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来了援军,安茹公爵可以无休止地到要塞周围去视察了。
他的朋友们来得很突然,今后他出巡都由他们三人伴随。就使他有了全副武装的随从。昂热市民对这些随从很引为自豪,虽然民兵的破破烂烂的服装,以及生锈的武器,同这几位贵族的华贵服饰和优良武器,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他们首先视察城墙,然后视察与城墙相连接的花园,然后是与花园相连接的田野,最后是分散在田野上的城堡。过去那些树林曾经使公爵胆战心惊,或者正确点说,是比西使他提起树林就害怕,现在他带着明显的轻蔑表情,从树林边沿经过,或者大摇大摆地穿过树林了。
安茹一带的贵族带着大批金钱到安茹公爵的宫廷里来,因为他们发觉在这里远比在亨利三世的宫廷里自由,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享乐一番的机会,而今天的昂热,也同世界上所有的京城一样,有各式设备,以便将来客的腰包掏光。
三天还未过完,昂特拉盖、里贝拉克和利瓦罗已经同安茹的贵族们一见如故,打得火热,因为这些贵族十分醉心于巴黎的时装和举止。
不消说,这些可敬的乡绅都结过婚,而且都有又年轻又漂亮的妻子。
因此,当安茹公爵大摆排场,用无数车马列队走过街头时,那些熟知安茹公爵的自私习性的人,都以为他是为了个人享乐的目的,其实不然。
那三个从巴黎来投奔他的贵族,安茹地方的乡绅,尤其是本地的贵妇,都极端喜爱这种排场。
天主首先应该感到欢欣鼓舞,因为神圣联盟的事业就是天主的事业。
其次,国王肯定会大发雷霆。
最后,贵妇们会感到十分幸福。
这样,当代伟大的三位一体便由天主、国王、女人构成了。
有一天,他们快活到了极点,因为有二十二匹手牵马,三十匹挽马,四十匹骡子,带着驮桥、小车、行李车,浩浩荡荡地来到,它们将成为安茹亲王的车队。
安茹公爵只花了小小一笔五万埃居的款子,就像变戏法似的从图尔运来了这一大队车马。
必须说明的是,这些马虽然都配备了鞍鞯,但是鞍鞯都是从鞍具商那里借来的;箱子上虽然都用十分考究的锁锁着,箱子里却是空的。
必须说明的是,空着的箱子也可以给亲王带来无数赞美之词,因为人们可能以为亲王在里面装满了他勒索来的财物。
不过,亲王的性格喜欢“巧取”,不喜欢“豪夺”。
不管怎样,这队车马的进入昂热城,使全城为之轰动。
骡马都送进马厩,车子都排列在车库里。
箱子由亲王最亲信的人们搬运。
因为不是最可靠的人,不敢将并不存在的金银财宝托付给他们。
最后,王宫的大门当着围拢来看热闹的老百姓的面关上。由于亲王采取了这种有远见的措施,老百姓都相信亲王运进城内二百万金钱,而事实上恰恰相反,亲王打算用这些空箱子装同样数目的金钱运出城去。
从那一天起,安茹公爵便获得了富甲天下的名声,全省人士经过这次亲眼目睹的事实,都确信亲王手里有的是钱,必要时可以打一场对抗整个欧洲的战争。
这样的信心大大有助于市民们耐心地接受新税率,因为亲王根据朋友们的忠告,在准备对安茹人征收新税赋。
安茹人也心甘情愿地满足亲王的一切欲望。
人们从来不会惋惜把钱借给,或者送给富有的人。
以贫困著名的纳瓦拉国王,在这方面所取得的成功,同以富有出名的安茹公爵相比,达不到公爵的四分之一。
言归正传,我们还是谈谈公爵本人吧。
这位可敬的亲王现在成为小国之君,拥有无限财富。而且正如众所周知,安茹是块肥沃之地。
公路上到处是骑马的人,他们到昂热来投奔亲王,或者愿意为亲王效劳。
