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修特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上了栓的手枪的枪筒,似乎过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才把它从自己的脸上挪开。他慢慢地卸下枪栓,把枪放在前面的桌子上。他的双手都湿透了,汗珠顺着他的前额流下来,刺痛着他的眼睛,然后流到他的鼻子上。
他确实在计划要自杀,把自己的脑浆打出来,但是,就在那最后一刻,他突然停了下来。他感觉到,不,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应该牺牲得更有价值。
多娜去了警察局,这个他一点都不怀疑。她已经把她所有的衣服和东西都放进了包里,把道恩也带走了,现在他们俩可能已经到了警察局,正在倾吐着他们的委屈,让人听起来他好像是一个变态的人。
也许她们没有去警察局。
如果多娜计划去报警,警察现在也许就来了,可能已经出现在店铺里了,或者至少已经在家里等着他。另外。如果多娜只是为了让他被抓起来,为什么她要带走所有的衣服呢?如果他被关进了监狱,她和道恩没有必要搬出去另找地方居住。
也许她们没有去警察局,也许她们只是离开了。
他的头嗡嗡响着。他站了起来,从厨房走过起居室,又走到道恩的卧室。靠在门框上,尽管她已经不在里面,他还是不愿意打扰她这片圣地的神圣和庄严。他只是目光扫视着房间的里面。她把她的衣服和书都带走了,包里塞得满满的,有她中学时的照片、她贴在梳妆镜边上的那些照片,还带走了她那个旧收音机。可是,她没有把随身听、独角兽图和照相机带走。他给她买的东西她都没有带走。
他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痛苦,一种一无所有、空空落落的痛苦。不过,他很高兴自己感到了这份伤害,它说明他还是爱她的。
他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影子。他开始抱怨多娜,他敢打赌这一切都是多娜一手造成的,这个臭女人只是嫉妒,不会别的。她根本不关心他们的女儿,根本不管女儿是否幸福快乐,她只是想报复。她曾经受到过伤害,她要进行报复。
那也是她自己的过错。她应该有些预感,她应该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他喜欢年轻的女人,一直是这样,这她是知道的。她嫁给他时只有16岁,他已经26岁了。她知道自己吸引他的一个主要方面就是她年轻。在进人中年的时候,她应该知道他会去别处去寻找他的快乐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他们的女儿。
他看着道恩的床铺,回想起了他们在那里的那些快乐时光。
那纯粹是一个无心的开始:他看见道恩在手淫。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10点新闻以后,他走下床来去上厕所。经过女儿的房间时,他从门缝里看见里面似乎什么东西在动。他并没有仔细看,不过,简单的一眼就足够了。由于身后墙上的灯光的作用,他看见道恩的手在两腿之间动着。
他怎么也不能从自己的头脑里摆脱这个形象,女儿竟然在手淫!他开始在早饭和晚饭时注意到女儿已经长大了,开始长得很丰满,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吸引人的年轻女人。在他脱衣服的时候,在他洗澡的时候,在他与多娜在一起的时候,他开始想她。
一天,他下班回家吃午饭,只见多娜给他留了个纸条说自己与朋友去逛商店了。他开始给自己做一个花生黄油三明治,突然他注意到道恩的裤权卷起来放在洗衣机旁边的地板上。他放下切黄油的小刀,走到洗衣机边馒慢地拿起那条裤衩。裤衩很小,很秀气,手摸上去又柔软又很性感。他把裤衩打开,贴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后不无罪孽感地把它放进洗衣机里。
从那次以后他开始经常回家吃午饭,暗自希望这样的事情会再发生一次。不过,他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常常在厨房的台子上用午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洗衣机那边,他的这种期望渐渐地演变成一种痴狂的迷恋。两周以后他就不再为自己寻找清白的借口了,经常想方没法把道恩从房间里支走,然后迅速地去洗衣框里寻找她的裤衩开始的时候,裤衩上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很快,他发现它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女性气息。
他并没有打算与她发生性关系,也许如果她没有发现这一切他也不会这么做的。也许他只会继续玩弄她的裤衩,和多娜在一起时想象着她手淫的画面。也许最后,他会找一个像她这样的姑娘。但是,一天午饭的时候她回家了她走进他的卧室时,他正在玩弄着她的裤衩,吮吸着裤衩上迷人的女人气息。道恩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简单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他慢慢地放下裤衩,那份难堪、那份无地自容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他想说些什么,想向她道歉,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得上来。
她向外退了出去,准备离开,突然,他大声用父亲的口吻命令道:“道恩,别走。”她停下来,满面羞愧地向他转过身来,他扑了上去,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她,亲吻着她那丰满的双唇。他知道她一定意识到了他那坚挺的下体,这使他更加兴奋。他把手伸到她的衬衣里,触摸着她那挺实的乳房和纤小的乳头。她很惊慌,喊叫着,闭着双眼。不过,她并没有反抗,他知道她想这样,便把她推倒在地板上,脱下她的裤子,手指触摸着她。
他就在床边的地毯上占有了她。
有那么一刻,她浑身很僵直,他知道她一定感觉到了高潮。他想得意地大叫,他想羞愧地大哭,他想感激地拥抱她,他想僧恶地揍扁她。
从那以后他们经常这样,至少一周两次。当然,他没有告诉多娜,不过他也没有阻止道恩告诉她母亲,他以为她知道这一切。
不止一次地,他甚至想到和她们母女在一起。
但是,多娜昨天才知道这一切。尽管他对道恩格外爱护,给她买了那么多东西,明显地不像一般父亲般地亲吻过她,那个傻瓜还没有发现。如果她不是做她不应该做的事情,偷看道恩的日记,或许她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变成了既成事实,看了多娜留下的信以后,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拿出了手枪。他绝对不会去监狱,尤其是因为这样的事情。
他更愿意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的时候结束这一切。
但是,让他脑袋开花他是不会去做的。他回到厨房,看着手枪充满诱惑地放在桌子上。不,他不会就这么去死掉。他是罪有应得,是该死,但是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死去。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从内心里知道,是一种本能,而不是一种意识活动,就像他知道今天晚上太阳会落下去,明天它还会升起来一样。他闭上眼睛,突然感到头脑里有一股强大的压力,他以为会是一次剧烈的头痛。但是,头并没有痛,相反,他产生了一种想出去到外面房间后头的沙漠里去。
他紧锁着双眉,怀疑自己神智是否还清醒。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手枪,他又转念一想,他没有必要去自杀,他很安全。多娜很显然没有去警察局告他。
脑袋里又突如其来地感到了那股奇怪的压力,他紧闭着双眼,挤出了几滴泪水。忽然之间,他明白自己的死期到了。
他走出厨房,经过后门,穿过院子,经过那个上了锈的烧烤架,穿过铁链连接的围墙上的窟窿。他站在围墙的那一边,连衣服上的灰上也懒的掸去,开始向开阔的沙漠走去,一直向着阿帕池山峰方向走去。在他身后,太阳正在落下,地面上罩上了一层夕阳的余辉,在粉红色晚霞的映照下,那些灌木篙和仙人掌现出一片黑糊糊的形状。
死亡。
他停下来。脑袋里的那种压迫感更加强大了,不过,他努力抵抗着。他知道他可以继续向前走,但是,他感觉到死亡就在附近,他感到有些害怕。他突然明白,死亡不单单是失去了生命,而是变成了另外一种形式,别的什么东西。它不是身体和大脑各种功能的简单停止,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物理上的继续,一个完整的整体。他转过头来,向着黑漆漆的北方,越来越感到恐怖。死亡正在沙漠里向他走来,向他逼近。虽然他看不见它,但是,他可以感觉到,那是远处地平线。上一团黑暗的世界。随着它越来越向他逼近,他知道那是一个很大的怪物,出奇的古老。
他头脑中的那股压迫感突然减轻了,他也恢复了理智,他转过身来,赶紧逃走。他不是向着家的方向跑,也不是向着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跑,而只是逃离那个向他逼近的怪物,逃离死亡,他在沙摸里疯狂地奔跑着,只想逃离这一切。他为什么要鬼使神差地来这里呢?片刻的失去理智?是什么力量强迫他……?
