好调查一下容丽的家庭背景。不管金小慧说得有多诚恳,他还是有种感觉,容丽伙同她的堂哥骗走了金小慧15万元的血汗钱。如果金小慧对这份投资产生疑问的话,那这件事就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合乎情理的谋杀动机。
陆劲看完又把信递给李亚安。
“你想到了什么?李院长?”李亚安看完信后,岳程发现他一直盯着那个“光量子治疗仪”。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想向我介绍一个好的投资项目。”李亚安语速不慢,但岳程却听出了高度的谨慎。他觉得他听到的每个字都好像是洗涤槽的豆子,洗干净了,才会一颗一颗丢出来。
“我觉得你们好像不止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岳程大胆地朝前跨了一步,他想看看李亚安的反应。
但李亚安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我的很多病人后来都成了我的朋友,金小慧就是其中一个。”
“她信里说,你跟容丽也很熟。”
李亚安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
“是容丽把她介绍给我的。”
又是容丽。
岳程感觉陆劲站起身,在房间里踱起步来,他知道陆劲这种随意的举动经常能够发现一些他忽略的线索,所以这次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金小慧的?”
“两年前。当时她刚刚失恋不久,情绪很低落,经常失眠。那时候,容丽一直陪着她,有时候还住在她家。”李亚安的目光朝陆劲飘去,李亚安很不喜欢陆劲在他的办公室东张西望,岳程想。
“那你跟容丽是怎么认识的?”岳程继续问道。
“她跟我曾经在同一家医院工作。她在外科,我在精神科。”
“容丽是个什么样的人?谈谈你对她的了解。”
岳程感觉李亚安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向后望去,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道:“陆劲,你在翻什么?以后我这儿少了东西,是不是来找你?”
陆劲在翻他的东西,这样是不是也太堂而皇之了?
“他可能自己觉得跟你比较熟吧,李院长。”岳程笑了笑说。
“是啊,怨我,我不该跟一个罪犯走得太近。”李亚安道。
陆劲走到真皮躺椅上,枕着头睡了下来。
“好吧,你既然这么怕我发现什么,我就不动好了。我躺会儿。”
李亚安望着陆劲,微微一笑,目光又朝岳程飘过来。
“你刚刚问我,容丽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我想听听一个心理学家和一个老同事对她的看法。”
“我只是认识她而已,跟她并不熟。不过如果你一定要听听我的看法”李亚安半仰起头,想了想才说,“我觉得她有一点不安分。”
不安分?这个词可真微妙。
“怎么叫不安分?”
“在我当时所在的那家医院,她曾经制造过一个轰动新闻。”
“什么轰动新闻?”岳程忙问。
李亚安侧身靠在椅背上,手掌盖在嘴边,好像是怕什么秘密无意中从嘴里飞出来。岳程连忙说:
“你放心,李院长,你说过什么,我们会保密的。”
李亚安还在犹豫。
“到底是什么事?”岳程又追问了一句。
“有人发现她跟一个男病人在病房里发生关系。”说出这件事后,李亚安显得有些尴尬,“其实,你去C区第二医院外科病房调查一下,就能打听到。这件事,在那一年很轰动。”
容丽果然经常干些出格的事,这种事想不轰动也难。
“谁看见的?还是这……只是一种传闻?”
他会这么问,李亚安好像很意外。
“我是听别的护士说的,我不知道是谁看见的。事情好像是发生在一天半夜,容丽值班,跟她一起当班的两名护士发现她不见人影,正好那天护士长晚上来,结果就发现了。这件事过去很多年了,我也是道听途说,没有真凭实据。”
“我明白。那后来呢?容丽有没有被处分?”
“好像只扣了奖金,事情没有闹大。后来,没过多久,容丽就跟那个男病人结婚了。”
岳程蓦然想起了容丽1997年的那段婚姻。陆劲告诉过他,容丽跟赵天文认识,就是因为赵天文是她的病人。难道李亚安说的那个男病人就是赵天文?在病房里……?这简直就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勾引。1997年的容丽已经是个35岁的女人了,不年轻,也不漂亮,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迅速捕获一个有点经济能力的男人的心,她必然要做点与众不同的事。大约,这就是她的手段吧!现在岳程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舒云亮一边在渴求年轻女子的温存,一边又舍不得放弃容丽了。容丽,如李亚安所说,的确太不安分了。
“除了这件事,她还有什么别的不安分的地方吗?”岳程进一步问道。
李亚安用手指弹了一下那个纸盒。
“这不就是吗?投资?!呵。”李亚安无声地笑起来。
“你怀疑这是假的?”
“我只知道,她这么做,很明显就是不安于她现在的那份收入。至于是不是真的,我没调查过,没有发言权,但一定要我说的话,我会选择当它是假的。”
“为什么?”
李亚安注视着他,用右手转了一下左手腕上的金表。
“我刚刚已经说了,我觉得她有点不安分。一般来说,给我这种印象的人,我是不会相信的。”
“容丽是怎么把金小慧介绍给你的?”陆劲问。
“容丽给我打了个电话,然后就让她来了。”
“嘿,你们不熟,可她打个电话,就能把一个病人塞给你。”陆劲在躺椅上讪笑。
“作为老同事,帮个忙也很正常。”
这个回答倒也合情合理。
“李院长,我有个问题。”岳程道。
“请说。”
“你之前知不知道金小慧会寄这个包裹给你?”岳程还是把问题引回到了金小慧的包裹上,现在,这是他最感兴趣的东西。
“我不知道。”李亚安说。
“她生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难道她没有跟你提起过包裹的事吗?”
李亚安的眼睛朝天花板上翻了一下。
“她在挂电话的时候好像是说寄了样东西给我,我以为是土特产,所以没留意。”
“是说寄了,还是准备寄?”
“她说寄了,我记不清原话了,就这意思吧。”
“那么,她打电话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她当时在哪里?”