亲王方面,每天继续到周围视察,每次视察都能发现宝藏。
比西则尽可能做到使这些视察没有一次到达狄安娜居住的城堡。
因为比西把这个宝藏留给他自己,他按照自己的方法对省内这个小角落进行掠夺,当地人起先还采取适当的进行抵抗,后来也就任其为所欲为了。
一天,安茹公爵在进行视察。而比西正从事掠夺之际,蒙梭罗先生骑着他的猎马,到达了昂热城口。
当时大约是午后四点钟,要能在四时左右到达这里,他这一天必须赶了七十余公里的路。
因此,他的马刺上已经染红了血;他的马口吐白沫,已经半死不活了。
在城门口刁难新来者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昂热人十分傲慢,看不起一切人,即使骁勇的克里荣亲自带领一营瑞士近卫军到来。他们也会毫无争议地让他们进去。
蒙梭罗先生并不是克里荣,他直入城门,只说了一句:
“到安茹公爵大人的行宫。”
门卫向他喊了句什么,他一点也没有听到。
他骑的马似乎因为奔路迅速,才能奇迹般保持平衡不倒下来。那匹可怜的畜生,一直奔跑着,似乎对于自己是否还活着,也毫无感觉;简直可以打赌,它一停下来,就会立即倒毙在地。蒙梭罗先生停在公爵府前,他是一个好骑手,他的马是一匹良种马,他们两个都没有倒下。
犬猎队队长大声喊:“公爵公生!”
门卫答道:“大人出巡去了。”
蒙梭罗先生问:“到哪儿去了?”
门卫用手指了个方向说道:“到那边去了。”
蒙梭罗说道:“该死!我有紧急事情要向公爵报告,怎么办?”
门卫是个阿尔萨斯的雇佣兵,用带德语口音的法语回答他说:“先把您的马牵到马厩里去,如果您不使它靠在墙上,它马上就会倒下来。”
蒙梭罗说道:“你的意见很对,尽管你的法语口音很差。马厩在哪里,老实人?”
“在那边。”
这时候,一个人走过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官衔。
他是王室总管。
蒙梭罗先生也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
王室总管恭恭敬敬地向蒙梭罗先生行礼,这个省里的人,已经久仰犬猎队队长的大名了。
总管说道:“先生,请进内休息一下,大人刚走了十分钟还不到,在晚上八时以前殿下不会回来。”
蒙梭罗咬着自己的胡子说道:“晚上八点!那就浪费太多的时间了。我带来一件重大新闻。殿下越早听见越好。您能够给我一匹马,并且为我找一个向导吗?”
总管说道:“不要说一匹马,十匹马也行,先生。至于向导,那就不同了。首先,大人没有说明他到哪儿去,您不妨去问人,总可以打听出来的;其次,府里不能没有人,这是殿下再三嘱咐过的。”
犬猎队队长说道:“喔唷!这里原来不太平!”
“啊!先生,我们有比西、利瓦罗、里贝拉克、昂特拉盖几位先生同我们在一起,还有英勇无敌的安茹亲王殿下,哪会不安全?不过您知道……”
“我知道,如果他们不在家,安全就没有保证了。”
“一点不错,先生。”
“那么我到马厩里找一匹没有跑过路的马,一路查问去寻找大人吧。”
“先生。这样办的话,我敢保证您一定能找到大人。”
“大人不是放马快跑出去吧?”
“大人是慢慢走出去的,先生。”
“很好!就这样办,您能介绍一匹马给我吗?”
“请走进马厩,先生,您自己挑选吧,这些马都是大人的。”
“很好!”
蒙梭罗走了进去。
十匹或者十二匹膘肥体壮、精神抖擞的马,正在那里大吃特吃马槽里堆得满满的安茹产的肥美饲料。
总管说道:“这儿就是,您挑选吧。”
蒙梭罗用十分内行的眼光,环顾了一下排成一列的马匹,说道:
“我要这匹枣红马,请给我套上马鞍。”
“罗兰。”
“它的名字叫罗兰吗?”