他滑倒在地上,浑身蜷曲成一堆从沙坡上滚落到了大水道的底部,同时眼睛还不停地向后张望着。他的小腿撞在了块石头上,脸在一棵矮树上刮了一下,重重地落在了峡谷底部。他听见也感觉到自己身体下面右胳膊骨拆的声音。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然后,他回忆起了是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便赶紧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向上边张望着,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试着从悬崖上爬上去,还是从沟底下跑出去。
突然,身后拐弯的地方传出一个奇怪的声音,一个令人不禁毛骨悚然的声音,类似于咆哮的水声。在那短暂的瞬间,他还以为是洪水席卷了整个大峡谷,不过,这里根本就没有下过雨。他开始踉踉跄跄地远离发出声音的地方,倏忽之间,他的头脑变得格外的平静,全身心都获得了解脱。他又停下来,转过身来,开始向着声音走来。随着他迈出的每一步,他变得越来越心如止水,变得越来越坦然。
他转过弯来看见死亡的脸面时甚至都没有喊出声来。
苏醒来时感到非常困倦,头脑里非常混乱,全是刚才在几个不同睡梦中的一些杂乱的形象。一座楼里的地板上有一个窟窿,下面通向一个洞。一个人被钉在一棵柳树上,哭叫不停。有一条血河流向山上。
她坐在床上,把枕头放在身后当作靠垫支在床头。昨天晚上她睡得很晚,珍宁下班后过来和她说话一直呆到后半夜。苏的父母亲在八点、九点和十点的时候几次试图将她撵走,可是,看到她对他们这些直截了当的逐客令都置若罔闻,最后便放弃了,只好先上床睡觉了。
苏走出起居室的时候约翰己经上学去了,奶奶还在睡觉。她不止一次地想,也许奶奶生病了,也许奶奶要离开他们了。她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什么。
早饭后,她陪父母亲去了市场。
今天上午停车场里只有一辆车,一辆特里诺牌汽车。父亲把车开到它的旁边,停得很近,她和母亲费了很大劲才把车门打开从车里出来。她小心翼翼地从两辆车中间走出来,走到商店前面的人行道上。父亲拽了一个手推车,她把市场的门打开让父母亲进去。
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市场里的变化。
她一直很喜欢来这里买东西,喜欢这里友好欢快的气氛,喜欢商店店主格莱姆斯夫妇。但是,今天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头,这里的气氛也与往常不同。一进门,她就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很不友好的气氛。她感到很不舒服,非常想走出去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外面清新的空气中去。
她看见父母走到了第一个通道蔬菜品那边。很显然,他们没有发现这里有任何的异样变化,也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她看着他们,肌肉绷得越来越紧,越来越局促不安。她突然注意到商店里没有格莱姆斯夫妇,通常,收款处是不会没有人的。
肉食品柜台上面有一排灯泡坏了,这样,商店里有一大块地方看上去很昏暗。父母走到了这里。
“嘿,你好!”
听到格莱姆斯先生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来看。见他正站在自己后面,对她微笑着。这微笑并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也不是有什么邪恶的意思,不过,格莱姆斯先生鬼鬼祟祟地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察,使她感到很害怕。
“你和家人今天好吗?”
“很好,”苏强迫自己笑着对他说。
空气中不详的气氛还没有散去,商店里的氛围还是那样。
不过,她知道,她得出的这些感觉与喝血的死鬼或鬼怪没有什么关系,跟任何超自然的东西都没有关系。
第六灵感?
忽然,她希望奶奶也能够在这里。
父母已经在拐角处拐到那边去了,苏从商店的前边走到下一个通道,看着通道的尽头,父母亲没有在那里。她又来到下价个通道。格莱姆斯夫人从罐装食品架子中间向她冲了出来。
苏感到有一股力量把她推了一把,便向后退去。这就是商店里那股充满恶意的氛围发出的地方,罪恶的根源。苏可以感觉到格莱姆斯夫人身上发出一种奇怪的不可捉摸的波浪。
格莱姆斯夫人从她身边冲了过去,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苏迅速穿过空荡荡的通道,看见父母亲正在蔬莱柜台前为分店选择大白菜。母亲抬头看见她,明显有些不高兴。“你怎么只是站着不动?帮帮我们,去拿一桶牛奶。”
母亲为家里准备了一个购物单,父亲拿着饭店的购物单。他们在商店里走来走去,找到了所有要买的东西,便来到交款处付钱。交款处还是没有人,到处也看不见格莱姆斯夫妇。
父亲开始把东西从购物车里拿出来放到停止不动的黑色橡皮传送带上。“等一下,”母亲说,“我们忘记了给约翰买麦片粥。”
“麦片粥?”父亲问。
“他不愿意天天吃米饭。”
“你会惯坏这个小子的。”他说着,跟着母亲走到了第一个通道早餐柜台前。
格莱姆斯夫妇从阴暗的肉食品台那边走了出来,两人都走到收款台后面。“都选好了?”格莱姆斯先生问道。
“差不多了,”苏回答。“我父母只是拿点麦片粥。”
格莱姆斯夫人大声地咳嗽着,多少有些戏剧化地夸张,她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格莱姆斯先生。格莱姆斯有些不好意思,推开她的胳膊,看着苏。他笑了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随便。“你父母亲怎么总是说汉语?”他问道。
她眨了眨眼睛。“因为他们是中国人。”
“但是他们现在在美国。”
她的脸变得很发烫,感觉到自己有些触怒。“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在美国就得说美国话?什么是美国话?这里的土著语是什么?纳瓦加语还是霍比语?”
他笑了笑。“我不知道。”他看了看妻子,用手摸着下巴。苏可以听见他那粗糙的手指在下巴上来回动时发出的声音。“是的,我正是这个意思。因为他们在说英语的国家,他们就应该说英语。”
“在需要的时候,”苏说道,脸上变得更加火辣辣的。“他们说英语。但是广东话是他们的母语,当他们谈论个人的事情时,说广东话更如意一些。”她很不舒服地变换了一下姿势。“就像你和夫人如果去了中国,必要的时候你们也得说汉语,以便融人当地的社会生活。但是,当你们在自己家里时,你们会用英语交谈,因为那是你们的母语,说起来肯定会更方便一些。私下里时,你们也没有必要说汉语,不是吗?”她指了指父母亲那边,“这是一样的。”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依然用手不停地抚弄着他的下巴。“我明白你的意恩。”
他妻子站在他旁边,向前探着身子,噘着薄薄的嘴唇。“哎,我跟你说实话,这一点我很不喜欢。找的意思是,你父母亲都是好人,别误会。但是,有时候……有时候他们那样说话,我猜不透他们在说什么,就忍不住要想他们是不是在谈论我。”
“此时此刻,”苏干巴巴地说,“他们在谈论麦片。”
格莱姆斯夫人皱了皱眉。“你懂我的意思,我不是反对你的父母亲,但是如果他们中间有些人不太好,不是像你父母亲那样的好人,那该怎么办?”
