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里沟平安出来后,莫易当天便带着小水回到莫家村,详细的将前些日子的行程调查情况报告给了二伯莫老大。
听说侄子要去凤凰查找当年的日军小队死在十里沟的原因,莫老大沉吟了一会,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们想怎么查?”
“找到当年的知情者,说不定能查到日军出现在十里沟的原因。”莫易答道。
“就算当时参加凤凰战役的竿军才二十岁,到现在少说也有将近八十左右的年纪了。”莫老大板着指头算了算,很是疑惑的说,“易崽,有个人,可能对你有帮助。”
“谁?二伯你快说。”莫易兴奋地眨巴着眼睛,一脸激动之色。
“去问问你三爷。他当年参加过湘西会战,作战的地方是在现在的溆浦一带。”莫老大想了一会,说,“以我的猜测,参加湘西会战的竿军,肯定不止这一个加强排,只不过追击那一队日军的任务,刚好落到了他们身上,这样分析,也就存在一种可能,可能还有其他竿军参加了湘西会战。”
“二伯说的有道理。”莫易点头赞同。
“她是你女朋友?”见小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在打量她,莫老大不禁呵呵大笑。
“伯伯,您误会了。”小水满脸通红,正色道,“伯伯,您和一个人很像啊。”
“是么?和谁很像?”莫老大不解的问。
“乔巴。”小水笑了笑,“伯伯您煞气太重,焰火过高,胆识惊人,但容易暴躁,虽然行事思维缜密,但却往往沉不住气,刚太尽则易断,取亢龙有悔。希望您以后凡是多多忍耐,否则怕是会惹来小人报复。如果猜得不错,您是天火之命,虽然水火不容,但您命中缺水,这种水能减少你的火气,却不能克制你的火气。所以,您需要找个带水的配偶。”
“哟,看不出来,你这丫头还擅长面相。说的很对,说的很对。”莫老大哈哈大笑,感叹道,“都被你这丫头说中了。我女人五行属水,当年阴差阳错配成一对,人们都说我俩不长久,结果一晃几十年,家庭幸福,儿女不缺。”
“切,二伯你还好意思说。你要不是碰到伯娘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子,谁受得住你。”莫易嘿嘿笑道。
“看来,伯娘应该是涓涓细流山泉水。真是天作之合。”小水笑道。
出了堂屋,往村子里拐进没多远,便是莫家老一辈仅存的一个硕果,莫三爷的屋子。莫三爷是莫易亲爷爷的亲三弟,因为年老体迈,平日里多半深居在家,莫老大还没进院子,早用如雷般的嗓门喊道:“小满满,小满满,我来给您请安了。”
“别把三爷吓坏了。”莫易摇了摇头,低声说。
莫三爷坐正在懒椅上悠闲的喝着茶,见到莫老大,翻着白眼说:“龟儿子。”
“您就别埋汰我了,我答应您的事情,会给您办到的。我成了龟儿子,那您算啥啊?易崽有事情来找您老呢!”莫老大边说边给老人按手捏脚,见老人闭着眼睛,一副很舒服受用的样子,赶紧示意莫易问话。
“三老爷,听说您当年参加湘西会战,很是神勇非常,曾一人单挑十个鬼子,嘿嘿,孙子想听你说故事呢!”莫易一脸讨好的巴结老人,那样子很是滑稽,这让小水闷笑不已,她却不知道,在莫家,老人最大。
“有事直说,别绕来绕去,小心把你三爷的脑子给绕坏了。”莫三爷眯着一只眼睛,冷哼道,“小兔崽子,我还以为我死了你才回来看我。”
“三老爷您怎么这么说易崽,那个,当年您参加湘西战役,有没有听说过凤凰竿子军?”
一听到竿子军几个字,莫三爷突然坐起来,脸上竟是肃然起敬:“竿军历史上闻名已久,无湘不成军,无竿不成湘,竿军出征,中国不亡。早年是官府大患,后来是平乱和抵御外侮的重要力量。湘西战役就在故土上爆发,又怎么能少的了竿军?我就认识不少来自凤凰的竿军兄弟。他们作战勇猛不怕死,有种蛮气,匪气,即便碰到强大的敌人,就算弄不死你,也要咬你几口,咬不死你,也要把鼻涕口水沾你一身。不仅竿军如此,湘西兵都是这样,所以,当时我们都被称为‘东乡竿子’。”
“东乡竿子?”莫易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称法。
“也有人叫我们东乡蛮子。说我们匪气重,爱霸蛮。竿军在抗日之初,就已经威名远播,他们参加过数次的苦战硬仗。”莫三爷抽了一口眼袋,却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应该是1937年11月吧,当时以竿兵为主组成的国民革命军第128师,由师长顾家齐率领奔赴浙江嘉善狙击侵华日军第六、第八两个军团,那可以说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役,日本人武器精良,他们喋血苦战七昼夜,前赴后继与敌人在阵地上拉锯,白天日寇凭恃强大炮火控制的阵地,一到夜晚又被竿军兄弟靠肉搏白刃战夺了回来。敢死队每人一把马刀,在深秋的寒夜中以赤膊为记号,摸到穿衣服的,一律挥刀而斩。”
“真是惨烈。”小水感叹道。
“然而这一战,全师官兵伤亡四分之三,全师连以上军官亦伤亡过半,凤凰城内外家家挂白幡。在后来的南昌保卫、宜昌反攻、荆沙争夺、长沙会战以及洞庭湖南岸据点的争夺等一系战役中,每一场硬仗苦战都有竿军加入。”莫三爷对着眼袋吧嗒连抽数口,仿佛激动难耐,“那是铮铮铁骨谱写的血歌。每一批新应征的子弟离开家乡去为国家征战的时候,家乡父老都要在城门口打出‘竿军出征,中国不亡’的横幅为他们送行。尽管那些在风中翻飞的旌旗下边,一张张皱纹满布的脸上充满了绝望的悲戚之色,而戴了孝的少妇和孩子红肿的眼睛中泪水还未消止,他们仍在义无反顾地送别亲人上战场。抗战前夕的凤凰,大约不到一万户人家,却拥有三千左右连排下级军官,以及五个师的兵力储备。经过八年殊死征战,到了抗日战争胜利之后的1945年,凤凰的年轻男丁死伤过多,至少有三千少妇守了寡,上万父母老无所依……”
堂屋中开始陷入沉默,莫易没有多问,便知道当年参加湘西战役的竿军肯定为数不少,那么,自己此次是否能找到当年幸存下来,却又知道一些那次参与跟踪日军任务的竿军前辈们呢?
莫易把手摸进口袋,那张记录着八十三个竿军前辈名字的纸条,此刻摸在手中,竟是那样的沉重炙手。
“有名字,就好找。”莫易暗想道。
“孙子,你问竿军干什么?”莫三爷恢复了平静,不解的问。
“想找一个当年参加湘西战役的竿军前辈。”莫易答道。
莫三爷沉吟了一阵,说:“我给你一个建议。当年参与湘西战役的竿军兄弟,好像多数都是来自沱江镇和竿子坪乡的。”
第二天一大早,莫易便和小水离开了村子。去凤凰的路线莫易很清楚,但他更清楚,要想去凤凰找人,还得有人帮忙做向导,昨天回村之前,莫易便联系了凤凰的朋友杨致,叫他帮忙查找昔年竿子军的下落,杨致要走了在十里沟中牺牲的竿军姓名,并相约好中午两点在凤凰古城中会合。
抵达怀化市,莫易买了两张去凤凰的快巴汽车票,怀化离凤凰并不远,只需要两个半小时便可以赶到。
想到要去凤凰古城,一路上,小水兴奋不已,不时的透过车窗往外瞅,即便如此短暂的时间,却仍然觉得仿佛过了很久。
莫易眯着眼睛没有理会她,听着她大呼小叫的声音,终于忍不住说:“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小水嘟囔着嘴巴,还没安静几分钟,竟然又大呼小叫起来,莫易正想责备她几句,却把到口的话给吞了回去,因为,凤凰到了。
这处古时候的五溪苗蛮之地,如今却成为了无数人向往期待,争先恐后前来游玩的历史名城。这里无处不透着古意,这里曾被路易艾黎称之为中国最美丽的地方,这里,还有一个曾让人所有男子都砰然心动,却对之没有杂念的美丽姑娘——翠翠。
远远的,可以看到迤逦清澈的沱江从古城中穿城而过,用红色砂岩砌成的古城墙伫立在岸边,典雅而不失雄伟。更有那些沱江边上的吊脚楼,细脚伶仃的建在沱江里,像一个个翘首盼郎归的少女,朴素而不失风情。
“走啊,我们还要去找人。”见小水赖着不肯走,莫易知道她所为何事,“我们可不是来游玩的哦!”
“我想——”小水吞吞吐吐的说。
“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方便?”
小水摇了摇头,指着沱江说:“我想,我想去沱江划船。”
“被你黏上,真倒霉。”莫易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是不忍扰了她的兴致。
“你等等我,你要去哪里?”
见莫易大踏步往前走去,小水一边大喊,一边追赶。
“带你这个多事鬼去划船啊!不是还有个多小时吗?”莫易头也不回的说。
小水一听,激动地差点尖叫起来,赶紧屁颠屁颠的往莫易追去。
沱江不深,水面碧波荡漾,清澈见底,泛舟江上,有种说不出的惬意和舒心,小水不断的用相机拍下江边的那些古吊脚楼,又兴奋地脱了鞋子,光着两只脚丫子肆无忌惮的地扑打着江水,欢笑声中,直把江水纷纷溅上船来,也沾湿了莫易的衣服。
莫易没有生气,眼前,却仿佛看到了那个成天坐在渡口边玩水,望着爷爷撑船过河,脑海中却想着蓝天白云的翠翠。
“臭小子,你发什么呆?”一捧冷水突然泼在了莫易脸上,“我有那么好看吗?”
