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孟娇娇与果乐急急忙忙回到宫中,沐浴之后,让岚二请来了孟无疑。

“阿兄……”她虽然还算镇静,但嘴唇却是苍白,身上泛着澡豆淡淡的清香,其中却还依旧隐着淡淡的血腥气。

孟无疑好看的剑眉蹙起,“怎么了?”

孟娇娇抿了抿唇,开门见山:“碧华观道长被人杀了,就在我眼前。”

“什么?”孟无疑急急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检查起来,“你没事吧?”

孟娇娇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杀人那人,我认识。”

“谁?”

“回青山上一个师兄,叫霍洸。”

孟无疑猛然抬头:“就是在山上打了你一掌那个兔崽子?”

孟娇娇垂下眉眼,默认了。

她从小身体不好,在王庭长到八岁那年便被孟王送去了回青山上调理身体。

回青山位于大陆三国正中,不受三国管束。山中设青山书院,院中师傅十余人;掌院年粟更有妙手回春之术。

就这样,她化名洛娇,在回青山中一待便是七年。

在书院这七年间,她最喜欢的人有两个。

第一是青山书院的掌院年粟,四十多岁的儒雅先生,待她如兄如父;第二个便是大师兄霍洸。

至于她为什么喜欢霍洸,一开始的原因俗套又简单——他长得好看。

少年郎翩翩公子,人如冠玉。

琴棋书画骑射御,每逢师傅下山或是有事,霍洸便会代替师傅为他们这些师弟师妹上课。

那日许是阳光正好,霍洸站在山崖上为他们演示剑术,一道光影打下,他墨发白衣在空中舞剑,身姿缥缈,宛如神仙公子。

只这一暼,十岁的她便喜欢上了这位大师兄,顺带也迷上了剑术。

霍洸那年十七,对着下面这群小萝卜头似的师弟师妹,心态估摸着就像是孙悟空看花果山的猴子猴孙,自然是不可能对着一个小姑娘起什么遐思。

更有甚者,回青山弟子众多,孟娇娇怀疑他当时可能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她与霍洸,一个是名震书院的大师兄,一个是默默无闻的小师妹,两人所有的际遇也不过是在课上一师一徒,又或是偶尔在年粟那里迎面遇上;

每每那时,还没等霍洸开口,她便会倏然红了脸,话都说不囫囵,像是只夹了尾巴的兔子转身便逃。

若不出意料,两人应当会像两条偶尔相交的曲线,不近不远地相处下去。直到那个雨夜,她误闯了回青后山的机缘阵——

后山机缘阵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阵法变化无数。她五行八卦向来学得极差,交白卷也不是偶然之举,自然像是只无头苍蝇被彻底困在了阵法之中。

就在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恐惧而无措的时候,霍洸一袭白衣,恍若神兵天降。

他抚着她的额头,告诉她“别怕”,而后一步步地带她走出了后山。

大雨将她全身浇得冰凉,但他牵着她的手却是热的。

她的手放在他的掌中,那热度似是从手一路烫进了她的心里。一直到很多年后,孟娇娇仍旧能感受到当时少年郎手心滚烫。

少女情怀总是诗,只不过这诗终究未得圆满……

两人结局唏嘘,孟娇娇不愿多想。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当年回青山一别,我再也没见过他,怎料今日却撞上了。”

孟无疑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轻轻抚了抚孟娇娇的发丝,似是安抚道:“你别担心,阿兄派人去查,捉住那兔崽子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孟娇娇无奈一笑,微微摇头,直到:“我知道阿兄最疼我了。”

“对了,”孟无疑话锋一转,“今晚宴会,你可准备好了?虞王……届时也会出席。”

她轻轻点头,苍白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礼服已经送来了,我也好奇我这新夫君究竟是何等人烦鬼厌的模样。”

孟无疑见状,抿了抿唇,想要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道:“你先准备着吧,等晚宴开始前我差人来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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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昭华殿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两国签订协议,止战百年。一想到百年之内两国再无战火燎原,君臣各有欢喜。

高座之上,孟王举杯敬向虞光:“孤年近六十,只得娇娇一女,先天体虚,向来娇弱,嫁往虞宫还望虞王多多担待。”

虞光掀起一双冷冽的眼,唇角似笑非笑,也举起了杯:“自然,自然。”

