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沈姒柔与秋嬷嬷就如何整顿几家铺子的事儿进行了长达几个时辰的商议,一直到天都快亮了,才在桑枝和白雉两个丫头的劝说下各自回房歇息。
躺在自己的莲花纹檀木床上,沈姒柔怎么也睡不着,眼睛闭上了,思绪却未停。
经过方才的一番探讨,她对今后的规划总算有了些许头绪,想到自己今后也有一笔产业可以放手拼搏,不必拘泥于这坐井观天的后宅、一门心思扑在男人身上,心情就略微激动。
她只睡了两三个时辰,第二天一早用过早膳,便让人将秋嬷嬷叫了来,与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了一宿,要想整顿风气,得先从问题最严重的铺子入手。马掌柜是绝对不能留了,那几个小厮也要换,我想换成女子来顾店。钗环首饰本就是女人的饰物,女人更懂女人的喜好,也比男人要来的细心。人手方面我也想过了,若是一时半会聘不到合适的,就先咱们院里调人过去先干着。”
秋嬷嬷一听她的想法,当下有些迟疑。
明盛观念守旧,少有女子出来挣钱养家的。就算是大户人家的主母打理家中产业,也是吩咐底下的人去办事,鲜少抛头露面,沈姒柔这个想法未免太大胆了些。
沈姒柔瞧出了她的顾虑,握住她的手恳切道:“嬷嬷也是女子,应当明白女子的不易,许多人不是没有本事,只是这世道不容,少了施展的机会,如今我愿意给她们这样的机会。”
一说这话,秋嬷嬷动容了。
万物皆苦,女子更甚。当初若不是为了给年幼的弟弟治病,她和姐姐也不会被父母卖到大户人家为婢,做牛做马吃尽了苦头,那时的她也曾痛恨过这世道的不公,凭什么女子生来就比男人低贱?
如今想来,若是女子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不用依附着男人而活,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姒柔既然有大胆的想法,尝试一二也未尝不可。
于是当天下午,秋嬷嬷就与沈姒柔一起挑了三四个得力的丫头,又去后头点了七八个身材魁梧的打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福来阁。
马掌柜依旧被锁在后院的小屋里,干活的小厮昨儿个被温行简的匕首吓破胆,以为东家还有些御安侯府的关系,没有命令也不敢往里头送吃食。
沈姒柔到的时候,马掌柜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有气无力地瘫倒在角落里。
一见沈姒柔来了,他眸光一亮,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匍匐到沈姒柔跟前请求她的饶恕。
还未触及到她的裙角,立刻有七八个彪悍的打手将他团团围住,马掌柜吓得不敢动弹,一脸惊恐地望着沈姒柔。
沈姒柔面带厌恶,瞧也不瞧他,往后退了几步,坐在陈旧的朱漆木椅上,从袖中甩出一本账簿砸在他脸上。
“马掌柜,你从前做过些什么,是你自己招供还是等着我一笔笔跟你算?”
马掌柜瞳孔一震,一股寒意爬山脊背,他仓惶捡起地上的账簿,翻开查看,上头一笔笔记录的都是他做过的假账。
自从沈姒柔将账簿带走后,他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从前柳意浓不善经营也不太管事,故而他在账目上动些手脚她也不曾察觉,只知道送去她那儿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少了,未曾深究过其中缘由。但只要有人细心一瞧,定会发现其中的纰漏。
“东家饶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马掌柜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连连磕头请罪。沈姒柔没有半分动容,甚至从始至终不曾看他一眼,由着他将头磕破了,流了血。
等他磕累了,没有力气了,沈姒柔才喝着小厮端上来的热茶,慢条斯理道:“我不会要你的命,但这件事也不会这么算了。我可以给你两条路,一,给你三天期限把账上亏空的银子补了,从此我们桥归桥路过路,你不再是这里的掌柜。二,若你还不上这银钱,那我只好去求京兆府尹主持公道了。”
马掌柜心猛地一沉,若真闹到官府面前,以他贪没的那些钱财足够他在牢里受十几年罪的。
思及此,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三天时间,足够了,只要有机会能逃出京城,那后头……
沈姒柔瞟了他一眼,似乎早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
“这三天你继续留在这儿,哪也别想去。至于筹钱方面,我会让人带个消息给你家人。三天一到,若你还是还上钱,咱们照样府衙见。”
说完,沈姒柔整理衣裙站起了身,无视身后马掌柜的哭喊离开了屋子。
她吩咐带来的打手:“把人看牢了,别让他逃了。”
“是。”
到了前头,沈姒柔向大家介绍了秋嬷嬷成为新任掌柜,又给了原来铺里小厮各十两银子,同样给了他们两个选择——
领了赏钱另谋生路,或是继续留在铺子里打杂,新来的女使有不懂之处方便向他们请教。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大多数选择了留下,谁也不想丢了饭碗不是?
当然,留下也是有条件的,他们必须诚心改掉从前的坏毛病,服从调遣、不给客人甩脸子,能做到这些才能继续呆在这。
办完这些事,沈姒柔又在桑枝的陪同下乔装打扮,扮成普通人家的小姐去了别家首饰品买首饰,瞧瞧人家是如何做生意的。
等她们将闹市的几家铺子逛完,天色已经全黑了。
三天后,马掌柜的妻女带着上千两的银票来替他还债。
马掌柜是个赌徒,往日贪没的那些银两,竟全都拿去赌了,并且分文不剩。
他妻子得知他被抓消息后,彻夜未眠,卖掉了自己的嫁妆、祖上留下来的宅子和田地,又问厚着脸皮找亲戚借,东拼西凑挤出来的钱,可仍是不够还债。
看着那妇人带着不满五岁的女儿跪在自己面前时,沈姒柔终是心软了。
马掌柜贪了那么多的黑钱,却不曾给自己的妻女买过一件像样的衣裳首饰,如今又要她们来为自己的错误买账,沈姒柔实在有些不忍心了。
她问那妇人:“他对你不好,你却为他搭上一切,值得吗?”
那妇人哭得泣不成声,“他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爹,我们这个家将来还指望着他来养活,叫我如何狠心不救他啊!”
沈姒柔陷入沉思,在这世上,女人离开男人当就真的没办法活了吗?
想她母亲当年聪慧能干,若不是被困在勾心斗角的内宅、为一不爱她的男人伤心流泪,也不至于早早的没了性命……
她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在世人看来多少有些离经叛道,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那妇人立了字据,剩下的几百两银子可以逐月交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