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明宫,吏部对地方各州的计票终于结束了,一共七千四百五十五张推荐票,其中反对晋王登基的票有二百四十五张,而赞成晋王登基的票数一共有七千二百一十张。
当吏部侍郎独孤明仁向政事堂宣布了这个结果后,政事堂内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军队、朝廷、地方官府的三方投票都已结束,晋王郭宋以绝对的优势票,获得广大文武官员的拥戴,这就是铁铸的合法性,谁也无法动摇,谁也无法否认。
张谦逸笑道:“可惜晋王殿下还在辽东,否则我们今天就可以拥戴新皇登基了。”
杜佑拍拍手道:“各位相国请听我一言!”
大堂内安静下来,五位相国都望向杜佑,崔元丰被罢相后,户部侍郎兼度支使陆贽升任相国,同时接任户部尚书,原户部尚书张谦逸改任吏部尚书,加上右相潘辽、刑部尚书郭曙、工部尚书韩旻,还有兵部尚书张裘安去了辽东,所以目前政事堂只有六相。
杜佑对众人道:“虽然殿下还在辽东,需等他回来才能正式登基,但作为臣子,我们可以开始准备起来,另外,我们需要把太后的诏书请到,派人去辽东把殿下请回来,然后昭告天下。”
潘辽明白杜佑的急切,先把太后诏书拿到,以免夜长梦多,万一太后在关键时候出什么纰漏,事情就麻烦了,可是有些事情杜佑可能还不清楚。
潘辽沉吟一下道:“太后现在已经玉真宫出家了,基本上不问俗事,据我所知,太后在出家前,把太后宝玺交给了王妃,由王妃代为保管。”
杜佑头脑转得很快,立刻道:“大印在谁的手上并没有关系,从前帝王印玺还由符玺郎掌管,只要我们先草拟一份诏书,太后只需要签字画押,我们就可以重写一份正式诏书,请王妃加印,本质上还是太后下诏。”
杜佑的方案赢得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他们推荐潘辽和杜佑二人去玉真宫面见太后。
……
次日一早,潘辽和杜佑来到了玉真宫,宫主应采和不在,由当值住持明枫真人接待他们。
明枫真人当然知道他们来找谁,便带着他们来到东面的玉真别宫,里面有一座清幽的小园林,那是宫主青莲天师的住处,旁边是老君堂,这里是玉真宫元老道姑们的修行之处,王太后便是十三名元老中的一员,她已在去年正式出家为道姑,道号明静,被宗正寺认可为真人。
潘辽和杜佑在堂上坐了片刻,片刻明枫真人出来道:“明静真人说她已不问世俗之事,请两位相国回去吧!”
杜佑取出两份草诏,递给明枫道:“这是她需要做的最后一件事,请她签名画押,从此就不会有人再来打扰她了。”
“相位相国稍等!”
明枫真人把草诏放在盘子里,小心翼翼端了进去,这东西她认识,就是圣旨啊!
潘辽和杜佑并没有等候多久,连一盏茶都没有喝完,明枫端着盘子出来了,她把盘子放在桌上,杜佑打开两份旨意看了看,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对潘辽点了点头。
潘辽问道:“那孩子现在在哪里?我们想看看他。”
“你们请随我来!”
