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芫端着汤盅,向前走了一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多煮了些银耳羹,便想着给小成子哥给盛了一些过来。”
小陈子斜眼看了一眼桌上的咸鱼蒸肉饼,终究是从里面开了门,果见林芫端着汤盅站在外面,但眼角余光却瞥向古月轩院墙上的扇形石窗,不由得眉头一蹙,毫不留情地刺道:“别看了,王爷今儿不在府上,只怕你是要白跑一趟了。”
林芫被拆穿,倒也不生气,她瞥了眼桌案上没怎么动筷子的菜色,当即也不顾小成子的冷脸,提步进了屋,她身穿简单却剪裁得宜的白裳,乌黑浓密的青丝也仅仅只用一根素白玉簪挽起,精巧的小脸上略施薄粉,日光在她精巧的面上扫过,勾勒出立体的阴影,在她额头、鼻尖、下巴渡上了一层柔光,整个人似萦绕着一阵雾气,说是仙子下凡也不为过了。
下凡尘的仙子,弯腰将汤羹盛出来,连调羹也摆好,并细声细气地道:“小成子哥,趁热吃吧。”
小成子最终还是没好意思拒绝,回坐于圈椅中,捏起调羹浅尝几口,果然滋味甚好,他舒展了眉头,漫不经心地道:“说吧,你今次找我,是为何事?”
林芫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踌躇了半晌,这才有些扭捏地道:“小成子哥,你可不可以将我调来古月轩啊,哪怕是个粗使丫鬟也成。”
与其在西苑,可能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晋王,不如想办法出现在他的身边,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总是要多几分机会。
她不能坐以待毙下去。帮世珍她们报好仇,她还要继续去西夏寻亲,万不能在此间白白蹉跎了岁月。
小成子一听,惊得连连咳嗽,羹汤呛在气管,整张脸涨的通红,等他拍着胸口匀好了呼吸,正要厉声斥责一番,却这时候一个清朗的男声子外面响起。
“小青莲,你当真在王府呀,我还以为是有些人哄我!”
林芫堪堪侧首,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身穿朱砂色八宝团纹锦袍的男子,他头戴莲花白玉冠,腰缠金镶翡翠带,腰带上缀着一块血玉核桃雕,从水色光泽来看,定是时常把玩着。
然这些都不起最引人注目的,男子身上最显眼的,当属他手中一直摇着的一柄踏雪寻梅折扇。
扇面的栗棕色骏马栩栩如生,红梅亦是鲜活灵动,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林芫一见这把折扇,倒是想起了这个人来。
彼时,世珍、昭昭陪她一起去湖上采摘莲蓬,没想到莲蓬一大早天不见亮就给采莲女给采光了。
眼前一片碧荷,似一张绿网,却只有稀稀落落的零星残荷同未长成的莲蓬。
林芫无可奈何地收回视线,有些遗憾地道:“原本还想煮莲米百合粥给你们尝一尝,看来这是无望了。”
昭昭调笑道:“哪里是为了我们,分明是为了那个病书生。”
林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说来也是奇怪,这个书生,虽说看起来穷酸,连汤药费都付不起,嘴却刁钻得很,咱们馆里的膳食竟是一口不肯吃,非得我亲自做的才肯吃。”
昭昭道:“他这哪里是嘴刁,分明是赖上你了。”
世珍却是道:“他可不是穷酸,若是他没骗人,真的是麓山书院的学子,那他却不可能是普通人。”
林芫对这些书院不了解,但贾家作为扬州城的富户,贾世珍自然是知晓麓山书院的。麓山书院是江南道首屈一指的书院,但凡能入学的,要么是品学兼优,要么是家世显赫,这些学子,要么是极会读书将来走科考路子,要么是家世贵重可以继承家族荣耀,总之都是大有前途。
贾世珍垂首,想了下那康颜的容貌,虽则脸上擦破了皮,唇瓣没有一丝血气,脸色也极其难看,周身便是只换了件奴仆的浅灰道袍,但高眉深目之间却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
于是她道:“阿芫,你救下的那个书生,没准是个家世极好的。你若不直接叫他以身相许得了。这书生看起来年纪轻轻,又在麓山书院读书,前途不可限量,与其将来被张姨妈卖给一些肥头大耳的老男人,你还不如把握机会抓住眼前这一个。”
昭昭道:“是啊,是啊,我听说红袖就给嫁给了一个肚子像是怀了八个月的盐商,那个盐商家里除了一个大娘子以及七个正经的妾室意外,连她在内,还有十几个内宠。家里头,整天乌烟瘴气的。”
林芫道,“若要是换做我,宁愿死,我也绝不嫁给那样的人。”
世珍道:“红袖可是卖了两千两银子,为了银子,张姨妈也不可能让你死在渡月馆。”
林芫双手叉腰,好笑地说道:“那是红袖,她若是真将我嫁给那样的男人,我就死给她看,便是变成厉鬼,也要向她索命。”
昭昭用团扇捂着面容,低头浅笑,“这像是你能干出的事情。”
正这个时候,一个男子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姑娘如花似月,死了多可惜,若是瞧不上那些脑满肠肥之辈,却看本公子如何?”
林芫堪堪侧首,就瞧见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正长身玉立于船头,缓缓地摇着折扇,迎面向她们漂来。
想起往事,林芫抿唇一笑,顿时打趣地道:“这不是陆家五公子吗?你怎地也到了京城?莫不是奔着京城的美人来的?”
男子将折扇往掌心一合,唇角的笑意那是压也压不住,“没想到小青莲还记得本公子,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呢。”
两人一来一去,皆是眉开眼笑,却苦了一旁的其他人。
小成子将林芫藏在王府的事情,如今大白于天下,还不知要受到何种惩罚,但只看朱总管似吃了他一样的眼神,想必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于是只听天由命地垂着头。
朱时茂也少不了个失察之罪,在陆湛头来诘问的眼神时,免不了屈膝讨饶。
陆湛却是在林芫两人开始拉家常时,长眉不由地一蹙,狭长上扬的凤眸闪过一抹暗色,十分煞风景地道:“见到我南梁太子,还不跪下见礼?光天化日,与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又询问朱总管令道:“小成子私自将外人带入王府,又该当何罪?”
朱总管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抖如筛糠的小成子,这才道:“按照王府规矩,应当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