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入席后,才见孟行殊着一袭菉竹色袍衫,怀抱一捧海棠花,缓缓而来。
“殊弟来晚了,一会儿可要自罚三杯才行。”惠太妃笑着示意孟行殊入席。
孟行殊将怀里的海棠花递给惠太妃身边的宫女,道:“臣弟今日一早就到了兰园,清晨带露的海棠花最为娇俏,为了让太妃能目睹这份光彩,臣弟一直在东侧存冰室外守着这些花儿,所以才花费一些功夫。”
惠太妃仔细看着那些海棠花瓣,确实晶莹剔透,比外面烈日下的海棠多了一些柔美。
“娇艳至极,殊弟有心了。”
裴瑾舟隔着屏风,看着对面入席的孟行殊。
菉竹色低调却不会泯与众人,发髻上绑着的青蓝色发带,上面是用金线绣着的鹤纹,又惹人注目。
海棠留香,他每走一步,身上都会散发着花香,不浓不淡,这样妥当适中的香味,裴瑾舟可不相信只是巧合。
裴瑾舟晃了晃二郎腿,噙着笑。
这个孟家老三,颇有心机。
只是可惜了,用力过猛,不懂大道至简。
用再多心思,坐在他身边的孟晚楼只是一袭素衣,头上簪着一枝兰花,便更胜一筹。
难怪从前只听过孟家的孟芸和孟晚楼,不知还有这么一个孟三公子。
“我看你的这个孟家小郎君比不上孟晚楼三成,孟家怎么没把孟晚楼指给你?”裴瑾舟扭头,看着身边还欣赏着花簪的知许。
“晚楼哥哥温柔又有才华,待人极好,是世间最好的儿郎,我怎么能配得上呢?”知许捏着手里的花簪,欣喜的笑着。
“世间最好?”
裴瑾舟单手撑着头,侧卧着面向知许。
“那孟晚楼和你哥哥燕平戈比,谁更好?”
之前还说他哥哥是世间最好,如今又变成了孟晚楼,裴瑾舟眯着眼,盯着面前的小姑娘。
知许微微一愣。
她举着花簪,抵在自己的下巴上,琢磨一会,眉眼弯弯的看向裴瑾舟。
“我阿兄是世间最好的哥哥,晚楼哥哥是世间最好的男子。”
听到知许的回答,裴瑾舟冷哼一声,便翻个身,背对着知许。
嘴里嘟囔一句:“你才见过几个男人。”
知许将花簪插在头上,娇笑道:“嫂嫂,好看吗?”
见裴瑾舟不理自己,知许往前挪一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嫂嫂看看我,好看吗?”
裴瑾舟扭头扫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不好看!”
宴席过半,惠太妃将面前的一碟金丝党梅放在端敏郡主的桌子上。
“郡主喜酸,这一碟金丝党梅便给你吃吧。”
王家姑娘挪到沈怀珠的身边,遮着嘴巴,小声道:“怀珠你知道的多,那个端敏郡主是什么来头啊,都能坐到惠太妃的身边,惠太妃又那么宠她,对她毕恭毕敬的。”
沈怀珠吃了一口炙鸭肉,小声道:“端敏郡主本姓薛,闺名为雁宁,她的父亲就是我朝的开国将军晋国公,府上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又是老来得子十分宝贝,大将军走后,太后就把她接到宫中抚养,封为郡主,先皇御赐端敏二字,和当今皇上青梅竹马,尊贵堪比公主。”
“皇上的青梅竹马,那岂不就是……”
沈怀珠点头应道:“就是将来的皇后娘娘。”
因为刚才吃的那口鸭肉过于油腻,沈怀珠突然泛起恶心,她捏着帕子顺了顺气,恶狠狠的看着对面的知许和裴瑾舟。
“今日这宴席让我想起了进宫前的日子,这麻饮细粉还有那个旋煎羊肉我熟悉的很,可是出自吴掌柜之手?”
孟行殊抢在孟晚楼开口之前,从座位上起身,道:“长姐念旧,又难得出宫省亲,所以我特意让吴掌柜置办了今日的宴席,想让长姐开心。”
一旁的孟晚楼听完他的话,喝着手里的琼浆酿,笑而不语。
“哦?这宴席上所有的菜,都是吴掌柜做的?”