明枫把二人带来一座院门前,她敲了敲门,门内开了一条缝,一名中年妇人探头出来。
明枫低声说了几句,回头指了指潘杜二人,中年妇人行一礼道:“宫主有过吩咐,你们只能在外面看看他,不能进屋,孩子现在很害怕生人。”
中年妇人又指指自己的脑袋叹口气道:“他这里有问题,就相当于一岁的孩子,用晋王殿下的话说,他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们知道,看看他就走。”
中年妇人带着二人来到一间屋子前,她轻轻开窗户,潘辽和杜佑站在窗外向屋里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男孩正在全神贯注地绘画,他画的东西两人着实看不懂,竟然是一只长着翅膀的铁鸟在天空飞,屁股后面喷着长长的火焰,铁鸟上方有无数的圆球,其中一个很像是太阳。
这时,小男孩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目光交汇,潘辽和杜佑立刻明白了,这孩子的目光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他确实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活在他自己的心中,完全和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关系。
小男孩低下头继续绘画,潘辽和杜佑转身离去了,他们却没有看见,小男孩的笔下画了一艘巨大轮船,轮船上的烟囱还冒着黑烟。
……
大明宫蓬莱殿,王妃薛涛接见了潘辽和杜佑,薛涛已经知道地方官员投票之事,超过九成五的地方官支持自己丈夫登基,这让她心中百感交集,既为丈夫感到骄傲,但也为丈夫的责任重大感到忧心。
薛涛轻轻叹息道:“殿下一身关系天下百姓福祉,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安稳,我真的担心他能力不够,有负天下官民的厚望。”
潘辽微微笑道:“王妃过虑,我跟随殿下快二十年,殿下的勤奋自律,殿下的目光长远,心怀慈悲,我不敢说自古无双,但也绝对是百年罕有,尤其他创立的三粗店,虽然只是一间小小的店铺,但让天下贫苦百姓都不再挨饿受冻,这是无上的功德,我们都为跟随这样天子而深感荣幸。”
薛涛点点头,“你们都是治世之臣,都是开国名相,城儿的培养也要依靠你们,他父亲太忙,有点顾不上儿子。”
杜佑笑道:“世子虽然没有他父亲那样雄武天下,但他更加谦虚儒雅,尤其宅心仁厚,作为皇位继承人,他一定是个治世明君,请王妃不用担心,我们都非常关心他的成长。”
这时,薛涛的一名心腹侍女抱着一个宝盒到来,薛涛接过宝盒,取出太后印玺,蘸足朱泥,在两份正式诏书上盖了上去,两份正式诏书,一份是天子退位诏书,一份是以太后名义,宣告晋王郭宋上位,登基大宝。
下一步就是拥立晋王登基了,但这需要等他回来。
潘辽和杜佑小心翼翼收起太后懿旨,潘辽踌躇一下道:“王妃娘娘,有句话微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薛涛微微笑道:“潘相国和殿下相知最久,有什么不能说呢?”
潘辽叹口气道:“其实我们最担心的,就是殿下子嗣偏少,这对稳固天下不利,殿下又没有兄弟子侄,烦请王妃在这方面上上心,劝一劝殿下。”
薛涛缓缓点头,“潘相国担心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请两位相国放心,我会尽力安排!”
……
当天晚上,薛涛将几位夫人都请到自己起居之处,三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独孤幽兰笑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宫里有很多传闻。”
薛涛点点头,对三人道:“宫里的传闻基本上是正确的,夫君已经确定要登基了,所有的官员都支持夫君登基,今天太后懿旨也下了,扫除了最后一道障碍,夫君回来之日,就是他登基之时。”
刘采春叹息一声,“帝王之家规矩很严,以后一言一行都要注意,稍不留神就会被人耻笑去。”
薛涛却摆了摆手,“宫内的规矩其实不用太在意,说实话,我也很讨厌各种不近情理的苛刻规矩,我觉得只要合乎常理,言行符合自己的身份,就不应该受到什么指责,但关键是宫外,我们要约束好自己的家人,给他们富贵可以,但不要给权,否则德不配位,反而是害了他们。”
薛涛看了一眼独孤幽兰,又继续道:“当然,如果家人靠自身努力而获得高位,完全无可非议,我的意思其实就是一句话,后宫不能干政,包括我自己,我父亲做宰相的资格足够了,他也想过荣登相位,夫君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就说,父亲身体不好,当了宰相却做不了多少事情,这就叫占其位而不谋其政,还不如把相位让给更适合的人,严格说起来,我这些言行就是一种干政。”
薛涛很无奈笑道:“我并不是在表现我的公而无私,我其实是在批评自己,夫君问我之时,我应该说,我父亲能不能出任相国,与我无关,如果夫君认为他能做相国,尽管任命,如果认为他还稍逊一点,那也不必考虑我的感受,这才是我们应该表现的姿态,至于父亲身体不能胜任繁重的朝务,我应该劝说我父亲爱惜身体,而不是劝说夫君。”
薛涛说完,她看了一眼三人,又缓缓道:“今天我们就立下第一条规矩,后宫不得干政!”
张敏秋对后宫干政没有兴趣,她父兄都死了,侄儿也没有太大的出息,将来也就是继承父亲的店铺从商,后宫干政和她没有关系,但她更关心自己会不会从此失宠。
“大姐,以后会不会有更多的人进宫?”
薛涛明白她的意思,淡淡笑道:“当然会有,而且会有不少,所以你把初一教育好,对你是最重要的。”
初一就是敏秋的儿子郭锦瑞,今年八岁了,他从小身体不太好,比较文弱,但他在书画方面有很高的天赋,师从长安书法名家柳公绰,或许是薛涛自己善长书画的缘故,也或许是锦瑞对世子没有威胁,所以薛涛也很喜欢郭锦瑞,对他呵护有加。
张敏秋有点担忧起来,无论如何她要再费点心思讨好丈夫,再生几个孩子,才是自己以后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