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愤怒

英瑰公主早就知晓了魏泱心有所属一事。

当初如月县主围着他团团转,隔三差五地便来傅国公府寻他,魏泱却只是淡漠又疏离地避到了公主府,总是不肯给如月县主任何一点希望。

按理说,京城的这些贵女里,没有一个比如月县主更聪慧灵巧、秀美大方的,况且她父亲康平王又颇受明溪帝的重用,两家人可谓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

再没有比娶如月县主更好的婚事了。

偏偏魏泱不肯点头,英瑰公主也不想强逼着他,不想让他和如月县主做一对如她和傅国公一般的怨侣。

“你说的女子,是乾国公府家排行第二的姑娘?”英瑰公主顿时来了兴致,这便要追问魏泱口中女子的身份。

只是魏泱三缄其口,若是被英瑰公主问的烦了,便随意敷衍一句:“儿子暂时没有要给她名分的意思。”

起码要在他弄清倾丝肚子孩儿是谁的之后,方能给她一个名分。

在此之前,他要先解决好王睿之。即便不能真的要了他的性命,也要让他失去再玷.污染指倾丝身子的能力。

见魏泱俊朗的面容里尽是冷若冰霜的戾气,英瑰公主也索性不再多言,只道:“儿大不由娘,你的事娘也插不上什么嘴,只是如月那里,你总要给她一个交代才是。”

私心里,英瑰公主是极喜欢如月县主的性子的,两人本就是姑侄,平日里相处的也好,只可惜少了点婆媳缘分。

魏泱只把如月当成了亲妹妹般看待,根本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我与如月,没有什么话好说的。”魏泱言简意赅地截断了英瑰公主余下的话语。

英瑰公主被他噎了一噎,当下也只能与他说起别的事务。母子两人相谈一番,魏泱便回了傅国公府。

公主府与傅国公府只隔了一条街,来回一趟脚程也不过一刻钟。

刁嬷嬷便穿梭在两间府邸,时而去傅国公府里照顾一番魏泱,又立时赶回公主府服侍英瑰公主。

这两日刁嬷嬷心口发堵,便躲在后街葫芦巷里安养身子,来给英瑰公主复命的人就变成了绛玉与绛雪。

这两个丫鬟本就是英瑰公主的人,她一发问,绛玉自是不敢隐瞒。

“王姑娘和梅姑娘时常来北竹苑给爷送糕点,爷连看都不看,只让奴婢和绛雪丢的远些。奴婢听闻梅姑娘是有名的才女,可她拿了诗词来问爷的意见时,爷也总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绛玉这话一说完,英瑰公主连手里的茶盏都险些拿不稳了,只蹙着柳眉问:“你的意思是,泱儿心悦的女子不是王姑娘和梅姑娘?”

英瑰公主凝神思索了一番,依稀记得乾国公府二房和三房的闺秀都尚未及笄,年纪也实在太小了一些。

“那是二房的姑娘?”英瑰公主细细追问道。

绛玉脸色极为难堪,愣了一会儿后才说:“世子爷心悦的人兴许是乾国公府里月华阁的那位表小姐。”

这话一出,英瑰公主顿时瞪大了美眸,忙让人去把刁嬷嬷唤了过来。刁嬷嬷一见此便将自己知晓的情况尽数说出。

“奴婢瞧着爷是对那表小姐有些心思在的。”刁嬷嬷如此道,况且自从昨夜王睿之出了事后,她心里总隐隐浮起了一抹猜测,只是这猜测太离经叛道,她实在不敢再往深处细想。

“那位姑娘姓林,闺名叫倾丝。比起王姑娘和梅姑娘,是生的要更美一些。”刁嬷嬷打量着英瑰公主的面色,这便小心翼翼地说道。

眼瞧着夜幕降临,屋内也点起了影影绰绰的烛火。英瑰公主骤然听闻此话时,也没有将倾丝这号人物放进心底。

她想,左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而已,魏泱已至及冠,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也不像话。

若是他当真对这个林氏女起了几分意,等他成了婚后,纳进门做个良妾就是了。

“本宫想着泱儿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对容色娇艳的女子动了心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要那林氏女不是个妖妖冶冶的狐媚子,傅国公府自有她的一处容身之地。”

英瑰公主这头刚说完话,立在廊柱旁的刁嬷嬷顿时嚎哭着跪到了她身前的波斯毛毯之上,她流着泪朝英瑰公主磕了个头,只说:“老奴有一话,要禀告给公主听。”

刁嬷嬷甚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英瑰公主见此立时遣退了屋内其余的丫鬟和婆子,待人散尽后,才问:“出了什么事?”