“哪些人?”
格莱姆斯夫人脸色有些发红。“你知道,其他国家来的外国人。我的意思是,我们怎么才能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呢?”
格莱姆斯先生转身对着妻子。“爱德娜,我想她的意思是,有些谈话是私人谈话,你没有必要知道。”
苏的父母亲拿着一盒松脆米片,格莱姆斯夫妇对他们都笑脸相迎,格莱姆斯夫人在收款机上输入所有的东西,格莱姆斯先生把他们买的东西都装在袋子里。离开的时候格莱姆斯夫人对他们说,“再来啊。”
苏一直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父母亲来里奥韦尔德安家的。刚从香港搬来时,他们在纽约住了几年,她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她两岁时,他们就搬迁到西部来了。似是他们为什么决定在亚利桑那州呢?又为什么决定要在这个城镇而不是凤凰城或塔克森或弗拉格斯塔夫或普雷斯格特居住呢?
她从来没有询问过父母这个问题。一方面,她不想让他们感觉到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另一方面,她怀疑父亲是上当受骗才在里奥韦尔德购买了这片土地。
从商店里出来,他们向着汽车走去。随着笼罩在商店里的那股压迫感的消失,她开始想他们来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是因为命运的安排吗?还是因为奶奶的第六灵感引导他们来这里的?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问题了。
父亲打开母亲那边的车门,然后打开汽乍的后门,他和苏把购买的东西放进去,然后父亲又把门关上。父亲走到司机门边,“我们先在饭店停一下,”他说。
“我需要去报馆,”苏跟他说。
“好吧。”
“事实上,我想我更愿意走着去。我正好可以锻炼身体,你也不用绕路。”
“你是不是为我们而感到惭愧?”母亲在车里说。
“不是。”
“那么为什么你不和我们一起去?”
苏叹了口气,“好吧。”她打开小货车的后门。
“如果你想走着去,就走着去吧。”父亲说,“没事。”
“我不想引起争吵。”
“去吧,”他对她说。
她对父亲笑了笑,“谢谢!”
苏让开车道,汽车倒出来的时候,苏以为会听到父母亲争吵的声音,但是,看来母亲也没有把这当一回事。汽车开出停车场时,父母亲都对她微笑着挥了挥手。
苏看了看周围,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那辆绿色的特里诺汽车旁边,面对着商店门上布满烟灰的玻璃。她转过身来,迅速离开停车场上干裂的柏油地面,想尽快离开那个地方。
她开始向报馆走去,但是,她发现自己不是沿着公路走下去,而是拐向了杰斐逊街,然后又走到了哥伯海德街了。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走这条路,这边路既长又浪费时间,而且是镇子里比较破烂不堪的部分。她听任自己的双脚带着她,依靠本能而不是大脑来决定所要走的方向。
她向左拐到阿罗街。
那里就是那个黑色的教堂。
她停了下来。她有些不喜欢教堂的整体结构方式,感到很别扭。那不是具体地可以说得清楚的某个方面,而是一种总体的印象,她感觉建筑联合会的那些美学家都犯了个错误。
现在尽管是白天,街道上仍然很冷清。一张破纸在柏油路面上吹卷着双过去,从建筑工地一直吹到五谷杂粮店,使得街道周围似乎成为鬼城的一部分。
魔鬼。
就是它。街道上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非现实的超自然的感觉。
她想从来的道路走回去,可是大脑中似乎有一层迷雾笼罩着,只能任由自己的双脚带着她向前走去。走近了教堂。要不是这些刀劈斧砍、锤子锯子等建筑工具发出的极不自然的声响,整个街道会是静悄悄的一片寂静。苏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工人们在依次接替的脚手架上站在教堂顶上。那些人在阳光照射下,看上去很怪,很奇特,不像习惯于疲劳作业的工人。尽管很冷,有两个人还脱去衬衫,苏看见在一个人宽阔的后背上似乎有皮鞭抽打过的红色痕迹。她强迫自己加快了脚步。
在教堂的台阶上她看见了惠勒牧师。她匆匆经过的时候,他紧紧地盯着她,她浑身战栗,冷飕飕地。牧师的眼光里有一种凶残的成分,她难以接受这一点,便又加快了速度。虽然她不是真正认识他,但是她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个人。她仅仅见过他几次面,但是在她看来,他似乎有些鬼鬼祟祟,有些肮脏邪恶。像一个汽车兜售商或儿童虐待狂。现在这种印象更加强烈了。
“小姐?”牧师说。
苏本来不想停下来,想继续走过去,想装做没有听到他的叫声,但是她转过身来。“哦?”牧师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中国佬,”他小声说。“可恶的中国佬。”
苏后退了一步,强压住心头的怒火。
惠勒面目变得更加狰狞了。“可恶的斜眼睛的臭蜻子!你为什么要在我的教堂前面走呢?”
苏摇摇头。“我……”
他走下台阶向她走来。“我来教训教训你,你这个养汉子的臭姨子!”
她迅速跑开了。刚才走在街上的那种恍惚的神情渐渐镇定了下来,她知道她还可以自由活动,可以采取自己的行动,就拼命地逃走了。
她听见牧师在她身后叫喊着,可不知道他是否追了上来,但是他肯定是在向她喊叫着,只是她的气喘吁吁淹没了他的声音而已。
在拐弯处她拐向了左边。尽管她的双腿和肺部在剧烈地酸痛,此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还是没有停下来。坚持跑着,一直到她跑到了公路上。
里奇并不想去参加野餐会,但是科丽必须参加。他和安娜也被正式邀请。这可以是一件不错的新闻事件,他为自己开脱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有义务去给报纸拍几张照片回来。他没有跟科丽争辩,而是同意把它作为一次家庭出游。
不过他们在去野餐会的路上还是争吵了起来。在开往公园的路上,他和科丽谁都不说话,安娜在后座上自己唱着歌。突然,科丽莫明其妙地说道:“这里的人们说‘man-aise’”
他看着她,感到不解。“什么?”
“他们说‘man-aise’他们不是有阅读问题就是有语言问题。应该是‘manyonnaise’,而不是‘man-aise’怎么能把mayo说成man呢?你说说看。这就是你希望女儿将来长大所说的话吗?”
“你在说些什么呀?”
“我在说咱们女儿的未来?”
