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枕云楼

裴瑾舟小心翼翼的将她脸上的发丝掖到耳后,低头细细的瞧着她。

从她的眉眼,看到鼻尖,最后目光停落在知许微微嘟起的唇瓣上。

裴瑾舟幽着目光凝视良久,便转过头,长舒一口气。

“燕平戈教的对,你还是立君子品吧,以后在外面不要和男人喝酒,外面的男人都是狼,专吃你这样的傻兔子。”

裴瑾舟帮她盖好被子,一起身,却还是抽不出自己的胳膊,小姑娘抱得也太紧了。

他尝试了几次,又怕力气大了弄醒她,索性靠在床沿上,由着她抱。

瞧她睡得沉,裴瑾舟被气笑的摇了摇头,将另一只胳膊枕在头后。

“敢把朕的胳膊当枕头抱的,全天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

突然裴瑾舟只觉得头上一道影子闪过,他撩开帷帐抬头一看,班彧竟坐在房顶的大窟窿外面。

裴瑾舟黑着脸,咬牙切齿的瞪他一眼。

“今夜之事,你敢泄露出去半个字,朕掐死你。”

班彧很默契的将手里的佩刀放在屋顶上,他闭上双眼,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手中的帷帐一甩,裴瑾舟大咧咧的把双腿放在床榻上,他倚在知许的身旁,枕着自己的胳膊,低头看着她。

“你要是敢把口水流到朕的胳膊上......”裴瑾舟嘴角一扬,“朕可饶不了你。”

翌日。

大院,熹光阁。

“你看看你绣的,这都是什么啊?哪个妇人的女红能如此粗糙,简直不堪入目!”

宋婉仪将手里的方巾丢在地上,气得脸红脖子粗。

裴瑾舟捡起方巾,指着上面的绣花,“怎么就粗糙了,我这山猪绣的不是挺好的吗?”

“山猪?谁会把山猪绣在方巾上,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山猪怎么就丢人了?”裴瑾舟嘚瑟的将方巾叠好,矫揉造作的掖在腰间,“我们乡下来的,个个儿都是杀猪的一把好手,你还别不信,我啊,最会逮山猪了。”

看着宋婉仪被自己气得连喝两杯茶,裴瑾舟心情万分的舒畅。

“好,我们先不说女红,你再看看你写的这字。”

宋婉仪将手边的几张纸,丢到裴瑾舟的面前,气道:“字不好看不要紧,你可以一笔一划写的清楚一些,你这圈圈叉叉写得像鬼画符一样,像什么样子?”

裴瑾舟低头俯视着自己的那些大作,哪里像鬼画符了?

他是天子,只需要在同意的折子上画圈,在不同意的折子上画叉,下笔磅礴有力气势到位就行,写字好看?不需要的事儿。

裴瑾舟拾起自己的杰作,展示在宋婉仪的眼前,他指着上面的“鬼画符”,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可不是普通的鬼画符,乱中有序、横纵变化、连绵环绕,我可是我们村里写字最好看的呢。”

“黄小柔,你是嫌我命长,非要气死我是吧!”宋婉仪怒气冲天的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我们燕家不养闲人,女红你不行,琴棋书画你也不行,你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母亲,知许来向你请安了。”

听到门外知许的声音,宋婉仪咽下一口怒气,瞪了裴瑾舟一眼,柔声道:“你进来吧。”

裴瑾舟眼睛机灵一转,合上手中的杰作,咧起坏笑。

知许一进门,就瞧见了罚站在屋子里的裴瑾舟,瞧着他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知许就知道他肯定又把母亲气的不轻。

“我要和她学做生意。”

听到裴瑾舟爽朗的声音,知许一愣,站在他的身边,歪头看他。

宋婉仪也是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裴瑾舟翘起大拇指,往身侧一撇,指着知许道:“你不是问我想做什么吗?我现在在回答你啊,我要和她学做生意。”

“做生意可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得起来的,你别看知许年纪小,她也是打小就跟着平戈学,才有如今的几分造诣,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裴瑾舟双手交叉在头后,吊儿郎当的看着宋婉仪,挑衅道:“你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呢?反正我就对这个感兴趣,你要是不同意也行,我就回屋躺着去,你好吃好喝的给我供着,我倒也过得逍遥。”

“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这辈子才摊上了你这么个儿媳,造孽,造孽啊。”宋婉仪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看着知许道,“知许,你就带着她走走看看,先挑些无关痛痒的让她学学,切记随时替我盯着她,别惹出什么祸端。”

知许眨巴两下眼睛扭头看看裴瑾舟,又看看宋婉仪。

要自己教嫂嫂做生意?

就像阿兄教自己那样吗?

知许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点头道:“母亲放心,知许一定好好教。”

知许和裴瑾舟离开后,金嬷嬷送上来一盘点心,“夫人,我们大院的生意怎么能让她碰呢?”