“公主明鉴,自从胡御史身死之后,世子爷的性子是变得乖张易怒了许多,可也不曾对人下过如此重手。况且王家哥儿历来只有捧着世子爷的份儿,哪里又敢与咱们爷争抢女人,奴婢只怕世子爷是为了月华阁的那一位才对王家哥儿下此狠手呢。”刁嬷嬷哭诉着说道。

刹那间,屋内只剩刁嬷嬷凄厉的哭诉声。

英瑰公主的脸色变化不停,最后从波澜不惊的平静化为了被怒意驱使着的震烁,她愣了愣后才道:“你在乾国公府里服侍着泱儿,许多事你要比本宫知晓的更多。若泱儿当真是为了那林倾丝才对王睿之出的手,可见他是对那女子动了情的,既是动情,便必定要许她正妻一位。”

傅国公世子夫人、她英瑰公主的儿媳之位,怎能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攫取?

“先别打草惊蛇,你且留点心,一有什么不对即刻来回本宫。”

英瑰公主如此沉静,连带着让刁嬷嬷也沉下了心,只见她立时抹了抹泪,恭敬地应下了英瑰公主的吩咐。

两日后,王睿之才被人架出了刑部天牢。因乾国公和秦大学士寻了不少门路熟通的缘故,刑部的十八般审讯手段并未全都付诸在王睿之的身上。

那两个清倌儿的家里人得了一大笔钱财,改口说这两个清倌儿本就身怀癔症,也是他们酒过三巡先对王睿之不敬,这才会“不小心”撞到了破碎的茶盏上,死得实在滑稽。

魏泱不曾插手其中,只是在王睿之即将被放出刑部时给王若箫行了个方便,并让人抬起早已准备好的轿辇,将王睿之抬回了乾国公府。

“这一回睿之做事是冲动了些,我也是看在雎之的脸面上,让人压着那些断骨伤筋的刑具,总要护住睿之的安危才是。”魏泱长身玉立地站在青石台阶上,含着一抹和善的笑与王若箫和王雎之说道。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魏泱的确是给他们行了点方便,睿之能在两日内全须全尾地走出刑部的大牢,少不得也有魏泱在背后斡旋的功劳。

况且乾国公府也实在是得罪不起傅国公府,即便王睿之刚出事时魏泱的态度既冷漠又有些幸灾乐祸的嫌疑,王若箫也选择视而不见。

“多亏了魏世子为睿之作证,好歹没有把这杀人凶手的罪名安到他头上去,犬子虽是不成器了些,可却没有杀人的胆子。”这两日王若箫因过分担心王睿之的缘故,眼下透出几分乌青,瞧着有几分疲惫与潦倒。

日色朗朗,魏泱抬起眸打量他一眼,见他蹙紧眉头,时不时地就要回身去瞧轿辇里的王睿之,他便笑着说:“世叔快些回府吧,我与雎之一块儿同行就是了。”

这话的意思是,他还有要继续住在乾国公府的意思。

王若箫也是心下一松,朝魏泱和顺一笑后就走到轿辇旁去瞧昏迷不醒的王睿之了。

于是,立在青石台阶上从上往下望的人就多了一个王雎之。王雎之站得更近些,便能清晰地瞧见不远处轿辇旁立着的微微发着颤的王若箫,他一脸疼惜得撩开帘布去瞧轿辇里的王睿之,瞧得久了,还看见了他拿手背抹泪的景象。

魏泱适时地讥笑出声道:“你这父亲,从没有为你落过泪吧。”

落日的惨败余晖悄悄笼住了王雎之的身形,他本就清瘦的身躯被这昏光拂了拂,愈发佝偻可怜得不像话了。

他神色间流露出来的悲伤太情真意切,惹得魏泱忍不住讥讽了他:“我以为,你不会愚蠢到去祈求什么父爱。”

王雎之不曾过多言语,只是朝着魏泱行了个礼。

两人便一同回了乾国公府。临进门时,沉默寡言的王雎之忽而出声唤住了魏泱。

“魏世子,您是真心喜欢倾丝吗?还是只想与她春风一度,之后便将她弃如敝帚?”这话在王雎之心头藏了好些时日,今日终于是寻到了机会说出口。

昨日倾丝身边的冬儿将一副扇套和锦靴送来了王雎之院落,王雎之是知晓倾丝日子过的有多么艰难的,这点布料只怕还是去岁王老太太赏下来后她藏着不舍得用的那一匹。

她正是如花般爱俏的年纪,难得得了这一匹好布缎,却傻傻地给他做扇套和锦靴,那一绺绺针线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王雎之心里纵然千万般的阴谋诡计、谋图算计,也不愿再使在倾丝身上。

这一刻,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在魏泱跟前求一求情,他是声名朗赫、人人追捧的傅国公世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不是难事,何必要让无依无靠的倾丝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呢?

他这话问得实在是没头没尾,全是出自他一副为了倾丝考量的真心。

可偏偏魏泱视他的真心极为碍眼,方才嘴角勾着的一抹笑已落了下来,他凝着黯淡又沉郁的眸色,冷冷地打量着王雎之。

廊前有不少乾国公府的奴仆在来回奔波,一瞧见这两位主子在廊庑下对峙的身影,俱都停下了步子,纷纷侧目望了过来。

良久,魏泱才终于开了口:

“你若不想落得和王睿之一样的下场,就离她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