“没有。”李亚安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匆匆说了几句话。”
这时候,李亚安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对不起。”李亚安一边对岳程说,一边接了电话。
听上去,像是李亚安的太太打来的,岳程感觉李亚安的声音忽然温柔了许多,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点笑容。
“……是,有一点累……”李亚安把椅子转到另一边,用右手把脖子上的领带松了一松,“你别担心……好,今天下午早点回家……我已经吃过药了。别担心,我等会儿就跟他们联系……嗯,嗯,我知道,我不会太计较的……不会的,别担心……这事等我回去再处理……不用那么复杂,吃得简单点吧……好,布朗尼和蜡烛我带回来。……嗯,就这样……别多想……就这样。”李亚安挂了电话。
一回头,看到岳程正好奇地望着自己,李亚安解释道。
“是我太太。”
“李医生对嫂夫人好温柔啊。”陆劲在躺椅上笑道。
“是吗?我没觉得。”李亚安微微一笑道,“她希望我早点回去休息,因为我昨晚几乎整夜没睡。”他把椅子转回来正对岳程:“对不起,请继续。”
“李院长,我上次来找你的时候,忘了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3月10日上午10点至12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李亚安翻开了自己的记事本,找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答案:“10号那天是星期一,我一般都是星期一休假,那天我在家陪太太。”
李亚安翻开了自己的记事本,找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答案:“10号那天是星期一,我一般都是星期一休假,那天我在家陪太太。”
“可以见见你太太吗?”陆劲又插嘴道。
“你为什么对我太太那么感兴趣?”李亚安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快。
“哦,我只是好奇。”陆劲忽然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你爱她吗?”
这个问题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听听答案倒也无妨,所以,岳程没有插嘴。
“当然。不然怎么会娶她?”李亚安笑着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在你的办公室看不见你们的家庭合影,为什么连她的单人照也没有?”陆劲走过来,坐到岳程旁边的椅子上。
李亚安一边把桌上的记事本放回到抽屉里,一边说:
“我没这娘娘腔的习惯,每天回去都能看到,何必在办公室放她的照片?”
“那么……可不可以,用一句话来描述一下你对她的感情?”陆劲好像在故意跟李亚安胡搅蛮缠。
但李亚安没有拒绝回答的意思,而是轻轻皱了下眉,“一句话?”,他的眼光像冷风拂过窗台,“我为她着了魔。这句行吗?”他语调平淡地说。
“明白了。”陆劲微微一笑,“今晚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吗?又是布朗尼又是蜡烛的?”
布朗尼是什么?岳程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今天是我跟我太太的纪念日。这好像与你无关,陆劲。”李亚安的口气变得不那么客气了。
“好,我闭嘴。”陆劲马上说。
现在该轮到岳程了。
“我们能不能见见你太太,李院长?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她。”岳程以公事公办的口气问道。
“没问题。不过……”李亚安稍稍迟疑了一下,“你们去的时候,我必须在场。我可以呆在另一个房间,但我必须在她附近。否则她就会神经紧张。”
“你太太她……”岳程希望李亚安能给予解释。
“前些日子,有天晚上她回家时,有人抢了她的包,还把她从台阶上推了下来,她伤得不重,但受的惊吓不小,目前她请了病假,在家休养。所以,她现在很怕陌生人,如果我不在,她是不会给陌生人开门的。”李亚安面露忧色。
“她伤得不重?有没有报警和验伤?”
李亚安端坐在他对面,静默了足有30秒才回答。
“她的手骨折了,另外,她小产了。”
虽然李亚安面无表情,但岳程还是感觉他的脸上似乎被洒了一层灰粉。
“包里有什么?”岳程问道。
“钱包、化妆包、小首饰等等。我们报警了,但到现在还没有下文。我太太为此对警方有诸多抱怨。所以如果你遇见她,她说了些什么不合适的话,请别见怪。”
“我明白了。我只是简单问她几句话而已。”
“那么你大概什么时候去见她?岳警官?”李亚安的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桌上。
“今天下午怎么样?”
“几点?”
“四点左右可以吗?”
“可以。”李亚安顺手写下了自己家的地址给他。
“最后,能不能说说昨晚的车祸?”
“昨晚……”李亚安靠在椅背上,喝了口茶道,“昨晚我可能是太累了,当时觉得视线有点模糊,那人骑着自行车一溜烟飞过时,我没看清,就这么撞了上去,还好我车速不是很快,只是把他撞成了个盆骨骨折。我昨天报警后,就把那个人送了医院,又通知了他家里人,赔了点钱,所以才会折腾到那么晚。”
李亚安疲倦地捏了捏鼻梁深处。
岳程觉得他的脸更灰了。
“嘿,你对这包裹怎么看?”走出李亚安的办公室后,岳程问陆劲。
“没有日期。”陆劲道。
岳程立刻明白了陆劲的意思。
“你也注意到了?”
