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瞳浮水雾,双颊恼得潮红,显得他真是个抛妻弃子的无情郎似的。
见不得她哭,顾临越过去,把人搂到怀里,好哄歹哄,说那只是他父皇一面之词,他不曾答应,赐婚圣旨也并未颁下,待时机到了,寻到合乎情理的缘由,必会去消了皇帝念头。
听罢,楚凝哭声慢慢停了,抬起头,抽抽噎噎地问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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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成这样子,眠眠是信不过我?”顾临越指腹掠过她眼角,轻轻揩去她眼尾的泪珠。
楚凝摇摇头,哀怨瞅他:“是生气。”
顾临越笑看着她的眼睛问:“我这都不曾应过,今日起得早,想你多睡会儿,便独自来了书房,谁晓得奏章看一半,就惹你气成这般。”
“我……”这会儿知道自己冤枉他在先,想不到说明,她索性不讲道理了:“不管,我就是要生气。”
顾临越被她惹笑,半是无奈半是纵容:“那便算是我的过错。”
从宣王府将她带回东宫起,因情况特殊,不宜频繁在外露面,他便没让她出过东宫半步,这段日子他分心于朝政及赈灾银之事,大半时辰她都是自己在殿内,尽管不见她提,但他也明白,她早便闷得不行了。
顾临越目光越过她,望向书房敞开的门,末冬白日漾进,竟有几分融融暖意,他道:“今日晴好,难得政务也空闲,眠眠可愿赏个脸,陪我出宫散散心?”
闻言,楚凝好似突然忘了自己还气着,忍不住仰起脸问:“可以吗?去何处?”
话落她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瞬间又瘪了下去,嘀嘀咕咕:“我可不去什么雁栖湖……”
听出她是在吃味,顾临越笑,正想将人再哄哄,忽地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随声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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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笑声清朗,楚凝下意识回头,便见少年大步迈进书房,穿墨色窄袖软袍,一根银丝束着发,意气风发。
四目相对,明予当即抱拳作礼:“楚……”
“二姑娘”三字都到嘴边了,旋即立地被他咽下喉咙,瞧瞧茫然的楚凝,又去瞧瞧面不改色的男人,明予机敏地改口笑道:“表婶。”
他从锦官一路前来,京师的事事无巨细都听那人的心腹交待了,既来了,那戏便要做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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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东宫这许久,宫奴只唤她楚二姑娘,听得她总有些不是滋味,时常会怀疑自己记忆错乱,错认了那人是夫君,却又打心底不愿承认,然而眼前的少年突如其来这一声表婶,蓦然间扫去了她埋藏在心底的阴郁。
楚凝忽而腼腆起来,福了福身子,回了他一礼,如今她不记得事,犹豫着,不知如何称呼他。
明予反应得快:“我叫明予,赋予的予,表婶许是忘了,你我曾在锦官见过的。”
“明……”楚凝求助的目光悄悄投向身旁的某人:“明公子?”
顾临越微微一笑:“唤他明予便好。”
说罢他再看向明予:“何时到的?”
“卯时渡过码头,就快马加鞭过来了。”明予回答完,转眼又习惯性操起他的心:“表叔你也真是,怎能随随便便就派九七离去,宫里头各个狼子野心,他不在,出了危险怎么办?”
这话楚凝一知半解,捕捉到敏感的字眼,她立马提了心,紧张地攥住那人的胳膊:“夫君有危险?”
