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这边的一场冲突风波结束的很迅速,以至于仅隔一个小花园的后面院子里,文鸢郡主等人甚至连点风声都没听到。
文鸢是看送姜茶的小丫头过去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沈阅,不放心才又找了过来。
“没出什么事吧?等了好半天都没见你,我们还当你遇到什么事了呢。”
她身边婢女来接沈阅手里托盘。
刚好沈阅端着这托盘半天,已然是有点手臂酸软打颤,就给了她。
“没。”她信口胡诌,“忘了叫人帮忙打灯笼,黑灯瞎火的崴了下脚,我就停下缓了会儿。”
她这话说的违心也敷衍。
奈何夜色就是天然的伪装,文鸢并未瞧出她的心不在焉,只和同来的一位李家小姐李少婉齐齐关心起她崴脚的事。
沈阅解释无碍。
两人看她走路也不像是有事的模样,遂放心。
回到住处,其他人还都心有余悸的聚在一起说话,并没有休息。
冬禧和春祺都围着闻成瑜照顾她。
小姑娘生平从未见过血腥,被吓得不轻,到了这会儿都还小脸儿苍白,神思不属。
见到沈阅,委屈巴巴的叫了声:“姐姐。”
沈阅端了一碗热姜茶过去,坐在旁边摸摸她脑袋,“没事了,什么都不要多想,喝了这个睡上一觉,明天就好。”
小姑娘很乖,也没用她喂,自己接过碗去,捧着小口小口的喝。
文鸢郡主这院子里,除了卧房里的绣床和睡榻,还有暖阁里的一张大炕。
睡觉的地方倒是够用。
文鸢原是想让两个最小的姑娘去睡床的,奈何这俩小的都黏自家姐姐,沈阅便搂着小丫头一起歇在了暖阁的炕上。
夜里,侧身躺了许久却都了无睡意。
她倒不是因为受惊,可能是因为连续多年做噩梦的缘故,梦里她自己都反反复复惨烈赴死了无数遍,所以今夜的冲突事情过去也就算了。
她只是不断回想起秦照最后跟她说的那两句话。
像是她们这种出身的名门贵女,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恭顺守礼识大体,凡事定要以家族荣耀为重,遇事需要隐忍,克制,断不能做出有辱门楣之事。
虽然闻太师夫妻都宠爱她,当面也不会拿这些规矩来压她,可是避免不了,这些准则也正是他们对她的期望。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不必太过顾全大局,告诉她家国社稷和家族荣耀都不应该由她这样的区区女子去背负。
虽然沈阅骨子里的教养和感恩之心并不允许她任性妄为,只顾自己,但——
秦照这话却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她真就没有想过放肆妄为,反抗这既定的命运一回吗?
想过的!
曾经无数次都跃跃欲试的想过。
只是因为她不能坑了外公和闻家,所以她不能!
这一晚辗转反侧,一直过了四更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但是睡的时间也不长,因为大家要跟随秦照的队伍回京,又不敢让他等,所以天才蒙蒙亮就陆续起身收拾。
闻成瑜呆坐在炕上,萎靡不振,脸色比昨晚更差了。
沈阅再去摸她的额头,发现有点烫,就一边帮她穿衣裳一边喊冬禧赶紧去厨房再煮一碗姜汤过来。
“烧的厉害吗?”文鸢郡主也过来询问,“早知道,我该带着府上的医官来的,要么叫人去最近的镇子上请个大夫?”
“应该不是很严重。”沈阅道,“这里去镇子上一来一回就得半日,还不晓得大夫医术靠不靠的住,还是抓紧时间回京吧,顺利的话傍晚也就回去了。”
主要是这地方刚出过事,闻成瑜是被吓病的,还继续耗在这里,只怕更不利于小姑娘恢复。
闻成瑜很乖,明明病着没什么胃口,为了不叫沈阅担心,喝了姜汤又硬撑着吃了半碗粥。
沈阅心疼的摸摸她的头。
小姑娘反而虚弱的冲她扬起一个笑脸。
这边一群姑娘刚刚洗漱整理完毕,秦照就派人过来传话。
过来的是昨晚被刺伤的那个亲卫。
他人站在院子里,恭敬客气的与文鸢郡主交涉:“王爷调用了附近渡口的官船,走水路会更安全快捷一些,但是船只大小有限,稍后请诸位贵眷移步去渡口换乘官船,其他人和行李郡主吩咐下人押运走陆路送回去吧。”
只是通知行程,并非商议。
文鸢郡主与众人交换了一下神色,也就点了头:“这样也好,走水路会更快些。”
这座庄园离着最近的运河渡口也就半个时辰不到的路程,众人先坐马车去渡口然后换乘官船。
当然,同行的还有穿成串要押解进京的那一队贺家人。
昨晚黑灯瞎火,文鸢郡主压根也不知道秦照追捕的是什么人,今早在大门口上马车时认出队伍里的个别人,她“咦”了一声,之后眉头就没再舒展开。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路去到渡口。
秦照带上船的除了押解的这批犯人和沈阅一行贵女及她们的贴身丫鬟,再就是他自己的亲卫。
其他随行士兵,则是陪同各府车夫下人一起走陆路。
闻成瑜病着,上了船沈阅就将她带进船舱,寸步不离的守着。
文鸢郡主不放心的过来探望:“瑜姐儿好些了吗?这是快船,最近又是刚开春,河运并不忙,咱们半日就可抵京。”
“还烧着,我刚喂了她点温水,叫她睡了。”沈阅将闻成瑜交给冬禧照顾,自己拉着文鸢郡主坐到旁边,“你来了正好,我还想问你呢,安王殿下这趟捉拿的是什么人?像是涉了什么大案的样子,连家眷都一并牵连在内了。”
文鸢郡主面色肉眼可见变得凝重,闷声道:“是贺家的。”
沈阅佯装诧异:“定国公府那个贺家吗?”