“嗯。”陆劲好像若有所思。
“金小慧的信上没有日期。”岳程回想着那封信的落款,他已经将包裹和里面的东西,全部封存了起来,准备立刻送回局里作指纹提取和其它分析,他道,“金小慧是在出事前一个星期从银行提走15万的,但信上,她只说她已经签了入股协议,她准备跟容丽一起入股15万。准备,她用了‘准备’两个字,这说明写信时,她还没把钱投进去,所以这封信至少应该是写在出事前的一个星期之前的之前。你说呢?”他发现陆劲在低头思索。
“我同意。”
“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邮戳?是出事的当天,也就是3月10,从J省斧头镇邮局寄出的。”岳程的脑海里浮现出盒子上清晰的邮戳印。
“是的,我发现了。”
“她的死亡时间是3月10日中午10点至12点,弃尸地点是你家农场的后山。我们开车回来时,曾经路过斧头镇,你这混蛋曾把我的枪寄存在那里的长途汽车站。斧头镇离金小慧的弃尸地点约有4个半小时的车程。我们发现尸体的时间是那天中午12点半左右。
假设包裹是金小慧本人寄的话。有两种可能,第一,她跟凶手分开走,凶手在现场等着她,那她怎么也得在7点以前寄完包裹,才能万无一失地在赶在那个时间段,死在那个地方。第二,凶手跟她同行,两人坐一辆车10点左右金小慧给李亚安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后,她就被杀了。但凶手如果要在,12点半前,飞车将金小慧送到弃尸地点,包裹还是得在7点前寄出。我觉得时间太紧了。”
“时间太紧。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字条写得那么仓促潦草,他的确没时间写更多了。”陆劲说。
“你对斧头镇好像很熟,你知道那边的邮局每天是几点开门吗?”岳程问道。
陆劲想了想回答他:
“8点半,有时会更晚一些。那是个生活节奏很慢的小镇,业务并不繁忙。”
“那这个计划真是冒险得不能再冒险了。”
“你想说什么?”陆劲笑着问道。
“假如路上堵车怎么办?我记得我们是10点左右离开李小月家的,如果金小慧在斧头镇寄了包裹的话,那当时金小慧或凶手应该都还在赶路,就算有内线通知凶手,我们从李小月家离开的消息,他也不敢保证,在两个半小时之内,他就一定能赶到弃尸地点,布置好现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因为他不知道有条地道,应该也不认识李小月家,所以他无法估计,我们赶到后山要花多少时间。”
“的确如此。”陆劲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我想,会不会包裹既不是金小慧寄的,也不是一号歹徒寄的,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或许是金小慧的朋友,也或许是旅馆的工作人员。金小慧是是3月9日离开家的,3月9日晚上,她或许就借宿在这个斧头镇。在清晨离开时,她委托旅馆的工作人员把包裹寄了。”
“那她得很信任那个旅馆工作人员才行了。”陆劲提醒道。
“我觉得任何一个有经验的杀人犯,都不会把谋杀计划安排得那么紧凑,这对他来说太危险了。元元说过,她是在10点多一点到的后山,当时那里没有车。如果在元元上山之后不久,也就是11点左右,凶手赶到了现场,那时间就比较充裕了。”
见陆劲没有搭腔,岳程继续说道:
“我来作个假设吧。首先,我认为如果一号歹徒准备杀了金小慧的话,他是不会堂而皇之地跟她一起住旅馆的。我觉得,他们更有可能是约好时间,在中途见面。金小慧在清晨6点左右离开斧头镇,委托旅馆工作人员帮忙寄包裹,然后开车在某个地方接下等候着她的一号歹徒。10点左右,她给李亚安打了个电话,在那之后不久,她就被毒死了。歹徒在11前赶到农场,他把车停在停车场,这时候,他接到了我们离开李小月家的消息,至于他是怎么获得消息的,有两种途径,一是参与行动的警员向他透露的,但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即,就跟元元一样,他看见有警察在附近,就冒充游客大大方方到小卖部去打探消息。等他有了可靠消息,便估算了一下,我们需要花的时间,说不定关于时间的事,他也咨询了小卖部的人,总之,他有把握之后,猜到你可能从哪里下山,便将车开到那里,接着他布置完现场,就收工走人。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关于歹徒杀死金小慧的过程,我觉得你的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金小慧委托旅馆的工作人员寄包裹这点……”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会马上派人去调查的。”岳程沉着地说,自从今天上午复职后,他就觉得信心百倍,工作充满了干劲。
“斧头镇的旅馆不多,一共大概才十来家,调查起来……”陆劲的话说到一半,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肯定是元元打来的,岳程幸灾乐祸地想,这个人马上又要挨骂了,他很期待能再看一次陆老师那副妻管严的熊样,但陆劲一接电话,他马上发现他猜错了。
“容丽?!”陆劲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你声音大点……你在哪儿?……什么不舒服?”不知容丽说了些什么,陆劲的脸色骤然变得严肃起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到……我不可能一个人来……放心,你可以信任他……好吧,你先去开门。”
陆劲挂了电话。
“是容丽打来的?”岳程听出了点苗头。
“是的,她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一共呕吐了三次,当然现在已经好了。她现在急着让我去,说有重要的事要说,话说了一半,好像她家有人按门铃。”陆劲不疾不徐地说。
容丽呕吐了?!有人在按门铃?岳程顿时停住了脚步,他的心通通跳,容丽的呕吐肯定跟怀孕没关系,她一定是中毒了!现在谁会去她家?
“走,去容丽家!”他急急地说着,快步走向那辆复职后,单位借给他的旧吉普车。“快点!你在磨蹭什么!”他拉开车门,看见陆劲还站在原地,便禁不住大声催促道。
“我们还是先去报社把昨天我说那篇广告发了吧。”陆劲说。
“你在搞什么?当然是先去容丽家。你没听到她说她吐了吗?她很可能中毒了!”岳程心急火燎地说。
“我跟你说了,不用急的。”陆劲慢吞吞走到他跟前。
“你怎么回事?什么不用急?你忘了钟平的事了?我们如果能早一点赶到……”钟平死去时那张惨白的脸在他面前晃过,岳程的心更急了,“快上车!”他没好气地朝陆劲嚷道。
“知道了,知道了。”陆劲以优雅的慢动作上了车。
他刚一坐定,岳程就踩下了油门。
“你不用那么急的。”陆劲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怎么不用急?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岳程一边开车,一边不耐烦地问道,他觉得陆劲的态度很奇怪。
陆劲笑了笑说:
“假设,有一个人要加害容丽,我们赶到的时候,容丽真的被毒死了,那就证明她不是一号歹徒,那我们就可以少一个嫌疑人。”
这句话差点把岳程噎住。
“那如果她活着呢?”他呆问。
“她应该不会在乎晚一小时跟我们谈她的事吧?”陆劲笑着说。
岳程腾出一只手来,狠狠推了陆劲一把。
“你这杀人犯!果然什么都想得出来!如果容丽不是凶手呢?我们就这么眼看着她白白送死?!”他朝陆劲吼道。
陆劲不说话了。
“妈的,真该把你送回监狱!”岳程恶狠狠地骂道。
容丽家的门虚掩着。
岳程和陆劲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屋子里鸦雀无声。这是一间布置豪华的大客厅,岳程正在屋子里寻找容丽的踪迹,却听到陆劲叫了一声:
“容丽!”
