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雨更大了。
我打着雨伞来到赵家别墅大门外的时候,半个肩膀已经淋得湿透了。
我注意到开门的门卫换了,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我冲他打了个招呼,他立刻报以羞赧的微笑。因为下雨,我看到草坪上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昨天赵朴哲招到园丁没有。
进了三楼的卧室,赵家的三个人都在屋里,却惟独没见着顾管家。
“顾管家呢?”我问道。
赵朴哲没有一点表情地说道:“顾管家正在检查昨天买来的食品——我们这样的名门,对于食品的要求是相当严格的。”
“哦。”我随口应了一句,就坐到了沙发上。
赵倩莲捧着一个泰国制的陶瓷玩偶,刻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狠狠地对我说:“今天的故事,千万不要吓得我再也不敢碰玩偶了。”不过她一说完,就忍不住扑哧一笑,显出了原形。
我乐了一下,然后开始了今天的故事。
今天这个故事名叫《易碎的玩偶》。
紫苏接到绿霞电话的时候愣了一愣,然后吐了吐舌头,但是马上就同意了。是呀,已经很久都没有聚会了,大概20年了吧。
不知不觉20年就过去了,紫苏也从一个少女变出了一个男孩的母亲。时光飞逝如电呀!
紫苏不禁把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了玻柜最上方的装着那5个陶瓷玩偶的盒子。
紫苏叹了口气,然后披上了一件风衣出了门,去参加这次高中同学的聚会去了。
那套陶瓷玩偶现在只有5个了,原来曾经是一套完整的,一共有7个,赤橙黄绿清蓝紫。这是紫苏20年前在她18岁高考结束后和她母亲在泰国的一家阴暗的小店里买到的。
紫苏到现在还记得那黯淡的一天。那天,本来紫苏要和母亲一起去芭提雅的海滨,可偏偏下雨了,而且是很大很大的雨。没有办法,紫苏只有跟着母亲找个躲雨的地方,于是她们进了那家写着她们看不懂的泰文招牌的小店。
小店里黑漆漆的,灯没有开,只有一只蜡烛在风雨中飘摇着。老板坐在屋里一个最阴暗的角落里,冷冷地看着紫苏和她母亲躲进了小店。这家店是卖古董的,到处都摆着不知年代身份可疑的玩意。紫苏百无聊奈地在小店里望来望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到了现在紫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古董店里总是把光线弄得暗暗的,这样可以显得古董所经历的时间更久远一些,而且还可以在黯淡的光线下卖出一些身份可疑的东西。
可那个时候的紫苏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沿着目光力所能及的地方看她觉得漂亮的东西。于是,她看到了那套陶瓷玩偶,那套漂亮的古老的陶瓷玩偶,那套放在小店货柜最上方的漂亮的古老的陶瓷玩偶。
这是一套很有泰国风味的玩偶,每个玩偶的脸上都露着可爱的表情,或哭或笑,但每个玩偶身上穿的衣服颜色都不一样,正好配成了赤橙黄绿清蓝紫七种颜色。紫苏恰好看到了紫色的那个玩偶放在最外面,是个吐着舌头的表情。紫苏一看到这套玩偶就爱上了它,因为,这紫色的玩偶太像她自己了,她也喜欢一天没事就吐舌头,像只狗狗一样。于是紫苏对母亲说:“妈妈,买下这套玩偶吧。”
紫苏在学校有6个好朋友,她们7个人整天形影不离,老是呆在一起。这次到泰国来旅游,她的女伴早就说要让她给每个人买一件礼物,而这套陶瓷玩偶就是最好的礼物,每个人一件正好。哈哈,那个黄色的玩偶好象黄宜啊,眼睛大大的,双手托着下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黄宜看到了肯定会笑出来的。
母亲问了问价格,从房间阴暗的角落里发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哦,还不是很贵,便宜得还让人有点不敢相信。
正当母亲掏钱的时候,那个苍老的声音缓慢地说:“玩偶你买了可要珍惜啊,要用你的生命来珍惜。”声音低平而又麻木,紫苏听到的时候后背不由得颤栗了一下,一丝冷汗慢慢渗了出来。
紫苏踩着矮矮的小扶梯从货柜上取下了玩偶,好漂亮的玩偶呀。紫苏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可一不小心,一个玩偶从她的手里滑了出来。“砰!”的一声,一个玩偶摔在了地上,砸得粉碎。是那个黄色的玩偶。原本准备送给黄宜的那个玩偶碎了,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在漆黑的地板上滚来滚去,和地面的颜色一样,几乎分不清在哪里了。
“再买一个黄色的来配上吧。”母亲说。
屋里黑暗的角落里,那个苍老的声音说话了:“对不起,这是最后一套了,没有多余的给你配上。”
紫苏的心里闪过了一丝阴影,唉,看来只有把自己那个紫色的玩偶送给黄宜了。
雨在这个时候停了,紫苏和母亲捧着六个玩偶出了这家怪怪的古董店。
两天后,紫苏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城市。她一回家就打电话给她的死党,可当她打第一个电话给绿霞的时候,就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
“黄宜死了!就在前天下午。”绿霞黯然地说。
“怎么回事?”
