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的。
问这干麽?
问你呀。如果没有同学会迟交作业,我也不需要问。
这样钻漏洞老师不会怎样?
不要让他们催就没事。
喔,那还真是谢啦!
纸条来回往返了几趟。
看着纸上那个「谢」字,邬小蔓表情变化万千,先是感到不可思议,觉得後面那家伙肯定病很重了,要不就是昨晚被球打到了脑门。再来,她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句话可真值得玩味。
不客气。
她丢了这三个字回去。
汤恒浓眉扬高几分。「不客气」就这三个字?他还以为前面这家伙会趁机再晓以大义或教训他几句,没想到她也挺乾脆的嘛。
他看着那方正、工整的字体,对比他豪迈的笔迹,整张纸条除了文字外,一片乾净,以他收过的信和纸条,他以为女生都很爱在字旁画一堆有的没的爱心或其他图案,显然他前面那家伙没有这习惯。
他又看了几眼,将纸折了两折,收到抽屉里去,终於专心上课。
「学长加油!」
「加油、加油!」
「抢攻—」
尖叫声包围了她。
邬小蔓冷眼看着篮球场上的比赛,各类球赛是他们学校的传统活动,在现今一片努力拚升学率的高中里,他们「德心高中」的校长算是挺另类的了。不但不准导师挪用学生早自习、体育课、社团时间等课堂来考试或授课,各类才艺及球类比赛更是年年举办,她打一年级入学开始,这学校的学生似乎都没停下来过,每天都忙得团团转。
不过或许是这种风气的吸引,德心的录取成绩也一直维持着不错水准,身边一堆会念书又会玩的同学,她感觉自己的呆板在这学校也同样挺另类的。
如果哪天学校举办美食通比赛,或许她也会拉无美一起去参加。
等明年吧,说不定明年哪天她觉得升学压力太大时,就会投书校长信箱去建议了。她心想。
「汤恒!」
「学长,看我这边!」
「倪学长!」
现在体育馆场上的是二年级的班际篮球对抗赛,同时间一年级的比赛在户外篮球场举办,非常明显的,有一年级的观众跑盘,许多人在场边席地而坐,邬小蔓和乐无美两人也随意找了个角落窝着,听着尖叫,搭配场上参赛人员的卖力演出。
「蔓蔓,吃吃看。」乐无美将拆封的饼乾袋递到她面前。
「草莓味道好棒!」她咬了一口,赞美道。
「对呀,我新发现的!不过好贵哦!这样一小包就要七十几块。」乐无美啧啧两声,但这包饼乾吃完後,十之八九她还是会继续掏钱买。
她们边吃边看。
班际对抗,毫无疑问,拥有三位校队成员的B班占了很大的优势,郎小蔓只觉得那几个家伙满场耍帅,而感觉不出球赛的刺激。
「汤恒人气还是最旺。」乐无美感受了会儿尖叫内容后,如此分析。
因为他最出锋头。邬小蔓在心里补充。
同样是篮球校队,同样长得不差,倪安斌和祝柏晔就比汤恒来得低调许多。
倪安斌人挺不错,说话语调是斯文温和的那种,就算没特别喜欢,也不会引起恶感。祝柏晔则较孤僻,似乎只和他们圈子里那几个男孩子聊天,在班上也很少听见他发言。相较之下,顶着那显眼刺帽头的汤恒,简直可用骚包来形容。
但他的骚包又不是刻意,那家伙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副理所当然样,开心就笑,不爽就板起脸,据说他这叫作「真性情」,倪安斌是「温柔派」,祝柏晔是「有个性」。
邬小蔓则认为,人帅果然会产生魔力。
那魔力让所有女同学的想法都扭曲了。
「哇!」
一记灌篮令全场尖叫,连乐无美也张开还咬着饼干的嘴,跟着惊叹。汤恒凭借他那一八五的身高,加上超凡弹跳力,在全场观众面前演出班际赛中难得出现的一手。
连态度平静的邬小蔓也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真的有一套,除了外貌,他确实很有他的魅力。
不过先前他的某些举动,还是让她认为他挺幼稚的,就算他有魅力,也改变不了他幼稚的事实。
B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为期中考来临前,二年级的最后一场校内赛事划下句点。离场后的两方熟络地互动,汤恒在一群人的包围中,与人笑闹。
窝在角落没事可做的邬小蔓,无可避免地也跟着群众目光,一起注意到了那些发光体的互动。那家伙的人缘真的很好!每个班级都有各自班上的领头人物,可汤恒三人在这些人中依旧是中心。
「好无趣喔!」乐无美突然发出抗议。
「怎么?」
「妳看,好多女生。」她示意好友看过去,原本被男生包围的汤恒、倪安斌、祝柏晔三人,现在也被女生包围了。
「所以?」和无趣有什么关系?
「画面不对啦!」乐无美说。「你看嘛,汤恒他们是校园风云人物,就是故事中的白马王子,所以女生靠近他们,应该要含羞带怯、自惭形秽,鼓起勇气把礼物交出去后,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害羞得转身就跑要这样才对呀!哪有那么多人一起挤上去聊天的,一点暧昧、害羞的百都没有!」
邬小蔓听得满头黑线。
「阿美呀,你少女漫画看太多了!」这哪门子的情境剧?「而且咱们这里是台湾不是日本,现在小孩也不来那套了!」
害羞?现代人脸皮都厚得像铜墙铁壁似的,自拍秀自己是主流,谁跟你害羞?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高中生活!」乐无美一脸大受打击。
这教从国小就因少女漫画情节幻想期待着高中生活的她,如何接受?!幻灭啦!