接着,他看见陆劲大步朝沙发方向走去,他很快惊恐地发现,虽然沙发上空空如也,但沙发旁边的角落里,却露出半个女人的脚来。容丽在沙发后面!她怎么了?!他觉得胸口发紧,连忙奔了过去。
容丽果然倒在沙发后面的地板上,她的额头在流血,头发零乱,上衣撕破了,手臂上好像还有擦伤,但似乎……还有气息!陆劲重重摇了她两下,她就慢慢苏醒了过来,这让岳程松了口气。
“容丽,你怎么样?”陆劲蹲在她旁边问道。
一开始,容丽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等她发现蹲在她旁边的人是谁后,她猛地睁大眼睛,声嘶力竭地叫道:“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她的手扣在陆劲的胳膊上,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绳索。
“冷静一点。先起来再说。能起来吗?”陆劲试图扶她。
她摆了摆手,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没站稳差点跌倒,陆劲恰好扶住了她。在岳程看来,她的这个动作好像是故意要倒在陆劲的臂膀里。
“来,先到沙发上休息一下吧。”陆劲把她扶到沙发上躺下,然后问道,“要不要先送你去医院?”
容丽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再说我是护士,我能自己处理伤口。可以到卧室帮我把药箱拿来吗?就在床头柜的旁边。”她有气无力地说。
“好,我帮你找找。”陆劲说着就起身走进了卧室。
容丽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岳程的存在。
“你是……”
“我是C区警署刑事科的岳程。”岳程骄傲地把今天刚刚发还给他的证件朝容丽面前一亮。
容丽的目光朝他的证件扫来,露出不悦的神色
“C区警署!”她道。
岳程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想追究,他问道:“容护士,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谁要杀你?”
这时,陆劲提着药箱走出了卧室,他弯下身子,把它放在容丽的身边,容丽回眸看着他,用轻如蚊子叫的声音对他说:“他说他是C区警署的。”
“是啊。我刚才已经说了,你完全可以信任他。”陆劲冷静清晰的声音跟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岳程知道,陆劲是不想让他误会,同时也想跟容丽保持距离,但她好像完全没看出他的意思,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声泪俱下地说:
“陆劲!有人要杀我!”
“谁要杀你?”陆劲把她的手轻轻拉开,站到了一边。
容丽从沙发边抽出纸巾来,哭起来。
“你叫我怎么说……你叫我怎么说……这种事,我不能乱说,我只是猜想,我不想跟警察说,有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像有点语无伦次。
“容丽,刚刚是谁打了你?”陆劲的声音很冷漠。
“我不知道是谁,一开门,就有一个脏兮兮的男人冲进来,一进门就来抢桌上的花瓶,我觉得莫名其妙,想跟他抢,他拿起个杯子就朝我头上打过来,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容丽边哭边说。
花瓶?岳程在屋子里寻找起来。
“你说的花瓶有多大?原来放在哪儿?”岳程问道。
“就放在桌上,里面还有一束玫瑰花。”容丽咽了一口唾沫,用纸巾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岳程朝容丽说的地方走去,桌上没有花瓶。难道那个男人袭击容丽就只是为了拿走那个花瓶?岳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看到地上有个破损的茶杯。
“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记得清他长什么样吗?”
“我不记得了……只闻到一股臭味,是汗味,他像个建筑工人,脸黑黑的,他一句话也没跟我说,我不认识他。”容丽似乎企图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她闭着眼睛,捏着纸巾的手按在胸口上说,“他肯定是被雇用的,肯定是被雇的……我的心脏,有点受不了。”
岳程注视着空空如也的桌面问道:
“你刚刚说,花瓶里还有一束花,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这个问题好像把容丽惊醒了,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但她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岳程,没有说话。
岳程朝陆劲递了个眼色,她就交给你了!他决定让陆老师来接管这个说话像挤牙膏一样的麻烦女人。
陆劲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
“那束花是谁送的?容丽?”他温文尔雅地问道。
“是……”容丽胆怯地瞄了一眼岳程,然后朝陆劲招招手,妈的,这女人又要玩小花招了!岳程看着她的动作,就觉得又新奇又好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46岁的女人乱放电。陆劲好像也有点犯怵,但他迟疑了一下后,还是走到女护士跟前,弯下了身子。
岳程看见容丽把嘴贴在陆劲的耳朵上,说了好些话。他为自己作为一个正在查案的警察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而感到恼火,但同时,容丽那故作神秘又羞答答的表情,却让他想到了她曾经在陆劲囚室里表演过的侦探剧,天哪,不知道,当时那些旁观的狱警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觉得他得花好一番力气才能忍住笑。
“我猜就是他。”听完耳语,陆劲轻声嘀咕了一句。
这句话把岳程从刚才的联想中拉了回来。难道是舒云亮?他看见陆劲蹲在容丽的身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道:
“容丽,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岳警官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因为他还没爬上去。等他爬上去了,你就不能那么信任他了。”
“陆劲!”他想提出抗议,但陆劲马上站起了身,对他说:
“是舒云亮送的花。”
他瞪了陆劲一眼:“什么时候送的?”
