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格劳勃运来3车新的建材以来。两天里,人们对教堂的抱怨声接连不断,达到了高峰。尽管罗伯特害怕这一天的到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他还是知道,今天他不得不再去教堂一趟,去跟惠勒牧师谈一谈。
他在多纳卷屋停下来吃早饭,要了一份多纳卷和一杯咖啡,然后又继续走向警察局。
几乎是在他开到停车场的同时,玛蒂内兹也到了那里。
“卡特局长,我需要跟你谈谈。”
罗伯特用力将汽车门关上,吞下了最后一口多纳卷,喝完了剩下的咖啡。天主教牧师很快向他走来。罗伯特对他点头说,“牧师,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很显然,牧师正在气头上,满脸通红,汗流浃背,站在罗伯特面前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他把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似乎在说“等一等”,然后低头喘息了一会儿。他就这样站了几分钟,然后直起了腰。
“怎么了,牧师?”
牧师做了一个深呼吸。“那个黑色的教堂。”
罗伯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尽量保持着一副平淡的样子,态度平和。他一直担心这样的事情迟一早会发生,他估计到,那些传统的教派会首先站出来说话。他知道,他们会对惠勒牧师教堂的所作所为有意见的——宗教观念上的分歧,而不是一般的噪声或者混乱的问题——当粉刷黑色的油漆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人反对的。
不过,他还是有些惊讶,首先起来反抗的竟然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玛蒂内兹牧师,他是这座城里最有忍性和最宽容的牧师。罗伯特原来以为,首先起来反对的会是浸礼教或者五旬节派的牧师。
玛蒂内兹牧师看着他的眼睛。“这是魔鬼在造孽。”
罗伯特很不自然地动了动。“好了,牧师,我知道你很不喜欢这种事情,我也一样。不过,惠勒有他的宗教自由。”
“这不仅是他的宗教信仰何题,”牧师说,他的目光不容忽视。“我看见他跟一个魔鬼在对话。”
“行了,牧师。”
“我不是在打比方或者夸大其词。我看见他对着魔鬼讲话,不折不扣地,站在那里面对一个魔鬼讲话。”他降低了声音,“还管它称作上帝。”
罗伯特胳膊和脖子后面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而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很显然,这不是由于天气的原因所致。
“那个黑色教堂是个大灾难,”玛蒂内兹牧师说,“我永远不会否认这点的。不过,我承认惠勒有他自己的宗教自由,我也知道惠勒声称自己见过耶稣基督。我的一些信徒们甚至因此而皈依了他的教堂。我是很生气,不过,我不会因此而胡乱给人下结论的。他有自己的权利。”
“但是,宽容别人的信仰,不管他的信仰是多么怪异或猥亵,并不等于对于魔鬼的恶性我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作为一个牧师、一个天主教徒、一个人,我有责任起来与邪恶作战。”
“你认为自己看见什么了?”
“不是我认为自己看见了什么,而是我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今天早晨天亮以前,我像往常一样向着圣·玛丽教堂走着。在经过这座黑色教堂的时候,我听见一些说话的声音:是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惠勒,另外一个是陌生人,有些沙哑。陌生的声音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然后惠勒说,‘你就是我的前途和光明。’
“我不能听而不闻。当时,我就在教堂新盖的部分连接道路的边上,只见一道绿色光线从两面墙之间发散出来。我走过去,向里张望着。
“那些绿色光线的源泉就是里面的那个魔鬼,只见它沐浴在绿色的光芒之中,惠勒跪倒在它的面前,祈祷着。他称它作‘耶稣’,他的脸上洋滋着幸福的微笑。不过,魔鬼并没有看他,而是透过墙缝紧盯着我。”玛蒂内兹牧师战栗着说,“它竟然对我微笑着。”
“它看上去什么样子?”