「欢迎回到现实。」
「蔓蔓!妳好狠心!」
「乖,人生要脚踏实地。」
乐无美嗷嗷了两声,以示悲愤。接着将剩下的半包饼干全倒进嘴巴里,回到她的「现实人生」。
放学,离校。
邬小蔓都快走到公车站了,才发现她忘了自己的外套。
今天出门觉得天气稍微转凉,她才临时从衣柜里挖出了制服外套,结果到校不久,气温就飙升到像是回到暑假,持续一天,导致她没带走外套也没发现不对。
公车站离学校不远,她立即决定再走一趟。
结果半路遇上同学。
汤恒和几名篮球队员走在一块,正打算出校门,发现她迎面走来,朝她投以疑惑眼神。自从那日纸条破冰后,他们虽然还是没啥接触,但至少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现在的他们能算是正常的普通同学了。
「学艺,去哪?」他发挥同学爱地关心一声。
「我忘了拿外套。」
「放一天又不会不见。」他转头,校内人几乎都快走光了,而他们所在的自强楼校舍离校门挺远的。
「拿一下而己,你们回去吧,掰。」她挥挥手,径自朝校内走去。
汤恒蹙了蹙眉,看着那家伙在空荡校园内即将走远的背影,跟同行的友人交代了声,「你们先走,我陪我们班学艺走一趟。」
几秒后,听见脚步而回头的邬小蔓,对朝自己走来的身影讶异地问道:「你也有东西没拿?」
「小姐,放学后的校园不一定安全好不好?」他翻白眼。他们校队常是最早到校又最晚离校的那群,对这议题特别敏感。
「一下子而巳。」
「对呀,一下子而已。」他一语双关地回答。
邬小蔓蹙眉,决定不在这话题上钻研。来到校舍,她迅速拾阶爬上三楼。汤恒双于插在口袋内,跟在她屁股后,看着她的深蓝色裙摆在眼前飘荡。
肉腿。他心想。
不过不难看。
走在前头的邬小蔓完全不知道跟在她身后的家伙,正很雄性本能地观察目光所及的异性的一切,没特别的意思,就是本能,没有男生会错过这种机会。
基本上坐在她后头这段时间,汤恒早已经把她背后能看的全看仔细了。他发现这家伙虽然比一般女同学来得圆了一些,不过该有的曲线也是都有,看起来还软软的,似乎很好捏。他好几次都有弃笔,改用手指戳她试试触感的冲动,不过理智没让他做出如此可能会遭误会的举动。
幸好校工还没来锁门,她顺利取得自己的外套。
「谢谢,走吧。」她回头就是道谢,毕竟对方是好意陪她走一趟。
汤恒耸耸肩,表示没什么。
两人依原路往校门走去。
路上有点安静,他们俩没共同话题,邬小蔓本是不在意,但想想是他主动陪她走了一趟,至少在这趟「陪走」路上,自己似乎有义务主动释出些善意。
「明天要交数学考卷。」她也只有这能讲。
她听见身旁的家伙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气音。「知道了。」他回。
「第一节课前就要交。」
「是——」
她转头侧目。这家伙太高——她身高有一六三,但他高了她二十公分以上,她只好往上斜视。
汤恒注意到她的举动,同样斜目看了她一眼。只不过她仰望,他俯睨。
墨黑浓眉和弯弯黛眉对上,邬小蔓有双杏圆大眼,汤恒的五官则因他高挺的鼻梁显得深邃。才一眼,她就收回了目光。
「干么?」
「没事。」
「有事就讲,婆婆妈妈做什么?」
这家伙讲话绝对构不上文雅。「我只是不懂你怎么老是迟交作业。」
「我也不懂你干么非要追着我要作业。」
「我没追着你要,我只是『去要』,要得到要不到我不能控制,也不强求。」
「那更怪。」
「哪里怪?」她又斜了他一眼。「收作业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是呀,可是之前他对她的态度差得很咧。汤恒心想。
没人明文规定她一定得通知到所有同学,他没进教室她不必找,他态度差,她大可直接忽略他,管他要交不交。结果无论他的态度有多恶劣,这家伙面对他时好像都是那张脸,不笑也没生气,只是他也感觉得出她的冷漠。
不过以他的态度,她会热情才有鬼。要是他自己,有人拿这种态度对他,就算不干架也吵起来了。
「你是不是不会跟人吵架?」他好奇地问。
「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只想和人吵架?」她反问。
「要看对方是不是一副想找我吵的样子。」
「你可能有点被害妄想症。」
汤恒挑眉,啧声。这家伙嘴还挺利的嘛!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想跟我吵。」
「没兴趣。」
「我说之前。」
「更没兴趣。」
「屁。妳之前看我明明就一副看大便的表情。」
「……」看大便是什么表情?她忍不住在脑海想象。
「看,说不出来了吧?」
「我想先请问一件事,我每次去体育馆跟你们要作业都要在那罚站等你们有空来理我,你作业没写完时,告诉你时限还会被酸被瞪你觉得你当时对我是什么表情?我又该回你什么表情?」
「……」
「嗯?」看,说不出来了吧。
「还不怪你每次都那死人脸。我记得你第一次来跟我要作业就那样子!」
「……」邬小蔓深呼吸,「同学,我一直都是这张脸。」
「……」
「除了我麻吉,我对大部分同学都这样。」
「靠!你是不会笑一下哦!哪有女生像你这样的?」
「……」被靠了一声。邬小蔓心想,她大概知道问题症结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