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楼一处昏暗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闻名已久的袖手双城——赵承风。
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赵承风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中年人。他的眉目跟青虚长得有些像,帅气,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声音洪亮;年纪似乎比大师兄小一些,待人接物,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我本以为自己面临的是冷枪暗箭、风雨飘摇的鸿门宴,早就憋着一肚子怒气,没想到完全不是。赵承风拉着我的手,话了一大堆家常。还夸我说,他知道我在集训营的表现是数一数二的,要不是后来受了重伤,真的想把我调到北京,加入直属部门呢。
赵承风动情地拉着我的手,说陆左,之前真的是委屈你了。
我这人有一个“缺点”,就是吃软不吃硬。别人对我像政委一样春天般温暖,我就觉得他跟亲人一样。拉着赵承风,我把这几天受的委屈,全都倾倒出来,说:“吴临一这哪是救人,简直就是要我的老命。”
赵承风摆摆手,说:“小陆同志,你不要闹情绪嘛。吴老作为西南局顶尖蛊师之一,既然承诺你没事,就一定不会有事的。不过呢,我们做工作的原则,不但要灵活应变,而且要尊重当事人的想法。否则,不就成法西斯了吗?既然你不同意吴老的方案,那么我给你批个条子,你自己领导一个实验室,所有的配置一律参照最高标准。希望你能不辜负组织的期望,尽快完成任务。”
听到赵承风的话,我激动得眼圈都红了,站起来表态说:“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赵承风让我坐下,说:“放松,不要紧张嘛。在大是大非面前,所有的内部矛盾,都是次要矛盾。你看,一沟通,所有事情就解决了。小陆同志,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昨天根本没听吴老解释,就自己跑出去了。这样子,就很不好嘛。不过你是年轻人,犯的错误,上帝都会原谅。一会儿,你去找吴老道个歉。要挣面子,就让成果来证明你的一切。”
我点头,说:“我有不对的地方,这个我省得,我会去跟吴老道歉的。”
听到我的承诺,赵承风站起来,跟我握手,说:“好嘛,好嘛,我们国家就需要你们这样敢做敢当,又勇于承担责任的年轻人。你的实验室,应该会在下午批下来,我很期望看到你、老吴和其他专家教授一起打擂台、赶进度,等待你的喜讯!嗯,悄悄告诉你,我很看好你哟,哈哈……”
赵承风的笑声阳光而爽朗,我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激动得泪花闪烁。
中午吃饭时,我把这次会面学给杂毛小道听。他忍不住地鄙夷,说:“这个老家伙,收拢人心的功夫比实力大十倍百倍,果真厉害。”我冷笑,说:“原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兄叫黑手双城,而他叫袖手双城。现在知道了,所谓的‘长袖善舞’,便是如此。有手腕,而且善于交际,钻营取巧。说实话,我自己都有些佩服他呢。”
杂毛小道满满地喝了一大口番茄鸡蛋汤,抹了一下嘴巴,说:“他们这些能爬上去的,个个都是人精儿,哪个没有手段?不过他既然发了话,你倒是不用顾忌吴临一的态度。比他早点弄出方案和解药,才是啪啪地打脸。看他还扯大旗,装波伊不?你有没有信心?”
