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编悬念故事才是我最擅长的事。当赵博楚提出要听一个这种类型的故事时,我很兴奋,寻思着一定要给他讲一个最棒的悬疑故事,才对得起他付给我的酬劳。
第二十九天,我驾驶轿车开进赵家别墅大院铁门时,我看到年轻的门卫向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停一下车。我将车泊在门房外,摇下了车窗。
年轻门卫对我说:“庄先生,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我不耐烦地说:“什么事啊?”
“今天你离开的时候,可以带我一起走吗?我家里有点事……现在别墅里没其他工人,请假的话,顾管家肯定不允许的……可是我家里真的有急事。我只回去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赶回来……”年轻门卫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这对于我来说,倒是小事一桩。不过要是这事被赵家人知道了,会扣我的酬金吗?我的心里顿时有点犹豫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别墅那边传来顾管家的声音:“庄先生,今天来得这么早啊?我这就叫赵少爷和赵小姐去三楼的卧室等您!”
听了这话,我也不敢在门房再做逗留,赶紧踩了一脚油门,将车驶到了别墅外。
等我上了楼,他们都已经等在了屋里。
我点上雪茄,不紧不慢地说道:“今天的这个故事,叫《致命邂逅》。”
苏白是在某个被莫名其妙邀请去的酒会遇到易飞的,当时第一眼他并没有认出对方,直到他听到了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后才恍然大悟,原来面前这个衣着考究身材已趋肥胖的男子竟是自己的中学同窗。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记得以前他们常常在深夜一边吸着廉价的香烟,一边呼啸着穿越城市里最阴暗纵横的街道,那时他们都是最叛逆的男孩。转眼二十多年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们都蜕下了最初的青涩换上世故的脸孔。
苏白走到了易飞的面前,举起了酒杯,易飞也认出了他,他们紧紧拥抱在了一起,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背,彼此竟落下了久违的泪水。
他们坐到旋转餐厅的一个角落,叙起了旧,当苏白递过一只细长的“玉溪”香烟时,易飞却拒绝了。苏白诧异地问:“你戒烟了?”易飞轻轻咳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苏白记得,读书时的易飞是个嗜烟如命的不良学生,他曾经不止一次被学校警告,最后差点因为这个原因被开除。也许,是因为结了婚的原因吧,苏白自己家里的那个女人也常常要求他立即戒烟——要知道,尼古丁会慢慢吞噬他们这鲜活的生命。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易飞问。苏白黯然地垂下头,他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保险公司中层管理人员,眼看步入了中年,却升职无望,只能呆在死水一潭的办公室里,等待着自己的人生发霉变质。为了让生活里有点刺激,他在业余时间玩起了股票,一开始顺风顺水挣到了不少钱,可几个月前那次着名的股市动荡却让他在几天里失去了所有的财产。为了挽回败局,他不得不挪用业务员交上来的保险金。现在这亏空越来越大,连苏白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窟窿到底有多深。这件事他一直埋在心里,不知为何,也许是喝了酒吧,他竟对久未谋面的易飞合盘托出,说完后他就后悔了。
“你呢?”苏白问。易飞面无表情地轻啜着杯中的啤酒,告诉苏白,现在他是一家律师行的合伙人,前几年结了婚,还没有孩子。他的妻子是律师行老板的女儿,容貌倒算过得去,不过却不允许他吸烟,哪怕是应酬的时候吸一根都不准。
易飞指了指舞池里一个正在跳舞的女人,说:“那就是我的妻子,青柠——她是个医生。”
自从与易飞重遇后,苏白常常约他出来喝酒。易飞偶尔也心痒难搔地吸上一根烟,但吸完后他马上就会嚼上一支香口胶,他怕回家后被青柠嗅到口中的烟味。
