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场小雨,嘀嗒的声音维持了许久,冷风裹挟着湿意,一下一下往里拍打着,面前大抵是有东西遮挡住了,宋玖鸢只感到刺骨的寒意,却并未直面冷风。
眼前漆黑一片,黑布缠绕在她的双眼上,一层又一层,手法极为生疏,勒得她生疼。
宋玖鸢很早就清醒过来,凝神屏息静听了好久,可以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躲在暗处的人掳走她,就把她扔这不管不顾了。
有病!
宋玖鸢面上流露些许烦躁,不过马上冷静下来。那人显然对她极为了解,怕她逃走,双手双脚都拿绸缎绑在椅子上,还给她又下了包软骨散。
啧,多瞧得起她啊。
小雨初歇,耳边却是清晰地响起脚步声,错乱但轻盈,宋玖鸢很快明白过来,有人来了,不止一人,而且都有武功傍身。
“里面有什么动静吗?”
是道粗重嘶哑的声音,来人大概年纪很大,步伐虚浮,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宋玖鸢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辨认。
“没有。”守在屋外的人冷冰冰回应。
宋玖鸢猛的攥紧椅边凭几,喉咙发紧,往后一砸的动作牵动全身,木椅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心中惊骇,外头竟然有人!
那人什么时候来的?
还是说一直都在这。
也是,有个人看守实属正常,只是那人内力深厚,她竟连他半点气息都感受不到,若是真的硬碰硬,胜算不大呀。
“那可能还没醒,我进去看看。”发出粗哑声音的男子说道,作势就要进去,不过很快被拦下了。
守在屋外的男子一板一眼地回道:“主子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见没得逞,粗哑声音的男子气得不轻,撒气般往地上踩了几下,却始终没有离开。
锃——
清澈响亮的声音响起,宝剑出鞘,横在了不速之客面前。
宋玖鸢心里暗暗祈祷,快打起来,他们两个快打起来,只有在混乱中,她才有脱离危险逃离的可能。
“你们在做什么?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不可打扰到里头姑娘休息。”
只一声,打破了外头剑拔弩张的气氛。
两人齐齐跪下,不敢狡辩。
“咔”房门从外向里打开,转眼间,来人离宋玖鸢只有一步之遥。他轻笑一声,低沉的声音像贴着耳畔灌入,渐渐分明。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不用和我装,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阿鸢,你要相信,这世上,只有我不会伤害你。”
刻意放缓的声音带着蛊惑,足以让宋玖鸢每个字都听清。来人又贴近了,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停留,宋玖鸢浑身都紧绷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兽。
“你到底是谁?”
宋玖鸢咬着下唇,直至嘴里尝出些血腥味才肯作罢。她觉得这人虚伪至极,外表装得再无害,也遮掩不了他肮脏龌龊的内心。
他说话时,热气吐在她敏感的脖颈,好似身上黏腻着条毒蛇,不停朝她吐着蛇信子。待猎物放松警惕时,他就一口咬下,不带丝毫犹豫。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宋玖鸢发出声冷笑,狠狠别过头,免得身上再沾染他的气息。
“不过阿鸢,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
“什么?”
“顾怀善。”
顾怀善说着,手指挑起宋玖鸢额间的一缕头发,放鼻尖轻嗅,痴迷的眼神染上浓浓的占有欲,他的笑容逐渐满足。
“滚!”宋玖鸢反胃得厉害,唇色慢慢泛白。扶着凭几的手往下,挣扎着摸到了绸缎,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靠了靠,手指挑弄着丝滑的绸缎。
顾怀善没发现这点小动作,此刻的他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无法自拔。这些年他靠着宋玖鸢的画像度日,早已厌倦,如今鲜活的人就在眼前,让他移不开半点目光。
“阿鸢,我实在没想到他们会把你抓来,这只是一个意外。”顾怀善似无奈地说了句,话语中透露出沾沾自喜,“这是我们的缘分,我们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呸!”
电石火光间,宋玖鸢一把扯掉手腕上的绸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刺进顾怀善搭在凭几上的手。
“嘶——”顾怀善后退半步,锁着眉头紧盯手上的伤,声音发冷,“阿鸢,你好狠呐。”
这么多年没见,她的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摸一样。
“主子!”
青枫听到声响,迅速冲进房屋,一眼看到顾怀善手上冒血的伤口,他愤怒得直发颤,拔出剑对准宋玖鸢的肩膀,嘴唇抽搐着。
“青枫,放下剑。”顾怀善沉声说道。
青枫扭头,不满大喊:“主子!”