我并不配合,愁眉苦脸,有气无力地说:“没有。”
杂毛小道一口鸡蛋汤差点儿喷出来,缓口气,问我:“见赵承风时,把话说得满满的,怎么现在就蔫了?”我苦笑,说:“大话谁不会,但要真正地弄起来,我哪是那堆专家教授的对手?现在只有祈祷金蚕蛊给力了。要不然,我可要被嘲弄死了。”
为了那一点儿脸面,当天下午我就去董处长那里领了权限,然后接掌了六楼A号实验室。因为知道了我和吴临一的矛盾,两个被分配过来给我帮手的助理实验员(硕士学历)拖拖拉拉,并没有上任,不过我并不理会。有杂毛小道帮忙出谋划策,小妖和朵朵两个乖宝宝帮忙打杂,一时间倒也不缺人手。我迫不及待找刘思丽领了二十来份不同产地的病橘样品,然后由朵朵和小妖分门别类。当天下午,我们就开始与这一整栋楼的专家教授、博士硕士院士较量起来。
这里公布一下本实验室人员的学历构成:本人陆左,高中毕业,理科生;顾问杂毛小道,学历小学肄业,作为一个道士,自小接受家庭教育,学校只上到小学二年级,接着便上了茅山后院;小妖,不详,反正也是个没文凭的货;朵朵,学前班大班,至今已自学到小学四年级了……
好吧,相比较而言,作为本实验室的领导者,我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当然,我们还有个高级顾问,便是虎皮猫大人,这厮虽然来历不明,但是学贯古今、触类旁通,是我们这里最拿得上台面的家伙。只可惜这家伙太过疲怠,不肯出死力,谁也没招。不过我所要做的,也简单,就是把这二十来份病橘剖开,露出里面的蛆虫,然后标识清楚,让肥虫子挨个儿地吃,而我则闭上眼睛,感受肥虫子的反应。对于肥虫子来说,这些东西当然只是些开胃小菜,但我却能够从它的感受中,抓到一些实验外的反应。有了这些积累,我便能从十二法门中育蛊一章以及山阁老留下来的总纲中,找出一些解除毒性的方子。
短短三天,我便琢磨出二十来种方子,这些都是治蛊防虫法子的变种,略为粗糙,很多细节还需要耐心打磨和调整,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当然,我最需要的还是小白鼠,也就是能让我自由实验的活人。因为有肥虫子在,不用担心中毒,我们可以无限实验,尽快确定最终方案。环顾四周,发现适合的只有我和杂毛小道。当得知了我的想法,杂毛小道抵死不从,说:“要吃那一堆肥蛆组成的橘子肉,我宁愿去死。”他不愿,就只剩下我了。然而我几次咬着牙,将这橘子放到嘴巴前,都忍不住吐了,始终鼓不起决绝的勇气。
既然我们两个都不行,那么就只有求助旁人,我找到董处长提出申请,结果被他断然驳回。我至今都记得董处长指着我鼻子,气愤大骂的场景。那叫一个狗血喷头,其中各种慷慨激昂,简直把我当成了残暴的日军731部队。没办法,我只有去找愿意为人民牺牲的白露潭,结果她借口时间紧任务重,把我当成神经病,躲了好几回。
一时间,我们陷入了僵局,虽然可以通过小白鼠等医学动物来进行实验,但是它们都不会说话,不能快速得到结果。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和杂毛小道坐在楼道口唉声叹气时,这几天一直把我们的工作看在眼里的刘思丽,怯怯弱弱地跑过来问我说:“陆左,你所说的实验,真的没有生命危险啊?”
在我们诧异的目光中,刘思丽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说:“不如,让我来吧……”如此,我们有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实验对象,如获至宝。
接下来的几天里,肥虫子几进几出、几十进几十出,在刘思丽体内来回穿梭,不辞劳苦。而刘思丽则每天闭上眼睛,试吃各地柑橘,让自己积累病原体。这个女孩并不是修行者,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主修心理学,没什么背景,考上公务员后,分了这么一个冷门单位。看着她不断用心理暗示的法子,开脱自己,然后将一瓣瓣橘肉放入口中咀嚼,我心中不由得赞叹。看来混官场还真的需要强大的心志,不比我们这些修行者差多少。当然,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们对刘思丽的敬意,一分不减。
颠来倒去,又是一个多星期,我们终于确定了一份以板蓝根、茯苓和紫菀为主药的方子,配合驱疫神符,对治疗这种病症有很好的临床效果。这成果快速得出的第一功臣是金蚕蛊,第二便是刘思丽。根据这份方子,我们又会同相关实验室,研制出了用于大范围防治的喷雾式中药抑制剂。
董处长起初将信将疑,后来我们通过方子治好了两位数以上的病人。他大喜过望,立刻责成其他实验室做同层对比测试,如果成功,将进行大批量的推广和使用。
当然,那些已经变成白痴的人,因为脑神经受损过度,已经没救了。
我到专案组的第十三天,再次参加了案情通报会。会上,董处长通报目标已经确定在渝城下辖丰都境内的数个小村子里,专案组正准备组织队伍,对这些区域实行排查和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