“这些地方语言跟安娜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孩子不仅是父母基因的产物,而且也是环境培养的结果。我认为她成长在一个错误的环境里。”
“我敢打赌,惠勒牧师也是说‘man-aise’。”
她盯着他,脸颊绷得紧紧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意思。”
“你知道,没有谁强迫你来参加这次野餐会、如果你不想跟老婆和孩子在一起……”
“上帝啊,你能不能闭嘴。”
科丽没有做什么反应。安娜已经停止唱歌了,车里的宁静让人实在无法忍受。里奇伸手把一盒磁带放进录音机里,是阿里曼兄弟的。科丽很讨厌阿里曼兄弟的歌,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双手抱在胸前,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挡风玻璃的外面。
他们就这样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开到了野餐会的地方。
公园里人山人海。比他预想的要多多了。里奇找停车位时费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在街道那边的一个街区找到一个小小的位置,然后他们一起走了过来、在烧烤架子前面已经排上了长长的队伍,到处都是人来人往。惠勒的教堂并不是这里的一个主要派别,里奇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参加这次募捐活动。也许这些人不都是惠勒的信徒,他们大多数可能只是由于周末镇子里再没有什么别的活动,看到了报纸上的消息,出于好奇才来到这里的。
不过,来的人数还是够可以的了。
他不得不承认,野餐会计划得很周密,而且进行得也很顺利。一条大幅标语上写着“首届里奥韦尔德野餐会及教会社会活动日”,悬挂在两裸沾满灰尘的橡树中间。所有的桌子和长椅都贴上了黄色的皱纹纸。各种各样的小房间和隔离的区域是为那些有组织的游戏准备的,很多挂着姓名长的教会成员在附近引导新来的客人到公园里各自相应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碳火烧焦的气味,还夹杂着啤酒、各种辛辣的开胃食品、蚊虫叮咬剂以及防晒霜等多种气味。里奇抬头又看了看条幅上的标语,他意识到条幅上写着“里奥韦尔德教会社会活动日”而不是“三圣教社会活动日”。但是,别人似乎并不在意上面的用词不准及其隐藏的含义,所以他也就没有深究。
科丽领着安娜的手,开始走过那些干草去到烧烤的那边,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想呆在原地不动,或者回到汽车上去,吓科丽一下。但是,他不想把安娜也卷进来,就跟着妻子和女儿穿过了人群。
今天天气特别热,公园里几乎没有什么阴凉的地方。即使有些阴凉的地方也被那些教会家庭把长椅拽到仅有的几棵树下给占领了。他们三个人走向食品这边的时候,一边走,一边与周围的人们点头或摆手打着招呼,简。单地说儿声“你好”。他观察着周围,看见几个认识的人,不过没有什么朋友,多数都是陌生人。
正前方在烧烤架子的后面站着一个人,系着一个白围裙,戴着一顶滑稽的厨师帽,手里拿着一把铲子、他就是惠勒牧师。牧师哈哈乐着,跟队伍里的男人和女人开着玩笑,他们手里都端着纸盘子。但是,惠勒的一举一动,他那跟烧烤摊前的人们谈话的语气与方式都显得很做作,很勉强,一副虚情假意的样子,还多少给人一些高高在上的感觉。目睹着这一切,里奇感到特别别扭。当惠勒看见科丽,也以这副样子对待她时,里奇觉得更加不自在。
他没有跟随科丽和安娜到烧烤摊前,而是呆在原地不动。他注意到安娜似乎很害怕牧师。虽然当牧师微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时,她没有改变脸色也没有向后退开,也像平时那样友好直率,但是,他从她的姿势上可以看出她怕他。
很显然,她继承了他自己那明察秋毫、善于观察的与生俱来的本能。
奇怪的是,科丽似乎有些害怕这个人。虽然她对他笑脸相迎,声音听起来也很友好,看不出有什么紧张的样子,但是,她的形体语言,她的动作姿势却包含着另外一种含义。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浑身局促不安,平时那些略带夸张的手势也收敛了很多。
里奇仔细端详着惠勒,没有再往前走一步。惠勒牧师中等身材,既不胖也不瘦,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架子,似乎自己很特殊,高人一等。他身上还有一种推销员们常见的无法形容的投机取巧和邪恶的本质。里奇注意到他不停在别人的后背上拍打着,不无做作地与周日的人们说笑着。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具有如此强大的一呼百应的神授能力。
里奇也不明白人们怎么会相信这样一个人能够得到上帝的真谛。
里奇看见科丽在看他,便向她示意他在周围走一走,但是,她只是装做没有看见,看着别的地方。他知道,她一定看见他了,只是假装没有看见。他穿过人群,来到操场边上的小亭子跟前。他想也许自己应该把笔记本带来,不过,如果自己需要一些关于野餐会实际情况的介绍,科丽那里一定会有的。再过一会儿,他就去汽车里去取照相机,拍几张人群里的照片。或者拍一个小孩啃吃一长条西瓜,或者一只小狗玩弄着一个小玩具。总之,要拍一张看起来很可爱,令人心情舒畅的照片。
在第一个小亭子“套圈游戏”的旁边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张皱纹纸。桌子前面的边上写着一个词“募捐彩券”,并且标有五美圃的字样。他从桌子前面排得长长的队伍后面绕过去,来到卖彩票的人坐着的地方,看着一张彩票。
为了吸引购买彩票的人们,教会用惠特·斯坦森捐赠的雪福莱汽车作为获奖奖品。
一辆轿车?
确实如此,在桌子后面停放着一辆崭新的布雷泽轿车,这个角度被“套圈游戏”亭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半个车身。
里奇皱了皱眉头。不管是不是常去教堂的人,竟然捐一辆轿车给教堂,这真有些不可思议。尤其是在这个小城镇,一般的彩票都是录像带租借券,最多也就是烤面包机。这个捐赠品太昂贵了!惠特今年早些时候就把报纸上的广告费削减了,里奇清楚地了解他的生意并不是很红火。
惠勒怎么可能捐赠得起呢?即使他能够捐赠得起。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惠特绝对不是一个信教的人。
这些钱会被用来做什么呢?里奇意识到自己在思考这个问题。根据以往的经验,惠勒是不会把这些钱捐给穷人或帮助那些生活窘迫的家庭的。
桌子后面坐着的女人抬头看见了他,微笑着问道,“你想试试买走这辆崭新的汽车的运气吗?只有5美元。”
里奇摇了摇头,离开了桌子边。“今天不想。”
整个下午,时间过得很慢。他、科丽和安娜在一起吃了些东西,站在人群里观看着接力比赛,然后参加了一些游戏活动。他四处走着,拍了一卷相片,安娜拿着照相机的包跟在后面。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活动圈外有几个人已经开始喝得烂醉如泥,喧哗声越来越嘈杂。惠勒的教徒们不停地偷偷地留意着惠勒牧师,等待着他有所反应。但是,惠勒牧师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进行说教或布道。尽管牧师看着这些醉汉时的目光有些空洞洞的,但是,他还是心情愉快地忍耐了他们的这些过分的行为,没有把他们当作今天活动上的反面教训,当众给他们出丑,而是容忍了他们的过失。里奇想,用伪艺术家的话来说,一张严肃得毫无表情的脸比一个醉汉更难对付。
这就是惠勒使他想到的一个短语:伪艺术家。
“捐来的这些钱会用来做什么呢?”他们往汽车边走的时候,里奇向科丽问道。在他们身后。就要宣布彩票获奖者的人名。
“教堂刚刚从山谷里买来了更多的建筑材料,”她说。“惠勒牧师急着想建成‘活着的耶稣教堂’。”
太棒了,里奇想,一个奸诈狡猾虚伪的教士的另一座丰碑…下一步呢?一座祈祷塔?一座广播大厦?一套电视节目?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三人静悄悄向汽车走去。
巴莎酒吧是里奥韦尔德唯一真正的酒吧,是萧条冷落的城镇东头最尽头的一座建筑。那里离希尔加油站,即小镇中心足足有半英里远,中间完全被一片荒凉的沙漠漠隔开。它是一个没有什么特征的低矮的房子,位于通往卡萨·格兰德的公路上二房子是用砖头砌成的,只有一个窗户。窗户旁边的前门总是敞开着的,彩色的霓虹灯从里向外不停地闪烁着,映照出红色和蓝色的啤酒标志。房间两侧立有可供锁车辆的柱子。每逢夏日周末。连续两天,会有很多的摩托车停靠在柱子前面,摩托车上的镀铬在沙漠上赤日炎炎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即使在月夜里也会闪闪发光。
今天晚上,酒吧前没有摩托车,只有几个很旧的小货车,还有布拉德·伍兹的别克轿车。
罗伯特将车停在验尸官的汽车旁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下车来。他感到非常疲倦,一整个上午,他都在接听电话,大半个下午又走了很多路,接着,伍兹就打来了电话,让他来巴莎酒吧见他。他本来不想来,但是验尸官声音听起来好像出了什么事情,并且拒绝在电话上跟罗伯特讨论这件势清。这样,就调动了作为警察的敏锐直觉。
虽然他不想见伍兹,他还是来了。
罗伯特走到酒吧前面,穿过门口,进入黑糊糊的酒吧里。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黑暗,他就听见了验尸官的声音,便慢慢地向着远处的角落走来,用手在桌子中间摸索着走来。伍兹的面前已经摆着三个空杯子,手里还端着一个半杯。罗伯特走过来时他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在塑料座上挪了一下。用手拍着长椅说,“过来。坐下。”
“别像给我演二流电影似的,”罗伯特把桌角往外推了推,腾出了足够的地方,便坐了进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吸血鬼。”
“扯淡!”
