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家的,你听说了吗?昨晚王寡妇家里闹鬼,多亏了大理寺的大人,不然那恶鬼就要把你家娃娃给吃了。”
“什么闹鬼?俺可没听到这消息,倒是进了小贼是真的。昨夜里打更的老孙都说了,是个十六七岁的漂亮丫头,偷偷摸摸地到王寡妇家里,不知道想干啥。”
“那到底是闹鬼还是闹贼啊?”
“谁知道呢?反正不管咋们的事,咋们就当听个笑话乐呵乐呵。”
已过寅时,天微微泛亮,梨花巷来往忙碌,歇下的长工躲在角落里,大口灌着水,三三两两地说起话来。
没一会儿,这消息就传遍大街小巷,就“闹鬼”还是“闹贼”这个问题争执起来。
绕过梨花巷,在跨过一条长街,便是皇城中最为热闹繁华的朱雀街。
街道两侧皆有闹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青竹阁是家茶楼,二楼设了布局精巧的雅间,靠近朱雀街一侧的雅间早早被客人订下,直至巳时,客人才进了雅间。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
为了不引人注目,祈二一改往日的张扬,穿了身低调的墨袍,一进雅间,就迫不及待地转着手中的折扇,轻轻打在宋玖鸢的后脑。
来时,他们已听了那些披风捉影的谣言。准确的说,他们是去检验成果的,但最终成果似乎和他们想得有些出入。
宋玖鸢侧目瞥了眼祈二,语气不善,“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找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银子,事情却没有办好。”
“宋姑娘,想开点吧。比起一个模糊的描述,大理寺那边才是该头疼的。”
祈二吊儿郎当地坐到椅子上,悠闲地把玩着折扇,脑海里突然想到什么,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宋姑娘,现在该相信了吧。你好心放过的那个大理寺小官吏,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小白兔,而是会反咬一口的恶狼。”
这笑容落在宋玖鸢眼里,只剩下“欠扁”两个字。她心情不太好,确实是因为这事,一时看走眼,惹出了点小麻烦。
“不用你提醒。”宋玖鸢坐到祈二对面,捏着茶杯的力道加大,指尖慢慢泛白。面前已不是个普通的茶杯,而是她宣泄的对象。
咚——
随着一声敲门声,门外响起婉转的声音,像是带了钩子,尾音荡起了三个音,“祈公子,你要的玉叶长青和藕丝酥,可要我给你们拿进来?”
一句话,打破了雅间里剑拔弩张的气势。
祈二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坐正,反复看着理整齐的衣摆,才扬声道:“可以,拿进来吧。”
宋玖鸢看得稀奇,心里猜测起这家茶楼的主人是谁。祈二之前并未表明身份,不过相处下来这么长时间,她大概也能猜到些。
能把她悄无声息地从法场上劫下来,又能护她在梨花巷这么多年,定是出自显赫的世家大族。
这些世家子弟平日里最为高傲,见惯了各色佳人,哪会露出这种类似紧张的情绪?
茶楼主人端着茶和糕点进来,还未放到桌上,就被殷勤的祈二接过,手上一空。
“这个多重啊,你拿过来的时候,怎么没叫个人帮你?”祈二轻声嘀咕着。
“还不是因为祈公子来了,若是换做旁人,奴家可不会出面。”茶楼主人掩面而笑,视线越过祈二看向了宋玖鸢。
“这位便是宋姑娘了吧,早听祈公子提起,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姑娘,今日一见,果然是……”
话被宋玖鸢打断了,“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他一向喜欢往我身上泼脏水,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他添油加醋乱讲一通。”
祈二:“……”
茶楼主人先是一愣,随即笑得更开心了,眉心那点朱砂也衬得明媚,“没有没有,宋姑娘误会了,祈公子没有说姑娘的坏话。祈公子说的,是姑娘容貌无双、聪慧过人。”
宋玖鸢的神情变得一言难尽,“太假了,若是他说我瘦得跟鸡崽一样,脑袋被驴踢了,也许我还会更相信些。”
茶楼主人笑出了声,“宋姑娘,你果然和祈公子所说的一样有趣。”
祈二有些尴尬,急忙转移话题,给宋玖鸢介绍起茶楼主人,“这位是青竹阁的主人,也是……醉月楼的百合姑娘。带你来这,不是单纯请你喝口茶的,百合姑娘知道一些东西,和藏在梨花巷里的朝廷钦犯有关。”
提到正事,宋玖鸢认真许多,也不在意一个茶楼的主人跑去青楼是为了什么,问道:“百合姑娘知道什么?”
