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趴在地上的,身形瘦小,穿着一身破烂的黑夹克,油腻腻的,仿佛用手摸上去,就能刮下一层油来。我慌忙关上门,问三个正在调戏火娃的小家伙,说,这是怎么回事?
小妖见我指着地上的家伙,浑不在意地说:“一个小贼而已,他想溜进来偷东西,却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人。我们一开始还怕是警察,隐匿了身形,结果这小贼准备将背包和剑都给摸走,才不得已,从后面敲了闷棍……”
我蹲下身来,将这个趴着的小贼翻转过来。脸孔黑乎乎,十三四岁,若是还在上学的话,顶多也就初三初二,当地人打扮,全身上下,也就那一双手好看,白白净净的,修长,像是弹钢琴的手指。我往他怀里掏,从瘦骨嶙峋的怀间摸出了几个钱包来,有一个仿皮革的,有一个用硬壳纸折出来的,还有一个蓝布缝合的。我翻了一下那个蓝布缝合的,里面有一张车票,还有几十块零钱,以及一个黑不溜秋的珠子。
我捏了捏这珠子,问,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摸进来的?
朵朵有点害怕给我们惹麻烦,小心翼翼地说:“你们走后的半个小时吧,陆左哥哥,我们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啊?”
我笑着摸了摸这小可爱的脑袋,说没有,就是问一问而已。
我转头问杂毛小道,这个人怎么处理?杂毛小道走南闯北,社会经验比较丰富,说像这样的小偷,一般都是有团伙的,他一个人栽在这里,后面肯定还是会有人晓得的,上门来捞人,怕就怕这种蟊贼将我们的身份给暴露了。先不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说你的事情……
我点头,然后将我们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诉了虎皮猫大人。
这肥母鸡茶叶嚼着、瓜子嗑着,已然是酒足饭饱,听到我说用普通雪莲代替,猛摇头,也说出了和杂毛小道一样的道理,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用药一道,讲究针对,药理分明,方能够对症下药,倘若药性都不够,这一味药下去,只怕不但起不到效果,反而会加重病情。
猜想被否决之后,我们把主要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如何筹措钱财这件事情上来。世人关于钱有一句很妥帖的俗语,叫做“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然而对于修行者来说,赚钱的方法其实很多,只不过在于正当和非正当的区别而已。
所谓正当,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比如摆摊子算命卜卦,比如我们开风水事务所,处理案子,收取酬劳。这是正正经经的行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积功又积德。而不正当的则有太多,比如王麻子那种先给人下蛊,然后勒索治疗,这其实也是一种,来钱快,但是功德亏损,太沾因果,不但自己没有福报,而且还遗祸后人,所以一般修行者都不愿意弄这些。
而我们,若想要钱,古典小说里面那种劫富济贫,也是可以的。但是三万五在这小县城里,可是一笔巨款,若是莫名其妙不见了,就是有钱人也得肉疼,也得报案。一旦报案了,这诡异情况传到了我们追兵的耳朵里,很明显就是把一个大大的红箭头,指向了宁南。
或者也可以让小妖或者朵朵,直接潜进自动取款机里去取,不过道理同上,所以办不得。
肥母鸡惆怅,说,小毒物,你体内这阳毒如果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即使以后能好,你的这一身修为只怕也要废了,经脉枯萎,以后即使想重新修炼,终生也抵不上此刻的一两成功力。欺负欺负普通人,这还可以,但是永远也登不上大雅之堂了。这事情,关乎你的未来,所以真的不能耽搁……
我能够感受到这个老不正经的虎皮猫大人对我的关心,不过在这逃亡路上,如何将问题解决,又不让人查询到踪迹,这方法倒真是有些难办。
我们这边说着话,杂毛小道则在处理李腾飞的那把除魔飞剑。这神奇的玩意,自从被杂毛小道以被伤一条胳膊的代价,用一块沾满下宫血的棉布拿下之后,就一直在造反。不过所谓飞剑,一直都是相生相伴的关系,它一旦离开了李腾飞的感知范围,反抗的意志就变得薄弱。杂毛小道虽然没有见过飞剑,但是对如何镇压飞剑,却是深有研究,这得益于李道子的真传。要知道,茅山一直以符箓、丹鼎和旁门之术闻名于世,但是要想在这正道济济的行当里有地位,自然也要针对竞争门派的拿手绝活,有着制约的法门。
其实不光是茅山,龙虎山、崂山、天师道、青城山、阁皂山、峨嵋金顶、昆仑悬空总寺等这些有数的名门正道,哪个不是既掌握着核心技术,又对别派一直不间断地在研究?时代在进步,如果不能够与时俱进,那么一定会像历史上那些曾经很出名、然后又默默消失的门派一样,被这瞬息万变的时代所抛弃,变成一个又一个传说,只留下余光,让人缅怀。
杂毛小道弄了一个布套,上面画满了朱砂符箓,将这玩意给笼罩住,不得动弹,里面的剑灵每次蠢蠢欲动的时候,就会有一道符光落下,将它洗刷。剑灵并不是一个具象的东西,而仅仅只是一个只有几岁孩童智商的意识,所以每天总会有一段时间在闹,不长记性,欠收拾。
这还有一点儿好处,就是它能够预警,如果李腾飞出现在一定距离内,它便兴奋,跳动不已。如此一来,敌在明,我在暗,形势立变,不知道那个老君阁的第一高手若晓得这情况,会作何感想?