“昨天下午。”
岳程看了一眼陆劲身边的容丽。
“她刚刚说,有人要杀她,指的就是谁?她昨晚的字条又是什么意思?”岳程问陆劲。
陆劲在容丽休息的沙发边坐了下来。
“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吧?”他问容丽。
容丽用纸巾擦了下嘴,微微一笑,眼睛里的恐惧已经荡然无存。
“陆劲,你还是跟过去一样,说话挺有哲理的。”
陆劲笑了笑。
“说吧。我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女人。”
”容丽叹了口气,好像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包袱。
“好吧。
岳程也走了过来,他在陆劲的旁边坐了下来。
“其实,我昨晚给你递那张条子,为的就是想跟你说说舒云亮的事。前些天我听他说,你现在不在牢里,在协助他们破案,”她注视着陆劲,好像在他作出回应,但他毫无反应,于是她接着说,“你可能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会向你求救……原因我说不清……也许是因为我一向都对你抱有好感,我跟你接触的时候,你只是个病人而已。而且我知道……”容丽真诚地望着陆劲,“罪犯不一定都在牢里,外面多的是,所以坐牢与否并不能左右我对一个人的看法。”
“谢谢你能平等看待我。”陆劲温和地笑了,他问道,“你想跟我说舒云亮的什么事?
“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大概是1999年的年底吧,当时我已经认识他了,”容丽放下纸巾,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面镜子来,她对着镜子查验自己额头上的伤,“我不否认,当时我们的关系很特殊,自从我丈夫去世后,他好像就在某方面填补了我生活的空白。那时候,在我眼里,他是个可怜的好男人,整天受老婆娘家的气,连大声喘气都不敢。他自己也说,只有在我这里,他才感觉自己像个真正的男人。”容丽自嘲地笑了笑,放下镜子,开始在药箱里翻找起来,“我以为,除了他的妻子以外,他就我一个女人呢,但没想到,有一天他把我带到一栋公寓,那里有个被打伤的女孩,他说那个女孩是被他朋友打伤的,让我不要报警,帮忙照顾一下。”容丽找到了酒精棉花,她一手举着镜子,一手拿着酒精棉球在伤口上轻轻擦拭起来,“那个女孩看上去大概二十多岁,伤得挺重的,我去的时候,她正处于昏迷状态。”
这个被打伤的女孩是不是王雯?岳程心想。
“你后来一定跟她攀谈起来了吧。”陆劲问。
“对啊,你知道的,我好奇心也很重。而且看见舒云亮那副紧张的表情,我就觉得不对头。帮我拿下镜子。”容丽把镜子递给陆劲,陆劲照作了,她开始一只手拨开头发,另一只手为伤口消毒,“女孩子一开始对我有些敌意,后来我骗她说,我只是个普通护士,跟舒云亮不太熟,这以后,她才开始断断续续跟我说她的遭遇。哈!我真是没想到!原来她是舒云亮包养的小情人!当时,我对男人就彻底死心了!”容丽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如果只是他的情人倒也罢了,可他怎么能……好吧,我长话短说,这个女孩在跟他好的同时,还跟自己原来的男朋友经常约会,舒云亮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后来她就给舒云亮生了个孩子,但舒云亮怀疑那孩子不是他的,就去做了个亲子鉴定,结果这孩子还真不是他的……你们肯定想不到,舒云亮做了什么!”容丽闭上眼睛,好像那事情难以启齿。
“他做了什么?容丽?”陆劲很有耐心地鼓励道。
“他把那个才一岁的孩子摔死在浴缸里了!当然,我相信他也是一时气不过,错手把孩子杀死的,但这也太……”容丽瞪着前方,忧郁地说,“我不知道那女孩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没核实过,但我把那女孩说的话偷偷录下来了。我,我一直留着。”
“舒云亮知道你有这些东西吗?”陆劲问道。
“他以前不知道,但前几天,我发现,我放录音带的小盒子不见了,我家除了我以外,只有他才有钥匙,除了他,不会有别人。而且,发现东西不见的前一天晚上,他到过我家……这些天他对我的态度也好像有了变化,他让我这个周末跟他出去,他说要给我一个浪漫之旅,我……”容丽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在自言自语。
“那几样东西是不是已经被他拿走了?”岳程问道。
“不!”容丽很肯定地说,“他只拿走了一盒复制的录音带,原件都被我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了。其实,我后来还找到了那孩子的出生证明和我还偷偷搞了一份那个女孩验伤报告。”
原来,容丽当时做了那么多事。作为舒云亮的情人,当知晓情敌的遭遇后,不哭不闹不妒忌,也不幸灾乐祸,反而偷偷收集证据,这女人可真不简单。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藏着这些东西?”岳程问。
容丽把目光转向岳程,她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原本想以此要挟他,在他妻子死后跟我结婚的。但后来发现,这么做可能会让他恨我,所以一直没用它,我也没告诉过他……”
“你为什么不问她关于那个包裹的事?”走出容丽的住所后,陆劲问岳程。
“我想先让人调查一下那家工厂的背景和那个叫容保国的男人。”岳程答道,自从知道容丽把舒云亮的犯罪证据藏了那么多年后,他就觉得这女人实在不能小觑,所以,他得做好准备才能对她作进行进一步的盘问。
“金小慧死的那天,容丽的这个不在场证据可真有意思。”陆劲一边说,一边慢悠悠朝岳程那辆旧吉普车走去。
的确如此,他刚刚问了容丽跟李亚安同样的问题:“3月10日中午10点至12点,你在哪里?”
容丽的回答非常耐人寻味。
她先是一愣,然后想了一想,答道:
“那天这个时间,我应该是在木云路858弄10号2402室。”她说完又低头沉吟了片刻,好像在翻大脑中的记忆库,“没错,就在那里。”最后,她肯定地说。
岳程没有把这个地址记下来,因为,就在跟容丽碰头前不久,他刚刚记下了这个地址,那是李亚安的家。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容护士,你跟李亚安院长是朋友?”
