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万成死了,虽然他在村人们的眼里死的不吉利,但莫家仍然办了很隆重的水陆道场。
莫家族人在伤心,村里其他姓氏的人却暗地里聚在一起,商议怎么尽快的逼迫莫家处理莫万成的尸体。
即便莫家出了一个强势的男人莫老大,也无法打破村里的禁忌,莫万成的尸体终究还是被烧掉,莫家将他的骨灰收敛,以衣冠冢的形式葬进了莫家的祖坟山。
过了头七,莫古总算开始从失去亲人的伤痛中走了出来,大爹死不瞑目,他和莫易商量,发誓要查清大爹的死因。
中午,他找到父亲,问道:“大爹临死前和我说过一块石头,石头现在在哪里?”
莫老大点了点头:“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那块石头给我的感觉很古怪,说不定,就是你大爹从他出事的地方拿来的。”
莫老大说完,从房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子递给儿子,木盒里的石头用一块厚厚的麻布包裹着。莫古小心翼翼的将麻布层层剥开,眼前的石头让兄弟二人立时当场惊呆,直觉告诉莫古,这是一个宝贝。
石头呈红黄两色,由约莫两个拳头大小的石块天然相连而成,更让莫古奇怪的是,构成一个整体的两块石头,竟然是一对抱在一起的人形男女。
石头太过精美漂亮,这让莫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石头应该被人加工过,但不知何故,在石头上却看不到有任何人工打磨的痕迹,完全和天然形成的一般无二。
左边的那块男人形状的石头是红色的,莫古甚至觉得不能用红色形容,而应该以鲜血去描述。
血红以片状分布在石身上,看着这鲜艳欲滴的红色,莫古突然记起了母亲杀鸡的时候,殷红的鲜血从鸡的喉咙里喷射到碗中,此刻,就连鼻子里仿佛也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右边的那块极似女人形状的石头是黄色的,这黄色,黄的很细腻、温润,给人一种凝脂状的温软之感,在阳光的照射下,可以隐约的看到石身内有一条条细小的血丝存在。
“难道要成精了?连血管都有了吗?”莫古歪着脑袋从各个方位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脑海中,他想起了九八年发洪水的时候,有人从塌方的泥土里挖出了呈男女合抱形状的何首乌。
小心的把石头托在手中,隔着距离再看,石头却更多出了一股邪气,尤其是两个石头人的脸部表情很诡异,一个张着嘴巴,显得惊恐万分;一个却眯着眼睛,仿佛甚是开心一般。
盯视了良久,莫古突然看到石头男女动了起来,那男的,想极力的挣脱女子的怀抱,却被女子紧紧的缠绕着不肯放手。
“哥,你怎么了?”见莫古在出神发呆,莫易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古全身一个哆嗦,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来。
“没,没怎么。”莫古吞了一口口水,刚才受惊不小,暗想大爹临死前和他说石头不祥,八成也是看到了这个幻象。这更加让莫古坚信,大爹肯定经历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这块诡异的石头,说不定会成为一个查清大爹死因的线索。
“有没有看出什么来?”莫易问道。
“石头我只知道点皮毛,还得去找个懂行的朋友对石头进行鉴定,到时候再做定论。”莫古把石头重新包好放入木盒,说,“不过,要想找出大爹的死因,光靠这块石头可能还不够,我记得大爹是去年农忙完了之后出去的,不知道我爹和几个叔叔们清不清楚大爹那次出去打工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问问。”莫易建议。
莫老大正在整理东房,大哥的遗物,该烧掉的都已经烧掉了,这间房子因为大哥临死前住过几晚,家里的女人对这里心存恐惧,他决定今晚住进来,好让她们安心。
对于兄弟俩的打算,他是支持的,如果能找到哥哥的死因,也算是对九泉之下的哥哥一种安慰。
听了莫易的问题,他回忆道:“去年忙完农耕,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找你大爹的。那人叫麻子,说是你大爹以前打工的工友,邀他一起出去揽活。家里田产虽多,但有我和你们几个叔叔在,人手已经够了,而且农村里不管怎么样,都会比在城里打工累,所以,当时我们也同意了他出去……”
莫老大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后方才继续说:“我也不知道麻子是哪里人,不过,我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让他出去……”
父亲的话让莫古看到了希望,如果找到这个叫麻子的人,说不定就能弄清大爹的死因。
这时候,莫易却显得异常冷静,他安慰莫老大道:“二伯,这不关你的事,等下帮我们把麻子的电话找来,明天,我和哥就出山去了。”
莫老大没有说什么,只是定定的看了一眼儿子和莫易,点头而去。
“哥,明天我们就去找麻子吗?”莫易问道。