“看上去猫糊糊的,身材很矮小,还畸形。它看上去像……它使我回忆起了小时候常做的一个梦,一个电影里的魔鬼。”他摇了摇头,“我一口气跑到了教堂——我的教堂,圣·玛丽教堂——然后把自己锁在了里面。我祈求力量和指引,我祈祷了三个小时,然后就来看你了。”
罗伯特同情地点了点头,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有什么样的感觉。他相信玛蒂内兹牧师一定没有撒谎,不过,他所说的事似乎不是真实的。他觉得自己与这件事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他感觉似乎有人在给他讲述一本书或者一个电影里的故事情节。他不得不强迫自己装做认真听了牧师的故事。
“好吧,”他说,“我正要去跟惠勒牧师谈一谈,你可以一起来,我们去问问那个魔鬼的事情。”
“哦,不。我不能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那么,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把他杀了。”
罗伯特眨了眨眼睛,“什么?”
“把惠勒牧师杀了,废了他。把他的头砍下来。”
罗伯特惊讶地看着玛蒂内兹牧师,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如果不是看见了玛蒂内兹牧师那双目不转睛的眼睛和那副一本正经的制人于死地的神情,罗伯特会以为刚才的话是自己想象中听到的。
“你可以把他的头颅放在盘子里拿来给我。”
罗伯特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假如这只是个笑话——”
“那些魔鬼可不只是一个笑话。”
罗伯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他的话,该说些什么。
“如果你不得不那样做,你可以用枪毙了他。不过,最重要的是,你必须砍下他的头。”
罗伯特看着玛蒂内兹牧师。“牧师,恐怕我不得不结束这次对话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认真的,如果是,你需要一些帮助。警察是不可能给予你这些帮助的。”
“你和他是一伙的!”牧师叫喊道,他的声音变成了一种指控。“你也是其中的一部分,你和魔鬼是一伙的。”
罗伯特已经转身走向了警察局,忽然,他又转回身来。“如果你现在还不离开,我就不得不下令逮捕你。你明白了吗?今天上午,我会去和惠勒牧师交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询问一下你所谓的魔鬼的事情。不过,如果没有触犯了法律,我们是不会采取任何措施的,更谈不上什么杀人了。”他看着玛蒂内兹牧师,直到他转身离开,走向警察局的大门。
梅杜沙综合症!
他得跟詹考伯森挂电话,询问他是否发现迈克·维吉尔到底看见了什么。
他还得重新询问伍兹关于吸血鬼的问题。
两个小时以后,罗伯特开到了惠勒的停车场上。
他走下车来,紧了一下自己的腰带,走到一根黑色柱子旁边,上面张贴着教堂改造工程的许可证。他扫了一眼这份官方文件,摇了摇头。手续看来是齐全的,只是他不明白,县计划署怎么会这么迅速地就批准了这个项目。两个月前,他曾经请求扩建那个旧监狱。尽管警察局是个政府部门,它的请求一般来说会尽快批复,现在还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上帝的旨意。”
罗伯特吃了一惊,抬头看见惠勒牧师正在教堂的台阶上往下看着他。这些话跟他自己的想法是那样的接近,似乎惠勒牧师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惠勒微笑着。
那副笑容使罗伯特感到很不自在。他早就发现,惠勒牧师极端地骄傲自负,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不过,现在,这笑容里还包含有另外的含义,一种残酷任性,为所欲为的表现。惠勒似乎感觉自己已经不再受物质世界规律的任何限制,似乎他自己已经确信掌握了真理,上帝已经为他所用,成了他的保护神。
罗伯特猜想,牧师是不是确信自己跟耶稣基督讲过话了。
是的,看着惠勒的眼神,他心里想,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罗伯特顺着人行道看过去,努力看清教堂新起的部分的外围——玛蒂内兹牧师声称他看见教堂里的魔鬼的地方。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卡特警长?”