“哦,算是吧。”容丽的神情略显沮丧,她似乎在边叹气,边说话,“我一向都对他印象很好,也帮过他不少忙,我是把他当朋友的,可他是不是把我当朋友就难说了,他对任何人都非常冷淡,缺乏热情。”
岳程有种直觉,容丽刚刚的那句抱怨可以直接翻译成另一句话:“李医生吗?我好喜欢他,以前还追过他,可惜,他好像对我没兴趣,总是对我那么冷淡。我是喜欢他的,但他喜欢不喜欢我就难说了。不过,他好像对每个人都那样,所以我一点都不怪他。”
对于一个敢于在医院病房里勾引男病人的女护士来说,主动向一个精明能干,年富力强的中年医生示爱真是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李亚安还比她小6岁,长得也不难看。
“你那天去他家干什么?”岳程问道。
“他老婆前阵子遇到抢劫,小产了,所以我去看看她。”容丽说到这里,忽然瘪起嘴唇骂了起来,“我觉得他老婆好笨!怀孕了还到处乱跑!你们知道她那天晚上出去干什么吗?哼,原来是去给她老公买第二天吃早饭的面包,因为她下班回家时忘了买,笨死了!她就不会让李亚安自己带回来?!笨死了!结果碰到了抢劫。哼,把孩子都弄掉了,她自己也弄得像个疯子一样,让李亚安伤心得要死。”
“你怎么知道李亚安很伤心?他在你面前说过些什么吗?”岳程禁不住问道。
容丽好像觉得他的问题很无聊。
“他当然很伤心,我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自从那女人出事后,他吃不好睡不好,”她白了岳程一眼,随后又叹了口气,“我看他这辈子就毁在这女人身上了,本来是多潇洒的人哪……唉,自从他碰到了这个女人,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整天都围着她转,只要她说什么,他都是那句话,别担心,我来处理。唉,亚安,真的很可怜。”说到这儿,容丽好像又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马上又笑了笑说,“当然,我是个外人,我只是说一个外人的看法。亚安自己可一点都不觉得他的选择有多傻。”
“你好像很不喜欢他太太。“岳程觉得容丽像在吃醋。
“嗯,我承认。”容丽点了点头,忽然又扯开嗓门嚷道,“我真看不出来,那个女人有哪点讨人喜欢!长得一般,也不是什么绝代佳人!不过就是眼睛大点!嘴小点!说话做事笨得要死。除了会缠在亚安身后,一个劲地叫亚安亚安,其它的什么都不会!亚安也不知道看上了她什么!我看她除了年轻,什么优点也没有!”
“他太太很年轻吗?”
“比他小十几岁!”容丽没好气地答道。
岳程想,除了赵天文之外,容丽喜欢的男人都比她小,而她中意的男人却都喜欢更年轻的女孩,这一点,一定让她感到愤愤不平。
“你那天在他家呆了多久?”他问容丽。
“我10点出门,到他家大概10点45分,然后吃了顿午饭就回来了,回到家大概是1点多。之后,我就一直在家睡觉,一直睡到晚上7点,才出去吃晚饭。”容丽对答如流,但话音刚落,她又扯上了李太太,“那女人说感谢我去看她,要请我吃饭,我当然也不好意思拒绝。但结果呢,等了半天,一锅汤还烧糊了。最后还是李亚安出去买的外卖。她什么都不会做!笨得要死,真不知道亚安看上她什么!还对她好得要命!”
“我觉得这个容丽好像对李亚安很有点意思啊。她一说起那个李亚安的太太就好像就完全失控了。”岳程一边开车一边说。
陆劲回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
“容丽,她对谁都有点意思。如果你跟她接触多了,她对你也会有点意思的。说不定她会说,那个女人笨死了!长得真难看,不知道可爱的岳程到底看上了她什么!哈哈。”
这句话马上让岳程联想到,刚刚容丽倒在陆劲臂膀上的娇羞模样,如果把当时的陆劲换成自己……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怒道:
“喂!我在开车!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陆劲笑笑。
“不过,你说得对,我也觉得容丽今天谈起李亚安的老婆时有点情绪失控,在我眼里,她一直属于比较理智的那种人,按理说不该这么口不择言。”
“当然,会偷偷把舒云亮的犯罪证据藏这么多年的女人绝对不是一般人。”岳程道。
“所以,我现在对这个让容丽妒忌成这样的李太太更加好奇了。”陆劲道。
岳程拨通了下属罗小兵的电话。
“头儿,什么事?”
“前几天让你去找那个报案的清洁工找到了没有?”岳程指的是,当初发现罗秀娟尸体后打电话报警的清洁工,他一直觉得有必要找这个人谈一下。
“头儿,我正想向你汇报这事,我到环卫公司查过了,那个时间那个路段的清洁工说他没报过警。”
“他没报过警?”岳程心里咯噔一下,他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把那个清洁工找来再谈一次,问他几点上班,有没有看见过什么。”话虽这么说,但是岳程对此并没有抱太大的信心。
“是。”罗小兵答道。
“还有一件事。”岳程道,“马上帮我查一下李亚安的结婚记录。我要他老婆的名字、年龄和职业和档案资料。”
“是。”
岳程挂了电话。
“动作很快啊。”陆劲赞许道。
“大眼睛,小嘴巴,比李亚安小十几岁……我也很好奇。”岳程从口袋里掏出支烟塞在嘴里,点上了,“我现在很迫切想见到两个女人,一个是元元,另一个就是李太太。”
陆劲沉默了一会儿,道:
“你问问元元,她昨天有没有闻过那束花。我觉得只有女人才会作这个动作,所以简东平才没事。”
“嗯,有点道理。”岳程吐了一口烟,觉得很惬意,他已经好几天没抽烟了。
“我们去哪儿?”陆劲问道。
“当然是去元元家。我已经通知其他人去报社了。”岳程回头看了陆劲一眼,“你要不要来根烟?”