“跳楼。她拿到了高考成绩通知单,差2分上线,她就从22层高的楼顶跳了下来。唉……她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绿霞的声音掩不住无边无际的悲伤。
在停尸间里,当绿霞拉开了笼罩在黄宜身上的那张白色的布后,紫苏崩溃般地哭了。虽然黄宜的脸已经经过了精心的修饰,可依然看得出上面满是暗红色的血污的痕迹。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眶里黑黑的,只是一个洞,那有什么眼睛,只有两颗乌溜溜的玻璃珠塞在里面,没有一点生气。
“唉……”绿霞轻叹了一口气。“她是从22楼上跳下来的,头先着地,整个脑袋都碎了,她的眼睛也从眼眶里飞了出来。她死得好惨啊……”
听到这里,紫苏的心里咯噔一下,竟不自觉地悸动了。
出了停尸间,紫苏对绿霞说:“明天,你带她们四个一起到我家来坐坐,大家聊一聊,散散心。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们。”
第二天,天气晴朗,绿霞、橙子、小青、蓝衣一早就来到了紫苏的家,就差火妖了。火妖就像个男孩一样,整天风风火火的,骑一辆摩托车在城市里冲来冲去,可这并不影响她们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大家都双手托着脑袋,凭在窗台上,等着火妖的摩托车从街道的另一端突然出现。楼下,几个电力工人正在牵着过街的电线,声音一致地喊着口号。
紫苏把礼物藏得神神秘秘的,她想给大家一个意外的惊喜。她把剩下的六个玩偶放在了阁楼里,她现在就准备上去拿下来。
当她手捧着玩偶时,脚正踩在一盏小板凳上,突然脚一滑,人摔在了地上。“砰!”一个玩偶破碎了。紫苏一看,是那个红色的玩偶,她准备送给火妖的那个。红色玩偶头在地上滴溜溜地转着,身子却在另一个地方。当头停止转动的时候,玩偶的一双眼睛正幽怨地盯着紫苏,死死地盯着紫苏。真倒霉呀,看来只有把自己那个紫色的玩偶送给火妖了。正当紫苏暗自埋怨时,她听到了窗台那边传来一阵尖叫。
紫苏连忙跑到了窗台边,我的天,她看到了街上那血腥的一幕。
火妖的摩托车倒在了地上,车轮还不停地转着。在地上,一片鲜红的血泊!在离摩托车不远的地方,一个头颅正滴溜溜地转动着。是火妖的头!而她的身子还留在摩托车上。周围是电力工人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发生的一切。
当火妖的头颅停止转动时,她的眼睛正好正对着紫苏,眼睛依然大大地睁着。虽然离得很远,可紫苏分明地感觉到,这双眼睛就是望着她,死死地望着她。
“怎么了?怎么了?”紫苏歇斯底里地喊着。
蓝衣声音崩溃了,她哭着说:“是那几个电力工人,他们在拉过街的电线,突然电线落了下来。火妖的摩托车正好开了过来,她的头正好被电线拉住了。我的天呀……”
“呜呜呜……”五个女孩立刻陷入了一片哭声之中。
紫苏看着手里的五个玩偶,她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在浑浑噩噩中,紫苏送走了剩下的四个女伴,她没有把玩偶送给她们,而是拿了其他的纪念品。她已经开始觉得这套玩偶有问题了,她不敢再把这套玩偶送给别人。她只有把玩偶用盒子小心翼翼地装好,放在了玻璃柜的最上面,不让任何人动它。在她的精心保护下,这套玩偶安全地没有丝毫破损地放了20年,而在这20年里,她和她的四个朋友几乎没有再联系,但是据她所知,她和她的朋友们在这20年里,几乎连一次小病都没犯过。