罗伯特再次转过身来,面对着牧师。他又一次动了动自己的腰带,感觉到它的重量并知道自己的手枪在那里才塌实了许多。他一边点头跟牧师打招呼,一边穿过零乱不堪的人行道来到教堂的台阶边。“事实上,你确实能做点什么。最近一些邻居对你有些抱怨,我估计你也知道有的人对教堂工地不分昼夜地施工是持反对意见的。”
惠勒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投有改变。“继续说。”
“好吧,我想,你是不是可以做一个善意的姿态,在晚上六七点之后停止敲敲打打。这里也有很多勤勤恳恳工作的基督教徒需要休息。”
“善良的基督教徒?如果他们是善良的基督教徒,他们就应该明白活着的基督教堂的重要性;如果他们是善良的基督教徒,他们就会主动过来帮助完成上帝的旨意,修建这座教堂,而不是在它的道路上设置障碍。”
尽管这番话听来极不顺耳,罗伯特还是微笑着,声音友好平静地说:“也许你是对的,不过,我想他们这个要求也不过分。”
“难道阻止上帝的旨意是正确的?”
“我敢肯定,你那些志愿工作者也需要休息。”
“他们也不喜欢这种颜色,是吗?那些抱怨的人?他们也不喜欢耶稣基督为自己的教堂选择的颜色?”
罗伯特看着人行道。“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黑色是基督最喜欢的颜色。在天堂里,他的殿堂都是黑色的。在这里,万物之主也豁要一个黑暗的殿堂。”
罗伯特摇了摇头。“瞧,我这是来求你,做一个慈善的举动,减少一些噪声干扰。你那些人仍然可以刷油漆,做一些噪声小的活。只是在晚上八点钟到早上六点钟之间不要叮叮当当敲打不停。”
“不,恐怕建造上帝的家园不能因为给那些不是信徒的人带来不便而拖延。”
“牧师,我不想跟你争论。”
“那么就别跟我争论。”
“如果我不怕麻烦的话,我可以指控你扰乱社会安宁。我希望不要有这样的结果。另外,生活在周围的人们也有他们的权利。我们需要做的是,大家相互做些让步,让彼此都能满意。”“这里只有一个方面。如果你影响了教堂的建设工程,我会控诉警察局和整个城市,告你们干涉宗教信仰。”
罗伯特向台阶上走了几步。“你以为你是——”
“你脚下踩的是我的土地,”惠勒说,“离开我这里,你没有这个权力。”
罗伯特不无惊讶地看着他。“这是教堂。”
“是我的教堂,它不是公共地产。”
“上帝啊!”
惠勒牧师满面通红,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教堂,随手重重地将门摔上。罗伯特站在台阶底部的公共人行道上而不是教堂的地产上,等了一会儿,不见牧师出来,便走回到了汽车里。
如果这家伙愿意强硬到底,那么就让他等着瞧吧。
他飞快地离开了那里,没有再回头看教堂的方向。
里奇下午4点钟以后走了进来,他把安娜也带来了。他让安娜与李安妮和扎德呆在大厅里,自己走进罗伯特的办公室。
里奇敲门走进来的时候,罗伯特正在浏览<吸血鬼的世家》一书的目录。他抬起头来,疲倦地笑了笑,然后合上书本。“报纸怎么样?”
“多少还有点嬴余。”里奇靠在窗户上,对着罗伯特桌子上一堆书点了点头。“这么多书干什么?”