“不用。”
“你觉得容丽被袭击是谁干的?真的会是舒云亮?”
陆劲想了想道:
“我发现舒云亮做事有时候是不计后果的,他很容易一时冲动做出点什么来。刚刚容丽说的一句话,我非常同意,我也认为,他当年是一时情绪失控才摔死那个孩子的,他当时很可能只是为了泄愤,而不是想杀了那孩子。”陆劲朝窗外望去,“就好像他上次开枪向我射击一样,他只要觉得是个好机会,就不会多想会马上付诸行动,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很难说是不是他派人来害容丽的,如果真的是他,我觉得也不吃惊。”
“但是也有可能是容丽自己在演戏。”岳程道。
“她演戏的目的何在?”陆劲问。
“想让我们把焦点转向舒云亮。”岳程把香烟灰弹出窗外,“也许她是怕单说那个证据,我们不信她,所以才导演了这场戏。也许她就是一号歹徒,所以才这么做……当然,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明天先陪她去银行把录音带拿回来再说。”
陆劲没搭腔。
车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陆劲,你早上问李亚安的接待员,她是不是个专业护士是什么意思?”岳程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其实他还想问,陆劲,你当年是不是就是这样诱骗16岁涉世未深的少女元元的?!想想火就上来了。
陆劲一点都没看出他的愤怒,自顾自说:
“如果没有专业背景,而是从社会上随意招聘的话,那么就有可能会混进来不少来历不明,身份模糊的人。这些人来去自由,学历背景和工作背景都可能是假的。”
岳程想,回答的还真他妈的有理。
陆劲道:
“坦白说,我觉得金小慧的包裹早就寄给李亚安了。”
岳程吃了一惊,他忙问:
“为什么?”
“因为信是好久以前写的。所以,我怀疑包裹早就寄给李亚安了,但先被别人拿走了。这个人在3月10日,金小慧被杀的当天,把包裹再次寄给李亚安,是为了把警方的视线引向容丽。所以,李亚安应该收到过两个内容相同的包裹。”
岳程没有答话,仔细一想,他发现这种可能性很大。金小慧有的是时间寄那个包裹,好像是没必要非在旅途中寄。
陆劲继续说:
“昨晚,当我听说李亚安是在精神病院收到那个包裹时,我就觉得很奇怪。金小慧住在市区,她跟李亚安的日常交往也多半发生在市区,按理说,她对他的市区办公室应该更熟悉,那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把包裹寄到精神病院?其实,我都怀疑金小慧是否知道精神病院的地址。我相信包裹里的东西被寄了两次。第一次应该是金小慧本人寄的,时间是她从银行提出15万之前,收件地址应该就是我们今天去的李亚安的市区办公室。第二次,是另一个人,收件地址是精神病院。”
有道理,不过,
“昨晚,你为什么不说?”岳程没好气地质问道。
“因为我还没看到那封信和那个邮戳,我不敢肯定。”陆劲一点不把他的怒气当一回事,,“我觉得偷走包裹的人。应该就是有机会经常出入S市精神卫生中心李亚安办公室的人。如果有包裹寄给李亚安,那个接待员不会不知道,除非包裹寄到时,她一时粗心或被人支走了,离开了工作岗位……这就让某人可乘之机,所以还可以查一下,这栋楼里有没有人忽然离职。”
岳程腾出一只手,拍了下陆劲的肩膀,赞许地点了点头。
“说得好。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第二次寄包裹的人,要把包裹寄到精神病院,而不是李亚安市区的办公室?”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他是怕寄到精神卫生中心后,会有人提醒李亚安,不久前他还收到过一个同一个人寄来的包裹。而这个能发现包裹重复寄来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个接待员。……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所以,我们有必要,跟她再见一次面。我们。”陆劲很严肃地强调最后两个字,倒让岳程笑了起来。
“ok。”岳程点了点头,“今晚就给她打电话。你打。”
“可以。”陆劲好像不太乐意。
这是你自找的。岳程心里想说,又是这副表情,为什么每次你给人家灌完迷魂汤后都要后悔?但是他决定不再为这事笑他了。
“我还想问你个问题。”岳程道。
“问。”
“布朗尼是什么?”
“一种美式的巧克力蛋糕。在S市,有好几家咖啡馆以做这种蛋糕出名。我请你吧?晚饭就吃布朗尼怎么样?再来杯热咖啡。”陆劲的情绪好了起来。
“谢谢你。我情愿吃大排面。经济实惠又好吃。”岳程笑道。
“他没来。”岳程道。
元元脸上失望的表情让他感觉非常不忍,但他也无能为力。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没有说话,样子有点憔悴。
她“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对不起。”岳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元元看着他,笑着说:
“你不用道歉,岳程,这跟你没关系。这是他的问题,我知道。”她从茶几下面拿出一盒烟来,抖出一支来塞在嘴里,然后点上了。
岳程也勉强笑了笑。
“那我就不多说了。”
她朝空气中呼了一个烟圈,但岳程觉得她好像是在把心中的怨气朝外吐。
“你只要告诉他,以后我的事他不要管就行了。”她道。
“我知道了。这句话我会带到。”岳程称心诚意地保证。
元元扭头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勉强一笑道:“谢谢你。”
“没什么。应该的。我们是朋友嘛。”
“嗯。”她点点头,把身子往沙发上一靠,说,“岳程,我知道你是来问我昨晚的事的。我如实相告。”
她今天心情不好,但却很合作,这让岳程感到既难过又欣慰。
“听说你昨晚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早上有没有去过医院?”
