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缺口迷雾遮绕,之前根本就瞧不出来,而此刻却露出一个狭长的甬道口,里面有神奇的云纹波动。
尘清真人手一招,蟠龙便冲到我们近前,身子一拱,将缺口的迷雾驱散,九头身躯残破的蛟龙阵灵将我们左右护卫,朝着缺口冲过去。
短短几秒钟,岷山老母和刀疤龙等人正惊慌地朝着后面没命一般地跑去,却不曾想传功长老纯粹是在忽悠人,虚张声势一番之后,竟然逃进了林海迷踪,让他们根本就没有应对的时间,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追上来的时候,我们早就没有了踪影。
且不谈岷山老母等人被忽悠的恼怒和愤恨,在一干蛟龙阵灵的护翼下,我身骑二毛与众人一起冲入广场后的缺口,左右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迷雾,地下杂草纵横,跟平常的山间小道,没有什么不同,惟有那风似乎强劲了几分,刮得我头上浸湿汗水的头发嗖嗖发凉,飞扬而起。
走了几十米,我感觉周遭的林木似乎多了起来,而且也高,左右的林木怕有上百米高,比我们在缅北瞧见的望天树还要高大,树皮呈褐色或深褐色,上部纵裂,下部呈块状或不规则剥落,根部则尽是青苔,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让人叹为观止。
尘清真人在前领路,进来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双手紧紧抓住二毛脖子处的鬃毛,忽左忽右。转过几道岔弯口,又行了百米,到了一片空地,突然他使劲一拉那棕色鬃毛,二毛吃痛,整个身子都竖立起来,所有人都翻倒在了齐膝的草地上,一阵慌乱。我迅速爬起来,将跌下来的包子和小姑给接住,出乎意料,传功长老竟然像面口袋一样,重重跌落在草地上,一声不吭,吓得包子一声尖叫道:“师父……”
她跑上前去,将自家师父扶了起来,使劲摇晃。可怜的尘清真人本已昏迷,被这莽撞徒儿一番摇晃,倒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来。他脸色灰白,摸着包子的可爱脸蛋笑了一下,说师父没事,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我。
迎着尘清真人的目光,我蹲在他面前,由衷地敬佩道:“前辈,果然好手段,竟然将他们给耍得团团转。不过这林中不知道是否安全,倘若是敌人追踪而来,如何是好?”
“不是我想虚晃一招,而是实在发不得力,弄不死对方,反倒将自己这条小命给搭上了,这可不好,咳咳……”尘清真人话说到一半,便是一阵咳嗽,连忙将包子推开,朝下吐出了几口如脓痰的鲜血来,又接着说道:“这地方你莫看着风平浪静,但是想要从这里摸进来又摸出去,这世上却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他这话语说得艰难,我闻到他吐出来的那一摊鲜血腥臭无比,于是眉头紧皱,说:“前辈,你刚才那举动,可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啊……”
他笑了,说:“陆左,我听人说你是蛊师,而且还是一个罕见的金蚕蛊蛊师,不知道能不能够帮我解这个蛊毒呢?”
我点头,说:“乐意奉劳,不过就是不知道我这几把刷子,能不能瞧个明白。”
尘清真人轻叹,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倘若无救,这也是我该有的劫难。好了,不多说,我的命就拜托给你了,陆左……”
他还未说完,包子便将脸上的鼻涕揩在了我的衣襟上面:“陆左哥哥,你一定要救好我师父啊,千万别有事啊,呜呜……”我苦笑,拍了一下胸口槐木牌,将朵朵和小妖叫出来给我护法,然后摸着包子的脑袋说道:“唉,再哭小心把狼引来!”
我将尘清真人放平在地,将双手搓热,右手搭在这老头儿的左手手腕上把脉,左手则按住他的脖子大动脉处,紧紧不放松。
其实即使尘清真人不让我解蛊,我也会主动要求的,除了要治病救人,还因为我心中有所好奇。要知道,道门对防止巫蛊降头之术是早已形成了一个系统的,如肥虫子这样的顶级灵蛊都近不得他的身,只能下药蛊,然而以尘清长老的修为,寻常药蛊又怎么能够弄得翻他呢?