“我是看你吗?”莫易冷笑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小水身后。
只见不远的江岸边,几个身着漂亮服饰的苗女,正在准备仪器设备,打算唱歌。
“你个色狼,我还以为你的魂都被勾走了。”小水嘿嘿笑道。
“勾走了就勾走了,反正不是被你勾走就成。”
“哼,我可没这个闲心想勾引你。”小水冷哼道。
“滴格滴格滴格的树哟,打一个滴格的床哟,滴格滴格的船船哟,配一个滴格的浆哟!滴格滴格滴格的燕哟,绕一个滴格的梁哟,滴格滴格的姐姐哟,配一个滴格的郎哟……”
悦耳的山歌,更把沱江增加了几分美妙,可是在莫易听来,这种通过话筒扩音之后,以吸引游客为目的的歌声,却仿佛有些变味了。
“咋嘞?不是看的都发呆了么,也得给人家意思意思吧?”小水笑问。
“发呆,我快被滴格的受不了了。”莫易冷笑了一声,起身指着江边的吊脚楼和远处的沱江:“你知道这沱江,知道这吊脚楼真正的故事吗?你知道曾经飘荡在沱江上的歌声,又是为何而唱吗?”
小水没有答话,因为她分明从莫易脸上,看到了一种愤然。
“曾经,这沱江边上的吊脚楼里,住着很多漂亮女子,她们都有自己心爱的男人,男人们进山采货,放排打渔,或去远在下游的衡州城买卖货物,每当想他们的时候,女人们就会情不自禁的唱起情歌,以表思念。这些男女,或许不是夫妻,但却是真情人儿。在男人们大致要归来的那几个晚上,她们会点亮油灯挂在窗前,给男人指明回来的路,这才沱江曾经最美的地方。”
小水吸了吸鼻子,她呆呆的看着莫易,眼睛突然有些湿润了。
“怎么了?你看着我干嘛?我有那么好看吗?”
“我是看你吗?”
“神经。”莫易不想和她计较,心中直呼倒霉,暗想这个跟屁虫在山中还有点作用,到了城里,压根儿就是一摆设,不知道她还会给自己增加哪些麻烦。
见时间不早了,当下把小船划得飞快,像条梭镖一样往岸边靠去。
“那个,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玩不?”小水有些不过瘾的问。
“不说,想都别想。”莫易嘿嘿笑道。
“我只是问问而已。”
“好吧,看在问问而已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刚才沱江泛舟,其实你本该看很多东西的,除了吊脚楼,江水,古城墙,你肯定错过了在江边洗衣的女人,那才是最有风情的景致。总之呢,可以去的地方很多,像湘西边墙、东门城楼、名人故居、奇梁洞、山江苗寨、黄丝桥你都可以去,还有很多地方民俗啥的,也可以参加体验。”
“嘿嘿,那有空了你再带我玩好不?”
“少来。”
到了守望者酒吧门口,莫易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杨致。
两个老友相见,自是高兴万分,看到小水,杨致不住的向莫易挤眉弄眼。
“你最好别对她产生兴趣。”莫易低声说,“嘿嘿,这个女人,能看到鬼的。”
“能见鬼?她能通灵,还是有阴阳眼?”杨致好奇的问。
“据说能通灵。”莫易笑道。
进入酒吧后,两人开始商量正事,杨致说:“你给的名单,我找到朋友去公安局查过,有个意外的惊喜给你。”
莫易大喜,知道杨致肯定又收获,当下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那八十多个名字中,不是有几个曾经失踪了下落不明的么?”杨致顿了顿,说,“倒是找到有个人,和其中一个失踪的竿军同名,而且,年纪也是七十多岁,看上去有点像。”
“这太好了,如果那人是曾经参与追踪日军小队的当事人,那么,我想要搞懂的事情,肯定能找到答案。”
稍作休息后,杨致说道:“从那人登记的地址上看,他住在一处偏远的苗寨小村里。我们今天动身还是明天动身?”
莫易看了看小水,毫不犹豫的便选择马上出发前往,如果事情有了结果,他便可以尽快的和莫古他们会合,也好甩掉跟在身后的这个小尾巴。
三人出了凤凰古城,杨致又通过熟人找到一辆破旧的小面的,车子东摇西拐的开了两个多小时,却折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山间马路。到了天将入暮之际,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一座古旧的老山寨。
下车后,杨致慎重的交待道:“虽然凤凰和你们那没有多少路程,但入乡随俗,这里是苗寨,苗人待客热情,却有很多禁忌规矩需要注意。”
“请说。”莫易和小水同声问。
“你们记号,这些规矩,不管到哪个地方的苗寨都能用上。切忌不要打张开的伞进别人的家;不要随便踩别人家的门槛;到苗家做客的时候,男女最好别同房住宿,更不要踩人家的三脚架,不要坐神龛方向的正堂主位;千万别和已婚妇女套近乎,天黑后,不要随便吹口哨。记住了么?”
“应该没问题。”莫易答道。
苗人果然热情,莫易和苗人打过交道,麻吉就是苗人,所以,很轻松的便能和寨子里的人沟通交流。有杨致在,事情自然就方便了许多。
天黑后,杨致找了一户人家住下。
户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丈夫和孩子常年在外打工,山里清贫穷苦,家中田地和山头,都靠她一双手打理,闲暇之余,还要照顾年事已高的公婆。
远来即是客,凤凰人的旅游意识都很强。待客之道,无非美食。
莫易自然吃过凤凰的特色菜血粑鸭,这一次,他却见到了正宗的苗家菜。一大盘隔年的熏腊肉,肥的流油冒汁,几乎每块都有小孩手掌大。苗家不吃酸,走路打踉跄,酸汤煮豆腐,糯米腌酸鱼,还有用酸辣椒和大蒜炒好的雷公屎,让莫易胃口大增。
见腊肉销量不佳,莫易夹了一块最肥最大的给小水,和她轻声说:“你可别辜负了人家的美意,在苗家人眼中,越看得起你,肉块切的就越大越肥,你不吃,岂不是对不住人家?”
“唔,这是真的么?”看着碗里那块大肥肉,小水将信将疑的问。
“当然,不信你问杨致,快吃,怎么着也要吃一块做做样子,否则就不厚道。”
小水舔了舔舌头,当下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张口往那肥肉咬去,见她满嘴鼓油,眉头紧皱,莫易估计她已经腻的不行,心中不禁偷笑不已。
“姑娘,很不错嘛!”苗妇见状,很是高兴,说话间又夹了一块放到她碗里,“再吃一块,好事成双。”
小水翻着白眼往莫易看去,却见他只顾埋头吃饭,俨然一副不知内情的样子,这才清楚自己上当了。
“坏家伙,有机会在弄你。”小水暗暗的骂道。
天亮后,杨致问那苗妇说:“大婶,你知道一个叫龙德政的人吗?”
“龙德政?”苗妇有些疑惑的看着杨致,“我们这好像没有这个人啊?多大年纪了?”
“七十多岁的样子。”莫易接过话答道。
“七十多岁?”妇人低头想了想,说,“这么大年纪的人,我可能知道的不是很清楚,要不,你们问问我公公爹。如果连他都不知道的话,恐怕,你们要找的这个人应该就不住在我们寨子。”
杨致点了点头,老人家早已起床,此刻正在看着吃食的鸡鸭出神。
听了杨致的问题,老人用一双很是浑浊的老眼不住的打量着三人。良久之后,方才问道:“你们要找的龙德政,我们这没有这样的人,难道是他?啊,应该是他,但他不住在寨子里。”
听老人的语气,那个龙德政仿佛有些古怪一般,莫易正想问他,却听老人自语道:“你们找谁不好,为嘛子偏偏要找他呢?”
“大爷,你能不能告诉我们龙德政的住处?”杨致恳求道。
“你们,是他的什么人?找他是不是有事情?我曾听王婆叫过他的名字,好像就是阿政。”老人问。
莫易听罢,知道其中必有隐情,而且,这个地方肯定不是龙德政的故里,因为就连眼前这个老人都好像不是很清楚。当下顺水推舟的说:“是的,大爷。我们是龙德政的亲人,政府落实下来,说他是当年湘西战役中的抗日英雄,早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还以为他牺牲了,您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那时候社会动乱,也无从查找他的下落。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他老人家的消息,我们想接他回去。”
“就怕你们想接也接不走哟。”老人长叹了一口气,“你们可知道,他现在和谁一起过生活?”