“不,先去找我的一个朋友,他是石头行家,说不定能看出我们看不出来的东西。”莫古否定了弟弟的建议。
“大爹的事情,确实太过怪异,正常人怎么会变成那样?”莫易凄声说道,顿了顿,突然愤怒的说,“但那些人也太他妈的过分,人都死了,还会弄出什么事情来,竟然不让大爹入土为安,以后我如果混出个人样来,他们休想叫我帮忙。”
莫古没有答话,弟弟的心情他很理解,默默的走到大爹曾经睡过的床前,大爹临死前的样子,又一次浮现于脑际。
“哥,你向来不是喜欢探索钻研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吗?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能解释大爹的事情?”莫易瞪着眼睛,情绪显然有些失控了。
莫古摇了摇头,很是失落的说:“如果知道原因,我们也就不用大费周折的去查真相,这世间,有太多的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探索,或许,我们最后也无法找出事情的真相。”
湘西,历来便是一处神秘之地,小时候,莫古便对湘西的神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赶尸、下蛊、五溪蛮、辰洲符、巫傩祝由、洞神、夜郎古国,无不是他追寻研究的对象,为了打探这些神秘的东西,他曾寻过古籍古迹,访过老人,如痴如醉。
出生在在这么一处偏远的深山小村,村里人古老的祭祀、信仰和一些处理事情奇特怪异的方式,更让他从小便耳濡目睹,感同身受。
读大学后,他选择了中文系,这让他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那些神秘的人类文化,毕业那一年,他以湘西的巫傩文化为选题,详细的论述了巫傩文化在湘西的产生、繁衍发展的过程,把几个负责答辩的导师惊得目瞪口呆。
以优异成绩毕业后,莫古拒绝了留在母校大学任教的优厚职位,而是回到湘西故地去继续探索他心中的那些未解之谜。在这个难找工作的年代,他被同学们看成了傻子。
但是,这却让他形成了极强的推理能力,一直以来,莫古都觉得那些神秘和诡异离他很遥远,可是,现在却发生在了自己的大爹身上,而这诡异,却让大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个麻子,应该是个苗人。”莫古打破房中的沉默。
“你怎么知道?”莫易不解的问。
“麻姓人本来很少,而苗族中,吴、龙、石、麻、廖五姓最多,称为五姓真苗,虽然还有欧阳、彭、洪等姓,但那是外姓人入赘苗家后形成的,再加上湘西本来就是苗人的一个重要聚居区,所以,我断定他应该是个苗人。”莫古分析道。
“那么,我们是不是要去一趟苗寨?”莫易皱眉道。
“有可能,不过你别担心,苗人不是你想的那样。”莫古答道。
翌日天刚亮,莫古和弟弟便离开了村子。
沿河路边的房子很破旧,多数都是那种老式的吊脚楼,湘西风味十足,所有的房屋都面向着舞水河,在进往沿河路的路口处,便是著名的龙津风雨桥。
每次拜访冯老,莫古都要认真的把路边的吊脚楼细细的辨别一番,他怕自己又会认错地方。
冯老是一个石头迷,酷爱收藏各种奇异石头,对于石头的研究,在莫古的交际范围之中,他是最专业的。
冯老爱石,敬石,是属于精神享受的那种类型,他对莫古说过,山无石不奇,水无石不清,园无石不秀,室无石不雅,赏石能清心、怡人、益智、长寿,陶情。
莫古没有这么高的艺术境界,但石头的价值,他还是有所听闻的,在冯老的那些收藏品中,其中不乏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敲响屋门,开门的正是冯老,他看着莫古,呵呵笑道:“你来的正好,今晚陪我喝两杯,我这有鸭子,猪肝炒大肠和黄酒,咱爷俩晚上沐着河风赏月喝酒,岂不快哉?”
莫古顺手关上门,将冯老拉到内屋,神秘兮兮的说:“这次来,是要给您看一样东西的,希望能通过您老的法眼,看出这东西的真面目。”
“哦?”冯老习惯性的戴上老花眼镜,满脸疑惑的看着莫古。
莫古把木盒放到桌上,小心的将裹着石头的麻布揭开,就在那一刻,他看到冯老立时僵在了当场,老人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他颤抖着把老花眼镜取下用衣角擦了好几次,重新戴上后,却将整个脸庞凑近石头,眼睛睁得大大的。
莫古不敢出声打扰,冯老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桌上的石头,他想伸手抚摸,可是,伸出的手又如触电般的缩了回去,仿佛眼前这东西是个幻觉的存在,一旦用手去摸了,这美好的幻觉,就会立刻消失了一般。
“帝后合一,帝后合一,太完美了,太完美了……”就这样足足的看了十来分钟,冯老突然语无伦次的发出了惊呼,随即,他又失落的说,“不可能,这东西不可能是真的,造物主再怎么巧夺天工,也弄不出这么完美的东西出来,一定是人造的,一定是人造的假石头。”
见冯老激动的有点情绪失控,莫古把石头拿起递到他面前:“您,摸一摸。”
当冯老的手触摸到石头上的那一刹那,莫古分明感觉到冯老的身体,正不住的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