当我将尘清真人脖子上的大动脉给压制住,立刻感觉到里面传来一阵灼热之意,从他的脉象来看,邪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畅,邪气亢盛,气机不利,肝失疏泄,气息多如乱麻,确实是那中蛊之相。
正捏着,我的左手一痛,却见从尘清长老脖子处竟然钻出三四条细微的节肢小虫来。这些虫儿小若蜉蝣,浑身赤红,头部背面具一条暗黑色纵带,向后渐扩宽,延伸至前胸背板后缘,上面细毛无数,正张牙舞爪地朝着我咬来,试图钻进我的手指中。瞧见这东西,我豁然开朗,原来是蚀功蛊。
何谓蚀功蛊?这东西是用一种学名叫作比尔锥尾螽的虫子炼制而成,《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中有载,此乃滇西白河蛊苗之法。明朝中叶,三苗叛乱,朝廷请了龙虎山供奉天师征讨镇压,大败而归,便是吃的这蛊的苦头。远在缅北的蚩丽妹、蚩丽花一族,便是白河遗脉。
此蛊无色无味,下蛊手法诡异,具体无人知晓,更为奇特的地方在于它是药,入了常人身体,能够帮忙化血清淤,治疗瘴气,而后虫蛊随翔排出,无病无害;而入了修行之人身体,却能摄取营养,化作无数蛊虫盘踞于气海之中,使人昏昏而睡,一旦凝聚气息,便全身刺痛,仿佛骨头上面有千万只虫子在爬行。
《镇压山峦十二法门》虽然没有讲到蚀功蛊的炼法,但是洛十八却在备注中尝试着写了其解法,说来倒也简单,需得煎服姜半夏、蒲黄、桑寄生、山慈姑等药物,期间不得运气,由那药物诱发气机倾泻,再服茱萸水,一日三餐饮用,将体内的诸虫灌醉,最后川楝子、黄药子、蓖麻子、雷公藤、八角茴香、花椒、硝石、朱砂等辛辣之物煎剂吞服,吸引体内蛊虫集聚于大肠处,随翔排出即可。即便如此,也需得小半个月,尔后方才无恙。
我心中为那谋划此事的小佛爷叹服,即使这老爷子身旁有人懂蛊,其间也不能动气,发挥不得作用。
此法简单,最主要的就是利用茱萸水灌醉蚀功蛊,让其不得危害。然而麻烦的事情是,尘清真人为了防守住这门户,最终还是赶了过来,而且还在刚才的虚张声势中动了气,如此一来,那些蚀功蛊已经随着他的行气经脉遍布全身,达到了心房之处,倘若不加阻止,只怕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此刻倘若能够与肥虫子意识勾连,我就不必担忧。金蚕蛊乃万蛊之王,解蛊只是小事,可惜现在它已经联络不上。我在沉默了数秒之后,决定将血液中蕴含的金蚕蛊精元逼出,暂且缓解尘清真人的病情。我将左手处的几条蚀功蛊给碾碎,然后咬开中指,在这个邋遢老道的脸上画出四道相对的血痕,最后在额头位置,画上了一个深刻的“卍”字。
此法一完,我立刻念诵起脍炙人口的油茶歌,将这血液之上的灵体逼透进入体内。不多时,从尘清真人的口中爬出了超过一千条模样丑陋的黑色小虫,密密麻麻。小妖得我吩咐,早有准备,弄了一个紧密的布袋,将这些小虫子收起来。我揩干尘清真人口中的残留之物,他又吐出许多黄色的胆汁,里面还有着许多虫子残尸,迎风臭翻天。直至此刻,尘清道人因为憔悴而显得猥琐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红润,他睁开了眼,久久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起身拱手说道:“多谢救命之恩!”
见他说得如此郑重,我连忙扶起,推辞道:“且莫说这个,危急时刻,理应相互帮助。况且你并没有痊愈,此后的一个多月内,你都不能动气,而且还需谨遵我的药方调养才行。老前辈,我已闻这林海迷踪的险恶,也知道这里面的路径和规律只有你和陶掌门知晓,如何出去,还请指教。”
尘清真人眉毛一掀,说这是自然。他在包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手摸着那两丈蟠龙从天上垂下来的修长胡须,谁知刚刚一摸,他的脸色大变:“天啊,他们居然敢进这林海迷踪……他们怎么会这么大胆?啊,原来是有这破阵蜂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