这话说得似真非假,孟王与孟无疑对视一眼,心中担忧更盛。

恰逢此时,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长公主驾到——”

孟娇娇身着一身绯红礼服,裙摆和袖摆是用金丝勾的祥云迎凤,夜风吹过带起裙摆,金凤祥云都像是活了似的。

她妆容精致,鹅蛋似的脸白皙细腻,略施了一层粉黛,朱唇勾起一抹淡淡笑意,手捧着象征事事顺心的玉如意一步一步地朝着昭华殿里走去。

那里,她即将见到她未来的丈夫和敌人——那个口口相传的虞国暴君。

果乐似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俯下身为她整理华服袖口,在她耳边轻声道:“殿下安心,奴誓死保护殿下。”

孟娇娇顿了步子,眼帘轻垂,微微一笑:“我知晓……”

昭华殿内灯火通明,孟娇娇进殿的时候。两旁臣子纷纷附身:“长公主殿下安,殿下长乐未央。”

她脚步未曾停歇,一点点朝着高台上走去,目光看向高台,搜寻着陌生男人样貌,只见有人一身玄衣,坐在她父兄身旁。距离太远,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知道男人似乎也在看她。

“噼啪”一声,她循声望去,只见男人手中茶杯应声而碎。他忽然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身躯一瘸一拐,却格外眼熟。

孟娇娇心头一滞,紧了紧喉咙,又向前走了两步。终于,男人的脸清晰无疑地呈现在她眼前。

又是“噼啪”两声,她手中的玉如意掉在了地上,化作万千碎片,擦过她的衣衫,划破了勾勒着飞凤的金线。

“殿下,”果乐急急上前,却见她步履止于原地像是个木桩子一般。

“娇娇,怎么了?”孟无疑也来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胳膊,轻声问道。

孟娇娇听不清他们的话,只觉耳旁所有人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嗡嗡作响。

“霍洸……虞光……”

高台上的男人呆愣了一瞬,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一把攥住她的手,借着满堂烛光想要将她的脸看个仔细。

他手心温热,一如当年,孟娇娇却觉得那热度像是火焰在她手腕烧灼。

“虞王,你做什么?”孟无疑看见男人霸道的姿态,眉头死死皱起,转身将孟娇娇护在身后。

虞光眉头微挑,却没松开拽着她的手:“孟娇娇?洛娇?”

在昭华殿烛火熊熊之下,三个人僵持了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孟娇娇才轻轻推开她身前的兄长,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虞光面前。

薄荷与广藿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将她围绕。

她用尽了全部力气,撑起一个勉强笑意:“师兄,好久不见。”

“……”

“师妹亦然。”

虞光敛下眉眼,遮住了目中疯狂,再抬眼时,又恢复了一派古井无波,放开她的手朝高座走去。

孟无疑这厢终于回过味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娇娇,小声问道:“虞王,就是霍洸那个兔崽子?”

孟娇娇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却是一把拉住了孟无疑想要上前揍人的手:“阿兄,此乃和亲,闪失不得。”

孟无疑看了虞光一眼,眼神似要杀人:“这场合亲,我不同意!”

两人还没什么的时候那龟孙便敢打他妹妹,若真是成了亲,那还了得?

孟娇娇抿了抿唇,在他耳边劝道:“我们筹谋多时,阿兄莫要孩子气了,更何况当初只是意外……”

她这话说得格外没底。

当初霍洸对她动手……的确只是个意外;可是当年的霍洸和如今的虞光,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霍洸如玉,端的是公子清朗;虞光嗜血,且不说传闻他杀兄弑父,今日白天在碧华观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

这次晚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虞王与孟长公主之间的不同寻常。

孟娇娇在孟无疑身边如坐针毡,满席珍馐都如蜡般无味。她可以感受到虞光的目光不住地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浑身寒毛炸起。

她假意吃东西敛下心中不适,再抬头时,却是直勾勾地对上了虞光的视线。

他忽而偏头,似是下意识地躲闪,下一刻又回过头来,迎上了她的目光。

孟娇娇见状,大着胆子朝他掀唇一笑。

她不知道,就这一笑,宽大袖袍下,虞光的手猛然缩紧,朝她微微点头,旋即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