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睁开眼睛,已经是清晨。身旁的真白不见了。呀?七海不禁觉得奇怪,看了看表,是早上七点二十分。
“糟了!”
她脸色苍白地起床,在公馆里跑来跑去,满屋子找,都不见真白的身影。
“真白不会迟到吧。她没事吧。”
回到房间,发现枕边有真白留下的字条。
早!你的睡脸好可爱呀!
七海脸红了。
垃圾问题最后还是靠手机解决了。七海输入这个公馆的地址,试着搜索,打开镇公所的网站,在上面找到了详细写着垃圾分类方法和垃圾丢弃方法的页面。还有垃圾收集日历,星期几扔什么垃圾也能在上面找到。这样的深山里居然有和东京市内一样的服务,实在让人感慨。
七海花了一个星期也没有完成打扫工作。客厅比想象的难以下手。把可以扔的东西和不用扔的东西分出来,一会儿搁这边一会儿搁那边,怎么也收拾不好。不过,比最初来的时候好多了。厨房也收拾出了可以做饭的地方。
真白早出晚归,偶尔在家的时候,不是一直在睡觉,就是从中午开始喝酒,没有一丝要帮忙收拾的意思。想来演员的工作很忙,七海对她也很宽容。
真白好像有失眠症,晚上频频钻进七海的床,但是不会一直在,有时回过神来,她已经不见了。有时七海很担心,起来去找她,发现真白在放水母的房间里,无言地眺望着那些生物。
真白什么都从网上买。有时从东京送外卖过来,有时冲动地买一堆款式大同小异的衣服寄过来。说实话,她的生活过于铺张,总是乱买一气。假如靠女仆的工作拿和七海一样的报酬,七海觉得也理所当然。有一百万日元的收入,又是住在房东家,不需要付房租。而且又不管干活儿,每天只是去拍摄现场。不清楚加起来一共能挣多少钱,但大概只要想花,就能阔气地花钱,这样的财力是有的。
七海想,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状态呢?《银河铁道之夜》里有这样一句话。
“啊,好痛快!可以不费劲地挣几个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啦。”
一提起“可以不费劲地挣几个钱”,就会有种幸福的感觉。但要是问起“如何不费劲地挣钱”,那就不一样了。每月一百万日元。除去周六周日,按一个月二十天来计算,一天五万日元。再按每天工作八小时算,时薪为六千二百五十日元,而且房租还是免费的。运气似乎太好了,反而让人不安。七海再次想起《银河铁道之夜》中的话。
“可以不费劲地挣几个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啦。”
每天骑自行车出去一次,只待在公馆里是待不住的。第一天骑车去佐佐部酒铺,是一次地狱般的体验。不过仅仅过了一星期,往返更远的商店也不觉得辛苦了。
一天,七海买完东西,骑自行车回到公馆,发现安室在那里等着。照顾热带鱼的滑也在。
“七海。”
“呀,安室,有什么事情吗?要喝点茶吗?”
“谢谢。我们是受业主委托来的。好像是寄来了什么包裹,收到了吗?”
“包裹……是什么?啊,寄给真白的倒是收到了一个。你一直在等吗?”
“不,也没有。”
七海打开大门的锁,让两人进屋,接着从冰箱里取出一份似乎需要冷藏的、用聚苯乙烯泡沫包装的包裹。
“哇,搁冰箱里了?”
“呃?不行吗?”
“没事吧。”
滑接过包裹,打开盒子。里面装了个透明塑料袋。滑匆忙连盒子一起抱到放水母的房间。
“是什么?”
“还是宠物。”
“这次是什么?”
“是章鱼。章鱼。”
滑把袋子倒过来,沉入装芋螺吃的小鱼的水槽里。最初章鱼吸在塑料袋里,像被整个儿压扁了似的,后来终于舒展开手脚,慢慢爬了出来。
“哇,好厉害,好厉害。”安室发出天真烂漫的声音。
“可是好小,这是什么?”
“一种章鱼,叫篮圈章鱼。”滑回答。
“也有毒吗?”
“有,和河豚一样,含有河豚毒素。河豚只要不吃就没关系。但这家伙如果咬人的话,唾液里有毒,绝对不能碰。真的很危险。”
七海叹了一口气。
“啊,这是什么?真厉害!”
安室叫了起来。转过身一看,安室正看着放芋螺的水槽。一条芋螺附近的小鱼正在挣扎,却又不游走。
“仔细看看。”滑说,“芋螺射出去的鱼叉刺进了鱼身上。看,有条像线一样的东西连着吧?鱼儿被毒素麻痹,被那根线牵住了,所以逃不掉了。”
“麻痹。”安室说,“哇,真残忍。”
芋螺那柔软的身体部分突然变形了。明白那是什么的瞬间,七海差点吓昏了。那是巨大的嘴。芋螺用这张嘴把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鱼儿吞了下去。安室一脸天真无邪的兴奋。
“呀,这真的是螺吗?螺就是这样的?”