杨致愣了愣,这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绕话,看来,这龙德政身上,八成会有什么让他们为难的事情。
“还望老大爷您如实相告。”小水说道。
“好吧,我告诉你们。他住在寨子东南方向,离这有五里左右的一处小山沟中,你们出了寨子走左边那条路,山沟里有一幢小木屋,他在那和王婆子住一起。那儿是王婆家的祖坟山。”
“多谢老大爷。”杨致高兴的谢道。
三人正打算转身离开,却听那老人说:“不过,你们还是多加注意些为好,那王婆子,可是这里出了名的草鬼婆,她年轻时曾嫁过三个男人,生过四胎小孩,男人和小孩要不是病死,要不就成了废人。”
“啊!原来如此。”杨致听罢,身体猛的一个激灵,双脚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莫易问。
“没,没什么,我们路上再说。”杨致挥了挥手,示意继续赶路。
出了寨子,杨致皱眉道:“莫易,刚才那老人说的事情,我们得仔细商量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莫易问。
“是草鬼婆的事情吧?”小水正色道,“听闻湘西有种黑巫术,施术者往往都是女人,她们能用蛊毒杀人于无形,世人称这种女人为草鬼婆。”
杨致点了点头,说:“草鬼婆的传闻向来真假难辨,很多时候都是因为被人猜疑,而认为其就是草鬼婆,所以,草鬼婆真假实难分辨。至于那老人口中说的王婆是不是真的草鬼婆,可能就连这个寨子里的也无法做出定论,然而,一旦某个女人被人认为是草鬼婆,大家都会疏远她,害怕她,在她和世人之间,就会被一堵看不到的墙壁所隔离,从此之后,她将活在猜疑、怨恨、谩骂、指责、孤独、绝望之中。变得神经兮兮、孤僻冷漠、阴冷怪异,不再是正常人。因此,不管这个王婆是不是草鬼婆,既然龙德政和她在一起,我们等下拜访的时候,务必还是要谨慎,千万不能做出什么异常惹怒王婆。为了安全期间,我们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和手,不能随便碰触任何东西,即便王婆的样子再怎么怪异,都不能盯着她看,要对她尊敬。”
“不是说,苗人一旦抓到蛊婆,都会格杀勿论的么?”小水好奇的问。
“那是在清朝嘉靖之前,之后,就不敢再杀。要不是疏远冷落她,要不是就将其卖到外地去。苗蛊由此得以在世间流传,会蛊毒的女人,平时都很隐秘,谁也不会公开自己的这个秘密。据我姥爷说,蓄蛊之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蛊毒放出去,否则,蛊虫就会反噬蓄蛊本人。”
“那这岂不是会害人无数?”莫易惊道。
杨致摇头否认:“蛊毒有轻重之分,放蛊的人自然能把握轻重分寸。一个或者两个手指叠在一起放下的蛊毒,很容易治好,如果是用三个或者四个手指放出的蛊毒,中蛊的人必死无疑。当然,草鬼婆不敢轻易害人,除非有很大的仇怨,为了自保,她们往往都以动物,甚至植物作为放蛊的对象。”
“既然不敢以人作为放蛊的对象,那我们还担心什么。”莫易大笑,之前的紧张感顿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致没有说话,开始闷头闷脑的开始往王婆家住的方向走,小水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看他那样子,应该还是在担心那个王婆。
走到一半的时候,杨致说:“等下你早点开口问,如果那人不是龙德政,我们就赶紧离开这里,回去另想办法。”
莫易点头赞同,五六里路不算远,不到半个小时,便见前方一座高山拦住了去路,在山下的沟垄中,果然可以见到一幢木屋隐藏在树林内,一缕青烟,正从屋顶的烟囱袅袅而起。
三人在原地停了几分钟,杨致正想招呼大家进沟,却听小水问道:“杨致,刚才那老大爷说这里是王婆的祖坟山?”
“嗯,好像是这么说的。”杨致答道。
“难怪王婆嫁了三四个男人,生了那么多孩子,却都死的死,废的废。”
“哦?水丫头?别告诉我你又看到了什么怪事情。”莫易笑道。
“王婆的先人葬在玄武拒尸地,她能顺利才怪。都说九龙盘花和玄武拒尸在这世界上不会出现,没想到却被我给撞上了。”小水惊叹不已,不住的用手在比量着山头的走势和流向。
杨致咋了咋舌头,小水的话,他一点也听不懂。与他相比,莫易虽然也不懂,但却知道小水话中必有玄机,当初在瞎子岭,她就说到过什么剪刀口。看来,今天她又看到了什么怪异的风水现象。当下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要不就别说,要不就说清楚。就好像某人对别人说我要放屁了啊,于是别人准备好,鼻子捏了半天,结果那人的屁却憋着不肯放出来,你说急人不急人。”
“你?”小水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郁闷的叹了一口气后,骂道,“臭小子,你欠抽是吧?你信不信我会招小鬼晚上来弄你?”
“啊,小鬼,我好怕,我好怕怕?”莫易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杨致被两人的争吵搞的哭笑不得,见状,只好劝解道:“小水,你别和他计较,他就这副德行,还是说说刚才的发现吧。”
小水点点头不再理会莫易,指着对面的山头说:“地有四势,气从八方,帮砂以左为青龙,右为白虎,前为朱雀,后为玄武。只有当玄武做出垂头俯伏状,朱雀做出翱翔起舞的样子,青龙蜿蜒温柔不暴怒,白虎顺俯不傲踞的时候,才可以葬人。如果刚好相反,虎蹲会衔尸,龙踞会嫉主,玄武不低头势必拒尸,朱雀不舞者就会腾走,这将是大凶之穴,万万葬不得人。以我的猜测,王婆的先人肯定葬在山脚前方,你们看那山。”
莫易心中微微一惊,小水说的话,这次他却仿佛听懂了。顺着小水所指的方向,只见那山的主峰高昂上冲,头不垂伏,恰似那龟头高高的从龟壳中伸出来一样,根据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说法,王婆先人如果葬在主峰之前,那么,这山头就是后玄武,也就拒绝死人下葬于此。
“果然有点像。”杨致惊道,问,“如果葬在这种玄武拒尸地,会对后人有何影响?”
“这得有看后人的性别断论。”小水摇了摇头,阴声道,“如果后人是男的,老婆短命偷人,后代死绝。如果是女的,丈夫短命多病,后代死绝。”
莫易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老人说过的那句话,经过小水这么一说,仿佛一字不差,竟然全部对数了,他并不是喜欢和小水吵,只是当初在瞎子岭的时候和她主动搭讪,却被小水奚落,从那时候开始便很不爽,立志要给这丫头还以颜色,此刻倒是有些后悔昨天在家之时,没有拉上小水去看看他家的祖坟山。
“我们是不是该提醒下王婆?”莫易问。
“万万使不得。”小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如此,这个王婆就有可能不是草鬼婆。”杨致放下心来,招呼二人大踏步的往沟中走去。
刚到山脚沟前,果然可以看到几座干瘪的坟茔,孤独凄凉的立于山前的一片荒地上,坟头长满茅草,老鼠洞处处都是。
顺着小路往沟中行走了一百多米,便见一座用篱笆桩围成的简陋小院,院内寂静无声,却是很干净。
“小心狗哦。”小水有了经验,上次到西皇山找乔巴,那只黑毛畜生冷不丁的就钻将出来,要不是范老三的四耳猕猴帮忙,肯定逃不过狗嘴。
三人立在院门外犹豫了一会,一声干咳后,杨致探头问道:“有人吗?”
院子里没人应声,杨致示意他俩稍等,过了几分钟,却听身后有人问:“你们找谁?”
莫易愣了愣,回身看去,只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正背着一小捆干柴往他们走来。
见状,杨致赶紧上前接洽,他开始用方言和老婆婆攀谈,知道这人必是王婆,小水忍不住偷偷的往她看去,这老妪满头白发,背部微驼,脸上长满褐斑,就连走路,眼睛也是眯着,一看就知道吃过不少苦头。不过,整个人却显得很有精神。
正在好奇间,猛见那老妇睁开双眼用余光往她瞟来,小水只觉得身上泛起一阵寒意,她分明看到老妇的双眼很浑浊,左眼仿佛染了白内障,眼角上蒙着一层白色带红的东西。
“婆婆好。”小水慌忙的和王婆问好。
王婆微微的点了点头,将小水上下打量了一遍,笑了笑,没有作答,却是招呼三人进屋休息。
院子虽然简陋,但收拾的干净整洁,进入堂屋后,王婆搬走放在屋子中间的水盆,示意三个年轻人随便坐。
“婆婆,我们是来拜访龙大爷的。”杨致友好的说。
王婆愣了愣,问:“龙大爷?”
“就是龙德政老人。”莫易补充道。
“原来是阿政啊,我还以为是哪个龙大爷。”王婆恍然大悟,竟然好像不知道龙德政的姓一样,“他还在山上,过会才能回来。你们三个年轻人找他有什么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想向他打听一件事情,希望能找到那事的真相。”莫易笑了笑。
龙德政还没有收工,三人便和王婆攀谈起来,这王婆并不像寨子里的人说的那么可怕,她看上去很友好,也很和蔼。每当说到龙德政的时候,她就会开心的笑,说寨子里的人都冷落她,怕她,讨厌她,独有龙德政对她好。
从她的口中得知,龙德政是被她从山里救回来的,当时龙德政昏迷在一条山间小溪边,带回来之后,半个月才醒来。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龙德政一直陪伴她,两人在这山沟沟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那龙大爷没有想过去找他的父母亲人吗?”小水好奇的问。
“阿政的亲人要不是死于战乱,要不就死于匪手,那年头地主剥削,一到天灾年份,还会饿死不少人,动荡年代不能安身啊,阿政的妹妹,就是被活活的饿死的,为了生计和给亲人报仇,阿政才参军打仗的。”王婆叹了一口气,说,“所以,现在阿政也没什么可以挂念的亲人。”
“原来是这样啊!”小水叹道。
“女人,不求别的,只求能找一个对她一辈子好的男人,自始自终的陪伴在身边,就够了。”王婆突然伤感起来。
四人正在闲聊,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听到声音,王婆赶紧出屋迎接。
莫易探身看去,来人应该就是龙德政,那龙德政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苍老,就是很瘦,皮肤很黑。
见他进屋,莫易三人慌忙起身行礼问候,慌的龙德政站在原地搞不清所以然。
王婆笑了笑,把莫易三人介绍给他,便进内屋做饭去了。
“年轻人,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情找我这老头子?”龙德政很紧张,或许是因为平时与生人打的交道太少所致。
莫易激动地望着他:“老大爷,我知道您是当年参加湘西战役的竿军英雄,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什么事情?”龙德政问。
“当年,一个由竿军组成的加强排,曾经在雪峰山跟踪过一队装备精良的日军。您是其中的成员之一,还记得吗?当年的那一队日军,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荒凉偏僻的雪峰山中?”