“我是认真的。”
“是关于吸血鬼吧?”
“罗伯特,你知道我这个人。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我也不愚蠢。我的头脑很开放,如果一些理论缺乏说服力,我会抛弃这些理论。如果事实证明我错了,我也会调整我的世界观。”他咕咚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说道:“事实上,我确实错了。”
“得了,你喝多了。”
“我是喝多了。但是,我这样想不是因为我喝多了的缘故,相反,我喝多了的原因正是因为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的朋友,确实有吸血鬼。我们这里就有一个,也许不只一个,谁知道呢?”他喝完了杯子中的酒,又要了一杯。
罗伯特感到冷飕飕的,但是,他尽量克制着自己,声音平静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自从给马奴尔验尸以来,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肯定你还记得是我提议把他火化了的,我也相信你知道其中的原因。”
罗伯特没有说什么,突然,他也希望自己喝一杯酒了。
“今天下午爱德·得汉姆给我打了个电话。你知道,是爱德给那些动物验尸的。当时,他似乎没有被那些动物的情况吓坏。不像我那样被马奴尔的尸体所困扰。也许,那是因为它们是动物而不是人的缘故。但是,今天下午,他在电话里听起来很奇怪,他让我立刻过去,他出了大问题。我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赶忙飞快地赶过去。
“我走进那个动物医院时,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你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通常,那里嘈杂混乱,你连自己想些什么都听不见,猫声狗吠,到处都是各种动物的嘶鸣声。但是,这次什么都听不见,说实话,我感到浑身毖瑟发抖。爱德走出来,脸色非常难看。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打开通向后面的门,我跟着他进去。
“动物们死了,都死了。所有的动物都被吸干了,就像大峡谷里发生的一模一样。我可以看见它们躺在各自笼子里,有猫、狗、仓鼠和兔子,窗户外面的土地上还躺着几匹马。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局面。在起初的几秒钟内,我猜想这可能是由于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病毒所致。可能是政府的一些生物研究机构不慎将它们泄漏出来,不幸被风携带到我们这里,由于我不了解它是什么东西,所以在为马奴尔做尸检时没有发现。但是,当我看了看身边的那个笼子,里面有一只猫,为了做手术脖子上的毛被剃掉了,我看见它的伤口,很快我知道那是吸血鬼干的,我敢肯定是吸血鬼干的,没错。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吸血鬼打开每一个笼子,抓住里面的动物,吸干了它们又把它们重新放进去,把门锁上。
“爱德问我他应该如何向人们解释他们的动物都死了。他询问我关于他的保险的事情,他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担心,我告诉他应该担心的是比这更严重的事,他沉默了。我想他早已经知道这一点,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太绝了,”罗伯特嘟哝着说。
酒吧服务员带来了伍兹要的酒,罗伯特也要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双份的。
“我想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不能装做视而不见。”
“你以为我们一直是这么做的吗?”
“你用不着不高兴,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发现杀人凶手,我们还是直说吧,那个吸血鬼,但是,我在讨论主动出击而不是一味地采取被动的防御性的措施。我们应该使用一些防御性的药物。”
酒吧服务员带来了罗伯特的威士忌酒,罗伯特给他付了钱,把酒倒在杯子里。“你真的认为这里有吸血鬼吗?”
“难道你不这么想吗?”
罗伯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但是你也承认有这种可能?”
他点了点头,“是的。”
“我们应该开始计划了,”他笑了笑,“还记得电影‘下巴’吗?如果说从电影里我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如果当权的人知道任何事实,就不应该对百姓封锁信息。”
“事实?”
“我们必须拿出一些市民防卫计划。宣传方面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们有你弟弟……”
“我们不能让公众恐慌。”
伍兹喝完了杯子中的酒,“你认为有吸血鬼,不是吗?”
罗伯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许吧。”
伍兹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他们各自又点了一杯酒。
罗伯特自己开车回家。喝了几杯酒后还这么做,太愚蠢了,又不免责任。但是,他是警察局长,另外,夜晚这么晚了,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了。
罗伯特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间,赶紧随手把房门关上。他打开了起居室的灯,然后又把厨房、饭厅、书房、卧室和卫生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以防万一嘛。
他走进卧室,在门后站了一会儿,看着书架上录像带的名称。这些带子很多都是他看了一遍不想再看的电影。他刚刚买了录像机的那几年,他就像着了迷似的不停地录着各种电影,他有一种奇怪的愿望,一种癖好,要把他所看过的所有东西都录制下来。这些带子都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摆放在他的书架里。
现在,看着这些录像的名称,他想起了朱丽。
他慢慢地走进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衣服和鞋子都懒得脱。他侧躺着,看着那个已经失去光泽的橡树梳妆台以及梳妆台上方相框里粉红色印花。他意识到自从朱丽离开以后他再也没有重新装饰一下自己的房间。房子里的所有陈设和装饰都是她选择的,都适合她的趣味。多年来,他都不加思索地继续打扫着整理着这座房子,生活在前妻抛弃了的物品中间。这里是她的世界而不属于他。有趣的是,他以前怎么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点。不过,这并不是很有趣,而是很令人伤心。他就像那些令人可怜的老头子们一样,妻子死后仍然珍藏肴她们留下的衣物、香水或个人用品,生活在她们的记忆当中。
他一直以来是这么做的吗?生活在朱丽的记忆当中?
