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的佛罗伦萨之旅并不是那么美好。在美术馆里看见真正的大卫像,铁也讽刺道:“这家伙,背肌根本没有好好锻炼。”去了铁也一直想去的La Specola人体蜡像博物馆,里面的蜡像太过真实又怪异,七海看了感觉很不舒服。梳着辫子、腹部被切开的少女的神态,直到返回日本,还久久不能从脑海中消失。
新家的附近就是驹泽公园,正适合铁也周末跑步。一圈大约两公里。铁也每次跑上四圈,而七海跑一圈就没力气了。
铁也晚上也很强悍,这是指性爱方面。一次绝对不会结束,非得两次才行。而且完事后,他在睡前必定要喝生鸡蛋和蛋白质粉。
“蛋白质会不够的。”
这简直就像是运动员,似乎把做爱当作了一项体育运动。他的论点是,他可以若无其事地和别人谈论性爱,因为性爱本来就是单纯的繁殖行为。他根本不明白人们何以要隐瞒性事。
“原本以生孩子为目的的性爱即便在屋外进行,也不该受到指责。如果有人要指责,那和否定人类的未来没两样。说起来,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偷偷摸摸背着人。一定是古人除了自己的伴侣以外,还和不少人做。什么外遇什么私通,这些事说到底只能偷偷摸摸进行。一定是那种不正经的男女太多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摸摸的性爱才成了标准。”
他瞪着略微充血的眼睛,躺在床上说出这番话。如果他说的是对的,那么在背着人的性爱成为标准之前,男男女女在人前就可以亲热,不过她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比起这些,七海更担心他会不会什么时候把自己也带到屋外去,在人前做那种事。只要想一想,就怕得不得了。
好像感觉有什么不足似的,像是爱得不够多。
有关Clammbon的话题只出现过那一次,但七海觉得好像是那个原因导致他一直疏远自己。也许只是她多心了。他原本就不是很体贴的性格。说不定是因为有内疚的念头,才感觉他在疏远自己,又好像是自己在疏远他。事情越发变得扑朔迷离。
因为这件事苦恼了好几个月,一天下午,七海拖着吸尘器打扫屋子,从壁橱下方扫出了一只女人的耳钉。
七海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铁也有外遇?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吗?
铁也不在家的时候数不胜数,但有过自己不在家,让铁也看家的时候吗?新家装修好后,从来没有女人登门。这个家连铁也的母亲都没来拜访过。七海猜不出对方是谁,但也没有勇气问他本人。
这种时候,七海想到了安室。
试着给他发了短讯,回复马上就来了。如果要见面,这里怎么样?他发来青山一家餐厅的链接。地点在哪里都无所谓,七海只想尽快知道结果。
她略微提早一点到达了约定的地方,安室已经在那里了,他还有客人。注意到七海,他匆忙结束了与前一位客人的谈话,把座位空了出来。前一位客人是位五十岁上下的女子,不知道两个人在谈什么。她起身向七海深深鞠了一躬后离开了。
“没关系吗?是我来得太早了。”
“啊,没关系。”
“您和刚才那位说的是……”
“只是一些闲聊。看时间还有富余,就给她打了个电话,结果马上过来找我了,就这样没完没了地唠叨无聊的话题。所以一定要妥当安排好下一个约会的时间,不然就没完没了。”
服务生过来收拾桌子。安室续了杯咖啡,七海点了杯格雷伯爵茶。
“要点些什么吃的吗?”
“啊,可以啊。”
服务生递过餐品的菜单。七海瞥了一眼,看到了饮料那页的价格,这家店一杯咖啡和红茶就要一千日元以上。
“安室你呢?”
“我就算了。”
“啊,那、那我也算了。”
虽然腹中空空,但七海心想也不必在这里吃东西,决定忍一忍。
“那么,来个蛋糕套餐怎么样?我请你。”
“呀,不用,不用这么客气。”
“没关系的。别客气,因为我从刚才那位老太太那儿挣了点零花钱。你要谢的话,就在心里谢那老太太吧。想吃点什么?”
在安室的强行劝说下,七海点了一份一千六百日元的栗子蛋糕。和价格不符的栗子蛋糕送上来了。送进口中那一瞬间,七海的表情被安室看在了眼里。
“真的吗?有那么好吃吗?”