龙德政低下头,往事历历在目,他很激动,全身微微的颤抖着,沉默过后,突然问道:“这事,对你们很重要吗?”
见莫易郑重的点头,他又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莫易迟疑了一下,说:“您认得字吗?”
“能认识几个简单的字。”
“那好,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莫易说罢,将那张写满阵亡在十里沟中的竿军名单递给了他。
龙德政从头到尾的将所有的名字全部看了一遍,口中呢喃不止:“是你们,真的是你们……”
一时间,竟是老泪众横,情绪失控。
待他恢复平静后,莫易说:“我们发现了这些竿军英雄的骸骨,他们全部葬身在十里沟,与那日军小队同归于尽,如果猜得不错,您应该是当年的一名失踪者。”
“算一算,从那时候起,我已经整整苟活了六十年,兄弟们,我龙德政对不住你们啊!”龙德政深深的闭着眼睛,愧疚的泪水,缓缓的从眼角流出。
顿了顿,他擦干眼泪,问莫易道:“你们有笔和纸吗?我把当年的跟踪路线画出来。”
莫易大喜,正想那笔纸,王婆走出内屋说:“饭熟了,年轻人,我这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你们将就着吃点吧!”
小水看向杨致,杨致点了点头。
“那我们吃了饭再说。”龙德政突然平静下来。
见龙德政吃的欢畅,杨致总算放心。饭后,王婆回到灶屋中忙活张罗,龙德政老人赶紧向莫易索要笔直,拿着笔草草的写了一通,将纸条递回到莫易手中。
只见纸条上潦潦草草的写着几个字,莫易看了好一会,总算认出来:要想知道日军小队当年进入雪峰山的事情,你们得以带着我离开这里作为交换条件。老婆子不识字,我们用纸条交谈,但要小心,尽量别给她看到。
莫易看罢,赶紧把纸条搓成一团藏进口袋,一旁的小水早已看出端倪,正想发问,却被莫易示意噤声。
见龙德政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莫易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可是,为什么他不自己离开这个地方,难道,是因为王婆吗?
“啊,王婆,果真是草鬼婆。”莫易大惊,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当日去嘎乌苗寨找麻吉的时候,那中巴车上的男子对他说,小心苗女给他施放情蛊,莫非,这龙德政老人,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莫易不由自主的望了望灶屋,后背突觉冷风嗖嗖,当下赶紧拿出纸张回写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龙大爷,我该怎么帮你?
龙德政看了纸条,口中忍不住凄凉的叹了一口气,拿着笔的手,却久久的写不出东西。
杨致和小水一眨不眨的看着两人用目光和纸条交流,虽然还不明白两人间在商量什么事情,但从他俩的神情可以看得出,这中间有问题。
龙德政琢磨了一会,正想在纸条上写下想法,那王婆突然在灶屋叫道:“老头子,该吃药了。”
龙德政赶紧把纸条收好,向莫易点点头,折身走进了灶屋。
一股难闻刺鼻的药味,从灶屋中瞟来,小水用鼻子吸了一下,脑海中竟然有股飘飘然的感觉,全身却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莫易见状,示意她和杨致屏住呼吸,待药味散尽,在纸条上写到:王婆,可能是草鬼婆,龙德政要我带他离开这里,才肯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交给杨致后,又让他转给小水,三人互望了一眼,俱是眉头紧皱,这屋子,此刻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杨致顿了顿,在纸条写到:我突然想起来了,刚在堂屋正中看到一盆清水,此刻想来,那是她将蛊虫从口中吐出,专门让蛊虫喝的水,要救龙德政,我们得小心,他或许知道方法,要想确认王婆是不是草鬼婆,还的看她的眼睛,如果眼球有红色像朱砂一样的颜色,那么就能肯定她是蛊婆。
莫易看了纸条上的内容,想到王婆将蛊虫从口中吐出来的情景,脑壳上便鸡皮疙瘩直冒,不知道那蛊虫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东西。
小水看了纸条,脑海中猛地想起了刚才在院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当时还以为这王婆得了白内障,现在想来,她眯着眼睛是故意的,目的八成就是为了不想让人看清她的眼睛。
龙德政喝完药,和王婆一起从灶屋走出。王婆手中拿了一个竹篓子,看着小水笑眯眯的说:“姑娘,你看老婆子做的这些东西,觉得怎么样?”
小水探头一看,只见竹篓中放着很多精美漂亮的刺绣、布鞋等女红物品,每一件都让小水怦然心动。
“喜欢吗?姑娘。”王婆问道。
“太漂亮了,婆婆。”小水硬生生的答道,不敢正视王婆的脸。
一旁的杨致干咳一声,想提醒小水,王婆继续说:“既然姑娘喜欢,何不挑几件试一试?”
小水听了赶紧摇头:“这都是婆婆的心血,婆婆的好意,小水心领了。”
“好姑娘,真是个好姑娘。”王婆笑眯眯的望着小水,虽然眯着眼睛,但却满脸的疼爱之色,愣了愣,突然说,“你得了。”
“我得了什么?”小水不解的问。
“没什么,这些女红,我一般不送人的,其实,也无人可送。”王婆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带着竹篓进房而去。
见王婆离开,龙德政长吁了一声,他在纸条上写道:当年王婆救了我一命,在给我治病的过程中,我俩产生了感情。然而,后来我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为了防止我离开这里,她给我放了蛊,我一旦离开这里,蛊毒就会发作,前些年做人口普查,那天她不在家,我登记了我的真实姓名,我想如果有亲人要找我的话,或许能查到我的下落。
莫易看罢,会心一笑,暗想这老头儿还挺精明的,当下写道:那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化解你身上的蛊毒。
龙德政想了想,继续写道:我身上的蛊毒,只有她才能解,所以,即使害了她的性命也没有用,更何况,她从未害过人,她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邪恶。要想让她解蛊,只有抓到她的弱点,做为用来和她交换给我解蛊的条件。蛊毒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也不是一般的用毒,这其中很复杂,其实是一种黑巫术。王婆有一处秘密蛊坛,蛊坛中,放着一个附带了她生魂的神偶,那是她的命根子。我曾在这屋子找过,没有任何线索。只有找到神偶,那样,王婆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
莫易看的似懂非懂,疑惑中只好将纸条交给杨致,杨致默默的看完,脸上布满愁云,在纸条写道:我们尽力,蛊坛往往藏在极其隐蔽的地方,这事千万不能让王婆察觉,否则,一旦惹怒她,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纸条在三人手里传了一圈,大家心中都有了底,正在愁苦无措之时,王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声不响的站在灶屋门口,正眯着双眼打量四人。
四人心虚,俱是低头看着地上不敢出声。
“你们怎么了?为何个个都一声不吭的?”王婆鞠楼着腰小心的跨过门槛,走到龙德政的身旁说,“老头子,是不是你怠慢了三个年轻人啊?”
“没,没有。”龙德政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我刚才在给他们讲过去打仗的事情,几个年轻人听了很有感慨。”
“这样啊!你肯定很自豪吧?”王婆满脸关爱的笑了几声,眼睛却瞅着龙德政手里的纸条,低声问道,“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什么东西?”