“没有。”顾临越拍拍她头安抚,只言片语带过这话题,转而对明予道:“我与你表婶今日出宫,你跟着罢。”
当然得跟着,他紧赶慢赶到京师,除了为自己入锦衣卫,首要也是为了护他周全。
明予应声,问:“表叔准备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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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去观音寺吧,来时经过,见那儿人不多,清静。”且路途不远,来回方便。
顾临越没什么想法,本就是为带她解闷的,他看向楚凝,以目相询。
楚凝点点头,只要和他一块儿,去哪儿她都愿意。
东宫向来低调,顾临越换了身便衣,楚凝一张薄丝面纱遮了容貌,走下马车,旁人只当是哪家贵胄公子携家眷出行,毕竟皇城之中,公子王孙最不罕见。
避开初一十五,今日寺庙确实清静,来往香客三三两两,金光之下,炉鼎之上,烟雾伴着香灰袅袅弥散。
主殿内观音金身宝相庄严,香案旁有庙祝在此为香客们解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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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是太好了,据说观音庙的签卜灵验得很,幺儿这门姻亲我可算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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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问的,却是来世缘。
“劳烦师父,再卜一签。”
楚凝正疑惑,这时庙祝呈递来对筊:“请女施主掷筊,圣筊,方算此签灵验,若为怒筊,意在菩萨回绝,此事不可问。”
“此卦守常沉寂之象,若有积怨难消,当以守旧以待,不必强求。”庙祝将签缓缓放回筒中。
明予快人快语,话落眨眼的功夫人就往赠香处跑了去,只留他们一道远去的背影。
明予带她走后,顾临越垂眸,回身步回殿。
楚凝眸光一亮:“如此可算是灵验了?”
原来如此。
雍朝寺院一向如此。
出了殿,顾临越便对明予道:“他先带她去斋堂。”随后又不露声色笑问楚凝:“今日我们在寺中用斋可好?”
顾临越负手立于一旁陪同,楚凝跪到蒲垫,双手持三炷香,在观音金身前,阖目默念心愿祈问,拜过后,从面前的签筒中抽了一根签。
楚凝不知,若所抽是吉签,庙祝会告知此乃上签,可若是下签,便不会告知了。
他笑,牵她进观音庙。
“我去替你布施,随后便来。”
指腹缓缓移开。
片刻后,庙祝看着签上的字,吟诵道:“天边消息实难思,切莫多心望强求。若把石头磨作镜,曾知枉费己功夫。”
楚凝欲从他脸上瞧出此签吉凶,可庙祝面色沉静,早已练得无欲无求的心境,她什么都看不出,只好乖乖等着。
再睁开,两瓣木筊一面朝上,一面朝下。
庙祝合掌颔首,为他点上三炷香。
楚凝茫然不解,正想要问,顾临越淡淡出声,道了句谢过师父,而后伸手扶她从铺垫上起身。
此前他从未来过庙中问卜求愿,只因今日所求是她,问的又是他们的姻缘,一支酉宫下签,让他难不多出几分在意。
庙祝双手合十,行礼应了声,向她要了抽到的那支签,为她解签。
如楚凝一般,掷筊时,只一次,顾临越便掷出了圣筊。
“‘天地也解知人意,薰风拂拂自然凉’,祝贺施主,此乃上签吉兆……”
她问今生姻。
顾临越在她嫣然的笑容中也不由弯了唇。
这是何意?也没说是好是坏。
庙祝一字一句解签时,顾临越垂眸看着指间的木签,指腹徐徐摩挲着木签上,“第五十一签子宫”几个字。
一听这话,楚凝苦了脸,含嗔带怨地轻轻往他胳膊打了一下:“那你还来问我!”
“正反为圣,反之为怒。”
楚凝挽着顾临越的胳膊:“夫君,何为签卜?”
吉签,可他不知该悲是该喜。
稍加思索,顾临越略挑眉:“傻瓜才会将心中所求之事与人说。”
“夫君呢?”她歪着脑袋问。
他如此说,楚凝想一想,答应了。
木签上刻着一行字——第三十九签酉宫。
楚凝捧着对筊,在心中虔诚默念菩萨保佑,而后闭眼,松开,对筊掷落在地。
楚凝双手接过对筊,目露迷惘:“还请师父解惑,何是圣筊,何为怒筊?”
楚凝觉得稀奇好玩儿,仰起脸望着他盈盈笑。
一对老伴欢欢喜喜地走出观音殿,经过。
顾临越原本对此无心,但见她有如此兴趣,不想拂她意:“想要求卦什么?”“当然是和夫君的姻缘了。”楚凝理所当然:“方才那对阿公阿婆,好似就是为家中孩子问的姻缘。”
“就是求签问卜,这儿的观音灵签是出了名灵验。”明予抢先替他回答,又道:“表叔,既然都出来了,不如你也带表婶问问卜罢,我到赠香处给你们讨几炷香去!”
楚凝犹疑着点点头:“好……可是夫君不一道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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