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见杂毛小道一动手,立刻都推开凳子,跳了开来,紧张对峙。
然而那个老婆婆摔在地上后,并没有如我们预想的一样,身形一摆,幻化出无数黑雾青光,或消失得无踪影。她竟然捂着流血的脑袋,“哎哟哎哟”地痛苦呻吟起来。我伸头一看,老婆婆一张老脸上面,尽是血污,让人感觉十分可怜,愧疚从我心头涌出,不知所措。
见这情形,一个女孩儿立刻哭喊着拦在我们前面,另外两个则蹲下来,喊着:“婆婆,婆婆……你怎么了,婆婆?”
梨花带雨的萌妹子如此凄惨地哭叫,让人好生心酸。
挡在我们前面的女孩儿,是老大孟姜,她眼圈通红,抽抽搭搭地用手指着杂毛小道质问说:“你干什么呢?”
老二孟庸从衣袋掏出鱼骨粉,哆哆嗦嗦地给自家婆婆上药,压住流血的地方。
三个弱女子,一个老婆子,她们不但没有如我们预料般反抗,反而像几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地看着我们,好像哥几个儿就是劫道的蟊贼。
这番情景,让如临大敌的我们,脸上颇有些挂不住,火辣辣的。
不过杂毛小道却哂然一笑,不慌不忙地指着桌子上剩余的三碗茶汤,说:“离落孟婆汤,这玩意对常人无毒无害,吃了也就是南柯一梦。但若行气养体的修行者喝了,便是五脏俱焚,焦火虚旺而死……好个孟婆婆,竟然想使攻心之法,利用我们的道德观念,迷惑我们的意志,让我们内疚,斗志消散——何等下作!不过,你当我没看过《西游记》,不知道三打白骨精吗?”
说着话,他的手往桌面上,使劲儿一拍。杯杯碟碟立刻炸窝儿,全部蹦跳起来,汤食洒满桌面。与此同时,一张驱疫神符出现在他的指尖,中指和食指一番搓动,立刻火苗蹿起,青烟缭绕。刹那,便将桌子笼罩大半。
杨操双手一探,两根刻满符文、精工雕琢的骨头棒子出现在他手上,横于胸前。他的口中突然舌绽春雷,大声喝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邪魔外道,给我破!”骨头棒子由里到外,顿时绽放出一大片碧油油的光芒,朝笼罩在桌上的青烟吹去。阵风刮过,桌上的幻术顿时破除,杯盏之间,哪还有什么鸡鸭鱼肉,全都是些翻滚游动的节肢爬虫,五彩斑斓、花花绿绿,恶心到了极点;那些油淋小白菜,此时一看,都是些野草梗子;汤汤水水散发出逼人的恶臭,让人作呕。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三碗奶白色的离落孟婆汤,依旧散发出诱人的中药香味,夹杂在恶臭之中,十分突出。
四人被我们揭穿,怪叫一声,一拍地,顿时黄沙弥漫,人朝房中退去。我早有着准备,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一捞,抓住前面“孟姜”的一件衣袖,刷的一下,扯脱一大块碎布。同时,一股蓬勃的气劲袭来,海浪一般打到我身上。
我血气不稳,往后退一步。杂毛小道和杨操风一般地朝屋里扑去。我站稳身形,换了两口气,然后朝里间跑去。灶房空空,后门敞开,众人早已穿房而过。紧追过去,我见杂毛小道和杨操站在屋后小河的岸边,看着满是涟漪的河水,没有动静。田师傅不敢一个人待在那诡异的地方,紧跟着跑出来,口干舌燥,问:“那些人跑了吗?怎么不追?”
杨操踢了一块石头入河,那石头入水即沉,在手电筒的照耀下,泛起的河水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色,满是腥味。那水也不是水,像是无数蠕虫在爬行翻滚,密密麻麻,尤为恐怖。看到这情景,田师傅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是倒吸凉气。
我们四人,就杨操修过瞳术。杂毛小道将雷击桃木剑持在胸前,回头问杨操,说:“老杨,依你的目力,这四个装作孟婆和孟家三鬼女的家伙,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精怪妖孽?”