见龙德政愈发的紧张,莫易大惊,正想找个理由给他解围开脱,却听他说:“这是莫易统计出来的名单,上面是当年曾经参加一次追踪日军任务的战友名单,莫易说如果核对无误,政府还会给我发抚恤金什么的。”
王婆顿时释然,起身拉着小水,笑道:“姑娘,快跟老婆子进房去,老婆子给你看些东西,你肯定会喜欢。”
小水试着扯了扯手,却发现王婆拉的很紧,惊恐中转头望向莫易,无奈的跟着王婆往房间里走去。
看着小水一步一步的走远,莫易突然感到很紧张,那感觉,就好像小水进入了死亡深渊一般。他真想立刻冲上去把小水拉回来,然而,刚要直起的身体,却被杨致用力摁住了。
“你女朋友不会有事的,她从来没有害过人。”龙德政见状,低声安慰莫易。
莫易咬着嘴唇,拳头紧握,他想如果王婆真做了什么对小水不利的事,他一定会拼上性命,也要把这木屋给连根铲平。
三人不敢再有什么轻举妄动,龙德政干咳了一声,大声说道:“老婆子,我带两个后生去屋外转一转,顺便和他们说说当年的事情。”
“去吧,别着凉了,我和小水姑娘在一起,给她看我的那些宝贝,家里多年没人来过了,你们早点回来。”王婆远远的在房间里应道。
三人出了堂屋,一直走到小山沟入口处,龙德政才释然的叹了一口气。
“总算有个方便的说话地方了。”杨致看着莫易,嘘道,“刚才,你差点冲动,算好被我发现,以后可要注意点,小不忍则乱大谋。”
“老婆子好像很喜欢小水,估计是家里多年没有来过人,小水姑娘又那么伶俐可爱,莫易你不要担心。”龙德政应和道,“以我的猜测,蛊坛八成被老婆子藏在这附近的山上。”
“这么大的山,我们该怎么找?”莫易耸耸肩膀,很是无语。
“龙大爷,这山上,可曾有什么溪水,沟涧水渠之类的地方?”杨致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龙德政不解的看着他。
“据我老爷说,蛊坛中的神偶,必须要定期给它洗澡,那神偶极爱干净,如果不洗澡就会很难受。”杨致将信将疑的解释道。
“山中好几处地方都有水。”龙德政看着屋后的大山,一一的给莫易两人指出了有水存在的位置。
记住后,莫易和杨致开始往那些地方出发,龙德政则回到了屋里。
或许是因为这里住了王婆的缘故,山上很少有人到过的痕迹,到了山腰,一路上,不时的可以看到枯死或者半死的树木。
杨致停下脚步,仔细的看了一会,突然伸手将一棵枯死的小树连根拔起,只见那树的根须已经腐烂,皮叶全被黑死。
“这棵树怎么了?”莫易问。
“果然。”杨致惊叹道,“这棵树是被蛊虫弄死的。相传如果蛊妇给人放一次蛊,可以自保无病三年,给牛放一次,可自保一年,给树放一次,可自保三个月,如不放蛊,蛊婆自己就要生病,连续三年不将蛊放出去,蛊虫不得食就会伤害蓄蛊人。动物之中唯有狗不能放蛊,蛊婆怕狗也不吃狗肉。这么说来,王婆的蛊,还不是那种最阴狠的。至少她的蛊能靠树木存活。不过,这也应证了龙德政的话,她从未施蛊于人,当然,除了龙德政。有些蛊虫,树木无法满足它们的需求,而必须要血肉,所以,蓄蛊者只能以家畜牲口喂养。那些最是恐怖的蛊,像金蝉蛊,据说很有灵性,养这种蛊能让人发家致富,但蓄蛊者即便富起来,也得在蛊坛面前装穷,哭穷。永远不能让金蝉知道你富裕了,否则,金蝉的贪欲就会涨大,它不再满足于蓄蛊者用动物的血肉供养它。”
“那它想要什么?”莫易满脸恐惧的望着面前的死树,惊问。
“人。”杨致答道,“它就会要蓄蛊者找人来供养,否则,就会噬主。”
“真他娘的恐怖,可是,你明明富裕,却要装穷,金蝉怎么会不知道?那蓄蛊者岂不是等死?”莫易突然笑了起来,他觉得蛊这玩意,虽然邪门,却很有意思。
“既然懂得养蛊,当然不会等死。”杨致笑了笑,说,“到了那时候,蓄蛊者知道他和这金蝉的缘分已尽,便会在夜深之际,等金蝉睡着后,偷偷的将金蝉用盒子装着送到很远的陌生地方,那样,金蝉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如果哪个人有缘,就会捡到金蝉,当然,是穷人最好。人的贪欲无限,金蝉的祸害就会无穷,总之,养蛊不是好事。”
“明白了。”莫易点头应道,暗想通过今天的对话分析,倒是认清了草鬼婆的特征。脑海中粗略的总结了一下,仿佛是屋子中间要摆一盆清水,那是用来给蛊虫喝的,还有就是草鬼婆的眼珠带着朱砂红,不过,有些地方莫易一直想不通,按照杨致的话,蛊虫应该是附生在草鬼婆的体内,那么,草鬼婆设置蛊坛,做一个神偶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而那蛊虫,又是什么样的东西?神偶,真的附带了草鬼婆的生魂吗?
隐隐的,莫易感觉到这蛊毒之术,其中确实是大有文章,如果哥哥莫古在这的话,肯定会认真的探究,找出其中的真相。
两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听到了水流声。转过一道山梁,只见前方有一条不是很大的山间小溪。
杨致见状,开始和莫易在溪边分头寻找,一直沿着溪水找到山脚处,找遍附近的所有地方,却哪里能看到什么蛊坛的影子。
“你说,那蛊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能见天光不?”莫易问。
“我觉得应该不能见光,如果藏在山里,极有可能会搭着棚子,或者说放在山洞内,不但不能见光,还不能雨淋。神坛嘛,应该不是很大,这蛊毒乃是巫术,我想,主要作用还是用来祭拜,所以,神坛附近必然会留下香烛纸钱烧过后痕迹。”杨致搭手在山中四处瞭望了一阵,示意莫易继续往下一处地方寻找。
两人在山林中捣鼓了大半天,竟是没有任何发现。这王婆,究竟把蛊坛藏在哪里?此刻,杨致恨不得自己变成孙悟空,将本处的山神土地召唤出来问个究竟。
杨致知道如此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只好和莫易下山返回。
回到王婆家中,龙德政已经苦候多时,看到两人失望的神情,便知道了结果。
小水蔫蔫的坐在木椅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到莫易,她有气无力的说:“你回来了啊?”
莫易点点头,问道:“怎么了?水丫头,是不是生病了?”
小水摇头否认:“就是有点头晕,没别的地方不舒服,可能是在沱江上着凉了。”
见天色不早,杨致不想在这里过夜,当下便和龙德政、王婆告别,并约好明天再来拜访。
临行的时候,王婆拉着小水的手说:“闺女,其实我真的舍不得你走,你要注意身体,别再染上其他风寒,如果过几天头晕还是没好转,到时候婆婆再亲自找些药给你。”
莫易没有说话,出了山沟,问小水:“那王婆怎么叫你闺女了?想到她是草鬼婆,这么叫你,我总觉得很寒碜。”
小水无力的答道:“她其实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邪恶,真的,她今天一直教我做女红,那些苗家饰品,的确好漂亮啊!”
“王婆好像很喜欢小水。”杨致嘟囔了几句,自语道,“不知道这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了两里路,小水摸着头昏昏沉沉坐到路旁,说:“莫易,我走不动了。”
杨致停下脚步,对莫易说:“她好像有点严重,你背她吧!”
莫易斜着脑袋看向杨致,无奈的吸了吸鼻子,反问道:“真的要我背她?你确定?”
“我很确定。”杨致白了他一眼,轻声埋怨道,“女孩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和你过不去,你俩没有大过节,平时吵吵闹闹,你难道记恨在心了?这可不是你的为人,还有。”
“还有什么?”莫易不解的问。
杨致笑了笑,附到他耳边低声说:“打是亲,骂是爱,我觉得小水喜欢你,白痴。”
“我靠。”莫易猛的就地跳起三尺高,转身瞪着昏沉欲睡的小水,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她,可是说过要招个小鬼来整我。”
“唉,白痴啊!”杨致叹了一口气,不想再理会他,自顾着往苗寨方向去了。
莫易挪动脚步走到小水身旁,伸出的去手却久久的停在面前,不知道落到小水的哪个部位,深吸一口气后,闭上眼睛将她从地上拉起,像拎只小鸟一样,平稳的把小水扶上了背。
“莫易,是你么?”小水紧了紧绕在莫易脖子上的双手,迷迷糊糊的问。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啊,难道是王婆婆啊!”莫易没好气的说。
“是你——”
“是我怎么了?”莫易问。
“是你,就好。”小水轻声说。
“你快点好起来哦,别老拖我后腿。”莫易摇头笑了笑,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有种酸涩的感觉,当下伸手把小水的头发从他眼睛前扒开,见她没有应声,赶紧往杨致追去。
回到苗妇家中,小水的病情让她的老公爹忧心不已,他满脸疑云的打量着小水,一边找人赶紧叫乡里的郎中过来看病。
经过诊治,郎中给小水开了几副伤风怯寒药,嘱托莫易说:“如果明天病情不见好转,就要送到大医院,切莫耽搁了。”
老人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些他自己采集的草药让媳妇熬制,做完后,叹道:“希望这姑娘能早点好转,明天我们再看情况定夺吧!”
莫易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
休息了一个晚上,莫易心中惦念着小水,天刚亮,便起床准备去探视。眼下,她身处异地,能靠的也就只有自己这个朋友。
到了房里,那苗家老人已经侯在床边,他把莫易招过来,说:“小水姑娘的病,既没有加重,也没有减轻,昨晚服下的药,毫无起色。”
“怎么会这样?”莫易很不解,小水还在沉睡,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并没有发烧、咳嗽、阴寒等病症。
两人沉默了一会,老人问道:“你们昨天找到王婆了么,那个阿政,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龙德政?”
“正是。”
“我们出去说话。”老人慈祥的脸上,透着焦虑。
到了院子里,他正色道:“莫易,你把你们昨天到王婆家的经过,全部和我细说一次。”
莫易的脸色很阴沉,当下便将自己如何与那龙德政用纸条交谈,又如何与杨致去山中寻找蛊坛等大小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果然如此。我早就猜出那个龙德政被王婆做了手脚,否则,这么多年来,他一个外乡人,怎么会从未离开过这里?”老人把烟锅重新填满烟丝,说,“龙德政用条件和你们交换,看来他也是被逼无奈,人的年纪大了,总想回到故里去看看,他心中有牵挂啊!不过,你们要小心,虽然龙德政说王婆从未害过人,但这草鬼婆性情古怪多变,如果被惹怒,指不定会闹出大事情出来。”
“嗯。”莫易应道,“杨致也是这么说的,在没有找到蛊坛,拿到神偶之前,不能让王婆知道龙德政的企图。”
“那么,小水呢?”老人换过话题,问,“小水昨天又在干什么?”