他不这么认为,不过,此时此刻,他正在想她。她在哪儿?她在做这么?她和谁在一起?
他闭上眼睛,企图强迫自己考虑一些别的事情,可是,他做不到。他想静下心来睡觉,也做不到。
他睁开眼睛,目光空空地看着屋顶。他想脱了衣服去冲个淋浴或泡个澡,但是,他没有动,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木然地躺在那里。
不知是后半夜的什么时候,他终于入睡了。
在梦里,他是一个小孩子,坐在教堂中间的,一个浴缸里。父亲站在他的前面,一手拿着<圣经》,另只手拿着一根细棍子。父亲在对他宣教,但是,他一句也听不懂,父亲的声音很高,但是模糊不清,还有些专横。在父亲身后教堂的讲坛上,母亲在跳着脱衣舞。母亲面色很沉静,相貌长得也很一般,就像他在像片上见过的那样。不过,母亲那旋转的身体非常苗条,也很丰满匀称。她的上衣已经脱掉了,挺实的大乳房上下晃动着,只穿着一件细窄的裤衩。他尽量不去看母亲,而是倾听着父亲的说教,集中精力注视着他的口型,猜测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他总是难免要偷偷地看几眼讲坛上的母亲,父亲那些说教始终也没有形成连贯的句子。
惠勒牧师醒来时发现自己的下身挺直。
双腿之间不停的悸动不安使他感到很难受,很不舒服,他尽量没有去理会。他缓慢地、镇定自若地揭斤被子,下了床,走进厨房。在冰箱里,牛奶的旁边,放着一桶水,就是为这种时候用的。他把水带到了卫生间,放在马桶盖上,脱了睡衣,爬进了浴缸。
他从浴缸里走出来,用毛巾把身体擦干,又把睡衣穿上。
外面还很黑暗,惠勒走到自己的书房,看了看桌子上钟表液晶显示的时间,3点30分。
这是亚利马大人约瑟把基督的尸体放进坟墓里安息的时刻。
过去5天来他一直是3点钟起床的。虽然他没有见到耶稣,但是,从这个时间的重要性来看,耶稣一定是在和他对话。
他猜想,基督一定对事情的进展很满意。如果他对此不满。他,一定会责备惠勒的失败或办事不力。但是,事情正在顺利地如期进行。
惠勒低头看着桌面上铺着的规划图。第一期增加的工程还没有完成,不过第三期工程的材料昨天已经到了。他认为没有必要分几个阶段来进行,没有必要等完成一期工程后再开展另一期工程。耶稣需要整个工程在10月31日以前完成,那是他的复活日。如果工程进展不能令他满意,人头就该落地了。所以,现在惠勒让技术工人在房架上工作。同时,让教民中那些非熟练的工人把原来的房子漆成黑色。
“活着的耶稣教堂”将是这里最完美的建筑,是地球上最完美的建筑。
惠勒从规划图上抬起头来,目光扫过桌子上方的地图。他想,也许他这种把两个很普通的教堂合在一起,然后另外增加一些工程的做法无法跟欧洲一些大教堂的富丽堂皇。与庄严宏大相提并论,更比不上象玛哈尔王冕那样神圣的建筑物了。也许他无法像上帝奉献他应该享受的敬爱,但是,惠勒很快就排除了这种想法。他还在用旧世界的观念考虑问题,而现在已经是一个新世界了。
永远也不会有像“活着的耶稣教堂”这样的神圣殿堂了。
惠勒坐在桌子边,拿起他那本白皮的《圣经》,翻到他最喜欢的“以赛亚”那一章。他从头到尾读完了这一章,还重复读了好几遍他最喜欢读的那一段:“由于万能之主盛怒,土地被烧毁,人类被用作燃料。煮豆燃豆其,兄弟相残。人类互相残杀,吞噬着邻居的血肉,永远不能满足。”
惠勒一边自我欣慰的笑了笑,一边合上《圣经》并把它放在教堂规划图的上面,感觉很惬意,很满足。他站了起来,伸了伸腿脚。他得去方便一下,便走过大厅来到卫生间。他扶起坐便垫子,通过睡衣的开口处小便着。
一股红色的液体从他的体内流到便池里。
惠勒看着这些红色的尿液,多少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吃惊,但是他丝毫也不害怕。如果是一个月前,尿液里的血液会使他惊恐万分,他会马上就去找医生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了。
但是,现在,他知道这是耶稣在向他表示他的感激之情。
耶稣的鲜血会让所有人洗清罪孽。
惠勒撒完尿以后,放水冲了马桶,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圣经》里很多地方都提到了鲜血,他最近在准备布道时才注意到这一点,以前似乎并没有在意。在旧约全书中,血液对上帝很重要。在新约全书中,血液对耶稣很重要。耶稣在最后的晚餐时说什么来着?“把它喝了,你们所有的人。这是我的血。”耶稣喜欢喝血。
很快,在他功成名就的时候,当“活着的耶稣教堂”竣工以后,耶稣会邀请他去与他共进晚餐。他们会用那些罪孽深重的人的血液摆一场宴席,这些血液进人他们的体内以后就会被净化,坏人会变成好人。
不过,他需要先适应这些血液,他不想在上帝耶稣面前使自己难堪。
也许,他应该先尝试一些血,先从一些小动物开始,比如说一只小虫子。然后逐渐向着大的动物发展,一只老鼠,一只猫,一只狗……
惠勒暗自笑着。他要让耶稣为他而骄傲。
他闭上眼睛,很快就又进人了梦乡。
他们这还是头一次在安娜之前醒来,里奇试探性地把手放在科丽的腿上,她的大腿中间。他摸到了她那毛茸茸的地方,科丽的肌肉紧张了起来,然后她紧紧地并上双腿,果断地把他的手推开。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自己是应该继续坚持还是放弃、他们上次性生活已经好几个星期了,想来,他觉得很不舒服,他都想不起具体的日期了。
他们究竟是怎么搞的,爱情生活竟然弄到这步田地?