我们正头疼着,床头的座机响了起来。杂毛小道笑了,说不会是问要不要服务吧?
我让大家不要出声,并且控制好这个处于昏迷的小贼,然后接过电话,原来是李东洋李警官打过来的。他告诉我,说那个老婆婆的家人已经过来接她了,老婆婆很固执,说一饭之恩已经够重了,这钱,一定要还给两位恩人,可不敢要。所以,李警官让我们去一趟派出所,把钱还给我们,并且让老婆婆的家人,谢谢我们。
我摇头说,钱都已经送人了,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不过那个老婆婆,她的孙子找到了?
李警官说,不是,找来的是那老婆婆家的亲戚。至于她孙子,他帮忙查了,那小子以前在县六街那里开了个小手机店,有钱就得瑟,喜欢赌博,经常因为聚赌被拘留。上个星期,那小子赌博时输了个精光,急红了眼,拿刀子捅了庄家,造成对方重伤,然后就跑路了。这小子以前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用的身份证是假的,结果找不到他家里人,刚刚对上来,正准备查呢……
我笑了,说原来这案中还有案哪,干你们这一行的,警觉性可真强。
李警官跟我闲聊两句,最后跟我说,你们过来吧。
我挂了电话,披上外衣,问杂毛小道要不要去?他摇头说,算了,我在这里看家吧,这地上的小鬼也是一个麻烦,指不定就闹出什么妖蛾子呢。你自去,带着肥虫子和朵朵,这边我照应着。回来的时候,打包点吃的。
我点头,想了想,把那个蓝布钱包拿上,转身准备出门。小妖不干,非要跟着,杂毛小道拉住有了她,说小妖,你等等,萧大哥有点事情,要跟你商量……
我出了门,华灯初上,外面有寒风,呼呼地往我的脖子里灌,不过我的体温高于常人,这冷风对我来说,倒很舒爽。因为之前去过派出所了,我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在旁人的指点下走进房间,抬头一下,便见到了李警官。旁边坐着三个人,除了那个老婆婆之外,剩下两人,居然是我们下午碰到的凯敏和孙静。我已经猜出他们俩儿是谁,但是他们却不知道那个人是我,所以好是一阵惊讶。
我们在派出所寒暄一番,然后那个老婆婆把杂毛小道给的钱,又还给了我。我见老婆婆的家人都找回来了,也不矫情,收好。凯敏他们其实也是准备离开了,就是要等一下我,所以我与他们告别,刚刚出了派出所,他们也跟着出来了。
我走前一步,凯敏快步跟上来,拉着我,说大哥,那雪莲你还要吗?
我苦笑,说要是要,不过……我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接了茬,说,大哥,今天孙静的姨奶要不是碰到你们,说不定就那啥了。你是好人,我就跟你说个实价,两万五,你要觉得可以,直接拿走。按理说冲您这品行,我直接送给你都甘愿,不过这两万五,我得拿来请先生给我妹救命,所以……他显得很不好意思,摸着头,不敢看我,也不敢看他身后的那个红脸蛋儿女孩,以及那个老婆婆。
我疑惑,说你妹到底怎么了?
凯敏沉默了一下,说,大哥,跟你说你可能不相信,我妹冲了邪煞,犯了山里面的鬼神。这钱,我得去市里面,请一个老先生过来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