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局的总部并不在我们曾经去过的渝城,而是在锦官城。我们在金陵郭一指那儿过了一夜,第二天中午乘机飞抵锦官城双流机场。因为是公事,所以有人过来接机。
提着行李,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走,便看到出口处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正在那儿等着我们。女孩是刘思丽,当初在渝城处理病橘案的时候,她曾经跟我们打过不少交道,记忆最深的莫过于为了提取蛊毒疫苗,她挺身而出,为我们亲自尝吃有蛆病橘,并且搜集实验数据之事。当时那么多专家教授、大老爷们听到我们的方法都退避三舍,大摇其头,唯有她主动将这份差事应承下来,并且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对于这样敢拼敢干、为了上进而奋不顾身的女孩子,当时我就断言她不是池中之物。现如今一看,果不其然。我们迎上去的时候,见到她身后还有一个年轻人,称呼她刘主任。杂毛小道打趣她,说升官蛮快的,这么短的时间不见,就成领导了。
刘思丽谦虚地笑,跟我们讲,她这头衔,说得好听点叫做什么应急专项办公室的主任,而且还是副的,但其实连个股级都不算;讲得不好听,就是给同志们打个杂跑个腿,算不得领导。若说领导,你们二位才是,这一次过来,可是赵局长亲自吩咐的,一定要将你们接待好,为此他还嘱咐了我两遍,可见西南总局对你们的重视。
刘思丽说这话儿,我并没有接茬,只是嘿嘿笑。
别人或许我不知道,但是赵承风这老小子,无论是一开始我的谢绝招揽,还是后来将他在龙虎山天师道的师弟青虚拿下,抑或是我们身处黑手双城的庇护之下,都使得他对我们积怨甚深,从我去年冬季被借调到西南局起,他就没有安过什么好心。
当日我被抓捕起来的时候,上蹿下跳、出力最多的小白脸朱国志是赵承风的秘书,负责审讯的张伟国也是他从东南局调来的心腹,明明疑点重重的案子,愣是被火速办成了屈打成招的冤假错案,手法之拙劣和急躁,就连赵兴瑞、秀云和尚这些中立者都瞧出蹊跷。
所有的事情背后,倘若没有赵承风的推波助澜,我这陆字都可以倒过来写了。更加让人怀疑的是,白露潭原本好端端的,却突然翻供,到底是谁在后面捣的鬼呢?后来我和杂毛小道用排除法对可疑的人物做了筛选,最后的结果,居然是这身居西南局常务副局长的赵承风疑点最大。党同伐异,派系间的内部斗争是最为残酷的,赵承风此人面善心黑,让人不得不防。
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私底下所说的话,谁也不可能幼稚到当面去找赵承风对质。我和杂毛小道笑了笑,随口附和几句,也不多言,跟着上了车。
跟着刘思丽的是她们办公室的新人,刚刚国考进来的应届毕业生,李长征,我们叫他小李,临时被抓来当作司机。不知道有没有受过局里面的系统培训,话不多,却很机灵,拎包开门什么的,都让人感觉不错,不过眼睛不时好奇地看向我们,显得太不成熟。
刘思丽坐在副驾驶座上,回过头来与我们攀谈。对于刘思丽,我们心中并不反感,毕竟她在渝城的时候对我们的生活起居照顾有加,而后面在丰都全程跟陪监视,也只是职责所在而已,这一点我们并不会记挂在心上,于是像老朋友一样与其交流,谈了一些现在西南局的近况以及最近局里面督办的一些案件,虽然不知道消息是否准确,但多少也不会一头雾水。
我想起在逃亡过程中帮助过我们的人,便想办法问起他们的境况。为了以防万一,我问得很有技巧,关心不关心的人都掺杂着问,不动声色,倒是了解了不少关于杨操、西南行者赵兴瑞和青城山秀云和尚等人的近况和信息。小人戚戚,睚眦必报;君子知恩,心中长存。对于那些曾经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的人,我和杂毛小道从未忘却。
西南局总部在锦官城鼎鼎有名的青羊宫附近,范围挺大,围墙里有几栋规模不错的大楼,里面林木葱郁,鲜花开放,远远瞧去十分气派,就是那大门低调了一点,瞧那造型可比我的年纪还大上一轮。
门口没有镇虎门张伯这样的神秘高手,而是持枪站岗的武警,检查完证件之后,那个年轻人小李去停车,而我们则在刘思丽的引领下,来到了主楼。