“平戈在外面做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宋婉仪端起茶杯,“知许虽然贴心,但终究是女儿家,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如今大院正是用人之际,顾不上旁的了。”

“可是黄小柔是妾室啊,燕家嫡公子的妾室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的,那做生意的还都是臭男人,这多不好听啊。”

宋婉仪将茶杯放在一旁,将桌子上的一摞信笺递给金嬷嬷,“这些是平戈寄回来的家书,你瞧瞧。”

她指着上面端正的字,“每一封都问黄氏可安好,平戈对这个黄氏的心啊,我这个做娘的怎会看不懂,有这个黄小柔在他是不会再娶妻的,我已经想好了,既然平戈喜欢,等过个几年黄氏生了孩子,就花点钱找点关系,把黄氏的妾给改成正妻,也算是随了平戈的心意,所以让黄氏早点接触大院的生意,也好。”

“那岂不是太便宜这个黄氏了,我们大公子多出类拔萃啊,就算是王爷的女儿那都够得上,奴婢可真是为大公子和夫人你感到不值。”

“黄氏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瞧瞧她写的东西。”宋婉仪摊开一张被裴瑾舟勾画过的诗集,“她虽字迹潦草,却有自己的想法,在这些诗词上写的批注倒是见解独到,仔细读着也是有趣。”

宋婉仪又将一块方巾拿到金嬷嬷的面前,她指着上面绣的极其丑陋的一只大雁,道:“你再看看她绣的这只大雁,虽然绣工粗糙比不过五岁小儿,但这丝线颜色搭配的却是极其大胆精妙,不俗,上陵的绣工是最出名的,可我却觉得她们的绣品冷冰冰的,没有感情,成品都是一模一样的,黄氏绣的东西就会让人眼前一亮,可见她胆子大,审美独到。”

金嬷嬷撇撇嘴巴,道:“奴婢怎么觉得,大夫人你倒是很欣赏那个黄氏一样。”金嬷嬷赶忙伸手在宋婉仪的眼前晃了晃,“夫人,你该不会也被那个黄氏勾了魂儿去吧。”

“我只是觉得黄氏虽然行为举止十分出格乖张,但她也有很多优点,说不定会是做生意的好材料,不妨放她出去试试吧。”

金麟街。

“嫂嫂,你不用怕,做生意一点都不吓人的,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你放心。”

“嫂嫂,枕云楼可豪华了,是奉都生意最好的酒楼,枕云楼的掌柜就是上次你在兰园见到的那个吴掌柜,他人很好的,就是有些抠门,拖了我半年的租子。”

“嫂嫂,一会进了枕云楼,你听我说就可以,那里人杂的很地痞流氓也是有的,但你不要怕,跟在我身后就好。”

“嫂嫂,其实我已经来枕云楼好多次了,几乎快要住在这里了,可是怎么都等不来吴掌柜,也要不到租金,和爹爹约定的日子只剩下两天了,我该怎么办啊。”

“嫂嫂......”

“你可以安静一会吗?”

裴瑾舟揉着额头,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这小姑娘怎么一出家门,就像是放出笼子的小山雀,叽叽喳喳的吵他一路,没完没了的。

本来她发髻上的铃铛就吵,她那辆金驴车上还有铃铛,更吵,再加上她叽叽呱呱的,吵得裴瑾舟快要晕厥了。

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如今看她倒是清醒得很,只是从燕家出来到现在,昨晚在姝香阁的事情不见她提及半字,想必这小姑娘是有喝酒忘事的毛病。

“嫂嫂,到了到了,这就是枕云楼。”

她们停在枕云楼的门前,知许指着身旁五层楼高的酒楼,欣喜道。

裴瑾舟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酒楼,奉都城寻常的酒楼也不过两层楼高,这个枕云楼果真不凡。

想起那日在兰园,他偷听到孟老三和枕云楼掌柜的谈话,裴瑾舟瞥了一眼身旁一脸志气的知许。

她今日大约也是无功而返,明日就是小姑娘和她爹的约定之期,她的那些传家宝,怕是守不住了。

可这也不关自己的事儿,这几日他就要回宫去了,昨天那一晚已经破了他的原则,现在绝不能再留下什么理不清的牵绊。

况且,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个理由出门,回宫前,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地方要去看看。

裴瑾舟甩开知许一直拉着他的小手,双手背在身后,“方才在熹光阁,我只是找个借口出来玩玩,在燕家这么多天可憋死我了。”他摆摆手,百无聊赖着继续说,“我可没那个闲情逸致学什么做生意,我还要找乐子去呢。”

见裴瑾舟要走,知许紧张的抓住了他的胳膊,“那,那嫂嫂你要去哪里啊?我陪你一块......”

“别,别别别。”裴瑾舟扒拉开她的小手,往旁边挪了一步,“你讨你的租金,我找我的乐子,我最讨厌快活的时候别人跟着我,你不会是想成为我讨厌的人吧?”

裴瑾舟盯着她,坏笑着露出了小虎牙。

知许摇摇头,发髻上的铃铛叮当的响着。

“那就乖乖听话,别管我!”裴瑾舟揉了揉她的头顶,刚转身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知许就跟了上来。

“站那儿别动!不准跟上来!”

看着裴瑾舟转身,凶神恶煞的指着自己,知许停住了脚步。

她拧着袖子,着急道:“可是,可是我担心嫂嫂啊。”

嫂嫂头一次出门,她又生得好看,要是碰到了歹人可如何是好。

“呵,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的房契吧。”裴瑾舟朝她指了指枕云楼,“别再跟着我了。”

可裴瑾舟一抬脚,身后的小姑娘又上前了一步。

“还跟!”

知许被他一吼,赶忙收回一只脚,委屈巴巴的望着他。

“那,那你找完乐子,会回来找我吧。”

望着知许可怜巴巴又期许的目光,裴瑾舟烦躁的挠了挠头,还是心一软,随口应道:“好好好,我回来找你,不准再跟着我了。”

知许一听,眼中立刻泛起的亮光,她笑着朝裴瑾舟的背影挥挥手,踮着脚尖甜声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