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姚锦率领三千骑兵返回驻地,他们同时带回来了上千头骆驼,满载着大量财物,这些财物原本就是党项人准备在开春后运回夏州,恰好此时甘州军押运辎重过来,党项人推迟了运送时间,没想到一年多的掳掠,却最终给别人做了嫁衣。
郭宋自然也不会把这些财物交给官府,党项人抢掠极为残忍,基本上不留活口,苦主都已被杀死,这些财物也无从返还失主,交给官府只会成为贪官们瓜分财产的盛宴,还不如留下用来改善士兵的生活条件,用来抚恤阵亡士兵。
郭宋随即下令全军出发,甘州军带着浩浩荡荡的辎重大队继续向西进发。
十天后,队伍在兰州过了黄河,又行走数日,时间已经到了三月初,河西走廊的春天彻底到来,空气温暖湿润,到处是一派春意盎然,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天上午,队伍终于进入了凉州境内,大概还要走十天左右才能到张掖城,但进了河西走廊,众人心理上便觉得甘州已经不远,越来越近了。
凉州基本上还是以农耕为主,尤其南面,大量汉人聚居,而过了北面的嘉鳞县后,农田渐渐消失,变成一望无际的草原,虽然凉州以农耕为主,但河西走廊第一大城却是张掖城,同时也是河西节度府驻地。
凉州都督是张光晟,他原是代州都督,去年斩杀了回纥使团一千余人后,先帝李豫便将他调为凉州都督,算是平调,并没有追究他斩杀回纥使团的责任。
这次郭宋带来的兵甲中,有一部分是军器监交付给凉州军的兵甲,大约有五千副,由郭宋队伍一并运来。
走了快一个月,每个人都有些疲惫了,虽然河西走廊上的风光秀美,但大家都无心欣赏,只想早一点驻营休息。
郭宋看了看天色,中午刚过没有多久,现在驻营还早了一点,他对士兵道:“去通知大家,加快速度,争取在前面的青水河边驻营。”
队伍加快了速度,这时,薛涛派小鱼娘把郭宋找来,郭宋匆匆赶来,问道:“她病情加重了吗?”
过黄河的时候,阿秋受了凉,加上旅途疲惫,竟然病倒了,已经病了五天,一点不见好转,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病倒也不止她一人,一千余名家眷中,不少老人孩子也病倒了,这段时间忙坏了几名军医。
薛涛担忧地点点头,“她的额头烫得厉害,昨天夜里开始的,我真的很担心!”
郭宋伸手摸了摸阿秋的额头,滚烫得厉害,至少有四十度,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看来军医的药并不管用,必须去姑藏县找到名医诊治,可这里距离姑藏县至少还有百里,按照这个速度,至少两天后才能到,恐怕阿秋那时已经撑不住了。
郭宋当即做出了决定,“我骑马带她先去姑藏县,明天天亮之前能赶到,一定要把她救回来。”
薛涛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夫君带阿秋先去,小鱼娘留下陪我,还有那么多家仆呢!”
“我去安排一下,马上就回来!”
郭宋调转马头去了中军,他把几名中郎将找来,对他们道:“我有个家人病情严重,我要先带她去前面姑藏县救治,前面二十里是青水河,你们就在河边驻营,让大家好好休息一天,等我回来后再出发。”
中郎将罗大霄就是凉州人,他连忙道:“姑藏县回春堂店主柳和静的父亲柳玉祯是御医回乡,医术极为高明,配有秘药,绰号阎罗愁,不过他现在基本上不给人看病了,都督要么威压他,要么收买他,此人好财。”
“多谢消息,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办了!”
郭宋又把出任军队训练主教官的康保找来,嘱咐他保护好主母,他返回了车队,找到薛涛道:“我都安排好了,你们明天驻营休息一天,后天一早出发,我争取明天下午赶回来。”
薛涛用羊毛毯将阿秋裹好,递给郭宋,郭宋接过她放在自己马上,对小鱼娘道:“你要保护好主母,不可大意!”
“我知道,公子就放心去吧!”