“是的,亲王殿下特别喜爱这匹马。他每天都要骑它,是比西先生送给大人的;如果今天大人不是试骑从图尔新到的马,您还不会在马厩里见到它哩。”
“这么说来,我还算是挺有眼光的。”
一个马夫走了过来。
总管对他说:“给罗兰套上马鞍。”
至于蒙梭罗的那匹马,它自己走进马厩,不等人家为它卸下鞍鞯,便躺在垫草上了。
只用几秒钟,罗兰的鞍鞯便套好了。
蒙梭罗先生轻轻一跳,便上了马,他再问一次公爵的大队人马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总管朝门卫刚才指的方向指了指,说道:“他们是从这扇门出去的,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去。”
蒙梭罗松开缰绳,看见那匹马自己朝那条路走去,就说道:“说真的,罗兰好像会跟踪哩。”
总管说道:“请您放心,我听比西先生和他的大夫雷米先生说过,罗兰是一匹最聪明的马,它只要觉察到它的伙伴在那里,它就会跟踪前去同它们相会。您瞧它的漂亮的双腿,连公鹿也会羡慕它哩。”
蒙梭罗弯腰向侧面一瞧,说道:
“非常出色。”
那匹马不用人催赶,自己就毫不犹豫地走出城。它甚至还绕了个弯儿,以缩短到达城门的路程,因为那条路左边是环形叉道,右边是条直路。
它一边用这个行为来证明自己的聪明,一边不断摇动脑袋,似乎想摆脱嘴唇上的马嚼子,好像在对骑它的人说,一切约束对它说来都是不必要的。临近城门的时候,它还加快了步伐。
蒙梭罗喃喃自语道:“说实话,总管刚才并没有言过其实。好吧,既然你这么熟识道路,你就自己走吧,罗兰。”
他把缰绳扔到罗兰的脖子上。
那马出了城门以后,在大路上犹豫了片刻,似乎要决定向右转,或者向左转。
它向左转。
这时候有一个农民走过。
蒙梭罗问道:“您看见过一大队人马走过去吗?”
农夫回答:“看到了,先生,就在前边不远看到的。”
农夫所说遇到大队人马的方向,恰巧就是罗兰要走的方向。
犬猎队队长完全放松了缰绳,对那匹马说:“走吧,罗兰,走吧。”那匹马放开大步小跑起来,用这种步伐,每小时应该可走十五六公里。
开始时那马沿着环城大道跑了一会儿,突然向右转,走进了一条开满鲜花的乡间小路。
蒙梭罗犹豫了片刻,不知道是否应该勒令罗兰停下来,可是他看见罗兰似乎信心十足的样子,就随它去了。
那马越走越兴奋,很快就从小跑改为快跑,不到一刻钟,昂热城已经从蒙梭罗的眼中消失。
在蒙梭罗方面,越往前走,他似乎对周围景物越发熟悉。
他钻进一座林子以后,不由得自言自语道:“什么!这不是到梅里朵尔的道路吗?难道这么巧,亲王殿下也朝这方向走?”
这种想法并非第一次掠过他的心头,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起来。
他喃喃地说:“啊!啊!我先来看亲王,打算明天再去见妻子,难道我有幸同时就可以看到他们两个人?”
犬猎队队长的嘴角上浮现出一丝狞笑。
那匹马继续向前走呀走的,固执地朝右边转弯,那种固执劲说明它非常坚决而且十分自信。
蒙梭罗心想:“我发誓,我现在离梅里朵尔花园已经不远了。”
这时候,那匹马发出了一声长啸。
树林深处接着响起了另一记马嘶声。
犬猎队队长自语说:“看来罗兰找到它的那些伴侣了。”
罗兰加快步伐,闪电似的穿过那些参天古木。
突然间蒙梭罗发现了一堵墙,旁边拴着一匹马。
这匹马第二次发出嘶鸣声,蒙梭罗认出来刚才第一次的叫声也是它发出的。
蒙梭罗的脸色陡然大变,他说道:“这儿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