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抱着弟弟的尸体离开石屋,穿过隧道,离开教堂。里奇身上浸透了血液,黏糊糊的,脸上依然保持着离开人世时的那份痛苦的表情。他怎么能够把他的哥哥独自一人撇在这个人世上呢?罗伯特想让伍兹和罗西特把科丽和安娜的尸体或她们的残骸也带出来,但是,他发现他不能那么做,他要亲自再回来接她们回去。
伍兹和伯福德主动要帮他抱里奇的尸体,他们都是真心的,尽管里奇的尸体越来越沉,罗伯特还是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在上梯子的时候,伍兹在下面推,罗伯特在上面拉,才把尸体抬了上来。上到地面以后,罗伯特又独自一个人抱着弟弟,直至把他最后放到外面的人行道上。
里奇!
罗伯特看着弟弟依然叫喊的沉默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的家人都离开了这个世界。里奇一直是他的家庭。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的同甘苦、共患难,这么多年的出生人死,这么多年的相扶相持,竟然就这么一笔勾销了?里奇死得并不很英雄,那是一个错误。
他应该能够阻止这一切的。
迷迷糊糊地,他想给里奇打电话,让他带上相机,过来拍几张照片。而他此刻正在看着里奇的尸体发呆。
他多么想大哭一场,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
州瞥察局的人得到消息后立即赶了过来,把惠勒的那些乌合之众带走了,其余的那些没有被逮捕的人,目光茫然地坐在地上。
西蒙斯队长跑过来见他,史蒂夫、斯图和本也都走了过来。他背过身去。看着教堂。他还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他们,还不知道如何向他们解释所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如何做出决策并发号司令。这里应该进行一次彻底清查,教堂下面有很多尸体需要搬出来,也许州警察局可以再带一些人来,也许罗西特可以叫一些联邦调查局的人过来帮忙。
城里仍然有很多新闻记者和媒体工作者,他知道,宣传不可避免。这样的新闻发布出去以后会有什么好处吗?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它能够改变人们的观念和看法吗?人们会不会到处迷信超自然的力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吸血鬼的故事会逐渐被人们淡忘吗?他怀疑,会的。每年有多少悲剧发生?七机失事、地震、火灾?事件过后,人们还究竟能留下什么印象?
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人对苦难的记忆是很短暂的。
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们永远不会忘记,里奥韦尔德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来过里奥韦尔德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
但是,这是不同的,他告诉自己;这是一件大事。
这又没有什么不同。这一点他很清楚。电视使人变得琐碎,文字使人变得琉远。一周之内,里奥韦尔德就会成为笑话和电视节目的核心。
“你没事吧?”西蒙斯跑过来问道。
他点了点头,转身对着他的手下。他虽然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但是,他还拥有这座城市,尽管它已经遍体鳞伤。他很高兴自己的人都站在他的面前。他和其他的6个人、包括里奇刚才在隧道里只呆了1个小时,甚至更短。但是,他们似乎去了很长时间。听见手下们热烈欢迎他的归来。“去—”罗伯特刚想开始说话,又把自已的声音咽了回去,他低头看着弟弟的莱维牛仔裤和网球鞋。他看见弟弟穿错了袜子,一个棕色,另一个蓝色。
“去—”他又开始说道。
然后他开始哭泣起来。
在睡梦中,尽管没有任何东西堵着自己的鼻子和嘴,她感到自己几乎要窒息了。在一间摆放着绿色家具的绿色房问里,她躺在一个绿色的古董沙发上。地上积有几英寸深的血液,血液不停地涌动着、冲剧着沙发脚和桌椅腿。他和里奇在一起,里奇趴在她的两腿中间,亲吻着她,而她正在设法推开他,因为她正好来了例假。奶奶在地上的血液中一边舞蹈,一边用广东话唱着“雨中曲”。
她醒来后感到自己非常疲倦,也很痛苦,透过窗户,只见太阳已经出来多时,可能快要到中午了。她意识到,今天举行葬礼。
她听见在过道那边,父母亲正在争吵着什么,尽管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她还是可以清楚地听见她们所说的话。在他们的争吵声背后,播放看奶奶录音带上的音乐。
她离开床,穿好衣服。
这个星期一定会有很多葬礼,包括几个大型的集体葬礼。
她想,是否还有其它的吸血鬼?还是就只有这么一个?在星期四还是哪天来着,就是他们都来到了她家里计划的那天,似乎有很长时间了,罗西特曾经说,他收集到成干上万被吸血鬼杀害的文献记录。难道那些都是这个吸血鬼干的,还是在其它州或者其它国家还有另外的吸血鬼?