他转向她,轻声说道,“你知道,安娜还没有起来。”
她讨厌地看了看他,然后翻过身去向着另一面。“我很累,需要睡觉。”
他叹了口气,便起床准备早饭。
这一天格外地漫长。上午,里奇赶出了两个栏目的内容,排了一个广告版。他还审阅了苏写的报道,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修改,很为她较高的写作能力而吃惊、而高兴。吉姆·弗雷德里克顺路过来放下一个胶卷和三篇体育报道,只呆了几分钟就走了。科丽午饭后也把安娜带过来,跟卡罗尔打了个招呼,也没有进来看他。整个下午,安娜几乎一直跟秘书在一起,读着一本书。里奇一直在忙碌着,然后开始将那些文章枯贴在一起。
下班后,里奇带安娜去迈克店吃比萨饼。对她来说,这已经是特殊的招待了,他很高兴她这么想。但是,他们今天出去吃饭更多的是因为需要这么做,而不是想出去打牙祭。五点种前,科丽从教堂打来电话说,她不回来吃晚饭了、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天这样做了。想到要第三天吃自己做的饭菜他就倒胃口,便问安娜是否愿意出去吃比萨饼,当然她是很乐意的。
现在,她和学校里的一些朋友一起站在那里,观看一个看上去瘦瘦的、脏兮兮的、表情冷酷的小男孩在一个游戏机上杀死一排又一排的外星人。里奇坐在前面窗户旁边一张硬板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杯帕米斯奶昔,目光随意地四处观望着。他没有想到,连工作日的傍晚比萨店都会这么拥挤,还有那么多的父母亲会让孩子们自己出来,不加照管。游戏机前的孩子中足足有一半是他们自己来的,没有父母或其他什么人陪伴。
他将眼光从游戏机那儿的人群转移到窗外的停车场。在离开办公室前,他曾经给哥哥罗伯特挂过电话,约他来这里见他们,但是,他没有肯定自己是不是能来得了。直到现在,停车场上还看不见罗伯特的汽车开来。
里奇目光呆滞地看着停车场上的车辆,思考着为什么科丽要在教堂呆那么多额外的时间。很显然,惠勒那里不会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至少没有那么多迫在眉睫的事情必须完成。那么,科丽为什么要呆那么晚而不是等第二天再完成呢?
他想到了科丽和惠勒牧师之间可能有什么问题,但很快就排除了这个荒唐的想法。也许他电影看得太多了。
另外,近来,科丽似乎认为任何性生活的想法都很讨厌。
他发现,自己正在聆听着周围人们的谈话,一个接着一个,谈话声不绝于耳。也许这是记者的本能。在他后面的桌子旁,坐着一个老年人,他看不见他。进来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他在谈论着他的心脏病。“我醒来的时候,赤裸裸的像一个刚出世的松鸡一样,鼻子里插着一根管子,身边有一个医生,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告诉我要深呼吸。然后我就又失去了知觉,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腿丘有一个特别大的伤疤,胸口疼痛得要死…”
坐在他左边的一个头戴牛仔帽、系着一条青绿色保罗领带的人谈论着凤凰城的一次赛狗活动:“……他说他在一次常规的比赛上得到了那只皮包骨的赛狗,还说他一定能赢了我;我应该马上就知道他是个骗子…”
一个身穿黑色上衣的妇女很明显没有穿胸衣,和她的词样没有穿胸衣的朋友站在柜台边。“……罗拉说他会尽量多做一些桩子和十字架……”
桩子和十字架?
他想努力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但是,那两个女人离开柜台走到了喷泉那边。他想到了跟随她俩偷听一下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就在这时罗伯特走进了门口,在拥挤的饭店里四处张望着,里奇招手示意哥哥过来。
罗伯特坐了下来。“安娜哪儿去了?”
里奇冲着游戏机那边点了点头。
“啊,”他拿起了安娜的水杯。
“那是她的水杯。”
“我再给她要一杯,我都渴死了。”他一口就把杯子里的水吞咽了下去,只剩下了一些冰块。“啊,味道不错。警察局里今天自来水坏了,我们不得不硬挺了一天。告诉你,水这种东西只有在失去了的时候你才知道原来你是多么地依赖它,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
“你知道这次的热浪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鬼才知道呢。”
里奇喝了一口自己的水。“那么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罗伯特乐了一声,“你知道,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作为弟弟还是记者在问这样的问题?”
里奇也笑了笑,“兼而有之吧。”
“你听说了动物医院的事情了吧?”
“那是我头版头条的故事。”
“唉,那只是问题的一点点。希尔加油站的诺比特说,上周好像是有暴风沙袭击了他的卫生间。他说,地板上、水池子里、到处都是一脚厚的沙子。他认为是一些十几岁的孩子干的,只是,他说一定是在他工作的时候发生的,他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任何事情。今天早上他到我那里骂了半天娘,问我应该怎么办。他过了一个星期了才来告诉我,而且没有让我看现场就把一切都打扫干净,也没有拍一张照片,竟然还期望我告诉他一定会抓住罪魁祸首呢。我告诉你,我直接把他撵了出去。你认识安·修特吗?”
里奇摇了摇头。
“他在巴莎店工作,酒水部。”
“个子高高的?秃顶?”
“是的,就是他。总之,他没了。他们全家人都失踪了。我不知道他们只是收拾起行囊离开了这里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老板贝里打电话告诉我,他已经挂电话询问了邻居和他姐姐,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我检查了一下他的档案,他是有过前科,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而且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我给他姐姐打了电话,告诉她,她可以写一个寻人启示,但是,她听起来唯唯诺诺,我不知道她打算怎么办。”他摇摇头,“近来发生了很多怪异的事情,莫名其妙的事情,我都烦透了。”
“索夫克里斯·约翰逊怎么样了?”
罗伯特看着杯子里面,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
“他让你跟他谈过吗?”
“是的,我跟他谈过。他是疯了,他假装正常地跟我谈话,告诉我说他有些问题需要解决,也需要帮助,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那完全是一堆废话。”
“看起来。这些天够你忙活的。”
“这就是今天晚上我过这边来的原因,我需要休息。”
“联邦调查局那边呢?他们不是应该给你些帮助吗?”
罗伯特不屑一顾地说:“罗西特的关心他妈的就是那么一会儿。他和他的那帮人气势汹汹地来到这里,打着一副官腔,到处横冲直撞,告诉我说,他们会竭尽全力支持这里的工作。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过他们一句话。”他拿起一块冰块放进嘴里。“我不是在抱怨。联邦调查局和州警察局来调查里奥韦尔德的犯罪行为无异于瓷器店里走进了一头老牛,我认为,他们并不完全了解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民,不可能采取足够的小心谨慎的措施来抓住那个…不管它是什么吧。”
“哦,这不就是你的工作吗?让他们熟悉这个城镇的情况,跟他们联合起来?”
“你是站在哪一边呢?”
“哪边都不是。只是这里的事情似乎超出了你的能力所及。我的意思是,凶杀案和抢劫坟墓不是……”
“没有什么坟墓被抢劫过,我告诉你,这并没有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孬种。”
“我并没有那么说,也没有那么想。别无中生有,行不行?上帝啊。”
“好吧……”
“我只是想很可能联邦调查局有能力对付这里的一切。”
“是的,但是,这太容易被小报刊炒作了。我认为他们并不希望有那样的公众宣传,尤其是在财政如此紧缺的时候。他们更愿意让我们自己来解决这一切,而不用解释为什么他们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以及时间来寻找一个…吸血鬼。”
“啊哈,你终于最后说出了那个词:吸…”
罗伯特没有说话。
“你知道,这就是很多人在议论纷纷的事情。”
罗伯特看了看弟弟,好大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耸了耸肩膀说道:“也许就是一个吸血鬼。”
“别瞎扯了。”
“这也许是瞎扯,也许不是。我们俩都知道超自然的力量是存在的。”
里奇摇了摇头。“等一下,怎么扯到这儿了?”
“确实是的。”
“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咱们以为咱们在小学时看见过鬼怪?”
“因为《笑人》。”
里奇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事情我们是不能够理解的。”
“扯淡!”
“我的意思是我的视野是开阔的。”
“你不是要给安娜另外买一杯水吗?”
罗伯特叹了口气。“我不是来这儿吵架的。”
“我也不是。”
“好了,不说这个了。”他看了看柜台那边。“你已经点了吗?”