郭宋带着杨骏和赵秀两人骑双马向姑藏县方向疾奔而去,薛涛望着夫君背影奔远,心中着实担忧之极,就不知阿秋能不能救回来。
……
姑藏县是凉州的都督府所在地,也就是今天的武威,郭宋带着两名随从一路疾奔,风在耳边呼呼直响,他用单手控马,另一手将阿秋紧紧搂在自己怀中。
阿秋烧得昏昏沉沉,时而迷糊,时而神志清醒,她知道公子在抢救自己性命,心中异常感动,同时又有点害怕。
“公子,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在郭宋怀中有气无力地问道。
“胡说什么,你只是发烧比较重,我是怕把你脑子烧坏了,所以才带你去看名医,你离死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公子,我娘就是这样病死的,本来只是小咳嗽,家里没钱医治,后来越来越严重,最后咳血而死。”
“放心吧!有我在,你死不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阿秋幽幽叹口气,“公子,你说我哥哥还在不在人世?”
“你哥哥应该在田承嗣的军队里,有机会我会替你找到他,这些年都没有爆发大战,他应该还活着。”
阿秋的泪珠扑簌簌流出来,“我哥哥一直寄钱回来的,后来就没有寄了,舅父说他已经死了,其实我也知道他死了,公子,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郭宋一阵心痛,搂紧了她,“不要乱想了,你还有我们呢!我虽然是你的主人,但也是你亲人,你就把我当做你兄长吧!”
阿秋抱着郭宋呜呜哭了起来,好一会儿,她哭累了,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更时分,他们抵达了姑藏县,城门已经关闭,城上有士兵在巡逻,杨骏上前高声喊道:“甘州郭都督到了,请开城门!”
城头上当值将领冷冷道:“张都督有令,夜里不准开城门,就算他本人来了也不行,违令者斩,很抱歉,不管是谁,城门都不能开。”
杨骏大怒,正要破口大骂,郭拉住了他,“不要再喊了,他们不会开城门的,我自己想法进去。”
杨骏和赵秀都知道主公的本事,便不再叫门,他们绕到城东,护城河上正好有一艘破烂的小船,一半已沉入河底,还有一个头露出河面上。
郭宋叫醒了阿秋,将她背在身后,让她搂紧自己脖子,又用羊毛毯将她紧紧裹住,用长索将她绑缚在自己身上,阿秋体重很轻,对郭宋影响不大。
“我先去了,明天天亮你们进城去回春堂找我。”
“都督自己当心!”
郭宋后退几步,一纵身向河中央跳去,脚在船头一点,借力越过了一丈五尺宽的护城河,像一片树叶一般,轻轻巧巧地落在城墙下。
“阿秋,抱紧我的脖子!”
“我知道!我抱紧了。”
阿秋紧紧抱着郭宋的脖子,郭宋抬头看了看城墙,城墙高不到三丈,上面有很多裂缝了,他取出两把凿子,插进裂缝中,迅速向城头上攀去。
只片刻,他便攀上城头,藏身在城垛后探头看了看,上面没有士兵,他一跃跳上城,疾奔两步,只见黑影一闪而过,他已经到了对面,借助手中的凿子,郭宋飞快下了城,背着阿秋隐身进了一条小巷内。
不多时,他奔到了武威大街,大街上都关门闭户了,没有一个行人,异常冷清。
‘梆——梆!梆!’一名更夫迎面走来。
郭宋连忙迎上去,“请问更夫大哥,回春堂在哪里?”
更夫见郭宋还背着一人,估计是有急病,他回头一指,“看见那两个大灯笼没有?那就是回春堂,你尽管敲门,夜里也有人的。”
“多谢了!”
郭宋背着阿秋向两盏死气大灯笼奔去,在灯光映照下,可以看见一块大牌匾,上面用金粉字写着‘回春堂’三个大字。
大门还有一只粗大的门环,郭宋上前用力拍打门环,“开门!”
过了片刻,里面灯亮了,有人打着哈欠不耐烦问道:“谁啊!”
“有急病,请开门!”
阿秋又昏迷过去了,郭宋感到她浑身滚烫,不由心急如焚。
里面人不耐烦道:“夜诊两贯钱,没有就天亮再来!”
“有钱的!”
门终于‘吱嘎!’一声开了,郭宋闪身进去,开门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估计是煎药童子,他打着哈欠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医师。”
郭宋摇摇头,“病得很重,一般医师恐怕不行!”
“我家东主夜诊一次十贯钱,有吗?”
“我想找你们老东主看病!”
煎药童子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