主楼一层是大厅,二层三层是办公室。门前冷落,稀稀拉拉也没看到几个人,充分显示了清水衙门的招牌,不过四楼往上需要再次检查证件,这才真正显露出有关部门的风貌来。人来人往,脚步匆匆,十分繁忙。
刘思丽领我们直接来到纪检办公室,这个部门还有一套牌子是内部监察。
走进门里,外间的大办公区只有几个人,都忙忙碌碌,不停打着电话。刘思丽朝里面叫了一声四月,有一个长得挺精神的川妹子从办公桌的隔板下面冒出头来,见到我们,匆匆跑过来。
刘思丽跟她轻轻低语几句,川妹子点了点头,跟我们恭敬地握手寒暄,然后热情地招呼道:“跟我来嘛,我们主任在里面等着你们咯,这会儿已经到了饭点,本来都准备去食堂吃饭的,不过听说你们要来,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在四月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最里面的办公室,对着那厚重的木门轻轻叩动,里面传来了一声语气严肃的询问,四月的通报之后,门很快就开了,走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老学究一般打扮的中年男人来,四月介绍这男人便是他们纪检办主任沈剑。
沈主任热情地跟我们寒暄握手,表情亲切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做纪检的干部,而是我们多年未见的好友。他拉着我们进了办公室,又让四月去沏几杯茶来,要上好的乌龙。
在主任办公室的沙发区,我们并没有谈什么,只是拉拉家常,表示一下亲切,除此之外,便是一筐又一筐不要钱的赞美之词。到底是能够胜任西南局纪检办公室主任职位、力压张伟国一头的老家伙,此人处事圆滑周到,让我们根本生不出怒气。
来之前,大师兄跟我们交待过了,此行目的,恢复名誉便可。至于追究责任的事情,由他和萧家大伯来做吧,免得到时候惹得狗急跳墙,又节外生枝了。
我知道这是妥协之后的结果。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逼得太紧了,不但达不到目的,反而平添麻烦。在与沈主任亲切交流了半个小时之后,被那官话弄得一耳朵翔的我们终于解脱,跟着川妹子四月出来办理各种手续。手续很杂,涉及各个方面,不过我们只需在这里办理,其余的自然有人跟进。完成之后,我们便结束了被通缉大半年的逃亡生涯,恢复了自由身。之后沈主任代表特勤局,向我们所蒙受的冤屈表示最诚挚的道歉,并且保证如果这里面有不公正行为的话,一定会追究经办人员的责任。
他说得慷慨激昂,不过我也只能当作耳边风,毕竟经过这一年多时间的整合,赵承风此刻在西南局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二把手,像沈主任这种油滑之人,怎么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得罪顶头上司。
我们准备离开,沈主任邀我们一起吃午饭,因为心情并不是很好,我们婉言拒绝。可是沈主任却似乎很执着,拉着我和杂毛小道的手,非要去附近的太安居酒楼吃一顿,也算是尽一尽地主之谊。如此好是一番争执,正头疼间,刘思丽找了过来,告诉我们,赵副局长要见我们。
听到赵承风找我们,沈主任才悻悻地笑了,催促我们赶紧过去。虽然不愿意见赵承风那两面三刀的家伙,但我们更不愿意丢了场面,于是跟着刘思丽走出主楼。我听说几个总局领导的办公室在后面的小楼内,不过出了主楼之后,我们并没有前往后面,而是来到停车场。一打听才知道,赵承风要请我们吃饭。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得,这算是鸿门宴么?
赵承风请我们吃饭的地方就在附近,是一家私房菜,环境清新淡雅,跟川菜馆子那种骨子里都透着麻辣鲜香的味道截然不同。走过长长的雕花走廊,我们来到三楼的一处包厢,刘思丽将门打开,当看到面白无须、戴着金丝眼镜的朱国志和留着地中海头式的半秃子张伟国从居中而坐的赵承风身边站起来的时候,涵养城府都有一定境界的我,脸色几乎是立刻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