“我在读一些关于吸血鬼的书,”罗伯特仙笑着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书。“我原以为我能学到点什么,但是,大多数是些没有用的东西。有些是历史方面的,多数是一些英国教授谈论‘吸血鬼的比喻’,解释说,性是吸血鬼具有神秘吸引力的根源。多年来,人们对吸血鬼感兴趣的原因是它们与性的联系,吸血鬼代表了被压抑的性欲。”
里奇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罗伯特摇了摇头。“真正的吸血鬼与性是没有关系的,不是吗?‘吸,嘬’这个词听起来多少有些下流,但是,当你看到某人身体里的所有体液被吸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你就不会有性方面的联想,而只有恐惧。”他把书放到桌子上。“英国教授,文学批评家。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他们不运用一点常识呢?吸血是很性感的?这些男人在刮胡子时刮伤了自己是不是也感到性兴奋呢?这些女人在切菜时切了手指是不是也浑身骚热难耐呢?天啊,如果他们参加献血运动,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性高潮?”他嗤之以鼻。“是些什么人写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里奇笑着说:“他们在谈论文学作品中而不是真实生活中的吸血鬼,他们并不知道生活中确实存在吸血鬼。”
“不过,确实是存在的。到处吸食人血井不是一个比喻。”他把面前的一大堆书推开,站了起来。“我们必须将这个魔鬼抓获,而不只是理解他的含义。我从恐怖电影里比从这些书里了解了更多的关于吸血鬼的信息。”
“有一点他们是对的,”里奇说。“吸血鬼确实有它的吸引力,不过不是性,它与性欲或者什么被压抑的欲望没有任何关系。”他指着窗户外面几排低矮的房子那边的黑色教堂说:“就像那座教堂的吸引力一样,它就像一种宗教。它有可能永远存在下去,给人以意识战胜死亡的允诺。”
“对那个地方我们能做点什么呢?”罗伯特走到弟弟身边。“由于缺乏正当的理由,我不能搜查那里。西蒙斯法官说,宪法保障宗教自由,牧师有权决定如何建设自己的教堂。他看着我的眼睛说,牧师有权这么做,他不会惧怕警察的干涉。”
“他说的没错。”
“我知道,他说的对,但是,我只是觉得别扭。”罗伯特摇了摇头说,“也许我们应该将那个地方烧毁。”
里奇微笑着说:“你想过没有,如果咱们俩的谈话被人听到,人们会怎么想?我的意思是,一个警察局长和一个报社编辑谈论在放火烧教堂?”
“我不是认真的。”
“这我知道,不过,像你我这样位置的人说这些话还是有些奇怪的。”
“咱俩参加工作在后,成为兄弟在先。我们是以兄弟而不是以警察和记者的身份在谈话。”
“忘记这些吧,”里奇说,“我只是随便说一句而已,见鬼,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吸血鬼到处在残害无辜,你还能期望我怎么样?”
“你知道吗?今天下午我想起了格劳勃公路上的那座鬼城。”
罗伯特皱了皱眉头。“什么鬼城?就是公路边上的那四间破房子吗?”
“是的,那是一个甚至都没有名字的地方,没有人知道谁曾经在那里住过,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开。”
“怎么样呢?”
“因此,在西南部有很多这样的小鬼城,无人知晓它们究竟是些什么地方,更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没落破败的。我在想,也许,有很多这样的地方,它们在全国范围内构成一个线索,一直延伸到罗亚诺克,我也不知道。”
“你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是吗?我们这里出现了吸血鬼,鬼才知道它究竟有多少年头了。几百年来,它必须吸食一些什么东西。难道你不认为它一直在到处游荡吗?难道你会认为它这么些年来一直生活在里奥韦尔德吗?”
“这么些年来?”罗伯特叹气道,“多么耸人听闻,不是吗?”
“我不是开玩笑。”
“或许它没有这么古老?或许它只是最近才出现的?”
“那么也需要有什么能够制造出吸血鬼吧?”里奇看着窗户外面。“不管怎么说,一定有一个很古老的吸血鬼存在。”
“那么你也认为是吸血鬼干的了?”
里奇耸了耸肩膀。“我想是的。你知道。我跟苏谈过,她跟我谈了中国的吸血鬼,他们管他们叫‘喝血的死鬼’。”
“‘看东西的杯子’?怎么拼写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根据中国人的看法,吸血鬼不怕大蒜,他们害怕柳树。玉石可以驱走他们,而不是十字架。”
“我正想让我的人员都戴上十字架,以防万一。”
“也许你也应该让他们佩戴一些玉石,没有什么坏处。”
“一共能有多少不同种类的吸血鬼故事?”
“谁知道呢?我让苏写一篇专题报道,讲述在英国和中国和她能找到的任何文化中,人们是如何保护自己的。”
“在报纸上讲述吸血鬼?”