莫易笑了笑,说:“那王婆,倒是对小水喜欢的紧,很大方把她那些精致的女红拿出来,让小水挑选,后来我和杨致上山,小水便与王婆一起学习女红什么的。”
“王婆对她喜欢的紧?”老人好像有些不信,顿了顿,沉声道,“被草鬼婆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莫易总觉得这个老人对王婆心存偏见,以他的猜测,龙德政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回去看看自己的血脉亲人,但他肯定不会和王婆决绝,因为王婆不答应,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从昨日与龙德政的交谈中可以看出,他对王婆并无任何恨意。
“莫易,你仔细想想,王婆和小水交谈的过程中,有没有说过什么怪异的话?她这么喜欢小水,让我很不安啊!”老人打断莫易的思绪,问道。
莫易苦想了一阵,答道:“好像有一句话,让人有些不解。当时王婆拿出很多漂亮精致的饰品让小水看,还说可以让小水挑选她喜欢的,小水当时拒绝了,王婆夸她是好姑娘。然后说了一句,你得了,我当时也听得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小水得了什么。还有,昨天告别的时候,王婆对小水说,你的病不要紧,实在不行,婆婆给你治。现在想来,总觉得这话中另有所指。”
老人听罢,突然噌的一声离开座位,紧皱眉头在院子里来回的走了几圈,他的异常反应让莫易大惊,心中清楚,这其中肯定有名堂,难道,那王婆对小水说你得了?是指她将小水成功的下蛊了?
见老人没有说话,莫易愈发的感到事情严重,心中一怒,脸上便涨的通红,当下焦急的问:“大爷,小水的病,是不是被王婆施放了蛊毒后引起的?”
“不错,小水的病,是因王婆而起,但王婆没有给她下蛊。”老人停下脚步,睁着眼睛看向莫易,“然而,这事比下蛊更严重,小水,已经被王婆相中了。”
“相中了?”莫易愈发的不解。
“王婆对小水说,你得了。在过去的苗寨,无蛊不成寨,知道为什么吗?古苗人有青苗和黑苗之分,青苗精通药草,黑苗则擅长养蛊施毒,但黑苗人数少,因为他们阴狠毒辣,古时候甚至被青苗围剿,蛊毒之术,也由此悄悄流开,但却更加隐秘,懂蛊毒的人,往往都会极尽全力的隐藏他们的这种能力。然而事情总会暴露,所以一旦被人知道,下场往往都很惨。可是,你知到这种巫蛊秘术不断绝的原因吗?那是因为她们会找传人。而且,一旦某个女子被相中成了学蛊人选,你想不学都不行。被相中的时候,蓄蛊人会对她说,你得了。”
“啊!”莫易大惊,老人的一番话,让他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如果不能阻止王婆的这一计划,那么,小水,岂不是会成为下一个草鬼婆?可是,她为什么要相中小水呢?仅仅因为她是女人么?
“我们该怎么做?”莫易问道。
“小水的病,只有王婆亲自诊治才能治愈,否则,恐怕是会这样昏昏沉沉一辈子。”老人拿起烟袋深吸一口,“蛊婆是怎么把蛊术传给后人的,谁也不知道。一切的传授仪式和咒语,都在暗中进行。眼下,只有逼迫王婆给小水治疗,所以,你们要想尽办法找到蛊坛和神偶,用那个去威胁她,等下我去和几个老人商量下,看还能给你想到什么办法不。”
莫易低下头长叹了一口气,现在要紧关头,他忍不住想到了哥哥,想到了范医生。如果找不到神偶,就无法完成此次凤凰之行的任务,而且,还会搭上小水。要是他们在,肯定能找到解决之法。
折身返回小水的房间,看着她憔悴的脸,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愧疚和伤心,脑海中,又想起了和小水争吵、斗嘴的情景,此刻想来,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轻轻的坐到床前,莫易低声说:“对不起,是我不能保护好你,但我一定不会让你成为草鬼婆,我还要带你到凤凰去玩,还要和你吵架斗嘴,你一定要坚持住,丫头。”
“我会的。”小水无力的睁开眼睛,勉强的笑道,“我会没事的,答应我,你不能出事。”
莫易重重的点了点头,出房找到杨致后,两人匆忙的往王婆那赶去。
王婆不在家,龙德政知道莫易要来,已经坐在堂屋中静候。
莫易把小水的事情告诉他,听过后,龙德政久久没有答话。
“有阵子,她总是抱怨自己年老,看来,就是在为蛊术后继无人而担心。”龙德政起身走到门前往沟外望了几眼,显得很是谨慎,“可她为什么偏偏要看上小水呢?真让人无解。”
杨致将屋子上下打量了一遍,说:“以我的猜测,既然蛊坛在屋里和山上都没有踪迹,那么,就肯定在这附近地方,毕竟王婆年纪已大,而那神偶又要洗澡,她不可能费着大力气,提一桶水去老远的地方,即便如此,也会过于招摇。”
他说的有道理,不过,莫易却有疑问,后山上几处有水的地方,虽然都有查找过,但也可能会有疏漏之处。
“杨致,你说,给木偶洗澡,对水是不是会有要求呢?”莫易突发奇想的问。
“这个啊?”杨致摸着脑袋,尽量的回想老爷曾经和他说过的东西,过了几秒钟,猛然醒悟道,“我还差点忘记了。好像洗澡水不能过冷,也不能太热,否则,要不冷死,要不烫死,对,用的是温水。”
如此说来,莫易敢断定,蛊坛和神偶肯定就在这屋子附近的地方。因为昨天没有看到过任何有火烧过的痕迹,而王婆更不可能提着烧过的水上山。
“走,我们去这附近找找。”莫易激动地说。
龙德政见状,示意莫易稍安勿躁:“她等下就会回来,要是撞上,你俩肯定会让她生疑,所以,等她回来做好饭,我把她稳在家里,到时候你们再出去找找。”
“这样最好。”杨致笑了笑。
三人边聊边警觉着王婆,半个小时候,王婆带着猪草进了小院。
一起吃了早饭,龙德政把王婆稳在家里,莫易和杨致找了个借口,往院外走去。
虽然莫易对巫蛊之术知道不多,但以他的猜测,既然是一种巫术,那么,蛊坛肯定设在阴寒之处,那些向阳的地方,阴物从来都会喜欢的。
找遍小山沟后,两人又在沟外附近转悠了大半日,仍是毫无所获。
眼见得日头偏西,莫易对杨致说道:“你先回寨子,顺便把今天的事情报告给苗家老爷子,今晚,我打算在这里过夜。”
“你很担心小水吧?”杨致问。
莫易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晚上的时候,你警醒一点,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东西。”杨致叮嘱道。
见莫易一人返回,王婆很是不解的问:“小伙子,你今晚不走了么?”
“是啊,我想和龙大爷多多唠嗑唠嗑。”莫易笑道。
“如此也好。”王婆眯眼看着他,好一会才将视线移开。直把莫易看的浑身不自在,心中的愤怒,几乎强压不住。
王婆进灶屋弄晚饭,堂屋里就只剩下莫易和龙德政,莫易掏出笔纸,写道:没有收获。
龙德政看过,口中叹了一口气,回道:我牵累了你们,本来如果找不到,我还是会把当年的事情告诉给你,但现在小水出了事,就不得不找了。
莫易摇了摇头,写道:天意。据杨致说,中蛊之人,在死前一个月,会看到蛊婆的生魂掩着面前来送物,叫什么催乐,是真的吗?
龙德政看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莫易停下笔,看来,那催乐,应该和蛊坛中的神偶有关。
吃了晚饭,和龙德政闲聊了一会,这小山沟沟没有通电,晚上只能点油灯。老人睡得早,不到八点,龙德政便和王婆进房休息去了。
莫易睡在偏房,黑黑的屋子,寂静无声的夜晚,让他有些莫名的不安,心里总觉得这屋子里有古怪,却偏偏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知道小水现在怎么样了。”莫易暗想道,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很在乎小水。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两个小时,整个人却愈发的好像清醒起来。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莫易全身一个激灵,转头往窗外看去,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从窗外慢吞吞的走过,却悄无声息的听不到任何脚步声。
头皮一阵发麻,莫易知道这屋子里出诡了,惊恐间,悄悄的从床上摸起,蹑手蹑脚的往窗户走去。
透过窗户,清幽的月光下,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鞠瘘的身影,那满头的银发,莫易一看就认出了她是王婆。
“她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院子里干什么呢?”莫易回复了冷静,心中很是不解。
王婆好像呆了,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没有任何动静,莫易不敢发出一丝动静,偷看了一会,那王婆竟然好像渐渐模糊起来,正在不解间,猛见王婆慢慢的转身往窗户这边看来。
莫易机械的往下蹲去,这时候,只听到屋子里有人说:“老头子,老头子,我去上个厕所。”
“去吧。”龙德政迷迷糊糊的声音落下后,对面房里开始有脚步声响起。
随着一声“嘎吱”的开门声,脚步声开始慢慢的往屋外走去。
莫易紧紧的用手捂住嘴巴,此刻,他实在是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恐惧,王婆刚从房里出来,而站在院子里的人,又会是谁?可是,那明明是王婆的身影。
听脚步声,王婆显然已经走出堂屋,莫易不敢再看,刚才的那一幕,绝对不是幻觉,轻轻的摸上床,王婆的脚步声到了院子,便再也没有响动,好一阵过后,只听到王婆低声说:“回去吧!”
“回去吧?”莫易愣了愣,这王婆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个人影真的不是王婆?