与易飞喝酒的时候,苏白的心情会很好,但与易飞分手后,他的头就会越来越疼。快到年底了,公司结帐的时间眼看就要临近,可股市还是没有抬头的迹象,苏白害怕年终大查帐的时候会败露自己挪用保险金的事。一想到这里,他就感觉自己心里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苏白感到了窒息,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那天黄昏的时候,天空渐渐飘起了雨,在一间昏暗的酒城的小包房里,苏白与易飞又聚在一起喝酒。易飞一杯接着一杯喝着杯里琥珀色的液体,而苏白却一反常态,一滴酒都没有喝。过了一会,苏白站了起来,披上黑色的风衣,在走出包房的一刹那,他回过头,看到易飞正手指颤抖地点燃了一根“玉溪”。
苏白驾驶着一辆黑色的普通型桑塔那——这是易飞下午用假身份证租来的——驶进了市郊的别墅区。他把车停在了一幢别墅外的路边,下车走到了大门前。他摸出了一把钥匙,然后开门走了进去。
苏白很熟悉这幢别墅里的格局,虽然他并没有来过,但是易飞已经不止一次向他描述过屋里的布置。苏白很容易地找到了卧室,他一脚踹开了门,然后看到了从床上惊醒的青柠,正满脸惊悸地望着苏白。
苏白上前一步,用戴着手套的手捂住了青柠的脸。青柠恐惧地大叫:“你要干什么?”
苏白狞笑了起来:“别怪我,是易飞让我来的。你知道吗?如果你死了,会让很多人都得到好处的。易飞可以得到你父亲的律师行,我可以得到你以前买过的保险赔偿金——正好足够弥补我的亏空。而别墅区附近那个卖烟的老太太会更高兴,以后她每天都可以卖给易飞一包价格昂贵的香烟。”
青柠的眼球从眼眶里几乎要迸裂出来,眉头紧蹙,她的五官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扭曲在一起,喉头发出了含糊哽咽的声音——她不能尖叫,因为她的喉头已经被苏白扼住了,她可以感觉到苏白手里的力量正在慢慢加重。在她几乎快要昏厥的时候,听到苏白狰狞的声音。
“过一会,我会享用你已经冰冷的身体,还会掠走屋里的现金。当然,离开的时候我不会忘记破坏门锁——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一起谋财害命先奸后杀的偶然事件,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回到酒城,苏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走进包房,他把别墅钥匙扔给了易飞,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说:“兄弟,今天你可以放心地吸烟,以后回家都不用再喷香水嚼香口胶了。”易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脸色。
“我会尽快帮你办理青柠的保险金事宜,但是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苏白提醒道。
“当然。”易飞连忙说道,“我说过,保险金都给你。你拿一部分还给公司,剩下的还够你继续在股市里搏杀。”
苏白举起了酒杯,说:“来,干了这一杯,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以前青柠管着你,你一定不知道这个城市里还有很多隐秘的场所,所以最大限度地释放你的身体与欲望,而且——今天晚上你还会有最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苏白清楚地看到易飞的眼里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结帐的时候,苏白与易飞故意与收银的小姐在打折的问题上发生一点争执,易飞甚至说出了很恶毒的脏话,这无疑加深了酒城小姐对他们的印象,这对以后警方调查不在场证据时会产生很重要的影响。不过这次争执似乎过火了一点,激动的酒城小姐差点打电话报警。
苏白驾驶着易飞的轿车,向郊外一个偏僻的地方驶去。苏白一边哼着歌,一边递给了易飞一根香烟。轿车驶进山区,在一处四下无人的悬崖前,苏白停下车,向易飞看了一眼。易飞已经如苏白所愿,他已经睡着了,还扯着呼噜。苏白知道,是刚才那根香烟里的麻醉剂起了作用——麻醉剂是青柠给他的,别忘了青柠是医生。
苏白笑了起来,他对着昏厥过去的易飞说:“兄弟,你一定不知道吧?三年前青柠买保险的时候,正好是我接洽的。在那个时候我就和她结成了好友——准确地说,是床上好友。另外还有一点你不知道的,青柠为你买了保险,数额远远大于她的数目,她做梦都想早点让你死!”