她不愿意考虑这个问题,也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现在不想,也许将来也不想。她们已经尽力了。完成了她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过,确实如此吗?
是的,她告诉自己。
她又将目光转移到悬在墓穴上面的棺木上。她想,现在谁来接管报纸呢?是罗伯特还是别的亲属?这问题似乎很愚蠢,但是她很困惑。其实,这对她来说是无所谓的,因为她是不会再回去报馆工作了。她只是想知道而己。
她接下来怎么办?饭店里也并不需要她帮忙,父母亲即使没有她帮忙,也能够挺过去。她多少还攒了点儿钱,也许她可以去凤凰城、米萨、斯考兹戴尔或者潭普找一份白天的工作,晚,上去社区学院上学。她的家人可以在休息日时来看她,反正也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
她想离开里奥韦尔德,她需要离开里奥韦尔德。
里奇的棺木被放到了墓穴里,机器“吱吱嘎嘎”的声音打破了下午的宁静。她想起了科丽那些底片和像纸还挂在暗室里。既不是那些来此悼念他们的人们的表情,也不是牧师的话,而是那些相片使她更加深刻地感觉到,他们已经永远离开这个人世。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以及他们的激情和爱情。一切都消失了。一想到第一次与里奇在学校教室里见面时的情景,苏顿时泪流满面。她意识到自己想不起里奇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她能够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她一定能够辨别出来的。
棺木放到了墓穴底上,人们开始用土极盖他,分别致了悼词。很多人开始哭着离开。苏抬起头。看见罗伯特在墓穴的另一边,她向他微笑了一下,他也对她笑了笑,他们谁都没有讲话。她能够体会他的痛苦,一定像她自己一样刻骨铭心,不过她还能够说什么呢?
他们是否应该提前做些什么?现在看来,很明显,吸血鬼在惠勒的教堂改造工程初期就已经开始残害百姓了。他们是不是应该有办法更早一些发现这一切,免得一切为时已晚?难道普通的常识不能使他们明白正在发生一些不正常的事情吗?他们真的需要等待奶奶的第六灵感来解决这一切吗?
也许是。
也许不是。
她不知道,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情她很清楚:命运不是一成不变的,她不必消极地等待命运的安排,她可以起来抗争而不是一味地顺从。她应该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把握自已的命运,过她自己的生活。
不过,也许那就是命运。
也许。
她转身离开墓地。今天天高云淡,蔚蓝的天空深邃莫测,里奇一定会非常喜欢这样的天气:她听见。远处传来了斧头和其它工具敲打的声音,人们正在拆掉那个黑暗的教堂。
奶奶跟苏说,她想来参加里奇一家人的葬礼,但是,苏没有让她来。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不过,她不希望在这里看到她的家人。奶奶,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情。
苏穿过最近刚刚铺好的草地,在她走向汽车时看见了卡罗尔。卡罗尔刚想对她挥手,她赶紧加快速度离开了那里。
就在她走在刚刚恢复好的地面上时,她的内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几天来痛苦和绝望的心情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的解脱。突然之间,她感悟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也会没有事的,她和家人都会过上幸福和平的生活,长命百岁。
这是一种近乎幼稚的想法,不过,这正是她希望听到的声音,她需要听到的声音,这会给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也许这就是第六感。
也许这只是她心里的另一个声音。
也许这只是她希望听到的声音。
她不在乎。她突然产生了想回家的感觉,回家见父母亲、约翰和奶奶,去跟她们在一起。
她转身看了看罗伯特,他正独自与牧师站在里奇一家人的坟墓边。她想,也许一会儿以后,也许明天,她会给他挂电话,跟他谈一谈。
此后,不管发生什么,不管生活会带给她什么,事情总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她坐进汽车里,打开收音机,向家里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