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或许很难想象地下的那种水道是什么模样,说实话,倘若没有天吴珠,便是堪称水性第一的茅山水虿长老徐修眉,只怕也难以生存。黑黢黢的水道中水流奔涌,不知道朝向哪方,这种未来不确定的空虚感,让我们的心情沉重,生怕前方就是一个大瀑布,不小心就跌落到悬崖下去了。
湿滑的水道行走良久,我的头昏昏沉沉,分不清南北西东,途中的无数岔路都是由朵朵判断生路。然而杂毛小道很细心,走过这三岔口时,他拉住了我的衣袖,说,小毒物,你自己瞧瞧,这地方有没有感觉很熟悉?
我将天吴珠扣在手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的水汽,瞧着左边、右边、回路还有旁边的另一个通道,正好形成了一个六十度的三岔角。类似的地方我们遇到的并不多,于是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上次躲避泰山奶奶时跃下阴阳界,跌落在黑龙潭中一路行走,结果当时便遇到了三岔路口,虎皮猫大人说左边趵突泉的干活,中间直通黄海,右边……右边啥时候出来的?
依此刻的地形,如果这路口正是我们当日所见到的话,那么回身过来,我们正好就是从右边出来的。这也就是说,右边正好通向了那东夷殿的方向,应该是阵中的一处水道暗门,这是第一层意思;第二层,自然就是说,我们终于有救了!是的,倘若真的是我们上次所走的水道,那么我们只要沿着左边的水道直行,必能够依着上次所走的道路,从泉城趵突泉公园逃脱升天。
出了大阵,事情仿佛变得格外顺利。我有些难以置信,拉了拉朵朵的手,说,小家伙,你自己瞧一瞧,我们是不是走了上次的路?朵朵虽然拥有观测水文的癸水之力,但本身还是一个小路痴,记不住事儿,挠挠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确定的话,反倒是小妖潜出了天吴珠的范围,手掌在几个岔路口摩挲一番,然后回过头来告诉我们,就是,绝对没错。
她如此肯定,我倒是惊讶了,问,为何会如此肯定?
小妖回答说她上次在这里留下了记号,刚才摸了一下,都还在,而且还挺新,自然不会有假。听到小妖的话语,我们这才安下心来,齐夸她细心。小妖最受不得夸,这般一通恭维,得意洋洋,说,那是,小娘做事,自然是极端靠谱的,不比某人……
我们这边说着,释方大和尚也长呼了一声佛号,指着左边的通道对我们说道:“各位施主,如果贫僧所料不错,我们从此处行走,便可重见天日。”
释方的这话让我们诧异。我们知道左边可通趵突泉,是因为当日虎皮猫大人的指点,又加上亲身走过一回,而大和尚从没来过此处,看着水性也并不厉害,他是如何得知的?当杂毛小道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释方有些支吾。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过他的这番表现,我们自然也知道定是那泰山奶奶给他有所交代,有了后招。想来也是,舍身崖的和尚与泰山奶奶关系不错,上次莲竹禅师,这回释方和尚,几乎是随请随到,自然不会将他陷入死地。
后方轻微的震动已经停止了,想来那东夷殿的垮塌已经告一段落,而前路又明确,我们便都放下了生死疲劳的心态,这才发觉一路上未免太过拥挤。
要知道,天吴珠虽然可以避水,生成一个圆球形的水肺,但毕竟有限。释方这山东汉子身材魁梧,杂毛小道身型消瘦,苗疆出生的我体格匀称,也算大汉,两个朵朵占的空间不大,但是再加上洛飞雨和洛小北,大家一路摩肩接踵、挤挤挨挨,实在难行。
我们继续上路。这番心态轻松,洛小北的好奇心便又上了来,跟在我的身后,问我这到底是什么手段,竟然能够在暗河水道中行走,真的是太神奇了。这地下河道可走,江河中可行么?有没有下过海?要是能下海,那打捞沉船宝物岂不是爽歪歪了?
