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芫最终还是答应去求晋王,尽管她心里十二分不想去,却还是次日一早就抱着画筒出现在了晋王府门口。
晋王府位于朱雀街头,左临皇宫,背靠寿山,前面就是太液池,占地极广,又是这样背山面水的风水宝地,晋王在朝堂的位置可想而知。
不过此刻林芫也没多少心思感叹晋王府的奢华,正站在大门口的不远处,歪头思索着,一会儿回到了百花巷,如何同世珍解释她连门都进不去。
方才她去门房自报家门,却被那守门的不由分说直接轰了出来,那门房甚至连通报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又怎么能见到人呢?
照说她还可以一直侯在这里,直到晋王出现为止,但林芫压根就并不想去求晋王,今日前来也不过是迫不得已。
于是,最后瞥了一眼晋王府朱红色大门前的两尊汉白玉石狮,林芫紧了紧斜挎着的画筒,自言自语道:“世珍啊,不是我不肯低声下气去求人啊,是我压根就见不到人啊,这你可不能怪我。”
说完这话,林芫便毫无愧疚地转身,上了来时租赁的马车,往百花巷赶去。
马车行驶到巷子口时,碰到一辆毫不起眼的青油马车,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两辆马车擦肩而过时,林芫听到对面马车发出了一声闷响,听去像是活人磕在地板上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女子的呜咽传了出来,这哭声虽然很轻,但还是叫林芫的心弦霎时崩紧,“停车,车夫大哥你快停车,我就在这里下。”
林芫一手握住画筒,一手提起裙摆,小跑着往街尾的院子走去。
只是,她才跑出去一小段路,就碰到了昨儿夜里那个仆妇。
那个仆妇慌慌张张的,身上斜挎着一个包袱,一见她就将她拉住了,声音几带着颤音,“姑娘,别回去了,可千万别回去了。”
林芫瞧见那仆妇,心中便是一凉,又听她这般说,当即便红了眼眶,“是不是,是不是世珍他们出事了?”
那仆妇没有回答,而是左右警觉地瞧了瞧,而后拉着林芫快速地到了百花巷巷子口,这才拿出手中的包袱递给林芫,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姑娘,这是你的东西,你婶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走吧,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来百花巷了。”
林芫结果包袱一看,里面只两身衣裳,其他什么都没有,顿时心中大骇,“婶子,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为什么要走?世珍她们呢?”
那婶子却是摇了摇头,坚决不肯再言,只不断重复,“你走吧,走得远远地,千万别再回来。”
林芫虽然也极想一走了之,去西夏寻亲,但是却不是如今这个时候,虽然那婶子不说,但分明是出了大事。
只那婶子不愿意说,那林芫只能自己去了。
可她刚重新要进那百花巷,方才那个车夫,却叫住了他,“姑娘,我都听见你们说的话了。方才那辆马车上的车夫,我认识,他们是东大街牙行的车夫。”
“牙行?”林芫想起了马车擦肩而过时,那一声女子的哭声,顿时就软在了地上,不住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今儿早上出门前,她们还好好的,不可能才这么一会子功夫,就……”
林芫不相信贾世珍他们会这么倒霉,倒霉到被卖去牙行,于是决定回去问个清楚。
那仆妇走到黑漆木门前,正欲扣响门铃,却眼角余光瞧见了林芫,她当即小跑上去,截住林芫,拽着她的细腕将她拉入了一条暗巷,“林芫姑娘,你怎么说不听呢?不是让你快走吗?你再不走就走不掉了啊。”
那仆妇说这话时,不时小心翼翼觑向巷子口,好似生怕有人闯进来一般。
林芫见状,心凉了一大截,眼泪水一下子就汹涌了出来,“所以,她们是真的被卖去了东大街的牙行了吗?”
那仆妇是个实心肠,闻言就问:“你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才发现泄密了,忙抬手捂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正这个时候,老天突然电闪雷鸣,一道巨大的闪电打在了百花巷的上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珠从乌云上如瀑坠下。
林芫痛苦地蹲在了地上,将头搁在膝盖上,眼角的流淌的,也不知是这初冬的雨,还是盈眶的泪,“为什么啊?我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我们是人啊,为什么要把我们当牲口一样卖来卖去?”
那仆妇是个良善之辈,闻言就劝了一句,“林芫姑娘,既然你知道情况了,婶子也劝你一句,赶紧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林芫却倏然起身,定定地望着那仆妇,“婶子,你告诉我,东大门那牙行的地址好不,我要去找她们?”