“是的。如你所见,这是普通的螺。”
“残忍,真的很残忍。”
七海已经看不下去了。
“我去泡点茶。弄好了,你们就下来吧。”
说着,她先去一楼了。
在楼下的桌边准备茶水时,安室和滑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滑很开心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什么,是装在塑料袋里的生物。
“哇,又是什么?”七海不禁吓得往后一仰。
“今天给七海带了份礼物。”
小小的袋子里装着鱼。
“不用,不用!”
“这个没毒。有没有红酒杯?”
安室顺手从架子上取了个红酒杯。
“滑,这个可以吗?啊,七海,这个借我用一下。”
“呃?要放在这里面吗?嗯,请用吧。”
“借用一下。”
滑往红酒杯里加了点水,把鱼放进去。鱼儿的尾鳍张开了,像花瓣绽开一般。黑色的鱼?不,仔细一看,鱼儿是美丽的紫色。七海不由得叫了起来。
“哇,好漂亮!”
“这种鱼叫铁鱼。战斗的鱼,也叫斗鱼。英文名叫Rumble Fish。”
“早年科波拉的电影里有这种鱼。”安室说。
“可以用杯子养,你好好照顾它。”
七海勉强收下了滑的礼物。
“我的主业就是这个,开了一家普通的宠物店。下次一定要来我的店里玩,没有那么危险的生物。说到底,这些都是这里的主人的爱好。”
“是吗……两位,请喝茶。”
“谢谢。”
安室在桌边坐下。滑合上包,便要告辞。
“放下工作过来的吧。不过难得来一趟,喝点茶吧。”
于是滑勉强接过来,一口气喝下了整杯热茶。
“谢、谢谢款待。”
“啊,那样喝不烫吗?”
“没事的,谢谢款待,再见。”
七海把滑送到玄关。
“茶很好喝,谢谢。”
“舌头不太灵活。是不是烫着了?”
没事,没事。他摆摆手,行了个礼,开着那辆有些年头的轻型卡车离开了。
回到客厅,安室喝着茶,吃着饼干,观赏着红酒杯里的小鱼。
“谢谢。辛苦你了。”
“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
“呃,有点不可思议。”
“哦。不过,暂且还好吧?”
“安室,你的工作没关系吗?”
“我傍晚开工,今天的工作有些郁闷,是摇滚组合的现场演奏。”
“那不是应该很有趣吗?”
“我的工作是召集当托儿的观众。已经召集到九成,还缺一些人,现在在等回音。”
“托儿……是指假粉丝吗?”
“是的,是的。虽然那组合还不错,发了一首奇怪的歌,居然一炮而红了,在小孩子中间非常受欢迎。但之后人气噌噌地下滑。队长兼主唱的父亲是位超级富翁。他是我的委托人。真正的粉丝几乎没有了,所以全部是托儿。托儿也没关系,让场地爆满就行。据说队长上高中时曾经遭受过严重的校园暴力,一直躲在家里,终于能够通过音乐来展现自己。即便是假的粉丝也没关系,只是想让他实现梦想。这故事听起来是不是让人感动得想哭?”
“真是位好父亲。”
“是好还是不好,怎么说呢?我不觉得是好事。其实想对他们俩说,都别任性了。不过这是工作。对了,这件事帮忙保密呀。”
“跟谁说呢?”
“别在网上乱说,因为不能说出委托人的秘密。对着七海,我才说的。我可是专业人士。”
“请别对我说谎。”
“不说。”
“不管什么,都请说真话。”
一直盯着小鱼的安室抬起头看着七海。
“怎么了?”
“七海,你的精神好多了,真为你开心。”
“都是托你的福。”
“没有没有,我没做什么。”
安室害羞了。
但是他这个人不管到哪里都在发挥演技,分不清究竟哪一面是真面目。他似乎丝毫不介意虚实之间的界线,身上有种唯我独尊的气场。这个人究竟过着怎样的人生呢?
想了想,七海发现对这个人毫无了解。
“好了,我该走了。”
说着,安室又伸手拿了块饼干。
花音的课一个月一万日元,工作很轻松,不过对七海来说,这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重要工作。
“对,作者想说的是主观表现主义,所以找找‘这样想,想这样做’之类的表现,在哪里呢?”
“不太懂。”
“你从后面试着找找。因为一般不会在中间的,大多在后面。”
“老师现在在哪里?”
“呃?在朋友家。”
“离家出走了?”
“不是啦……别问这种问题,学习学习。”
课程结束后,七海正一个人吃饭,真白回来了。
“回来啦。”七海站了起来。
“啊,我回来了。”
“每天都好晚啊。工作很辛苦吧。”
“辛苦!”真白顺势滚倒在沙发上。
“今天来了只奇怪的章鱼。”
“什么?你说章鱼?”
“那叫什么章鱼。什么来着?小小的章鱼。”
“哪个哪个?”
“要看吗?”
“想看。”
两个人去了水母的房间。真白看着水槽。
“哇,好小呀。”
“听说有剧毒。不能碰。”
“哇,真的假的。这么一说,更想碰碰它了。”
“不行,不行!”
“对了,喝一点吧。”
“你不是喝了才回来的吗?”
“只喝了一点,一点点,根本算不上喝酒!”
真白折回客厅,开了瓶新的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