杨操咽着口水,说:“我也不知晓。我们在鬼打墙中,整个空间的法则都变幻不定,人和鬼的界限模糊不清,瞧不出个究竟。便是那满桌佳肴,若不是萧道长你的符箓燃烟,我也被蒙在鼓里。此行凶险,非是对手厉害,而是法阵依托地势。不知道秀云大师和王天师,能否突破迷雾,过来救我们。”
杂毛小道四处一打量,说:“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条河太邪门,似乎是按照佛家地狱中的血腥奈河布置。我们回去,不然恐有血光。”
我们均点头,返身回了屋内,搜查房子。里面的布置,是寻常的农家模样,灶房里冷冰冰。门边有个小炉子,上面一个药罐子,掀开来,有好多种复杂的草药和虫子,想来是在熬制那离落孟婆汤。
又翻了几间屋子,里面床榻被子,一应俱全,看着像是住人的地方。搜查了十余分钟,我们返回厅堂。我正想说话,胸口一痒,肥虫子鬼头鬼脑地探出头来,然后朝桌上的一堆腌臜飞去。若是往日,我定然瞧不得这让人作呕的场面。不过自从肥虫子苏醒,我有些惯着这小东西,既然喜欢,便由它去。桌上的节肢爬虫,数量几十条,有的已经爬到了地上,遍地都是,够它一顿消夜了。
我们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幻阵,这里面真真假假,让人无从辨识。杂毛小道掏出红铜罗盘,开始推演生门;杨操则围着屋子四处转,试图找出阵的奥秘也好早日与其他人会合。
我掏出手机,信号已经打叉,跑去车里找对讲机,一片盲音。情况有些复杂。田师傅找到我,把左手腕给我看,说:“我们在这里呆了半个多小时了,这表竟然一点儿没走,是我的手表坏了吗?”我瞅了一眼,时间定格在晚上十二点,抬起手看了下自己的手表,一样,又看手机上面的时间,一般无二。
时间……竟然停住了?
如此说来,我们打算在这里呆到天亮的最稳妥方案,不就完全失败了吗?
我们俩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就听到房后杨操的叫喊。我精神一振,抽出震镜就冲进堂屋,穿过灶房,朝后面跑去。刚一跑出灶房,便见黑黢黢的河水里,黑影憧憧。杨操在敲击他手中的鼓棒,声如战鼓,在整个空间里回荡。
我定睛一看,只见那十几个黑影,竟是我们在来的路上撞死的无毛水猴子,叫唤着,露出一口獠牙,朝杨操扑去。那畜生凶猛,身手敏捷机动,片刻间,杨操便被数头水猴子给团团围住。
这猴子厉害,杨操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他手上的一双骨棒上有绿油油的寸芒,水猴子挨一骨棒子,哎哟哟地叫唤,往后跌去。不过,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几十双?岸上的水猴子已有二十几个了,河里还陆续往上冒,硬拼自然不行。在杨操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一把油化处理、布满符文的雷击桃木剑,出现在杨操眼前,剑走游龙,刷刷几下,将那些水猴子给一一逼退。
这一番暴起后,便是战略性转移。
杂毛小道和杨操都久经战阵,懂得进退,当下顾不得前方汹涌扑来的水猴子,且战且退。两人一退入灶房,我便将木门使劲关上,拉来旁边一个齐肩高的水缸,堵住。杂毛小道一冲进来,立马叫喝,说:“把所有的门窗都关紧。不然蚁多咬死象,我们可不敢冒险。”
前屋的田师傅听到这消息,立刻把大门合拢,我们各自跑入一个房间,将对外的窗子关紧。我听到门窗外擂鼓一样的响声,觉得不可思议,这些水猴子竟然能从那恐怖的河中爬起来?
这时,堂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枪声。我冲到屋中,瞧见不知哪儿冲进来一头水猴子,正朝田师傅袭击。田师傅军人出身,自然不会害怕,抬手便是两枪,将这东西击毙。然而,从另一个房间赶来的杂毛小道大叫不好。只见趴在地上的水猴子,浑身皮肤一阵诡异蠕动,有黑色火焰生成,接着一声巨响,化作漫天血肉,朝四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