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她们二人,虞归晚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掉。她这一哭,顾书意也绷不住了,侧过身用帕子拭了好几次眼角,再开口时,声音带了浓重的鼻音。
“好了,别哭了,新娘子哭成小花猫就不好看了。”
虞归晚摇了摇脑袋,头上戴的金带环纹龙凤呈祥凤冠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这样的婚事,再好看又有什么用?我这辈子是没什么盼头了,只能希望你们两个能觅得一个好夫婿,日后琴瑟和鸣,幸福圆满……”
沈姒柔原本不想哭的,今儿个是大好日子,不能回头想起来竟是些伤心流泪的画面。可虞归晚这话一出,她还是忍不住酸了鼻子。
缓了缓,她坐去晚晚身边,轻拍她的手背宽慰道:“你也别太丧气了。先不说他周琰是否真如传言那般不堪,就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儿郎,你也不能将自己的前程尽数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虞归晚皱了皱眉,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沈姒柔继续道:“我是说,你不能就这么认命。女子本就命苦,婚姻大事自己做不得主,可往后的路要怎么走还是靠你自己决定的。婚后若他周琰能善待于你,自然最好,可若他对你不好,你也不能在沮丧中度过余生。”
虞归晚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与昨晚母亲同她讲的认命言论完全不同,立刻坐直了腰背,握住她的手认真求教。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沈姒柔想了想,沉吟道:“这个……我不好说。一来,眼下也不了解周琰的人品和府里的情况,二来,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决定也会不同。但我觉得,找到自己擅长或是爱做的事情最重要。”
“就像我,我最近觉得做生意很有意思,数钱的感觉能让我愉悦,一有时间我就学习经商之道,争取早日让手里那几个铺子早死回生,这是我爱做的事儿。再说我外祖母,她一生都在后院相夫教子,虽没有什么大作为,但养出的孩子个个争气,这便是她觉得值得的事。”
“我这样说,不是我觉得哪个好、哪个不好,而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女人也是人,女人的价值不在于取悦男人,而在取悦自己、活出自己。”
或许是她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了,与人们常挂在嘴边的女德女戒全然相背,虞归晚和顾书意听后嘴唇微张半天说不出话来。可细细琢磨之后,又觉得不无道理。
虞归晚虽然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还是认真地记在了心里。
顾书意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柔儿,这些话是谁教你的?你一个将将及笄的小姑娘,为何会有这种独树一帜的想法?”
沈姒柔垂下眼睫,小声道:“有些是外祖母同我说的,有些……是从我阿娘身上学来的。她一生都为了沈府、为了我爹操劳,最后却没落着一个好下场。还有我爹院子里的一堆小妾,我爹宠她们,她们就高兴,我爹若是冷落她们,她们就要死要活的。我觉得嫁人这事儿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我将精力放在做生意上,多赚些钱来的实在。”
顾书意摇了摇头,丁点大的姑娘,这般心如槁木可不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到底是没有经历过柔儿的那些痛苦,又怎么劝她看开些呢?
三人体己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又来了几位添妆的姑娘,闹哄哄地挤进屋里。为首那位穿了一身玫红色桃花束腰长裙,满头琳琅,微微倨傲抬着下巴,瞧着就是一位心高气傲的大小姐。
顾书意悄悄在沈姒柔耳边道:“这是丞相魏家的女儿魏雨凝,也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侄女。”
沈姒柔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
魏雨凝走到三人跟前,抬着下巴随意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人,最后目光落在梨花带雨的虞归晚脸上,皱起眉头有些不满。
“别哭了别哭了,嫁人又不是奔丧,哭成这样你也不嫌晦气。一会儿新郎官儿该来了,赶紧收拾收拾。”
“呸呸呸!”喜娘板着脸道:“今儿个大喜的日子,这位姑娘快别说那些个不吉利的字眼了!”
沈姒柔和顾书意也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有些不悦,这姑娘好歹出身勋贵世家,未免太不会说话了。
魏雨凝却不以为然的撅了撅嘴,从袖中拿出一个金丝楠木妆匣,递到虞归晚跟前,“添妆,我娘让我给你的。”
虞归晚有些尴尬,但还是接了,又收了其他几人的,便被喜娘扶去补妆了。
没多久,外头响起震耳的爆竹声,紧接着是一阵锣鼓喧天,前头丫头跑来通报:“来了来了!新郎官儿来迎亲了!”
话还没说完,魏雨凝眼底亮起振奋的光,提起裙摆就往外跑,“呀!行简哥哥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沈姒柔不由地眉心一跳,和他撞上准没好事,躲还来不及的,根本没有出去的打算。
顾书意却捏着帕子望着外头,一阵期期艾艾,仿佛一颗心都追了出去。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鼓起勇气地拉起沈姒柔的手,“我们也去看看!”
就这样,沈姒柔被拉着从后院一路跑到了正门口。
明盛民风开放,迎亲也讲究个热闹,新郎官儿进门前照例是要接受一番考验的。
虞府里头的人堵上了门,迎亲的送嫁的、门里门外叠满了人。
沈姒柔被人推着往前,混在一群姑娘堆里,听得有人高声喊道:“想娶媳妇儿可没那么容易,答对我们出的题才能给开门!”
外头又笑又闹,乱哄哄的,只听得有人回:“放马过来!就没有答不出来的!”
沈姒柔有翻白眼的冲动,这种狂妄又欠揍的口吻,也只有他温小侯爷了。
这声音却让里头的姑娘又是兴奋又是娇羞,纷纷跃跃欲试开始出题。
先是魏雨凝出了一副歌颂情意的对子,上联话音刚落,外头的温行简立马给出了下联,还捎带着送了个横批,搅得魏雨凝心头荡漾,脸颊红红。
又有虞家二哥拿兵书上的题考他,题才说了一半,温行简就指出这题目的漏洞。兵书与实际打仗不可同日而语,相比这些连刀枪都提不动的文弱书生,温行简上过的战场可比他们书上看来的多,三两句话就把里头的人糊弄住了。
一连抛出几个问题,没一个能难倒外面的人。
虽然身为新郎官儿的周琰没有半点儿的积极,抱着个红绣球表情悻悻的,让人怀疑若不是胳膊被人架着,他早就想溜回家睡觉了,但架不住他兄弟多啊!论文论武,温行简一人便能对十人。
眼看他们就要破门而入,沈姒柔眼珠微转,当下想出一个题来。
“请问,今有雉兔蝉同笼,已知雉是两只脚,兔是四只脚,蝉是六只脚,雉比兔多十二只,兔比蝉多二十只,雉兔蝉共二百二十足,问雉兔蝉各多少只?”
外头的人听着题,脑子飞快计算,可题还没听完呢,已经被什么雉啊蝉啊兔啊的给绕晕了,越算越糊涂,不由向温小侯爷投去期待的目光。
“小侯爷答案是什么?”
温行简面色有些尴尬,握拳轻咳了一声,“那什么……我书算也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