“真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是吗?不过,这里的东西的确好吃。刚才那位老太太也和我说过这一点。她可是一流大企业会长的夫人。嗯,老太太的话题就算了吧。新婚生活怎么样?”
“该怎么说呢……”
七海脸上露出愁容,往杯子里倒红茶。
“啊,香气真好闻。这里的格雷伯爵茶也很棒。”
“真的吗?”
七海试着喝了一口。
“啊,好喝!”
“正好吃过了甜品,格外美味吧?”
“是的。”
红茶的苦味和栗子蛋糕的甘甜在口中相融。七海不由得体味到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能体会到这种味道,实在是不得了。我也是最近才体会到。起初我都不明白什么才是美味。”
“真的吗?不过的确美味。”
七海坦率地这么想。
“最近你都不发帖了。我有点担心呢。”
“我换了账号。对了,我给你发邀请。”
七海掏出手机,向安室发送自己账号的邀请。安室用手机接收了邀请。他读出了上面的账号。
“康培内拉。”
“出自《银河铁道之夜》,因为我喜欢宫泽贤治。Clammbon也是宫泽贤治作品里的角色。”
“嗯。账号变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好好考虑,就任性地把什么都发了上去,结果被他看到了。”
“我也想任性地发到网上啊。”
“虽然坚持说不是我,但他大概已经怀疑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在疏远我。”
“莫非是常说的婚前抑郁症?”
“如果是就好了。”
七海从皮包里取出叠得小小的纸巾,打开来,是那只耳钉。
“这是从橱柜下面扫出来的,怎么看都是女人的耳钉。”
安室拿过来,放在手心上仔细端详。
“啊,是耳钉。”
“这么说,那个……”
“明白了。也就是说,你想进行外遇调查,是吧?”
“是的。是这么回事……只是我想先了解一下价格。这种调查一般需要花多少钱?”
“一般的调查一天三万日元,根据具体要调查到什么地步有所区别,普通案子平均下来,行情是五十万到一百万。”
“……一百万,太贵啦。”
“不过因为你是兰巴拉尔的朋友,我会给你折扣的。一口价三十万日元,怎么样?再便宜就做不了了。”
“三十万也很贵啊。”
“可以分期付款。有钱时就一点一点还给我,因为你是兰巴拉尔的朋友。”
可以分期付款一点一点还的话,七海决定拜托他进行调查。
走出餐厅,两个人走在银杏树的林荫道上,安室抬头望着天空。
“白天越来越短了呀。”
“是啊。”
安室突然站住,把一个红盒子递给走在身后的七海。
“你喜欢巧克力吗?”
“嗯?喜欢呀。”
“拿一个吧。”
“……”
七海从盒子中拿出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安室又慢慢地往前走去,七海跟在他身后。
“不过,虽说是结婚了,但男人和女人并不会就此变成另外的生物,所以对婚姻生活不要过于期待,这一点也是很重要的。”
“就算丈夫有了外遇,也要忍耐,你说的是这个意思?”
“直白地说,说不定就是那样。哎,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永远都很麻烦。”
“也许是吧……我妈妈就是和年轻男人私奔了。”
“这是常有的事,因为母亲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女人。打个比方,如果我有那种想法,皆川你肯定会在一个小时之内落到我手里。”
“呀,你还真够自信的。”
“这不是自信不自信的问题。如果你的情感堡垒被我攻陷,那不是我的原因,是你自己主动沦陷的。”
“怎么说呢?”
“你自己有这种念头,才会沦陷。”
“是指对你有想法吗?”
“不,别在我身上纠结。啊,再来一颗巧克力吧。”
安室停下脚步,走在他身边的七海也站住了。
“你注意到了吗……这个距离。”
安室用指尖示意了一下。不知不觉中,两个人走得非常近,几乎碰在了一起。
“是你缩短了这个距离。”
七海不由得往后躲开了一步。
“是想依靠某个人吧?因为你的心没有被填满吧?”
七海大吃一惊,好像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想法被他说中了。
“你最好当心一点。”
七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那么,我在这里告辞了。”
安室转过身,向着来路走去。七海眯着眼,目送着安室的背影。从高楼间落下来的阳光非常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