“放下。”顾怀善语气缓和下来,他撕下一片衣角,悠然散漫地包扎着伤口,掩藏的眸色极深,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青枫习惯了听令,便是心里再气,还是听了顾怀善的话,把剑收了回去。
如此一搅和,顾怀善也没了叙旧的心思,他俯下身,抬手轻拍在宋玖鸢的肩膀,柔声说道:“阿鸢,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什么时候愿意和我好好说话了,我再来看你。”
“顾怀善是吧。”宋玖鸢轻蔑一笑,漫不经心地转着手腕,“你也许不知道,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威胁。”
顾怀善挑眉,不置可否。
大概是觉得折断了飞鸢的翅膀,顾怀善心中难得生出些愧疚,他开口道:“阿鸢,你服服软,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你会放了我?”宋玖鸢嗤笑,藏在黑布后的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顾怀善,一字一顿说道:“色鬼案背后的真凶。”
顾怀善来了点兴味,“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我为什么要戴着弄蝶簪吗?”
顾怀善这才看清,宋玖鸢发间别着的发簪,赫然是皇城中人趋之若鹜的弄蝶簪。
屋内烛火跳动,斑斑点点的光芒落在那根弄蝶簪上,刹那间,隐在暗处的玉腰奴暴露在明光之下,正冲破束缚着它的重重阻碍,一跃飞起。
“引蛇出洞。”顾怀善缓缓说道,喉咙里发出几声闷笑,“阿鸢,你还真是让我意外啊,可在不知敌人是谁的情况下,你这样鲁莽行事是行不通的。”
“是吗?”
“难道不是吗?”
顾怀善转过身,无奈至极地摇头,眉梢之处些许讥诮,不屑一顾极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觉得算无遗策?”
宋玖鸢的声音幽幽传来,顾怀善正要回“当然”二字,后颈一阵刺痛,冰凉的利器袭来,一切毫无征兆。
他们两人说话时,宋玖鸢另一只手也挣脱开了,解了脚上的绸缎,之后听声辨位,擒住了顾怀善的双手。
“阿鸢,你还真是让人意外啊。”顾怀善重复这句话,这次要真心实意许多。
青枫两只眼珠子瞪得老大,不太明白宋玖鸢中了软骨散,为何还会有这么多小动作?还要挟住了他家主子当人质!
宋玖鸢没回话,单手扯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
“你刚刚是在拖延时间吧。”顾怀善肯定地说道,自顾自地点头,又说:“这法子用在我身上自然是可以的,可你要是遇到真想杀你的人,这法子可一点用都没有。”
宋玖鸢冷哼,“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双眼没了遮挡,屋内情形尽数收入眼中,宋玖鸢的视线回到顾怀善身上。他身材颀长,披着见不得人的黑袍,脸上还戴着铜鬼面具,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样阿鸢,有没有记起我?”顾怀善在宋玖鸢看向他时,心口的跳动就有些不正常了。
“没有。”宋玖鸢斩钉截铁地回道。
就算之前真的认识,敢对她做出这种事,她也不会认。
衣袖下双拳紧握,顾怀善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猩红,他强压怒火,声音低柔道:“阿鸢,你再好好看看,认得的,你肯定还认得我的。”
看他这副样子,宋玖鸢更加确信这人是个疯子。别说他了,就算是祈二把脸遮上,她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你快放开主子!”青枫总算支棱起来,慢慢拔出宝剑。
主子刚刚一定是故意让这女人抓住的,现在主子要发狂,这女人的好日子到头了。
“你别过来,不然你的主子可就……”对上顾怀善,宋玖鸢一点也不手软,簪子直直戳进肉里,她眼睛都不带眨下。
“我不过来,我不过来。”
青枫年纪小,平日里没接触过其他人,听宋玖鸢这么说,心里便当真了,扔了剑,摆着手往屏风那退。
“阿鸢,你怎么能不记得我?”顾怀善嗓音沙哑,眼里闪烁着泪光,魔怔般喃着“阿鸢”。
这两字从顾怀善嘴里出来,宋玖鸢只觉恶心,膝盖往前一顶,强迫顾怀善向门口走去。
“阿鸢,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去什么地方?”宋玖鸢斜睨着他,不止笑容,眼神里都像裹着刀子,“当然是送你去大理寺。”
“是那个叫沈澈的病秧子吗?”顾怀善不顾后颈抵着的簪子,疯狂地转过头。
这举动倒是让宋玖鸢吓了一跳,手往后松了松,她拧眉,“这和沈大人有什么关系?”
“你还在袒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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