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蹊跷

琳琅阁易主,掌柜最后才知晓此事,仓皇下楼,将一行人请上了二楼。

掌柜叫做翠竹,和翠环是对姐妹花,长相有七分相似,不过要沉默寡言得多,两手垂放身前,静静地候在一旁。

屋内清光明亮,燃着淡淡的熏香,正对头摆着张如意圆桌,墙角靠着雕花红木顶柜,上头依稀是花香蝶舞的花纹,四处随意摆着矮几方凳,拥挤凌乱。

祈二从柜里拿了本账本,装模作样地看起来,时不时叹口气,惹得翠竹神情慌乱。

宋玖鸢往角角落落扫了眼,抬脚踹在祈二腿上,威胁的眼神跟刀子似飞去。

这会儿吃刀子了。

祈二敢怒不敢言,憋屈得不行,只得按宋玖鸢的意思,朝翠竹说道:“你先退下。”

“这怎么行?”翠竹浑身僵硬,扯开嘴角,解释道:“东家第一次来,还有许多地方不懂,奴婢该跟在东家身边才是。”

“我是东家你是东家?”祈二说道,玩味的笑容稍纵即逝,转眼整张脸就拉下来,“出去!”

翠竹吓坏了,额头上渗出冷汗,只得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站门口的沈澈确认再三,回头说道:“人已经走了,宋宋,我们赶紧找找线索。”

“好。”

见两人忙活起来,完全无视了多余的那个,祈二忍不住咳了声,原地打着转,试图让两人注意到他。

“祈兄,听闻你家财万贯,定然精通商贾之道。琳琅阁如今和一起失踪案牵连,烦请祈兄查看这些账本,看看里面有没有可疑之处。”沈澈笑着出声。

“好说好说。”祈二摆着手,背过身去,嘴角翘得老高,这死皮烂脸、厚颜无耻、软磨硬泡、喜欢天天缠着阿鸢的臭小子还挺会说话。

祈二来得突然,便是翠竹动作再快,没准也会有遗漏之处,这些便是线索。

火盆里的石炭烧尽,带起的烟味很快被熏香遮掩,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半个时辰。

“沈大人,快来看这个。”宋玖鸢出声。

她顺着墙边一路摸到木柜,余光瞥到地面,意外发现了一块尘灰,无比突兀。

沈澈闻声而来,蹲到了地上,手指在尘灰上一捻。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这柜子被移动过。”

祈二凑过去,一个脑袋挤在两人中间,“让我来看看。”

宋玖鸢朝后伸手,给了祈二俊脸一巴掌,说道:“让开些。”

祈二:!

宋玖鸢往后退了一步,一把推开祈二,深深吸口气,脚尖在地上蓄力,随后抬脚往木柜上踹过去,力道之大,只听“嘭”的一声,整面墙好似都移了位。

祈二张着嘴,踉跄着后退,这一幕对他来说如此熟悉,腿上的后膝处隐隐作痛。

“宋宋,你脚疼不疼?”沈澈着急问道。

“不疼。”宋玖鸢随意拍拍手,刹那间,整个木柜四分五裂,断裂的木板、名贵的瓷器、 泛黄的旧账堆在一起,卷起层层灰尘,铺天盖地地散落各地。

“咳咳咳。”

宋玖鸢挥动着袖子,另一只死死捂着口鼻。待烟尘散去,原先木柜后面的墙面,赫然出现黑黝黝的巨洞,破碎的墙面不断有沙石掉落。

“果然有蹊跷。”沈澈深幽的眼眸变得更为暗沉,陡然迸发出冷冽的寒芒。他拉住跃跃欲试的宋玖鸢,侧眸说道:“宋宋,我先进去吧。”

“行吧,沈大人先请。”

洞里是间密室,摆着张简陋的木桌,蜡烛只余下短短一截,还留着余温,显然是熄灭不久。沈澈给重新点燃,洞里亮堂不少。

脚下泥土松动,沈澈拿了根木板,挖开表面的一层,很快就看到了埋在里面的铁箱子。

“里面是什么东西?”祈二在洞口张望,身子倚靠在了墙边。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宋玖鸢回道。

铁箱没锁,宋玖鸢用上点劲,盖子就开了。

一片金光乍现,浮空的金蝶在箱中翩翩起舞,摒弃钳制它们的金丝,恍若要寻着光一涌而出。宋玖鸢呼吸一滞,怔怔出声:“弄蝶簪,都是弄蝶簪。”

珍贵的弄蝶簪藏在此处,不轻易被别人发现,那这样做也能说得通,可宋玖鸢还是觉得有古怪。

从推开木柜到挖出弄箱子,好像一个刻意做的局,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他们,琳琅阁没问题,弄蝶簪更没问题。

沈澈回头问祈二:“账本可看出什么问题?”

