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坐在牢中;雪瑞坐得累,半倚在墙壁上,用手指小心地摩挲着那道被式神劲气斩出来的深印。
脚步声随着强力手电筒的照射响起来。
这些巡逻者配备有手枪和鸣哨,而靠近铁门处还有一个红色的警报按钮。
这些便是我们全部的阻碍,没有监控录像,没有对讲机,没有感应器……这种简陋的防范措施,似乎还停留在半个世纪之前的二战时代。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在萨库朗(格朗教派?)的大本营,精英荟萃,随时都有高手支援,所以他们毫无顾忌。——果真如此么?
三个人很快就走到了我的面前,这是三个赤裸上身的黑瘦男子,有一个的年纪可能才十四五岁,算是个少年,然而他眉间的英武却并没有因年纪而减轻半分。他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雪瑞,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旁边一个大叔级男子一巴掌拍在这个少年的头上,大声地呵斥,然后朝着雪瑞猥琐地笑着。
大叔似乎在说着什么淫秽的话题,旁边的同伴也笑了,唯有那个少年没有笑。
他的瞳孔比旁人的都要黑,泛着微微的亮光。
巡逻者没有看到铁门其实已经被斩开了枷锁,对墙上那突兀出现的石痕也置若罔闻,调笑了一下同伴,然后朝着里边继续走去。没有两秒钟,我就听到了铁门被猛然推开的响声,然后有几声劲风炸响——这是出拳或者出腿的速度达到了极致的时候,发出的声响。杂毛小道跟我说过,打出这种声响的人,从国术上来讲,修为已经练至刚劲的巅峰。
接着我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响声,我的牢门被一道黑影轰然击中,然后撞开,撒落一地的红白。
这是一颗滚动的头颅,裹满了鲜血和脑浆,而它的主人,本来属于一个有些羞涩、情窦初开的少年。我缓缓站起来,雪瑞咬着牙跟我走出牢门,她是如此努力地抑制心中的害怕,然而我仍然听到牙齿打战的细微声响。
出来的时候,我听到加藤原二在低声训斥那两个黑瘦汉子出手太凶,弄这么大动静,出了事情怎么办?
这两个黑瘦汉子的身份是顶级泰拳手,出手凶猛如虎豹,虽然在这牢里面被折磨许久,但是实力犹在。如今去除了蚀心草的毒效,恢复了些气力,立刻就在这几个普通人的身上耍起了威风。我看着他们的手肘和腿上的血浆,以及脸上露出的残忍笑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拉着雪瑞,站在一旁。
显然,在这牢房里面关着的,并不是只有我们这样的无辜者。
出于对纸片式神的顾忌,这两个汉子虽然面露愠色,但是并没有反驳加藤原二的呵斥,而是默默地听着。事情紧急,时间不多,加藤原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大牢房的铁门跑去。铁门的门槛上,已经伏卧着一具尸体,断成了两截,血流一地。
事不宜迟,我们全部都往铁门处跑去,路过姚远的牢房时,我看见这个年近花甲的算命先生正蹲在角落里,裹着草席瑟瑟发抖。因为是我“朋友”,所以小日本并没有下狠手,但是这也只是我对他偷出杂毛小道的泥像(虽然后来又被收缴了)的感谢,并不能一直照顾他。
当我们跑出门口,来到肥虫子来过的大厅时,加藤原二突然停止了脚步,回头点人,说,怎么少了一个?