洛小北说得兴奋,并不知道是天吴珠起了作用,这一来是因为我将这避水珠暗扣在手心不给人看,二来是之前杂毛小道等人故作神秘,只说我有避水之法。我们与洛氏姐妹是敌非友,自然不会将底细漏给别人知晓,我也只是说先祖遗泽,小手段而已,说穿了一文不值,不如保留些神秘,大家心中也有些期待。
洛小北使尽手段,飞机场胸口都蹭了我两回,惹得小妖将我护住直瞪眼,不过我终究是不肯说,弄得洛小北气呼呼,拉着朵朵的小手教唆我的坏话。
朵朵是个乖巧的孩子,西瓜头粉嫩脸,眼睛像日本卡通片里的女孩儿一样水汪汪的,这种天然萌是女人所抵挡不住的,所以洛小北和洛飞雨虽然对我们比较戒备,对朵朵却是疼得很,好是一阵讨好。朵朵也确实惹人疼爱,虽然知道洛氏姐妹与我们不对路,却一口一个漂亮姐姐,叫得甜滋滋,便是冰山美人洛飞雨,也忍不住露出了心疼的笑容来。
我瞧见杂毛小道故意往洛飞雨那边蹭,倒是不寂寞,也不嫌路途长远。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程。
杂毛小道这一路以来表现得十分硬汉子,洛氏姐妹对他的印象比我好得多,也忽略了他之前的猥琐,故而与他的搭话比较多一些,一路窸窸窣窣,倒也增进了不少感情。这个家伙与洛飞雨交好,自有其小目的,那雷罚初成飞剑之势,自然也有许多必要了解的细节问题。这一路讨教,虽然核心的东西洛飞雨并不交代,但是基础的知识,却也不吝啬,相谈甚欢。
这一路上,有人沉默,比如我和释方;有人秘密私语,好不畅快,不知不觉便又来到了上次的出口。依旧是小妖上去探路,不久之后回禀,说是夜晚,灯火通明,游人如织,这番上去,定然会有一番动静。
动静便动静,我们在这水中走得精疲力竭,哪里会管那趵突泉旁边那些普通游客的心情,至于辟谣啊消除影响之类的事情,自有林齐鸣那些家伙来做,此刻的我只想要一张整洁舒适的床,一个刚好合适的枕头。于是不再纠结,从那孔洞中爬出来,依次上去。
我们的出现果然引起了轰动。费力避开了围观上来的人群后,我们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下,望着将湿漉漉的长发甩得飞扬的洛飞雨和洛小北,杂毛小道和我一起拱手,说,既然出来了,那么我们就此别过,以后江湖再见,只当作不识罢了。
洛小北不舍地拉着朵朵的小手,眼睛里面竟然含着眼泪,说,朵朵,小北姐姐要走了,不过我会想你的。朵朵也拉着洛小北的手,说,小北姐姐,我家住在东莞,你若有空,一定要来看朵朵啊。
洛飞雨似笑非笑地瞧着我们,说:“怎么,我可是厄德勒的高层人物,你们不想办法把我们生擒住、抓起来?要知道,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杂毛小道耸了耸肩,说:“我们虽然道不同,但是也没有到生死相逼的地步,就目前而言,我们的身份差不多,都是在逃通缉犯,所以没什么立场。不过作为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我多嘴劝一句,大道三千,自有达者,厄德勒的门道向来凶险,而且草菅人命的较多,人为万灵之首,当珍惜时且珍惜,当敬畏时且敬畏,如此方能长久……”
我点了点头,说,走吧,不送了,大家以后最好不要冲突,也不枉共过患难。
洛小北噘着嘴巴,横了我一眼,说:“杂毛道士倒是个坦荡荡的君子。你?哼,下次别让你栽到我的手里,到时候让你好看!”她说完,身子一轻,人便朝着墙上翻去;洛飞雨的手一挥,人影无踪,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叹息:“如有可能,永世不见,唉……”
瞧着两人离开,杂毛小道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仍然有所余香,他拱手问释方接下来的打算,大和尚说他还要返回肥城,不知道师叔祖和释永空师叔逃出来没有。说完他与我们作揖,匆匆离开。望着这满眼的流灯溢彩,我想起一事儿,说,操,肥母鸡那厮从进山开始,就没有露过面,不会是挂球了吧?
这话说完,旁边的垂柳上立刻传来了一声臭骂:“傻波伊,大人我可在这里,等了整整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