再回到二十年后的现在。紫苏出去参加聚会了,家里只留了那个叫翠花的从苏北来的小保姆。翠花在家里擦来擦去,没多久的时间就把屋里弄得干干净净。本来这屋里就没什么清洁做的,到处都够干净了。无聊中,翠花在屋里走来走去,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于是,她看到了放在玻柜最上方的那个盒子。
翠花是个闲不得的人,虽然紫苏给她说过很多次不要碰柜子里的那个盒子,可当她看到盒子上满是蜘蛛网时,她还是决定拿出来抹一抹。
猜都猜得到结果,当翠花拿盒子的时候,她的身高注定了她没办法拿稳盒子。盒子落到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从包装盒里飞溅出了陶瓷的碎片。就在这个时候,屋里的挂钟停留在了11:46的时间。
次日。
《都市快报》讯:昨日上午11:46,市郊发生一起车祸,一辆载有5人的轿车跌入了清江,经警方证实,车上5人当场死亡。警方提醒各位驾驶员朋友,最近天雨路滑,请车辆慢行,注意安全云云……几乎与此同时,在芭提雅,雨水依然哗啦啦地冲刷着街道,在破旧低矮而又阴暗的那个小店中,一个老人正拿着一张报纸仔细地看着,翻完了新闻版,他笑了。
他转身回到了一间更阴暗的小屋,来到一张桌子前,打开了抽屉。从抽屉里他取出了一个用红色的绸缎包得严严密密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在盒子中,正是七个神态各异的玩偶,或哭或笑,或吐着舌头,赤橙黄绿清蓝紫。
这老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被发觉的笑意,自言自语地对着这七个玩偶说道:“20年了,你们才重逢。这次你们的寿命算是最长的一次了。咳咳,现在该轮到你们的下一次轮回了。”那个吐着舌头的玩偶脑袋动了一动,仿佛是在点头一般。
老人脚步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店面,轻轻地把玩偶放在了一个平常人注意不到的架子上。刚等他放好,他突然听到在他身后传来了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老板,这七个玩偶怎么卖?”
他伸出腥红的舌头在嘴唇边上舔了一圈,然后抬起了头,对这个女孩说出了那个低得难以置信的价格……听完故事,赵倩莲做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尖叫了一声,把手里的玩偶扔得远远的。眼看玩偶就要跌落地上的时候,我飞快地跃起,一个箭步,伸出手臂正好接住了陶瓷玩偶。我眨着眼睛对她说:“赵小姐,每个玩偶的身体里都藏着一颗破碎的灵魂,你一定要好好珍惜,甚至不惜你用你的生命去爱护。”
“去你的!”赵倩莲啐道。我吃吃地坏笑了起来。
“想不到居然有这么可怕的玩偶。”赵博楚喃喃自言自语。
我笑而不语。其实,我知道,刚才我说的这个故事,是一件真实发生的事件。不过,最后关于芭提雅老人的这段话,却是我杜撰出来的。
命运中,常常充满各种离奇的巧合。我们没有办法去分辨几个人的死亡是否真是与破碎的玩偶有关。这些事,即使是经过了调查,我们也只能归咎于巧合——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
躺在床上的赵博楚又发了话:“庄先生,爱情是生命永恒的主题。你讲了这么多鬼故事,都逃不了阴险诡计的窠臼。为什么你不讲一个凄楚的爱情鬼故事呢?”
我愣了一下,然后答道:“好的,明天我就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爱情的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