“别听祈公子乱讲,奴家知道的也不多,未必能有宋姑娘想要知道的。”
百合顿了顿,坐到了祈二给她拉开的椅子上,继续说道:“两天前,王大人在青竹阁订下了名为‘落梅’的雅间,见了一个人。那人的长相面生得很,奴家对那张脸没什么印象,很有可能就是姑娘说的朝廷钦犯。”
“王善元在死的前一天,见了疑似杀害他的凶手?”宋玖鸢转起了桌上的茶杯,神色微微诧异。
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按照打更人的说法,王善元不该认识那个朝廷钦犯才对。
“宋姑娘莫急,奴家还未说完。到底是朝中的大人,偷偷摸摸来奴家这小茶楼,奴家多少是有些好奇的,便借着送茶点,进到了雅间中。”
百合喝了口祈二递来的茶,接着说道:“王大人见到奴家进去,神情很是紧张,便看向另一人,隐隐在询问些什么。”
宋玖鸢垂眸思索,这话很直白了,他们之间的谈话,竟然以那个东躲西藏的朝廷钦犯为主。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刑部侍郎这么害怕?
“再之后,奴家被一个武功高强的刺客追杀了。”百合轻松一笑,转身看向祈二,“是祈公子出现得及时,救下了我。”
祈二咳了一声,好似在说“没错,就是我”。
“也是因为祈公子这份情,奴家才将这些事说与姑娘听。”能引来杀身之祸的事情,可不是人人都愿意说的。
宋玖鸢起身微微拱手,“多谢百合姑娘。”
“宋姑娘可别谢我,要谢就谢祈公子好了。”
宋玖鸢满脸嫌弃,看向满脸期待的祈二,轻轻哼了一声。
谢他?等下辈子吧。
“宋玖鸢,好歹我也帮了你这么多忙,感谢一下我怎么了?”祈二理直气壮地开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今晚我要再去王寡妇家里一趟,半个时辰为约,若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你就去找我。”宋玖鸢忽视祈二的话,转而说了这么一句。
“不是,你这病怏怏的样子,瞎折腾啥呀?”
宋玖鸢目光认真,说出的话带着点执拗,“不是瞎折腾,王善元去了梨花巷那么多次,王寡妇家里肯定留下了线索。”
但愿上次的大理寺小官吏眼瞎,证据线索都没被他搜罗走。
祈二沉默,许久问道:“半个时辰?”
“嗯,半个时辰。”
得到肯定的答复,宋玖鸢就拿起桌上的帷帽戴上,快步下了楼,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见祈二还是眉头紧锁,百合忍不住打趣:“既然担心宋姑娘,为何不暗地里帮她?”
“有些事我可以帮她,但有些事得她自己来。”
不然,她心里会不安的。
……
“诸位爱卿可还有何事启奏?”
崇德殿内百官朝拜,穿着龙袍的建帝高坐于大殿之上,一脸肃穆。
岁月流逝,建帝的鬓角生出白发,缠绕着说不清的寂寥。他扫了一眼百官,随后眼神示意一旁站着的严公公。
严公公是建帝身边的近侍,待在建帝身边足足二十年了,便是当朝宰相,也得给他几分颜面。
但见严公公手中拂尘一甩,用力吸口气,便掐起嗓子大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最后一个音落下,疲倦不堪的建帝正要起身,偏偏这时候有个官员被只暗手推了出来。
这官员留着撮小胡子,尖嘴猴腮,在建帝看向他时,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狠狠闭了闭眼,才说道:“陛下,臣吴中海有事启奏。”
建帝心生不悦,但到底不好表现出来,重新坐回龙椅,问道:“吴爱卿有何事启奏?”
吴中海任刑部郎中,正五品官员。大晋规定五品及五品以上官员可上朝,吴中海正好卡在了最末尾,谁都得罪不了。
“就在昨日,刑部侍郎王善元王大人在梨花巷发生意外,此案交由大理寺处置。可整整一天过去了,大理寺却无所作为!”吴中海义愤填膺,那怒气指向的正是大理寺卿沈澈。
建帝眯起了眼睛,嗓音沉沉,“沈爱卿,吴爱卿所言你可认?”
沈澈面无表情,闻言只是站出来,淡淡地回了两字,“臣认。”
建帝一噎,顿时不直说什么好了。
而吴中海听后大喜,恨不得拿手指指着沈澈的脑袋,“陛下,你也听到了,臣所言句句属实啊!”
“那吴爱卿想如何处置?”
吴中海大拜,“臣斗胆恳请陛下,将王大人意外身亡的案件交由刑部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