“是专题报道。我们用介绍和谈论异国文化的方式来讲述,不过,我肯定,单纯从实用的角度考虑,人们也一定会感激不尽的。大家都很担心。”
罗伯特依在办公桌上。“接着讲。”
里奇停了片刻。“我过来的原因是,我想,我们应该在下个星期四的市政府委员会上将这个问题提出来。这问题越来越大了,我想,我们应该研究出一些…市民防范措施。我们需要有组织地进行,一味地等待吸血鬼再次出现对我们来说无济于事。我们需要主动采取行动,而不是被动地受制于它:在更多的人被杀害之前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罗伯特点头表示同意。“你说的没错,我也这么想。伍兹一个星期以前就这么跟我说过,只是由于我一直忙于收拾尸体,跟踪电话垂询,没有来得及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去两个星期内,我大概总共睡了不足十个小时的觉。”他看了看里奇。“你想写完一篇报道?”
“是的。”
“我们一起写吧,这样读起来会更有说服力。”他咳嗽了一声。“你有十字架吗?”
里奇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肯定,科丽有。”
罗伯特走到桌子那边,拉开第二个抽屉,拿出一根细细的金链子,上面有一个十字架。他把它扔给里奇,说:“拿着这个,我再找一条。”
“我想,科丽——”
“这是给你的,如果科丽和安娜没有,给她们各买一个十字架。同时,买一些玉石,你可以去弗里兹珠宝店,如果支付不起,记在我的帐上,弗里兹欠我的情。”
里奇看了看罗伯特,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说,“谢谢!”
罗伯特关上抽屉,避开里奇的眼神。“就去买吧。”
她以上帝的名义在这儿干什么呢?
透过面包车的挡风玻璃,雪莉眼睛紧盯着苏的家。整座房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卫生间窗户的小方框上透出一点儿亮光。苏和家人都沉静在熟睡中。
他们都睡得死死的。
雪莉打了个冷战。
“现在几点了?”希尔曼先生问道。
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些动静。“1点半了,”格莱姆斯先生回答。
雪莉转身看着这两个男人,还有汽车里的其他人的轮廓,汽乍里洋溢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兴奋。雪莉也感觉到了这份兴奋的心情。她的血液奔涌着,迫不及待的想出去采取行动。不过,她也感觉到人们似乎有些过于兴奋、过于激动,今天晚上的行动可能有些过火。
这使她有些害怕,很害怕。
这完全是个无意的开始。上个星期日,她去了三圣教教堂。她大概有好几年没有参加任何宗教活动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力量使她来到了这里。在她的记忆中,教堂是一个干巴巴的毫无兴趣的地方,就像记录片—你知道它对你有好处,只是你并不欣赏。
但是,这次,她很欣赏惠勒牧师的宣教。
不是一般的欣赏。
惠勒牧师就像讲述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样,他所谈论的话题不是过去的寓言,不是两千年前的老《圣经》故事,而是发生在今天的事情。
未来的事情。
正是惠勒牧师关于未来的那番演说吸引了雪莉和所有如此着迷的听众。惠勒不是泛泛而谈,也没有对遥远的未来进行任何猜侧。相反,他只是具体地谈论了耶稣将如何清洗所有天主教徒、浸礼教徒和循道宗教徒。耶稣喜欢血,惠勒牧师说,喜欢尝试人肉。耶稣将吞噬那些邪恶的腐烂的肉体,血洗整个地球。那些被遗弃的骸镂将被抛洒在370公路上,那将是从这块荒凉之地通往活着的耶稣教堂的正义之路。
雪莉周围的人们被惠勒牧师的宣教所迷住了,他们高喊着“上帝万岁!”和“赞美耶稣!”的口号,雪莉也被感染了。她感觉大开眼界,过去22年似乎仅仅是一种存在而已,她好像刚刚开始真正的生活。这么多年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零零散散的心得和体会就像拼图版一样,此时此刻才终于找到了它们本来的位置。她恍然大悟,自己生活的目的原来是这样。为上帝耶稣服务!
