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傍晚时分。伴随着办公室的关闭是一片闹哄哄的活动,各种声响在这座大办公楼里回响着。在办公室里熬了一天后渴望回家的速记员们在铺了石板的走廊里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她们的高跟鞋打出了迅速的脚步带来的紧张的“得得”声。
钟打5点时,各种声响的音量变大了。到5点30分,这座大楼几乎是寂静的,噪声的中心正转移到大街上,从大街上传来的吼叫的喇叭声和刺耳的交通口哨声,不停地击打着梅森的耳鼓。
佩里·梅森踱着步,两个拇指插在背心的袖孔中,在沉思中垂着头。显然,他对于所有使人分神的噪音听而不闻。
他私人办公室的门无声地开了。德拉·斯特里特踮着脚尖向她的秘书办公桌走去,坐下来,等待着。
梅森几乎没有抬起头来看一眼,“回家吧,德拉,”他说,“没有你能做的事。”
她摇摇头,“我不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的。”
有人在敲打着通走廊的门,她询问地看了梅森一眼,他向她点点头,于是她迅速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保罗·德雷克说:“谢谢,德拉,”并很快地看了梅森一眼,“又走马拉松呢,佩里?”
“我正在想从这该死的案子里走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噢,”德雷克说,“也许我可以把事情简化一点儿。我追查了那个打给多里丝·肯特的电话。它是从北卡胡恩加大街1629号的太平洋长途汽车站仓库的一个付费电话打的。电话是早晨3点过1分接通的,那谈话是在3分半钟以后终止的。麦多克斯用他自己的名字要的电话。那是个指定受话人的电话。”
“搞到那些记录的复印件,”梅森命令道,“你在派人继续盯肯特太太的梢吧?”
“我要说是那样,她想在这儿得到什么?”
“想让我们把那块地面给它,周围还围上围栏。”
“意思是?”德雷克用他那慢腾腾的拖长音问道。
“意思是,她想让我同意,不和她的诉讼争议,让她使那个离婚案失效,并且作为肯特的妻子,对那些财产承担控制权。为了使他被宣布为没有正常能力的人,她会为需要的任何事情宣誓作证。当然,那会简化我们对那个谋杀案的抗辩。”
德雷克拖长了声:“她挺善良,对吧?”
“非常善良。”
“这个对肯特不利的案子不是主要以旁证证据为基础吗?”德拉·斯特里特问。
德雷克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邓肯,”他说,“已经接受了报社的一次采访。他很肯定地发誓说,他在天井里看见那个梦游者是在3点钟。他说他看见的那个人是肯特,肯特手里拿着一件闪闪发亮的东西。那可能是一把刀,他不能肯定。”
德拉愤怒地喊叫起来,插了话:“他这样改口,怎么逃脱处罚呢?”
“很容易的事,”梅森说,“他会声称,他最初把他的故事讲给那些警官时,他有点儿慌乱,他说那个时间或者是12点一刻,或者是3点。他当时没有肯定地认明那个梦游者是肯特,因为他怕他的动机可能会被误解。他越想这件事,就变得越肯定,那个人就是肯特,而且我们可能对他的动机有什么看法并没有关系,讲实话是他的义务。他会在法庭提问时说好多俏皮话呢。”
“你的意思是,他会犯故意做伪证罪吗?”
“不,那个老家伙会认为自己在讲实话,那是最糟糕的。但是这个电话给了我一个粉碎他的机会。他在早晨3点钟时并没在睡觉。”
“没有那个可能吗?麦多克斯或许在邓肯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打那个电话呢?”
“我不认为是这样,我认为连百分之一的可能也没有。他们今天上午都参加了会议,这一事实证明了,麦多克斯并没有想把任何事瞒着邓肯。我原以为,一开始麦多克斯或许算计着,他做那个交易时可以把邓肯排除在外,但那和其他事实对不上。”
德雷克又查了一下自己的笔记本。
“还有一件事,”他说,“你知道哈里斯声称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那把刀不在餐具柜的抽屉里的吗?”
“是晚上的某一时间,”梅森说,“我就是不知道是几点。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德雷克说,“我认为我们可以证明,当那个抽屉被锁上时,那把刀是在抽屉里。”
“谁说的?”
“那个管家。我的一个人装成报社记者,和他谈了话。他认为自己很重要,得意之极,十分愿意泄露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他说,他去他的房间以前到餐具柜那里找一件东西,清楚地记得那把刀当时就在抽屉里。”
“什么时间?”梅森问。
“他无法确切地说出来,那是在盘子都洗好收好之后的某一时间,但是,这儿有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他认为那是在哈里斯动身前往圣巴巴拉之后。如果这话属实的话,那把刀可能从餐具柜失踪了,但是在肯特的外甥女锁上餐具柜的抽屉之前,它又被归还原处了。”
梅森皱起眉头,“为什么有人要把它拿走,然后再放回去呢?”