“没有,应该说这些账本很完美,完美到一点瑕疵都找不出。”祈二回道,他拍拍手里的账本,话音一转,“但有的时候,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什么意思?”沈澈问。

“沈大人是在查最近色鬼偷人的案子吧,查到琳琅阁,足以证明其中有个受害人来过这里,或者说是在这里失踪的。”

沈澈点头,“不错。”

“这段时间买到弄蝶簪的人,都在账本里记下了,沈大人看看有没有你们要找的人。”祈二将账本递过去。

沈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厚厚一叠账本,竟有大半写着名,足足二十余人。

“怎么样?找到了吗?”宋玖鸢探过身去,目光停留在沈澈指尖点下的地方,“柳成玉,柳自忠的女儿?”

“可如今失踪的人里,并未有她。”

宋玖鸢撑着下巴,“线索又断了?”

“不,至少受害人的名字都在这里面,这案子和弄蝶簪脱不了关系。”沈澈合上账本,塞进了袖子里,“这是案子重要证据,我就带走了,祁老板不会介意吧。”

祈二翻个白眼,“不会不会,沈大人您拿走就是。”

天色渐渐暗下来,耀眼的晚霞从天际漫开,林安的马车已停在琳琅阁外,沈澈道别后便上了马车,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祈二绕到宋玖鸢身后,轻轻拍在她的肩上,“别看了,我们也该走了。”

“你怎么不去找你的百合姑娘了?”

“说起这个我就生气!”祈二咬牙,额前的碎发都直立起来,“百合走了,连封信都没留,你说她是不是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真是的,我是真心的好不好……”

后面的话宋玖鸢没再听,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瞄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扶着窗沿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她的脸一点点沉到底,脑海里浮现出什么,重叠在一块,随后骤然紧缩。

“阿鸢?宋玖鸢?你有没有再听我说话?”

“我要出去出去一趟,很快,很快就回来……”

冷汗坠落在地,宋玖鸢冲出门去,错乱的呼吸中心口急促跳动,她的脸色惨白到极致。

“喂!你去哪啊?”祈二喊出声,没得到任何回应。

……

暮霭昏暗,渐渐低压下来,天地缝合在了一块,无边无际的黑夜看不到一点光亮。

夜里色鬼出没,即便在普华寺底,百姓也不敢多有逗留,白日里热闹的庙会此刻萧条冷清,大门关得严实,只留几盏微弱的烛灯照明。

宋玖鸢一直追着那道身影,早已气喘吁吁,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追也追不着,连片衣角都没触摸到。

她失力地撑着墙面,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杂草堆,垂眸低骂了声。

漆黑的小巷寂静无声,周围一切都显得阴森可怖,刮过的风声如小儿夜啼,落叶相撞的沙沙声如屠夫磨刀,还有那一声声逼近的脚步声,猛烈撞击着脆弱的心弦。

宋玖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待地上黑影靠近,她俯下身,躲去了那道攻击,电光火石间,袖中滑出的匕首脱手而出,宋玖鸢按住刀柄,直直捅向身后的人。

“搞偷袭啊?呸,小人做派!”

喋——

是刀刃入肉的声音。

宋玖鸢收回匕首,摸到了一把温热的鲜血。

“找死!”

那人被激怒了,不顾身上的伤,以更为凌厉的招式攻去,手上的刀不停乱砍,跟不要命一样。

宋玖鸢连连退步,脚下步伐却没乱,看准时机,一刀刺进来人的手臂,血花飞溅。

“哐!”

大刀掉地,还弹了弹。

宋玖鸢这才将来人看清,是个身形矮小瘦弱的男子,蒙着黑布,看不清长相,但他招招狠辣,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回想起膳福斋小二说的话,宋玖鸢顿时明了,这人想必就是埋伏在琳琅阁附近的人。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宋玖鸢冷下声,抬手过去,锋利的刀刃紧贴在他的脖颈,一道细微的血痕出现。

“我还想问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老麻子骂出声。

宋玖鸢:“……”

“说不上来了吧,今早我就觉得你鬼鬼祟祟,膳福斋和琳琅阁来回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老麻子又问。

什么膳福斋和琳琅阁来回跑?

不对,这人抢她的话!

宋玖鸢眼神一厉,“你跟踪我!”

“像你这种行迹诡异的人,我不跟踪你跟踪谁?”老麻子大喊。

倏然,高墙上□□飘落,老麻子感到不对劲,话还没说出口,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朝后晕了过去。

宋玖鸢全身一软,跟着倒在地上,昏过去前还不忘骂一句:“你还敢下药!等我醒过来,一定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