下个星期,耶稣就会和他们走在一起。
惠勒讲道结束后,雪莉滞留了一会儿,想结识每个陌生的人。她注意到农场市场上认识的格莱姆斯夫妇,便向他们走了过来。他们正在跟六七个人说话,她走过来的时候,他们都转身看着她。
“耶稣讨厌中国佬,”格莱姆斯太太说,“牧师上个星期也说,他讨厌那些斜眼的异教徒。”
“是的,”雪莉点头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表示赞同,她只是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
“你想帮助我们将他们烧死吗?”另一个男人笑着问道。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她不由地也对他微笑着。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她可能在城里哪儿见过他。
格莱姆斯点头表示同意她的加入。“也算你一个吧。”
雪莉刚才注意到人们组成了小小的团伙,每伙大概10个或者11个人,诡秘地谈论着什么。
他们都在密谋什么吗?
很可能。上帝以神秘的方式工作着。
一个身材矮小、蓄着卷曲的灰色胡须、只有几根头发的人挠了挠自己沧桑的脸颊。“我去弄些汽油来,”他说,“谁来点火呢?”
“没有问题。”格莱姆斯先生说。
这样,他们就来到了这里。
雪莉再次透过挡风玻璃看了看苏的家,她仍然陶醉于他们将要干的事情,她觉得那是正确的,用不着去多想。她没有丝毫愧疚不安或良心的谴责。只有这样,苏才可能看到自己的错误,才有可能去教堂,才有可能在下个星期事情还没有为时太晚之前意识到耶稣才是真理、才是光明。
虽然,自从二年级时在迈克尔夫人的班上相遇以来,她和苏一直是好朋友,但,耶稣不只是一个朋友。
如果她想成为那些幸运者之一,成为那40人中的一员,她必须证明她自己。
“我想,他们让卫生间的灯整夜亮着,”雪莉说,“我不认为是有人起来了。”
“我想,你是对的,”格莱姆斯太太说。她打开车门,从司机那边下了车,绕到汽车的后边,打开后门。“安静点儿,”她说,“我们得快点儿。”
雪莉从旁边的车门上下来,她的肾上腺素不停地涌动着,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耶稣让我们把那些树弄死,”希尔曼先生说,“牧师说那是最要紧的。”
车里下来的其他人小声表示同意。
雪莉拿起装满干柴的包裹,包里沉甸甸的,她感到异常满足。在她的身边,那个留着长胡子的老人海尔·纽曼拿着汽油罐子。“让我们把这些中国佬给妙了,”他说。
雪莉对他笑着说,“我们赶快行动吧。”
苏被烟雾和汽油味给呛醒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房子着火了。她跳下床来,由于还在半睡半醒状态,她被床上的单子缠住了,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不知道是由于她摔在地上的动静还是由于呛人的浓烟,她的父母被惊醒了。她听见他们紧张地在房间里喊着“着火了”和“柳树”。她站了起来,从床单里挣脱出来,只见缕缕烟雾正从窗帘中间敞开的窗户钻到屋子里来。
她赶紧走出卧室,来到楼下父母亲的房间。透过窗户,只见院子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些柳树着火了。
父亲已经穿好衣服冲出了房间,让她给消防局打电话。她木呆呆地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在两裸树下各有一堆火燃烧着,火势虽然越来越大,不过,树还没有完全着火,似乎只是在燃烧树下堆积起来的树枝和垃圾。在马路对面,马尔文和查普曼家里的灯都亮着,窗户里似乎也站着人。没有任何警笛的声音,远处的城里也没有,苏意识到邻居们谁都不屑给消防部门打个电话。
“挂电话!”父亲一边跑到门厅,一边催促道。苏赶忙去打电话。母亲哭喊着,收拾着照片和其他一些值得留念的东西,塞到她那个很大的百宝箱里。
苏飞快地跑出卧室,穿过大厅来到厨房。她在电话机旁边找到了紧急电话号码单,很快拨通了里奥韦尔德志愿消防队。西蒙斯队长接了电话。“消防队,”他睡意朦胧地说。
“我们家的前院草坪着火了!”苏对着话筒喊道,声音几乎连成一片。她听见身后奶奶、弟弟和母亲赤着脚跑了出来。“我们家的前院草坪着火了!我叫苏·温。我在东影子壁1001号。”
