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响起,碎片四处飞去,那水车轰然倒地,溅起许多水花来。
水车一倒,天地四周的雾气,都淡薄了几分,周围的景致也开始逐渐清晰起来。这一发现让我们欣喜若狂,看来这家伙的本事,大部分还是来源于阵法;以及我跌落的那白骨尸坑陡然出现,也需要借助于阵法之威。所谓峰回路转,脱离了这一前提,他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厉害,孤单一人的他,面临的将是被我们群殴。
万家两兄弟早已跑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蹲着,看着这水车倒地,天色转好,均欢呼雀跃,然而又见到那断臂老头状若疯虎地冲将过来,想起那被点成了蜡烛的母枭阳,吓得魂飞魄散,都怕这家伙随手又是一道红云飞来。
不过万朝新毕竟是受过部队大熔炉锻炼过的人,稳下心神,举枪就朝那老头儿扣动扳机。
三管猎枪跟李汤成一伙人配备的黑星手枪,并不是一个级别的,要弱上许多,然而崩到正常人的身上,却依然有夺人性命的可能。断臂老头并没有如我所想象的那般刀枪不入,当万朝新举起枪,朝他瞄准的时候,他便朝着旁边猛地闪去,反应力十分惊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根湿漉漉的棍子,将他给缠住了。
杂毛小道终于在这个时候,拦住了魔焰嚣张的断臂老头。他的棍法源自于“五郎八卦棍”,本为宋代杨家将之一的杨五郎始创,后由黄飞鸿从其父黄麒英那里学得,再融入南派武学功法精华,并由高徒林世荣发扬光大。此棍法长短兼施,双单并用,法门多而密,与人缠斗最合适不过,一时间棍影重重,天地皆是,将那断了一臂的邪灵教庐主逼得连连后退,慌忙应付着。
就在此刻,那个猴孩儿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咔啦”一声响,又一架水车散落在了水面上,不再转动。他再接再厉,蹿到了另一架水车之上,伸出手中那把锐利的尖刀,直接卡在了水车转动的轴轮之上,使得那水车缓缓停止了运转。
顷刻之间,八架水车,已去其三。
天空为之一震,有风习习吹来,笼罩四野的浓雾似乎就要被吹散。被杂毛小道缠住的庐主疯狂地叫喊着,被斩断的手臂上鲜血洒落下来。恐惧总是来源于神秘,他想来并不是很擅长正面搏斗,而且年老体衰,怎及得上杂毛小道和我这些气血正旺的大小伙子?然而左臂被斩,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暴露了自己,本想依靠那并没有几把的白磷万骨砂恐吓我们,却最终落入了下风。
所以说,人永远不要以自己的弱点,去迎击别人的长处。
争斗如此,生活也如是。
可是,一个耐得住性子在此隐居了四十年的老家伙,就这点儿城府,这点儿本事吗?
显然不是,在看到自己的心血被毁,而自己又被杂毛小道的棍子敲得头昏眼花之后,这个头衔为邪灵教神农架大鸿庐庐主的老人,终于动了真怒,他往后退开几步,看着步步围上来的我、万三爷和杂毛小道,看着提刀捉枪的万家两兄弟,看着溪流处在尝试毁掉第三架水车的猴孩儿,仰天长笑,这笑声里,多了好几分悲凉和英雄末路的情绪在。
笑毕,他环顾四周,说:“我李子坤生于民国十一年,十八岁加入厄勒德,历经了军阀混战和外敌入侵,历经了民国的兴亡和新国度的建立,也曾扬名立万,也曾阶下作囚,也曾驰骋沙场上,也曾醉卧美人膝,多少年烟雨和风尘,自接任神农架鸿庐以来,局势混乱,挣扎几年后并不理事,潜藏于这黑竹沟中,妄图断彻天机,养得那鬼道长生之术,然而惜哉,天意难违,功亏一篑啊……功亏一篑啊!”
回忆完光荣历史,这位邪灵教神农架大鸿庐的庐主李子坤抬起头,面带笑容,说:“别以为我的功力被破,就能够容尔等小辈任意欺辱,厄勒德十二魔星之威名,不能在我这里坠落,给我陪葬吧,你们这些凡人蝼蚁!”
他这话说完,朝我扑来,我等他说完这番装波伊的话语,冷笑着扬起了手中的刀,迎击上去。
砍杀的经过,出乎意料地顺利——我这一刀正好砍在了他的右臂上。我这把刀是小屁股她外婆磨了半晚上的产物,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依然锐利如新,再加上我的力道甚大,毫不留情,竟然一刀便将李子坤的右手,齐肘切下。
然而他似乎并不在意这痛楚,居然朝着我刚才爬上来的那个白骨尸坑,纵身跳了下去。
这……是什么节奏?