那仆妇看了一眼巷子口,确定没有人影,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疯了不成?太子妃的人,正到处在找你呢,你这是要自投罗网?”
林芫想起在扬州时,张姨妈曾经交待过,太子妃是个善妒的,当即膝盖一软,又重新跪了下去, “原来是太子妃啊!”
太子被禁足,太子妃要弄死她们,她似乎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眼睫低垂间,林芫看到了斜挎在身前的画筒,眼睛霎时一亮,“对,晋王,晋王可以救她们!”
林芫重新回到朱雀街,在大门口等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傍晚十分,等到了晋王的马车出行。
彼时空中依旧下着雨,街面上大大小小的水坑,林芫想也没想,就这般直直地跪在了马车前面。
驾着车的小安子,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住,而后气冲冲地打着伞到了林芫面前,见来人是林芫时,更是讽刺地笑了笑,“唷,这不是林芫林姑娘娘吗?您不在百花巷等着太子,这般楚楚可怜地来我们晋王面前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就因为你有几分姿色,天底下所有男人都要为你倾倒?”
若是从前,林芫决计会同他一较雌雄,然而如今有求于人,她目光紧盯着不远处华盖遮身的华贵马车,低声下气地道: “安大哥,我有几句话想同王爷说,可以请你通传一下吗?”
小安子翻了一个白眼,“我们爷很忙的,怎么有空见你?你识趣些还是别挡道了。”
陆湛听到动静,掀起车帘往外一瞥,原本是要叫人赶走挡路人都,可当视线落在林芫那仰着面迎接着雨水洗刷的倔强,却鬼使神差地开口:“让她过来。”
林芫一揖到地:“王爷,太子妃把世珍她们卖去了牙行,求你救救她们!”
陆湛冷淡出声:“那又如何?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林芫不服地道:“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们?难道因为身份低微,就活该不被你们当做人,活该随你们像牲口一样卖来卖去?”
陆湛:“这个问题,你该去问老天爷,而不是来问我。”
林芫抹了把淌到眼角的泪水,目光落在陆湛漫不经心的面容上,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你们难道就没有良心吗?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卖去青楼,毁了人家一辈子,你们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晋王漠视的眼盯着林芫滴着雨珠的鼻尖,“本王从来不信良心,本王只信利益。你要本王帮你追回你的姐妹,你要本王和太子妃对着干,你拿什么作为交换?”
林芫取下画筒,忙摊开画卷,“我有画,对,我有画,世珍说这是南派祝青山的真迹,可值钱了。 ”
然而打开,却发现整个画,已经花掉了,奔跑的骏马以及骏马上贵人的面容皆已经模糊不清。
林芫摇了摇头,泪珠子比雨珠子还要更大颗,“不,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我怎么能把画弄坏呢?都怪我,都怪我。王爷,我会把这幅画拿去找京城最好的匠人修补,你先帮帮她们好不好?”
陆湛将车帘扯了下来,命马车启航,“毁了的画,如泼出去的水,再也回不去了。林姑娘,请回吧。”
另一个太监小成子,递了把雨伞过来给林芫,“姑娘,你先回去吧,这把伞你拿着,别淋太多雨了,仔细身子。”
“不,王爷,求你救救她们。”
林芫撇开小成子递过来的雨伞,疯了一样地冲了出去,她紧紧跟着马车奔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王爷,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们吧。”
初冬的寒风刀子一样割在林芫细嫩的脸上,她却过不觉痛,只声嘶力竭地喊道:“王爷,求求你了。”
扑通一声。
林芫因为始终看着马车,不曾注意到脚下,被一块拦路的青石给绊倒在地,整个人摔进了一个泥水坑。
而那画筒也随之飞了出去。
“好痛啊。”林芫皱着脸,想要站起来,却屋漏偏逢连夜雨,脚掌开始抽筋。
她只得将整个身子撑在手肘上,抬着头,无望地喊着,“王爷,求求你了,救救她们吧。”
朱时茂听见动静,掀开布帘往后一看,当视线掠过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却还一心只想着姐妹的林芫,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林姑娘摔倒了,老奴还是派个人去看一下?”朱时茂征求陆湛的意见。
陆湛甚至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只冷淡出声,“这天底下可怜人多的是,你救得完吗?”
听到这话,朱时茂便也不敢再说什么,扯下了车帘。
另一边,眼见求助无望的林芫,吃力地站了起来,她将画筒从地上捡起来,紧紧地捏在手心,“这是世珍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我不能将它弄丢了。”
“我已经将她们两个弄丢了,不能再将这幅画也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