“不可能。”莫易马上否定了之前的想法,因为那个人影明明就是王婆。
正在不解间,王婆的脚步声开始进屋,却正往他的房门前走来,莫易缩了缩身子,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脚步声到了房门前便停了下来,王婆好像在窥探他的动静。
房里安静的出奇,莫易被吓的不敢出一声大气,心口,正在噗通噗通的跳动不止,王婆久久没有离去,她就那么一声不响的站在门外,莫易知道,她肯定是在偷听自己的动静。
“她在担心什么呢?难道,是怕我知道刚才的事情?”莫易暗想道,此刻,就连每一秒钟都仿佛很是漫长,一想起那门外有个草鬼婆像鬼一样的在偷听,心中便甚是压抑难耐,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想去开门,和那王婆碰个照面。
“好啊,好啊,这样多好。”莫易胡乱的说了几句话,他想试试王婆的反应。
听到他的糊话,脚步声这才重新响起,往对面房里去了。
莫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暗想那王婆肯定以为他是在说梦话,这才会放心离去。
屋里回复了安静,莫易哪里还能睡得着,琢磨了良久,突然想到杨致和他说过的催乐和神偶的事情,据杨致说,蛊婆的神偶,依附了她们的生魂,难道,自己刚才看到的,是王婆的生魂?若果真是这样,蛊婆的生魂是不是每晚都会回来一次?
莫易看了看手机,时间正是晚上十二点,心中,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天亮后,莫易没有在王婆家里停留很久,陪龙德政瞎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
王婆关切的和莫易打听小水的情况,嘱托他如果有时间,便带上小水过来玩。莫易嘴上和她客气了一番,心中恨不得一拳头把这老太婆就地秒杀了。
离开小山沟的时候,莫易回头阴阴的笑了笑。回到寨子里,杨致正准备出门来找他,见他回来,很是诧异。
那苗家老人也正等着他的消息,当下来不及和他们细说,便往小水的房里走去。
经过一天之后,小水的病情仿佛加重了。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憔悴,身体更加虚弱无力。
她仿佛察觉到了莫易的到来,莫易刚坐下一会,便睁开了眼睛。
“昨晚,我好像看到王婆来了,她带着很多漂亮的女红,要我跟她回去,我正想跟她走,却看到突然来了一个带着面具的怪人,他二话不说,拿着棒子对这王婆一顿好打,将王婆打的落荒而逃。”小水断断续续的把话说完,极力的想睁大眼睛看看莫易,“我感觉自己不行了,我想,我要死了。”
“不管怎么说,赶走了就好,赶走了就好,说明丫头有人保佑着呢!”莫易的眼里噙着泪水,紧紧的握着小水的手,低声说,“傻丫头,你不会死的。”
“是么?”小水无奈的笑了笑,“那个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好像在十里沟。”
小水疲倦的说着,渐渐的,仿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莫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全身止不住抽蓄了一阵,他紧紧的握住小水的手,附到她的耳边说:“不管是在哪里见到过的怪人,总之,你会没事的。就算阎罗王来带走你,没有我的签字同意,阎罗王也只能看一看你过下眼瘾。”
小水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两行泪水,却从眼眶中悄然滑落。
见莫易红着双眼走出来,老人和杨致俱是没有做声。
见状,莫易说:“大爷,杨致,你们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小水,她的病,能治好。”
“你找到蛊坛了?”两人听后,忍不住同声问道。
莫易摇了摇头:“没找到,但我有办法能找到。”
说罢,凑到二人面前详细的说出了心中的打算。
天黑后,莫易和杨致悄悄的隐藏在了通往王婆住处的沟中小路旁,以莫易的估计,王婆的生魂,在每晚的十二点左右,都会离开神偶与本体归位接触,然后又会回到神偶上。这可能是王婆在蛊偶上使用的巫术,那么,只要秘密的跟踪生魂,就能找到蛊坛的下落。
两人躲在草丛里,眼下时间还早,莫易低声说:“昨晚,把我吓死了。”
“呵呵。”杨致笑道,“可以想象。不过,你的胆子倒是够大,要是换成常人,估计早就尖叫不已了。”
“其实也不然,胆子是锻炼出来的。”莫易笑了笑,想到在瞎子岭和十里沟的经历,他说,“有个人的胆子,那才真叫大。他在死人堆里走路,能像散步一样悠闲自在。”
“哦?”杨致好奇的问,“谁啊?”
“范老三,和他在一起,你会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莫易愣了愣,脑海中,忍不住想起了范医生,那个神奇诡异的家伙,此刻,又在什么地方,和老卫、猴头他们在做什么呢?
夜,渐渐的深了,今晚的月光有些暗淡,或许是因为被乌云遮挡了的缘故。山林寂静,树影婆娑,耳中不时的能听到一些奇怪的鸣叫从山岭深处传来,杨致咽下一口口水,忍不住扯了扯莫易。
“嘘,来了。”莫易示意杨致安静,伸手往前指了指,只见一个满头银发,身形鞠瘘的老人身影,正慢慢的往沟里走去。那人影很是模糊,走的很慢,但每往前走一步,却仿佛轻盈的将要飘动起来一般。
此时此刻,一个孤零零的老人身影,慢慢的走在如此空寂的小山沟里,杨致看在眼中,全身的鸡皮疙瘩倏地全部冒了出来,那种前所未有的冷清寒碜,让他汗毛皆竖。惊恐中,却是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王婆的生魂渐渐的出了视野,他才猛嘘一口气,支支吾吾的说:“他妈的,吓得老子差点打屁了。”
“放吧,憋着不好。”莫易望着沟中,低声说。
几声急促而又悠长的屁声响过,莫易抱怨道:“你别哭的这么伤心好吗?我还以为你的裤子撕破了。”
“我靠。”杨致愤怒的抗议道,“人一紧张就放屁,猪一紧张就拉屎,没看到杀猪的时候,猪屁股会拉出大便来吗?”
“你的意思是说?你和猪?”莫易嘿嘿笑了几声。
“好吧,当我没说。”杨致总算是舒服了,正想点根烟,却被莫易一把将烟夺走,“等下王婆的生魂就会返回,别抽了。”
两人等了半个小时,果然可以看到那个有些模糊的王婆,慢慢的往他俩这边走来。
待那生魂走远,莫易悄悄的跟了上去,到了谷口处王婆家的祖坟前,生魂竟然倏地不见了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还飞了不成?”莫易皱眉抱怨道。
杨致没有答话,站在原地将周围细细的打量一番后,叹道:“我靠,还道是王婆把蛊坛藏在哪里,原来是在这鬼地方。”
“哦?”莫易不解的问。
杨致笑了笑,伸手指着不远处那几座干瘪的坟茔:“就是那里了。”
莫易惊得半天何不拢嘴巴,想不到蛊坛竟然藏在王婆的祖坟里,这的确让人想不到,但坟前,却是最适合设置蛊坛的阴幽之处。
“现在怎么办?”莫易问。
“先找,再挖。”杨致说。
莫易拿出早已备好的电筒,两人开始搜寻王婆的祖坟,坟茔已经干瘪的很难看,要不是坟前立着两块小石碑,可能还真认不出这地下葬着死人。围着坟包仔细的搜寻了一次,却毫无任何发现。
“是不是王婆把蛊坛放在坟里面?”莫易问。
“这个应该不可能。”杨致否认道,“既然看不到,就只能探了。”
见那坟前都是沙土,杨致从路边捡来一根木棍,在坟前的空地上不住的敲打,莫易见状,赶紧效仿,探到中间的那座坟包的时候,莫易突然看到坟前的泥巴,仿佛有翻动过的痕迹。
当下笑了笑,说:“就是这里了,杨致。”
两人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会,杨致示意莫易退后,拿起木棍往泥巴下面插去。只听到几声砰砰的回响,木棍仿佛撞到了什么木质东西。
“果然是这里,我们先把蛊坛给弄出来,我想,蛊坛肯定用什么东西装着,如果是这样的话,记住,千万别打开。”杨致叮嘱道。
莫易点点头,二话不说便准备用手开始挖泥巴,刚一下手,猛然看到就在面前不远处的小石碑,当下把手缩了回来,说:“我们这么做,有没有挖别人祖坟的嫌疑?这可是伤阴德的事情。”
“怕个毛,赶紧挖。挖出来拿走,省的夜长梦多。”杨致褥起衣袖,也不管莫易一脸的惊愕,直把那泥巴嚯嚯几下挖出一个小坑,便见泥巴下面露出一块小木板来。
“终于找到了。”杨致兴奋的说道,这才发现指甲已经挖崩了几块。
“是么?你找到什么了?”
“蛊坛啊。”杨致随口答道,刚一说完,猛觉得刚才那句话好像不是从莫易口里蹦出来的。
莫易木木的转身看去,只见在他俩身后的不远处,一个满头银发的驼背婆婆,正拄着拐杖,一声不响的看着他俩。
“王婆。”莫易支支吾吾的说,“你是真王婆吗?”
王婆没有答话,只是一步步的往他俩走近,杨致见状,喊道:“莫易你快挖,我的手受伤了,千万不能让这老婆子靠近。”
莫易不敢耽搁,张开双手对准泥土一阵乱掏,很快,一个方形的木箱子,开始现出大半个轮廓来。
“我警告你,王婆。你别过来,再过来我会用棒子打你的。”杨致瞪着双眼厉声喝道,“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几天,我总觉得不安,看来,就是你们这两个狗崽子害的。”王婆阴阴的看着杨致,说,“给人放一次,可以保我三年无病,你们俩,可以保我六年无病。”
“我才不怕你,只要不被你接触到。”杨致把木棍嚯嚯舞动了几下,冷笑道,“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在你没靠近我之前,你就已经倒下了。”
王婆显然没有害怕,她仍然在往二人慢慢靠近,口中沉声说:“你以为,我一定要接触到你,才能对你施蛊?”