“东影子壁?”队长立即睡意全消。
“是的。”
“我们马上就到。”
等苏跑到外面的时候,就听见有警笛响了起来。母亲、奶奶和弟弟都已经站在了那里,母亲紧张地抱着她的百宝箱。父亲已经打开了水阀,试图扑灭那棵小树底下的火,但是,这点水似乎不起什么作用。他们出来的已经太晚了,他们已经无法控制火势了。
苏看了看奶奶的目光,老人家正紧紧地握着约翰的手。他微笑着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约翰已经被影响了。
奶奶再次对苏点了点头,又转眼看着燃烧的大火。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喝血的死鬼”企图毁灭这些柳树。
苏跑进房子里取一些能够盛水的坛坛罐罐。
消防车几分钟之后就到了。此时此刻,火焰已经足有一人高了,而且熏黑了柳树树干的六英尺之高。树上的枝条有的也已经着火,细小的柳叶和枝条依次着火,火势逐渐蔓延着。大火照亮了大半个街区,苏看到邻居们躲在各自的家里观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没有任何人出来帮忙。
看到两个消防队员从车上跳下来、拉着一跟长长的帆布管子,苏意识到这里一定没有消防水阀。
“往后站!”一个人命令道;苏和全家人退后到阳台上。另外一个人跑到汽车的另一面,按了几个按钮,开动了几个拉杆,一股强大的水流从另外两个人端着的水管子里喷射了出来,浇到了左边的一棵树上,火势顿时减弱了。
三分钟以后,两棵树下的火都熄灭了,水也关闭了。
有人从烧焦的草地上向他们走了过来,苏认出那是卖汉堡包的伯福德先生。她和父亲也向他走去。
“谢谢你!”父亲握着他的手,拍了拍说道。“谢谢你给我们扑灭了火。”
伯福德先生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谢谢你。”
“谢谢你们,这是我们除了锻炼以外第一次有机会用这个新的水泵。”他看了看父亲,然后又看了看其他人。“你们都没事吧?”
“我们没事,”苏说,“谢谢你。”
西蒙斯队长走了过来。突然,苏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穿着睡衣站在外面。邻居们也都走了出来,出来看看是否有什么东西受到了损害。在他们的脸上,苏只能看到好奇凑热闹的表情,没有丝毫同情。
队长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你们知道是谁干的吗?”
苏摇了摇头。
“你知道,这是故意的。”
苏点了点头,“我知道。”
“不过,你不知道这是谁干的?你想不起来谁可能做这么恶劣的事情吗?”
她想说“喝血的死鬼”,但是,她意识到此时此刻在这样的场合提到它是不合适的。她看了奶奶一眼,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不知道,”她说。
“明天早上我们还会来,检查这里的一切,看看我们是否能发现些什么。虽然我们只是志愿者组合,但是,我们也可能调查出一些头绪来。所以,在我们进一步调查之前,别在上面走,也别动什么东西,可以吗?”
苏点了点头。
“也别让你们的邻居动什么东西。”
“没有人会去动的。”
“我们早上还要填写一份报告,你父亲需要签名。”
“那您就告诉他吧,跟我说了没有用的。”
队长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
“我懂英语,”父亲略有不悦地说。
“对不起,”西蒙斯队长说。
苏对队长和伯福德点了点头,走到了阳台上。让父亲和他们在一起说话。母亲仍然紧紧地握着她那个百宝箱,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火已经被扑灭,危险已经过去。奶奶也是仍然紧紧地我着弟弟的手。约翰木呆呆地看着刚才着火的地方,苏意识到他自从来到外面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讲。苏走到奶奶跟前,对她说:“真悬呢。”
奶奶点了点头,没有看她。“是的,”她说。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感情。“是的。真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