“没有。我后来就好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出她家,就感觉头晕,然后就吐了,吐的时候当然很难受,吐完还觉得浑身乏力,但过了一会儿后,就完全恢复了,看来我的身体素质还是很棒的。”
“你在容丽家有没有碰过什么东西?吃过什么东西?”
“我没吃过任何东西。我翻抽屉的时候还戴着手套,所以,即使碰到了什么应该也没关系。”元元的眼珠左右移动了两下,“我吐了,但James没吐,我后来回想了一下,我只做过一事James没做的事。”
“是什么?”岳程连忙问。
“在容丽家客厅的桌上,有一束新送来的玫瑰花,我想看看是谁送来的,就在花里面翻卡片,那张卡片好像没插好,掉在花里面了,我把它翻出来后,觉得卡片很香,于是就放在鼻子下面找闻了一闻。”元元道。
“新送来的玫瑰花?”
“因为我白天去的时候,还没有那束花。而且那束花就放在桌上,包装纸还在。”
“花是谁送的?卡片上怎么说?”
“卡片上面写着,香喷喷的祝福送给容丽,下面署名是舒云亮。”
这句话写得可真聪明。女人看见这句话,十有八九是会去闻的。
可是,舒云亮真的会那么明目张胆地给容丽下毒吗?假设真的是他干的?他又是怎么干的?岳程在心里盘算,会不会是有这样:早晨,在没有去元元家之前,先买好花,写完卡片,然后托快递公司送到容丽处,为了避免送货人吸到毒气,他还专门把卡片塞到最里面,这样只有接触到卡片,闻过它的人才会中毒:然后,他晚上到容丽家时,把容丽收到的快递接货单处理掉,最后第二天早晨,派人来抢花。岳程觉得,前半部还算说得过去,但派人抢花这一节实在太……而且,卡片上的毒如果根本不致命,他干吗要这么做?
对了,除非是这样。舒云亮是想先把容丽迷晕,然后再杀她,利用她失去知觉,打开煤气或者把她从楼上扔下去……舒云亮可能原来是准备杀了容丽后,把卡片和花拿回去的,但昨晚很不巧,他跟容丽一起在超市的场面被逮个正着,他怕到时候容丽的死牵涉到自己,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既然是他送给容丽的花,他当然没理由拿走,所以第二天雇用了一个人上门抢花……上门抢花,警方一般不会受理,因为数额太小……
“岳程,你在想什么?”元元问道。
“元元,你有没有把那张卡片拿回来?”
元元摇了摇头。
“我当时没觉得这很重要,现在想想可真失策。”她懊恼地说。
这也正常,谁会想到那束花里的卡片会是重要的证据?他决定派人去快递公司调查一下,看有没有人昨天早上送过这个快递。
“元元,昨天你在容丽家还找到了什么?”他问元元。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元元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小信封来递给他。
他本来以为打开信封又会看到某些对舒云亮不利的证据,谁只得信封里放着的却是金小慧的验伤照片、几张发票、以及一封看笔迹像是金小慧寄给容丽的短信。
又是金小慧的信,金小慧还真喜欢写信。看看她这次写了些什么。
容姐:
我听你的话去验伤了。我觉得真丢人。
当然,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怕我做不到你说的这些——用这些照片要挟正义,要他赔偿——我觉得,这不是我想做的事。我知道,我很傻,没脑子,但是我毕竟对他还是有感情的,我不想不想让他认为我是一个心里只有钱的女人,我不想让他对我有这样的印象。即使分手,我也希望能在他心里有个美好的形象。
你让我把照片寄给你,你说如果以后他再欺负我,你就帮我做恶人。容姐,我承认我有点犹豫,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寄给你吧。就像你说的,我太软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维护自己的权益,好吧,我相信你。不过,你千万不要给别人看,不然,我会生气的。
关于跟他分手的事,我已经决定了,但我有点怕他,我很怕在他面前说些不中听的话,把他激怒。他的脾气说变就变,刚才还在笑,过一会儿,就抡拳打过来了。他后来自己向我透露,他就是因为把她女朋友打到流产,她才坚持要离开他的。他还告诉我,他们分手后,他还曾经威胁过那个女朋友,说要杀了她。他不喜欢别人违背他的意愿。我知道他不想分手,但我心里很清楚,跟他分手是最明智的。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想我还是不要当面跟他说了。我很怕他发火。
但是,人还真是很矛盾。有时候,当他对我甜言蜜语的时候,我又觉得他很有魅力,又有点舍不得。
嘲笑我吧,容姐。我知道你会笑我的。好吧,我不说了,我的手还在痛。
小慧。
“别忘了这几张发票。”元元提醒道,“那是我在容丽的垃圾桶里找到的。”
岳程看了一下,发票都是市中心某商场的,日期是2008年3月,购买的物品有貂皮大衣、翡翠手链、摄像机、皮鞋和各种食物,仅仅三次,消费了大约12万元。
“够奢侈的。”他道。
“这些如果都是容丽购买的话,那这个女人的开销也太大了,跟她的收入完全不成比例。除非舒云亮每个月给她相当数额的补贴,否则,她根本没法承担这些开销。”元元烦躁地把香烟从嘴里拿下来,掐灭在烟缸里,“但是我觉得舒云亮不会对她那么慷慨,因为他已经向她求婚了,像舒云亮这样的人一定会这样想,我愿意娶你,就是你天大的福分,你可别再要求更多了,你年纪那么大了,也不能给我生孩子,就知足吧……哼,恶心的贱男人!……”
她心情非常坏,岳程决定问一个能转移她注意力的问题。
“能跟我谈谈郑小优吗?”他岔开了话题。
“郑小优?”
果然,她回过头来看着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是说我们总编室的秘书郑小优?收到一号歹徒来信的那个?”
“是的。”
“为什么问起她?”
岳程不答反问:
“她是李亚安的妻子。”
“啊?!真的?”元元大为意外,但她马上就说服了自己,“怪不得李亚安会来当嘉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