莫易知道,这老婆子不是说着玩的,他更清楚,只有把蛊坛挖出来,才能逼迫她停住脚步,并获得让她救治小水的条件。
当下有如发疯一般没命的狂挖,也不管指甲受伤崩塌,揭开一块覆盖在上面的木板后,总算用一双血淋淋的手把那下面的木箱子托到了胸前。
“那你怕不怕我把蛊坛摔烂?”莫易红着眼睛看向王婆,怒吼道,“你把龙德政困在这小山沟里,本已违反常理,可你为什么还要对小水下手,她没得罪你吧?”
王婆好像生怕莫易把那木箱子就地摔烂,她停下脚步,幽幽的凄声说:“有些事情,你们是无法理解的。你以为我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冷眼、咒骂和仇恨之下么?你以为我想一辈子孤单一人,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么?我并没有害过一个人,为什么你们总要这么针对我,为什么?把我的蛊坛还给我,还给我好吗?莫易。”
见她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莫易的语气也软了下来:“还你蛊坛可以,但是,你要治好小水的病,要放龙德政走,否则,我是不会答应的。”
王婆听罢,全身突然不住的抖动起来,整个人仿佛变了一个样子,她睁大了眼睛望向莫易,呢喃自语道:“谁也不能带走阿政,谁也不能带走阿政,阿政是老天赐给我的……”
“她疯了么?”杨正愣愣的看着王婆。
“你们休想带走阿政,还我蛊坛来,否则,我和你们同归于尽,有你们三人陪葬,我怕什么?我只要我的阿政好好的,只要阿政好好的,呵呵,呵呵呵……”王婆竟然不在顾忌蛊坛,说罢,丢掉拐杖,伸着双手有如厉鬼一样往莫易两人走去。
坟包附近,倏地变得阴气森森,那披头散发的王婆,仿佛被鬼魂附体了一样,她周身透着邪气,俨然已经和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莫易大骇,竟是呆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霎时便袭遍了全身。
杨致挥着木棒不住的往后倒退,一时间却下不了手,眼见得王婆就要靠近,突然,他看到龙德政从沟中走出来,凄声喊道:“老婆子,该回家了。”
王婆愣了愣,好一会方才回过神,低着头轻声温柔的问:“阿政,是你么?”
“老婆子,是我。”龙德政走上前扶住有些失常的王婆,“我们回家,好不好?”
王婆点点头,却只顾忖忖的看着莫易手中的蛊坛,不肯移动脚步。
“蛊坛,阿政,蛊坛,我不能失去蛊坛,不能失去你。”王婆呢喃道。
“老婆子,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让他俩做这些事情,你要怪,就怪我吧。”龙德政愧疚的低下头去,对莫易说,“把蛊坛还给我吧,小水的病,我会让老婆子治好的。”
莫易僵在原地,龙德政的转变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蛊坛,正在疑惑间,只听到一阵阵狗叫声,正快速的往这边赶来。
顺着声音望去,可以看到不远处来了很多人,他们举着火把,打着手电筒,领头的,正是那个苗家老人。
几只大黑狗一看到王婆,便围着她扑叫不止,吓的龙德政牢牢的将她护在身后。
很快,王婆便被很多人围在了当中,她怯怯的藏在龙德政后面,不敢和曾经的乡亲父老对面。
“王婆,怎么,你不敢看我们么?”
“八爷说得对,草鬼婆子果然怕狗,她终究还是害人了,我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
“烧死她,烧死她……”
无数的谩骂和愤怒,如水一般的往王婆身上泼去,莫易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他突然觉得这个王婆很可怜。
领头的苗家老人挥了挥手,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他走到龙德政面前看了他良久,问道:“老兄弟,你是当年的抗日军人,你告诉哥哥,想不想离开这个小山沟,今天,乡亲们都在,大家会给你做主的。”
龙德政紧紧的护着王婆,此刻,在他脸上竟然布满了愤怒,他虎视眈眈的望着所有在场之人,这让莫易大感困惑,那表情,仿佛就像面对着他的仇人一般,难道,当年他和日军相对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么?
“说实话,我是很想回故乡看看,但这只是我的一个心愿罢了,人老了,就想回去看看,可是,我并不打算离开她,是她,给了我生命,如果我能回去看看,之后,我还会回到这里一直陪着她,直到死去。”
一番话,让在场之人俱是面露不解,听罢,苗家老人说:“可是,你却不能了却心中的心愿,这草鬼婆,已经给你种下情蛊吧!你一旦离开这里,就难免一死。难道,你不恨她么?”
龙德政摇了摇头,凄声笑道:“要不是她,我早就死了,她受了太多的苦头,这世间,或许再也没有人愿意和她在一起,也找不到一个能了解她的人,既然我的命是她给的,为她种下情蛊,那又何妨?其实,她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真的。”
苗家老人叹了一口气,似乎对龙德政话中之意有所理解,顿了顿,他说:“可是,小水姑娘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人群再次爆发出怒吼,见情况不妙,龙德政挺着胸脯,大声喊道:“你们休想动她。”
“都是我的错,阿政。”一直藏在他身后的王婆,突然说话了。
苗家老人示意大家安静,王婆微颤颤的走到龙德政面前,抬头深情的看着他:“其实,我并没有给你种下情蛊,我把你救回来之后告诫你不要离开,是因为那次你受伤太重,不得已,为了治好你,只好给你种下了续命蛊。你为什么不把你的心愿告诉我?否则,我又怎么会不答应?”
“续命蛊?”莫易心中一惊,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刚才王婆失常时说的话,她说你们休想带走阿政,否则,与你们同归于尽,她只要她的阿政好好的。难道,这蛊坛,是续命蛊的蛊坛?因为对龙德政的生命有着重大的作用,她才那么看重,甚至不惜用她自己的生命作为威胁的本钱?
莫易叹了一口气,想不到王婆竟是那么的在乎龙德政,只是,这世间真的有那样神奇的蛊术么?
“小水是个灵气逼人的丫头,可能,是我太喜欢她了,我的确想收她为徒。”王婆鼓起勇气看向众人,顿了顿,继续说,“其实,就算我想给她教授巫蛊术数,只要她不愿意,我也无法强加于她,因为她有阴人暗中庇佑,我也是昨晚才发现的,是我错了,我已经备好药……”
“够了。”莫易有些受不了她说的话,“你自己是草鬼婆,你的遭遇,没人比你更清楚,你怎么能因为喜欢小水,以你一人的喜好,就打算让小水重走你的老路?让她也成为草鬼婆?”
王婆愧疚的低下头去,她想起了当年自己还年轻的时候,那个在她还分不清真相的陌生老婆婆,让她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学会了蛊。老婆婆对她说,以后,如果你爱上了哪个男人,要想叫她对你一辈子好,就给她种下你的情蛊。
一番解释,终于道出真相,但人们的怒火仿佛并没有因此而平息下来,或许,是多年以来,那些憋在心中对王婆的恐惧和憎恨,让他们无法恢复冷静,每次家中小孩得了病,每次家里的牲口离奇死亡,他们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王婆。今晚,这个消除隐患和恐惧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寨民们在把圈子渐渐的收拢,此刻,那王婆竟然不再害怕,她抬起头坦然的看向众人,笑道:“你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吧?来吧,要动手就快点。”
看到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龙德政知道后果是什么,他不再怒吼,也不再咆哮,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所有寨民们磕起头来。
杨致曾说过,蓄蛊人都会隐藏自己的身份,那些草鬼婆,往往都是被逼而成的,虽然巫蛊是害人的邪术。对于那些草鬼婆来说,她们的一生,多数都是以惨淡阴暗收场,或许,她们有的害过人,但有的却并没有害过一个人,就像这个王婆,此刻,莫易倒是觉得这些寨民们更加恐怖。
见龙德政还在磕头,莫易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把将龙德政从地上扶起,对众人说:“我问你们几个问题。”
见莫易发话,苗家老人示意众人停下脚步。
莫易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王婆?是因为害怕她吗?如果她要害你们,这么多年以来,她可曾害过一个人?更何况,她已经年老,她忍受了这么多年,却仍然忍气吞声的活着,你们这么做,真的无愧于心?”
“那她以前的男人和孩子怎么说?”一个老人怒道。
莫易笑了笑,便将王婆家的祖坟一事详细的告诉给寨民,见他们平静许多,莫易继续说:“现在已经不是旧社会,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如果王婆家的祖坟不是玄武拒尸地,或许,她和你们一样,儿孙满堂,却从未有人会知道她是草鬼婆。”
苗家老人叹了一口气,莫易的话深深的震动了他,他拍了拍莫易的肩膀,摇头往寨子走去,其他人见状,纷纷跟在老人身后随他而去。
杨致笑了笑,说:“想不到你还真行啊!”
莫易没有答话,见龙德政一脸感激的看着他,说:“从此以后,王婆是草鬼婆的事情,可能就不再存在了,我想,是时候告诉我当年的事情了吧?”
龙德政点了点头:“走,我们回去再说,过两天,我打算和老婆子出去走走,去我的家乡看看。”
“这样很好。”杨致感动的看着两个老人,这个结果,让他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