我们左右互看,确实,那个叫做威尔的英国人没有跟上来。两个泰拳手中的独目汉子一激灵,返身冲回牢房,过了一会儿,威尔屁颠屁颠地跟着独目男跑了出来,抹着嘴唇连说骚瑞骚瑞,他刚刚很渴,喝了一口水。日本小子眼睛一瞬间眯得狭长,有一种杀意在蔓延,然而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冷冷地说没有下次。威尔一边歉意地笑,一边点头。
关键时刻,不能内讧。
日本小子深谙合作之道,我也是,所以对威尔那只藏入身后、手背上全是鲜血的右手,视而不见。
这是一个宽阔的大厅,站在中间说话能够听到回响的那种,空荡荡的。大厅的左边是牢房,右边的尽头有一扇老式的大铁门,那里应该是出口。这一点,我得到了对这里情况最为清楚的人——雪瑞——的肯定。事实上,就我个人感觉而言,我们所处的这一个广阔的空间,应该也算是大监牢的一部分。这里是大通铺,而我们那里,应该是犯人的VIP包间。
我们缓步走向右边的那扇铁门,路过那根两人合抱、三米高的石柱时,老和尚巴通停下了脚步。他将左手的食指放在黑色的嘴唇中舔舐了一下,然后将这沾着口水的手指竖在空中,三秒钟后,他冷哼了一声:“好重的怨气,竟然能够凝如实质?如此可不好,会拖累我们的……”
说着话,这个枯瘦得如同小鸡的老和尚双手结印,沉于胸前。
然后他轻轻地打出,口中念了一个字,咄——
他那双鸡爪一般的双手前端,赫然出现了一个淡红色的“卐”字,朝着那石柱的表面轻轻飘去,然后紧紧黏在一起,一股能量的波动沿着石柱渗入了地上去。咒文能量实质化,他露出的这一手,不单是我,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果然是个高手。而面对着我们“敬仰”的目光,老和尚不悲不喜,单掌立于胸前,道一声“阿弥陀佛”,向那石柱深深地鞠了一躬。
真正厉害的人,是心存敬畏的人,只有懂得了害怕,才能够了解内心的恐惧,然后战胜它。
老和尚的这一礼,让我们肃然起敬,纷纷照做。
时间就是生命,我们不再作停留,继续前行,很快就来到了那道让肥虫子吃了小亏的沉重铁门处。之前觉得此处看守宽松,然而来到这里,才发现这里的看管其实很严——牢里面还有人,而这里的铁门却已经紧闭,说明此处才是牢房真正的要道。
这扇门高四米、宽三米,朝向是往我们这边推开,地下还有导轨,趴地下看,严丝合缝,手放门上,厚重,至少都有半掌厚。
雪瑞拉着我的衣角,告诉我和这些狱友们,这后面有两个黑袍巫师,不过他们正在打坐,并没有觉察这边的情况。过了这道门,往前走是一个长廊,尽头的左侧边是一个大的武器库,右侧边是生活区,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在那里;有楼梯,往上走是很多壕沟和废弃的火炮平台,转弯直走,那里有一个小型军营,过了那里,就是出口……
除了知道雪瑞进来时早就查探好地形的我之外,所有人,再一次震惊了。
那个痴胖如猪的肥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打量雪瑞,而日本小子则反复确认了几次,激动得浑身颤抖:“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果真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古人诚不欺我……”听他废话,我便知道这是个心慕我中华文化的自卑孩子,便问,这门,怎么破?上面有法阵,你这和服美女接近不了的。
几个人都不信,纷纷将手轻按在门上,眉头都皱了起来,而威尔岗格罗稍微一触便松开,问怎么办。
老和尚闭上了眼睛,冥想了一会儿,说这门上的法阵是大日如来的“满月莲花阵”,是顶尖的小乘佛教秘阵,内含十七重路线,万千种变化,专隔绝灵力念想。莫说是我们这些人,便是久居婆罗古刹的尊者,都难以短时间破解。这可怎么办?他的话语,让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老和尚巴通在我们这一行人中,是最博闻广识的一个。
满月莲花阵?“破地狱阵”、“开经玄蕴”这些道家精华我倒是知晓一二,至于佛家的曲折,我倒是真没有听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身边的这个漂亮盲女站了出来。雪瑞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将最前面的加藤原二推开,左手平贴到锁眼之上,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往后退三步,那门竟然缓缓地被打开了,两个黑袍法师(便是上身穿衣服,脸上抹白灰的人的统称),就在我们眼前。
雪瑞果真说对了,一点不差。
让人奇怪的是,这门的开启,居然是靠其中的一个黑袍法师的帮忙。而此刻的他,平静地看着我们,眼神呆滞无神。独目汉子和独臂男子立刻一人一个,上前干脆利落地将这两个看守给击昏。虽然刚才他们出手血腥,然而真正关切到生命危险之前,却举重若轻,下手干净果决。
雪瑞竟有这等魅惑人的本事?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不过这个时候,大家哪里还有心思追究这些,赶紧顺着墙壁往那出口突进。地下不知昼夜,只是每隔十米便有一盏油灯在,昏黄的灯光在跳跃。潜行了三盏油灯,遇到几个人,雪瑞示意我们直走,不用管,果然,如有神助,他们竟然都看不见我们,仿佛我们隐身了一般。
大家都很激动,如此下去,我们定能够闯出这个该死的地下基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感觉即将成功的时候,从我们旁边突然传出了一声杀猪似的嚎叫:“来人啊,有人越狱了!我是林琳花,我要戴罪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