里奇点点头。“给安娜点了一个小的奶油比萨,我们俩一个大的胡椒圆葱饼。”
“需要多长时间?”
“5分钟左右。”
罗伯特从餐巾纸上撕下一条,在桌面上卷成一个小球。“多娜·桑德瓦说,她在马奴尔·特里斯遇害之前曾经看见他和康德威尔·伯克在一起。”
“我以为我们不再谈这些事情了。”
“好吧。”
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里奇低头看着桌子,手指在桌子上把水珠画成圆圈。罗伯特嘴里嚼着冰块。
罗伯特看着窗外,然后又扭头回来看着里奇。“那么,惠勒宣称他看见耶稣了,是吧?”
里奇吃惊地抬头看着罗伯特,“什么?”
“你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想科丽在为他工作。”
“她是给他工作,但是,她从来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很显然,惠勒告诉他的教民们耶稣先是在睡梦中接见了他,还和他说了话,然后又面见了他,告诉他建设他的教堂。”“你是从哪儿听说这些的?”
“我手下的一个人常去他的教堂。”
里奇看了看女儿,她正在观看着另外一个女孩玩着游戏机上的操纵杆。“为什么科丽从来没有提到这件事?”
“也许她知道你会有如此反应的。”
“那么,你做何反应?”
“与你一样。”罗伯特又从餐巾纸上撕下一条。“我想你也许没有听说过,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原因。”他叹了口气,“我很讨厌惠勒这个人。如果我只是认为他是一个机会主义者,我只会不喜欢甚至讨厌他。但是,我认为他彻头彻尾地相信这些,这使我很害怕。也许,他真的相信自己看见了耶稣。我们这里已经够麻烦的了,不再需要有人到处煽风点火、装神弄鬼。”
“他是在干这个吗?”
“那仅仅是个时间的问题。受害者的尸体被吸干了血,坟墓被挖掘,你认为他不会把上帝和魔鬼撤旦扯进来吗?没有这些耶稣或鬼怪的掺合,我的工作已经够头痛的了。”
里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我担心的是她带安娜一起去惠勒的教堂。”
“科丽?这不像她做的?”
“近来她举止很有些反常。”
罗伯特向着安娜那边望去。“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过问一下这件事。”
“安娜?”
“我不会让她去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不会再去那个教堂了。”里奇用眼睛盯着女儿。“不过,惠勒究竟跟人们说些什么?说耶稣要他重新为他修筑教堂吗?还是这是耶稣的第二次复活?”
“我会弄明白的。”
“好吧,我会过问一下的,我会和科丽谈一谈。”
“安娜呢?你跟她怎么说?”
“我不知道。”
服务员小姐端来了比萨饼和盘子,罗伯特去自来水边去取水喝,里奇去游戏机那边叫安娜吃饭。他尽量装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不过,吃饭的时候,他仔细地打量着她,听她说话,很为她担心。
他们到家的时候,科丽已经回家了。她很生气,坐在起居室里,电视也没有开,只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不过,在她把安娜带到床上,帮她脱衣服,换上睡衣,掖好被子的时候,她很自然地在安娜面前掩饰住了自己的愤怒。
等她再次返回起居室时的态度就完全变了样。“你们究竟到哪儿去了?”
“你已经知道我们去哪儿了。我在洗衣机上留了便条,我也听见安娜几分钟前已经告诉过你了。”“你们为什么要出去吃比萨饼呢?冰箱里有足够的吃的东西。今天又不是周末。”
“我不想做饭。现在的问题是,你为什么不在这儿呢?”
“我告诉过你,我需要加班。”
“是的,我猜想,耶稣的第二次复活一定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吧。”
本来她是向他这边走来的,她停了下来,到了嘴边上的话马上噎了回去。
“是的,我听说了。”他站起来,走到她的跟前。“你以为我不会发现吗?”
“我认为你没有必要知道。”
“哦,你的老板到处宣扬耶稣又复活了,要来里奥韦尔德做客,我没有必要知道?”
“我就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的。”
“真的吗?什么反应?”
“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难道你认为,你给一个到处宣传说自己在为耶稣的第二次复活而工作的人工作,我一点也不担心吗?难道你认为你把女儿带到教堂面对这些,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是安娜告诉你的吗?”
“什么?你竟然不让她告诉我?你对她说什么甜言蜜语了?”他对科丽瞪着眼睛。“还是你威胁她了?”
她看了看他,然后气呼呼地离开他身边,走出了起居室。他跟了出来,看着她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减肥辣椒博士,使劲把冰箱门关上。她向他转过身来。通红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唇紧紧地闭着,呈一条直线,不停地颇抖着。“你竟敢对我说这种话!”
他举起双手,“好,好,对不起,我只是生气……”
科丽眼睛瞪着他,“两年前,找去做胸透时,我不得不自己开车去。”
他皱了皱眉头。“那跟现在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它跟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有关,也跟你对我的态度有关。”
“什么?”“我没有告诉你关于耶稣的事情,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理解的。你从来就什么也不理解。”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知道我…”
“是的,就像胸透的事?”
“我不明白我们怎么还在争论那件事。你明明知道我提出过要送你去……”
“你是说过,但是,你没有坚持要去。”
“第二天就要出报纸,你告诉我要赶完,你自己可以去医生那里,你会没事的。”
“我原来想你不会就听我那么说的。我希望你反对,希望你坚持送我去医院。我需要支持。但是,你正好乐不及要完成你的报纸,让我一个人去面对一切。我以为我得了癌症,就要死了,而你还不在我身边。”
里奇没有再说什么。
“有时候,人们告诉你他们要求你做的事情和他们真正希望你做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有时候,你必须去感觉所发生的事情,而不是仅仅听别人所说的话;有时候,你必须透过表层进人深层次去挖掘真正的含义。你从来也不明白这些。我一直在等待你能够主动一些,能够理解我的感觉而不用我去告诉你一切,但是,你从来没有。”她把减肥辣椒博士罐子扔到台子上。“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关于耶稣的事情。”
她把他推到门框边,大步穿过起居室走进了大厅。他听见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他看着她刚才站过的地方一动也没有动。他心里感到很冷清,也很空虚。很显然,她听信了惠勒编造的故事,她确实相信耶稣和那个牧师谈过话。不过,他弄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呢?科丽既不愚蠢也不是那种轻易上当受骗的人,她从来就不是个追随者,而是领头的人。她不会被一些平平淡淡的说教打动的。她是相信宗教的,但是,她的信仰完全是基于《圣经》的,而不是依赖子别人所说的话或者别人对《圣经》的理解。
那是直到现在以前的事了。
她沦为今天的这种宗教狂热的地步以及陷入惠勒的教堂之中,他是不是也应该承担部分责任呢?想到这里,他很烦乱。他不愿意继续考虑这个问题,只是,他又没有办法不想这个问题,也没有办法排除这种可能性。她所说的话句句切中要害,他刚才对她的愤怒一下子全都化为乌有了,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感。
他希望安娜没有听见他们的争吵。
但是,他知道她一定听见了。
他感到自己非常的疲倦,步履缓慢地穿过起居室,来到大厅。他打开壁橱,取出枕头和被子,重新回到起居室,打开沙发准备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