苏白下了车,把易飞移到了驾驶座上,然后发动了轿车。他看到轿车笔直地冲过护栏,然后坠下悬崖,轰隆一声后,一团火光冲天而起。
苏白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拨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青柠开着车来到了悬崖边。
青柠暧昧地看着苏白,说:“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庆祝一下。”苏白兴奋地说:“去哪里?”青柠眨着眼睛,说:“当然是我家。”
别墅里,苏白疲惫地离开青柠的身体,他觉得口渴,青柠适时地递过了一杯温热的开水。苏白一饮而尽后,望着满面潮红的青柠,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神开始迷离了起来。
恍惚中,他听到青柠冷得像冰一样的声音:“亲爱的,你知道吗?刚才那杯水里,我加进了自己配制的药物。这种药物可真好,不仅可以起到麻醉的效果,而且在三个小时后就会分解完毕,即使是在尸检的时候也找不到半点破绽。”
苏白猛然清醒,但却全身无力。他用尽全身力量大声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青柠没心没肺地继续说:“我会用台灯砸破你的头,然后把你的尸体摆在床上。我的体内有你的精液,这案子怎么看上去都像是你入室强暴我,我正当防卫而杀死了你。当然,我不会忘记了破坏门锁。要知道——我有了易飞的巨额保险金,什么男人都会有,又何必拿出一部分来分给你去弥补亏空呢?”
说完了这些话,青柠拧起了台灯,使劲砸在了苏白的头盖骨上,鲜血像一朵朵蔷薇一般盛放在雪白的床单上……看着苏白的尸体,青柠笑了起来,她准备等三个小时后苏白体内的麻醉剂分解完毕就打电话报警。就在这时,床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谁打来的呢?青柠拾起了听筒。
一个机械的声音在电话那边说道:“你好,请问是易飞先生的家吗?几个小时前易先生在某酒城买单时与收银小姐发生争执,酒城小姐报了警。我们是根据易先生买单时使用的信用卡查到了你的家庭住址。很抱歉,虽然是小事,但我们也得来调查一下。现在我们的警车就在别墅外,麻烦你开一下门。”
青柠手里的电话颓然落下,此刻,苏白体内的麻醉剂还没有分解完,法医会轻易地提取到证据,她不知该怎么向警察解释床上的尸体。
这时——门铃响了。
“太帮了,我就喜欢这样的故事!”赵博楚大声叫道。
就连向来只喜欢鬼故事的赵倩莲与不苟言笑的赵朴哲都为这个故事鼓起了掌。
但是赵博楚却偏偏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今天听完这个故事,我们就再也听不到庄先生精彩的鬼故事了。”
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说:“赵老先生,我们定的是一月之期。现在我才讲二十九个故事,明天还有一天的……”
赵博楚望了我一眼,然后悠悠地说道:“庄先生,我们也相处二十九天了。听了你的二十九个故事,我也不由得心痒难搔,于是也构思了一个鬼故事。这个故事呢,我想明天讲给你听。当然,你的所有酬劳,我都会在明天一次性与你付清的。另外,这二十九天来,我们赵家连顿饭都没有请你吃过。明天下午请你早一点来,顾管家会亲自下厨,弄一顿好吃的,还请庄先生不要嫌弃。”
早就听说顾管家的厨艺了得,我还一直无缘识荆。无疑,这让我很是兴奋。
出门取了车后,我就一直吹着口哨——这一方面是为明天的一顿大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工作的结束。明天我就不用再讲鬼故事了,今天晚上也可以难得地睡上一个好觉。
等我开出铁门后,才想起那个年轻的门卫曾经请求我带他走。我看了一眼后视镜,还真看到年轻的门卫正焦急地向我招手。
“唉……想必他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明天等我拿到酬劳后再带他出去吧。只要钱到了手里,我也就不怕顾管家的怪罪了。”我如此对自己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