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陀族又叫做处月突厥,是突厥一个偏支,常年生活在西域北面的折罗漫山一带,在唐朝中后期渐渐强大起来。
目前沙陀兵力有五千帐勇士,约三万余人,首领朱邪金顶率全族投靠了草原霸主回纥,被回纥牟羽大可汗封为处月可汗,成为回纥攻打河西走廊的代理人。
目前率领六千沙陀骑兵驻扎河西走廊的沙陀主将叫做朱邪未明,他是可汗同父异母的兄弟,按照突厥传统,应该是弟继兄位,所以朱邪未明同时也是处月可汗的第一顺位继承者,可汗的亲生儿子反而排在他后面。
朱邪未明年约三十出头,身材偏瘦却又不失强壮,脸庞也很削瘦,长一只鹰勾鼻,目光阴险狡诈。
朱邪未明十分喜欢用谋略,不喜欢强攻强战,当年他率六千沙陀骑兵在大斗拔谷迎战三万吐谷浑,就是他先派奇兵断了吐谷浑军队的后勤粮道,使吐谷浑军队陷入混乱,他的军队才一鼓作气,大败三万敌军。
为占领河西走廊全境,他做了多年的准备,已经将甘州和凉州的情况了如指掌,张掖城有六千唐军,城高难攻,凉州有一万唐军,占据武威城,也比较难打。
他便在谋略上做文章,他得知唐朝在年初挂出了镇边悬赏榜,生擒或者杀死自己者,可官升三级,赏白银万两。
而镇守张掖城的甘州都督李承珏已经五十五岁了,再过几年就要退仕,眼看升官已无希望,如果自己突然率少量军队出现在唐军地盘上,李承珏会不会动心?他会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吗?官升三级啊!
朱邪未明决定冒一次险,以身为饵,给李承珏提供这次机会,他就不信李承珏能忍得住?
当然,朱邪未明也很清楚自己在冒险,在诱引李承珏的同时,他自身也陷入了危险之中,他毕竟只带了八百军队。
考虑再三,朱邪未明决定在大雪彻底封路前出发,袭击白亭守捉,白亭守捉只有两百唐军,对他构不成危险,而且就算大雪封路,白亭守捉也有足够的给养让他能返回大营。
此时,朱邪未明率领八百骑兵抵达了休屠湖南岸,士兵三次吹响号角,却始终不见之前派出的探子前来回应,这让朱邪未明皱紧了眉头。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支探哨队出事了。
旁边副将低声道:“都督,会不会是他们探查唐军城池情况,被发现了?”
很有可能,他们必须贴近侦查唐军守捉城,白茫茫的原野上很容易被发现,如果他们出事,被守捉唐军干掉的可能性最大,除此之外,朱邪未明想不到别的原因了,那十五人的探子小队战斗力颇为强悍,除非是正规唐军,否则无人是他们的对手。
可唐军这个时候也不会来休屠湖。
“不管他们!”
朱邪未明摆摆手,喝令军队继续东行,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李承珏知道自己在这里,探子被唐军抓住,未必是坏事。
……
入夜,朱邪未明率领八百骑兵抵达了白亭守捉城。
“城上唐军听着,本都督就是朱邪未明!”
朱邪未明用一口流利的汉语向城头高喊,“只要你们投降,我不会妄杀一人,相反,我会放你们走,我只要守捉城和城内的粮草补给。”
城头上,两百余名唐军一片沉默,赵腾蛟咬牙切齿道:“果然是想引诱李都督出兵!”
副将张森却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是杀他的好机会,可惜我们抓不住!”
赵腾蛟呆了一下,一股热血他心中沛然而生,他忽然低声道:“我可以带几个弟兄出城……”
“不可!”张森和两名旅帅一起反对,太危险了。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将军,刚才有人从北面城下射来此物!”
士兵将一支箭呈给赵腾蛟,箭上穿着一只扎紧的小布囊,赵腾蛟连忙向张森摆摆手,两人一起来到城楼内,城楼内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油灯,豆大的灯光忽明忽暗,使房间里的光线十分昏暗。
赵腾蛟将布囊中的东西倒在桌上,就两件物品,一块是沙陀军的铜制方形军牌,上面刻着几个突厥文字,不过不用看懂文字赵腾蛟也知道,这是沙陀百夫长的军牌。
另一件物品是一块折好的白叠布,应该是从内衣上撕下来,铺展开来,上面竟是用树枝蘸着鲜血写的几行字。
‘我欲击杀敌酋,敌军混乱之时,唐军可出城掩杀之!’下方画了一个执剑道士。
在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若整军齐备,可举火为号。’
赵腾蛟和张森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郭宋!”
赵腾蛟顿时兴奋起来,“这小子一定是将沙陀探子全部宰了,啧!啧!不简单,居然还干掉一个百夫长。”
张森皱眉低声道:“他说要击杀敌酋,难道是……”
赵腾蛟和张森同时骇然,郭宋要杀朱邪未明!
可能吗?
张森轻轻叹口气,“听起来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卑职却有种直觉,或许他真能办到!”
赵腾蛟点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
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斩钉截铁道:“反正不投降也是一死,这个风险我来承担!”