“长姐有所不知,如今的吴掌柜已经是金麟街枕云楼的大掌柜了,他此刻正在白玉台外面候着,长姐可要见见?”孟行殊脸上笑着,眼底满是算计。
惠太妃点头,端坐好后,抬手道:“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高大壮实如熊的男子大步走进来,肤色黝黑,却是天生的笑面。
裴瑾舟吸吸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一旁的知许赶忙递过去一张帕子,轻声道:“吴掌柜喜用熏香,这是意荷香的味道。”
裴瑾舟擦着鼻子,在屏风后面打量着这个枕云楼的吴掌柜。
用再浓的熏香,都掩盖不住他这一身铜臭味。
裴瑾舟想起了小姑娘和他爹的十日之约,这个吴掌柜怎么看,都不像是没钱的样子。
“我在宫里时,总会想起吴掌柜做的细粉,今日总算得偿所愿了。”惠太妃笑着看向吴掌柜,继续说道,“从前见你时总是饭菜热乎乎的香气,如今吴掌柜倒是风雅了许多。”
吴掌柜跪在地上喜笑颜开道:“太妃娘娘还记着草民,是草民几世修来的福气啊。”吴掌柜挠了挠头,“草民在材火堆里俗气了大半辈子,也想高雅一下子。”
在众人的笑声中,吴掌柜抬头,正好与孟行殊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吴掌柜眼神一转,抱手说道:“草民今日还带来了枕云楼的新酒,为太妃郡主娘娘和各位贵人助兴。”
丫鬟们拿着紫竹酒提,将酒酿舀在玉觥里,一一送到每个人的面前。
“这酒名为百日春,正适合百花盛开时饮用,是枕云楼最好的酒水,请各位贵人们尝尝看。”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裴瑾舟翘着二郎腿,捏着手里的玉觥,“名字也算不俗。”
他低头闻了闻百日春的香气,扭头看着身边的知许。
只见知许一手举着玉觥,微微撩开面纱,舌尖试探着沾了一下酒面,眼神空洞片刻后,偷偷的看向四处,却没放下手里的玉觥。
裴瑾舟露着他那颗虎牙,笑着晃悠两下腿。
“枕云楼的菜是奉都城最好的,这酒自然也是玉露琼浆啊。”王家姑娘小抿半口酒,放下手里的玉觥,歪头看向沈怀珠,“怀珠你也快尝尝看。”
沈怀珠捏着帕子擦擦嘴,轻声道:“我也想尝尝,只是自幼我爹爹便再三叮嘱我,出了沈府就要滴酒不沾,我是怕回去爹爹会怪罪于我。”
沈怀珠盯着面前的玉觥,双手落在自己微凸的小腹上。
一旁的孟晚楼将喝了一半的酒放在桌面上,摘下几片木瓶中的梨花瓣,撒在手中芙蓉酪上。
他咬一口糕点,笑而不语。
孟行殊一饮而下玉觥里的酒后,大声道:“果真是好酒,我从未喝过如此香醇的酒,我看就算是天庭王母的玉露琼浆,也比不过吴掌柜的这一杯百日春啊。”
听到孟行殊的称赞后,其他世家子女才纷纷一仰而进杯中美酒,跟着点头夸赞起来。
“井底之蛙!”
裴瑾舟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摇晃着玉觥,“都不及上陵的浮玉香酿,有辱百日春之盛名。”
听到裴瑾舟的话,孟行殊转过身,面色难看的瞪着屏风后的人。
“呵,大言不惭,穷乡僻壤出来的东西,怕是连杜康都没喝过,还敢在此夸夸其谈,真不害臊。”王家姑娘白了一眼对面的屏风处,“三公子不必理会她。”
“这酒初闻有花香混着果香,确是香气扑鼻。”裴瑾舟捏着玉觥在鼻前晃了晃,闭上双眼,“若是没喝过好酒的人,自然会被这障眼法蒙混过关。”
知许捧着玉觥,凑到鼻尖闻了闻,转头看着裴瑾舟,眨着懵懂的杏眼。
“是木头味。”
雁宁放下手里的玉觥,道:“她说的不错,这酒中有潮湿的木头味。”
说完,雁宁的目光投向裴瑾舟的位置,却只能在屏风上隐约看到那人的一点影子。
“木头味?”端敏郡主开了口,众人才又重新闻了闻杯中余留的百日春,在浓郁的果香之后,确实混杂着湿木头的味道,属实非上成酒。
王家姑娘有些尴尬的拽一拽沈怀珠的袖口,见她不愿理会自己,便将目光投向孟行殊。
孟行殊瞪一眼跪在地上的吴掌柜,看着裴瑾舟的方向,双手紧握成拳。
“吴掌柜的菜做得一绝,想必日后也一定会做出配得上这些菜的酒水,到时候吴掌柜可一定要给我留上一坛才行。”惠太妃召来身边的宫女,将一坛酒送到他的面前,“今日的这些菜我很喜欢,就把我从宫中带出来的这坛蔷薇露赐给你吧,这可是皇上最爱喝的酒,吴掌柜有口福了。”
看着那坛蔷薇露,裴瑾舟直接坐起了身子。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闻着蔷薇露的十里飘香,心里痒痒的。
好家伙,他就说怎么自己每次让人去御酒司提蔷薇露,都说还没酿好,准是这帮看人脸色的混账东西,拿自己心爱的蔷薇露到处献殷勤去了!
回去,就阉了御酒司这些狗奴才!
知许正准备随着其他人一起放下酒时,手里的玉觥被一只大手一把夺去。
“小姑娘年纪不大,学别人喝什么酒?”
裴瑾舟拿着她的玉觥,眯着他那双勾人的瑞凤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