德雷克耸耸肩。
梅森说:“这个证词讲不通,保罗。我本人是不会太相信那个管家的,哈里斯一定在讲实话。如果抽屉被锁上时那把刀在里面的话,肯定是无法把它拿出来的,只有一把钥匙。”
“当然,”德雷克拉长了声音说,“已经知道有人会撬锁了。”
梅森恼火地说:“我可不敢提出那种看法,保罗。”
“为什么不行呢?”
“一个梦游者是不会去撬锁的。如果他有钥匙,或是知道钥匙在哪儿的话,他可能会打开抽屉的锁,但我不认为他会撬锁。这不符合梦游理论……多里丝·肯特离开这儿后去哪儿了,保罗?”
“直奔她律师的办公室了。”
“然后呢?”
“她动身回圣巴巴拉了。”
“你让人盯着她呢吗?”
“两个人。”
“你说那个刀柄上没有什么指纹?”梅森突然问道。
“根本没有他们能归罪于肯特的东西。有一些指纹,但是被弄得很不清楚了。那些警官推测,它们或者是由于和床单与枕套摩擦被弄得不清楚了,或者是你和艾德娜·哈默设法‘偶然’地把它们抹掉的。但是根本没有他们能肯定地认明为肯特的指纹的痕迹。一个报社记者直接从指纹专家那儿得到的这个消息告诉我的。”
“但是,如果肯特的指纹并没在上面的话,”德拉·斯特里特说,“他们怎么能抓他呢。只因为部把刀是在他的枕头下面发现的,并不证明他犯了谋杀罪。”
“这整个事情,”梅森说,“都回到邓肯那里。如果我有事实证明邓肯所看到的不是肯特先生,我就能轻而易举地赢得这个案子。但倘若我不能粉碎邓肯的证词,我就得依靠梦游。那样我就必须证明,肯特是怎样拿到那把刀的。倘若他是在睡前从餐具柜的抽屉里拿的,那就显示出预谋,表明这种梦游的辩护是伪造的。倘若他没有在睡前从餐具柜里把它拿出来的话,那么他就不可能在那以后拿到它,因为餐具柜的抽屉锁上了,整夜艾德娜·哈默都独自拥有那把唯一的钥匙。”
梅森又继续从容地踱起步来。
“我原来还以为那个管家的证词会使你高兴得要死呢。”德雷克不快地说,“我算计着,这事再加上电话记录会足以使这个案子站不住脚呢。”
“那个电话不错,保罗,”梅森说,“某种东西仿佛告诉我,那会是一个救星,但我想不通那把刀的事。在那条线的某个地方,有某种东西不能吻合,有某种东西……”
他突然停下脚步,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他慢慢地低声打了个口哨。
“什么事?”德雷克问。
梅森没有马上回答那个问题,而是站了几秒钟,阴郁地盯着德雷克。半晌后他慢慢地说:“我想到了另一种说法,保罗。”
“它站得住脚吗?”侦探问。
“我要是知道就见鬼了,”梅森对他说,“在我把其中的几个漏洞补上以前是站不住脚的。”
他转向他的秘书。
“德拉,”他说,“你和我要去造个舆论。”
“干什么?”她问。
梅森向她笑着说:“等保罗·德雷克走后我会告诉你的。”
“我在这就这么妨碍你们吗?”德雷克问,同时把身体从大皮椅光滑的扶手上滑过,直到双脚着了地。他伸展一下长腿,走到通走廊的门前,打开了它。
“等一下,”梅森招呼着他,“有一件事你可以做,我想和海伦·沃灵顿谈谈,你认为你能使她马上到这儿来吗?”
“当然,我的人在跟踪这个案子里的所有人。”
“她与之订婚的那个小伙子——鲍勃·皮斯利——开着一家五金店,对吧?”
“我想是,对。为什么问这个?”
“没事儿。”梅森说,“赶快让海伦·沃灵顿到这儿来。”
“就告诉我这些吗?”德雷克问。
梅森点点头:“对于要发生的事你知道得越少,保罗,你的良心使你不安的时间就越少。”
德雷克拖长了音说:“见鬼,如果我有良心的话,你甚至不会对我说话,更不要说雇用我了。”他仍然咧开嘴笑着,慢慢地关上了身后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