……
“我最后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考虑,一刻钟后不投降,那就休怪我朱邪未明残酷无情了!”朱邪未明冷冷地威胁着城头上的唐军。
他身后的八百骑兵并没有列队成方阵,而是列成一个月牙形,将都督朱邪未明簇拥在正中间。
就在这时最北面的月牙边缘上多了一名沙陀骑兵,他头戴铜盔,铜盔较低,遮住了眉头,身穿镶有护心铁镜的双层皮甲,后披黑色大氅,腰挎一口战刀,手执弓箭,一根长矛挂在马鞍上,这是一名典型的黑帐弓骑兵装束,和周围的士兵完全一样。
只带了八百人,朱邪未明当然要用精锐的黑帐弓骑兵来保护自己,但这多出的一名士兵却是由郭宋装扮。
沙陀探子都随身带着盔甲,很容易改扮,郭宋也能说草原通用语,又佩戴了军牌,在夜色掩护下,只要对方不挑着火把仔细看他的相貌,根本不会发现他是假冒的沙陀骑兵。
他挂在月牙阵的最边缘,光线很暗,周围士兵都没有注意他是怎么钻出来?
郭宋冷冷望着远处骑在高头骏马上的朱邪未明,他头戴黄金狼头冠,身披黄金甲,手执战剑,距离自己约一百二十步。
这个距离有点远,但已经是他能靠近朱邪未明的最近位置,可距离还不是关键,而是朱邪未明防护得十分森严。
前面有六名士兵高举盾牌,形成一道盾墙,身后是十二名骑兵围城一个小圈,前后都密不透风,只有侧面留下一道尺许长的口子,透过这道狭窄的口子,正好可以看见朱邪未明。
金甲在火光下熠熠闪烁,甲上还有竖领,遮住了脖子,如果今天朱邪未明戴的是金盔,那郭宋也无计可施了。
朱邪未明戴的是狼头金冠,这是可汗继承人的标志,头发扎起,露出了那张瘦长苍白的脸庞。
只能说这是天意。
机会转瞬即逝,但郭宋必须等待,他需要给城内一点准备的时间。
就在这时,城头上火光闪了几下,这是约定的举火为号,城头上大部分唐军士兵都消失了。
郭宋最后看了一眼朱邪未明,朱邪未明正好探头对前面的士兵说着什么,把整个半边脸露出来,最好的机会来了。
郭宋忽然搭箭举弓,拉弓如满月,弦一松,一支狼牙箭闪电般向朱邪未明的头部射去,强劲的箭矢瞬间穿过了仅仅一尺宽的口子,直射朱邪未明头颅。
朱邪未明做梦也想不到致命的危险会从侧面射来,‘噗!’这一箭射中了他的太阳穴,从左面太阳穴贯入,从右面太阳穴透出,朱邪未明连惨叫一声都没有,‘咕咚!’一声落马。
郭宋并没有停手,随即第二箭随即射出,这一箭射穿了朱邪未明战马的前腿三叉骨,高大的战马惨嘶一声,随即摔倒,重重将朱邪未明压在身下。
“都督,你怎么了!”
朱邪未明的几名亲兵大声叫喊,忽然有人悲愤大喊:“都督死了!”
郭宋拨马向后面绕着月牙阵疾奔,他用铁勒语大喊:“快跑啊!都督死了。”
沙陀军一阵大乱,就在这时,城门大开,两百名唐军骑兵在赵腾蛟的率领下杀了出来,像一把利剑,直刺月牙阵的中心。
朱邪未明带来的副将,一名千夫长挥矛大喊:“不要混乱!迎战!迎——”
千夫长还没有喊完,黑暗中一支箭强劲射来,一箭从他口中射入,箭尖从后脑透出,千夫长仰面栽下战马,当场毙命。
主将已死,千夫长也阵亡,沙陀骑兵大乱,他们掉转马头向西奔逃,几名亲兵想抢走都督尸体,怎奈被战马死死压住,唐军已杀至,连杀数名亲兵,其他人只得放弃抢尸,仓惶而逃。
郭宋终于被发现了,他刚射杀千夫长的同时,一名百夫长怒吼着挥矛向他杀来,郭宋闪身躲过致命一矛,冷笑一声,纵身飞跃上前,一头劈掉了对方人头,随即一蹬对方战马,一个后空翻,又骑回了自己的战马。
郭宋见西南方向士兵薄弱,他挥剑冲进敌群中,寒光连续闪过,郭宋连杀四名阻挡他的沙陀骑兵,终于杀开一条血路,纵马消失在黑暗之中。
沙陀军大败,唐军骑兵乘胜追击,一连追杀了近五百人,这才敲打着得胜鼓回城。
白亭城之战在规模上只能算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双方投入总兵力不足千人,但白亭城之战的政治影响却十分深远,沙陀可汗第一继承人阵亡,使沙陀可汗之位不稳,沙陀内部陷入了争夺可汗继承权的激烈斗争之中,沙陀军无暇顾及河西走廊,六千骑兵被迫撤离甘州,退回肃州。
直到数年后,沙陀新可汗继位,沙陀大军才重新发动了对张掖城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