我有些发愣了,顾不得地上那截还在弹跳的手臂,朝着坑旁跑过去。我跑得快,旋风一般冲到了那开口巨大、骤然出现的土坑边,只见里面黑气萦绕、翻腾,无数的手将这个老头给凭空托住,接着那些黑气承载的数十个骷髅头,啃食着他的身体。
啊——
饶是这个姓李的老人意志坚忍,却也受不了这万鬼吞噬的痛楚,发出了一声惊悸到了极点的惨叫声。这惨叫仅仅只持续了十秒钟,便被那恐怖的咀嚼声所吞没。围绕在他身边的骷髅头,实在太多了,有许多朝着我这边飞来,吓得我连连后退。然而那坑口似乎有着某种结界,使得它们遇到了很大的阻力,飞到了近前,就再难寸进。
万三爷和杂毛小道也冲到了这白骨土坑边,一瞧这情形,万三爷这个半辈子走南闯北的老江湖,都忍不住颤抖:“疯了,简直是疯了……他竟然用自己的血肉神魂作活祭,这是要强行催动这滔天大阵,布下鱼死网破的杀机吗?”
他说得语无伦次。突然,溪流边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我扭头看去,只见攀在水车上的猴孩儿不知道是失手,还是被什么神秘力量作用,给推掉进了河里。
神农架大山大河,猴孩儿自然是会水的,然而他发出这种惊悸的尖叫,显然不是因为落水。
猴孩儿落入水中,挣扎一番后沉入水底。溪面沉静了几秒钟,突然一团人形物体出现在河滩上,凄厉地尖叫着,朝着在不远处发愣的万朝新、万朝东两兄弟跑去。这物体正是那猴孩儿,他身上布满了棕黑色的蚂蟥,一层又一层地蠕动着,将他的全部都给覆盖了,使得他呈现出蜂巢一般形状。
因为光线的原因,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最外围的蚂蟥,全部都有小拇指那么大,肥嘟嘟。
万家两兄弟哪里见过这种恐怖的景象,见那怪物朝着自己扑来,万朝东将手中的刀子当作了手榴弹,朝着那猴孩儿砸去,而万朝新则朝着怪物的头颅,果断开了一枪。奔走的猴孩儿和正常人一般,在头部中枪之后,尖叫声猛然一顿,朝着后面栽倒,再无气息。
而他身上的那一层黑乎乎的蚂蟥,也散落各地,不断地扭动着扁长型的身子。
这些蚂蟥有的吸了足够的血,腹中滚圆;有的仍然叮在尸身上面,用尽全力吸食鲜血;有的似乎还感应到了我们这些人的存在,蠕动着身躯,朝我们这边爬过来。
想不到那溪流中居然有这么多蚂蟥,如斯恐怖,是天然的存在,还是李子坤和周林弄来的布置?
或者,猴孩儿的死,跟死去的李子坤有关系?
顾不得这许多,看着土坑中那翻滚的黑气和已经变成了一具骷髅的邪灵教神农架大鸿庐庐主,万三爷脸色大变,对着我们狂喊,说快跑,这老鬼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驱动了这大阵,只怕一旦运转起来,这阵中所有的生物,都十不存一了。我们必须在半个小时、不,二十分钟之内,闯出这阵去,不然这黑竹沟的阵法虽破,只怕我们都要陪葬于此了。
见万三爷说得严重,我们都慌了手脚,万朝新、万朝东也不管地上那一大摊的蚂蟥了,纷纷朝我们聚拢而来,万朝安本来畏畏缩缩地待在那木屋旁,这下也扶着他那昏迷过去的大伯,朝我们这边艰难行来。他带着哭腔,焦急地喊,说:“三爷爷,这可怎么办?谁知道怎么出这个阵吗?天要黑了!”
我抬起头,只见本来要恢复清明的四周,白雾渐浓,有的地方甚至直接转化为了黑色的雾气,在天际翻滚着,天地间出现了一种恐怖的抖动。似是整个山谷中,有轰隆隆、轰隆隆的打雷声,又或者是山体动摇的声音,一切都变得让人心惊肉跳。
我们不知道万三爷的时间是如何来的,满脑子只剩下离开这里的念头。
突然,浓雾中走出一个黑影子来,朝着我们这边疯狂地笑,说:“想跑吗?万三爷,你这个满口礼义廉耻的老家伙,会扔下你的外重孙女,独自逃跑吗?”
这声音嘶哑,充满了戏谑的笑意。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声音则响了起来:“太姥爷,救救我……”
是小屁股!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