“嗯!”文鸢道,“严格说来他们算定国公府的二房,但是前些年贺家二老太爷故去之后他们就分了家,犯人里穿红袍那位就是贺家二房现在的家主,论辈分他与太后娘娘是堂兄弟,安王还要叫他一声娘舅的。”
沈阅再问:“可知他这趟是犯了什么事儿?”
文鸢:“他家二房不成器,当初二老太爷在时就是借国公府的势谋了个荫封的闲职挂着,这位舅老爷更是不成器,干脆纵情享乐,根本没入官场。据我所知他家是在距离我家庄子两个山头后面购置了大片的田地和山头,一家人就住那边的镇子上,至于为什么突然摊上官司……我就不清楚了。”
沈阅对定国公府是有些印象的,现任定国公是贺太后的父亲,贺家镇守北境数十年,在武将中间可谓威名赫赫。
若不是有秦照这个皇子出身的新贵成了后起之秀,他绝对当得大越朝武将之首的地位。
但可能是因为贺太后出事,叫他投鼠忌器,有了危机感,沈阅的印象里——
这位国公爷好像已经许多年不曾回朝了。
可是,趁着他不在朝中,秦照却突然对贺家的旁支下了狠手?
这情况怎么看怎么不同寻常。
运河沿路都受朝廷管控,加上这一段也没什么天险湍流,回程的路很顺利。
走陆路起码得入夜可到,他们乘着水路的便利,下午就已经抵达了在京的渡口码头。
姑娘们本来还发愁到了码头要怎么回去,却不想秦照设想周到,居然昨天连夜就派人回京给长公主府送了信,又由长公主负责通知了各家。
所以,官船尚未靠岸,沈阅带着闻成瑜从船舱里出来就一眼看到了站在码头上冲她挥手的闻成简。
不仅有他,应该是知道庄子上出了事,舅母们不放心,今日便是一直专心学业的三表哥闻成礼也来了。
只他为人更加的儒雅稳重,不似闻成简那般咋呼跳脱,只站在岸上翘首以盼。
在岸上接了他们,看闻成瑜摇摇晃晃的脸色也不对,闻成简简单询问后直接将她抱走,送去马车上。
“都没事吧?”闻成礼则是周到的扯下衣袖避免肌肤接触,伸手来扶沈阅。
沈阅隔着衣袖握住他手腕,上了岸,“虚惊一场,没什么大事,但是表妹受了惊吓,今早就发了热,得赶紧送她回府找大夫瞧瞧。”
她着急回家给闻成瑜看病,和文鸢郡主交代了一句,也就被闻成礼扶上马车走了。
至于秦照那里——
自有文鸢与之交涉,用不着她去打交道。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被等候的家人接走,文鸢郡主在岸上忙着给各家解释致歉。
毕竟——
这是在她设的局子上出的意外,她应当应分得要表态。
秦照长身而立站在甲板上,因为要等刑部衙门的人过来提犯人交接,他就没着急走,只是静默看着车水马龙的码头。
长赢拿了件披风给他。
他抬手拒绝了。
长赢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恰是瞧见闻府的车马远去。
闻成礼和闻成简两兄弟打马护卫在马车旁侧。
一个少年张扬、豁达洒脱,一个儒雅俊秀,彬彬有礼。
走在人群里,天然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若是没有宫里横插一脚,想必闻太师是会将这位掌上明珠留在自家门里的。”因为沈阅的关系,长赢最近对闻家也关注颇多,咂咂嘴突然有感而发:“他家的子弟个个都品行端正,才学出众。沈姑娘又是一家子长辈看着长大的,无论她嫁予闻家哪位公子都会比嫁去东宫更加的舒心顺遂。”
秦照眼底没什么情绪,闻言淡淡的道:“闻时鸣和闻家真正想要的就只是将来一国之母的位置而已。男女夫妻之间想要仗着情投意合过日子的能有几对儿?只要太子不离大谱儿……”
他目光再次扫向闻家马车消失的方向,语气里便带了鲜明的嘲讽:“于女子而言,循规蹈矩,举案齐眉的过一生也够了。”
该提醒的他也提醒过了,至于是要把问题抛给闻太师解决还是牺牲她自己的婚事,这便是沈阅个人的抉择……
与他无干!
这一天,已经是三月初二。
沈阅一行回到太师府,就立刻为着闻成瑜的病忙活上了。
因为小姑娘是跟着她出门才遭此横祸,沈阅心里过意不去,这两天就几乎是衣不解带的亲自照看她,就连心里十分好奇的贺家那件案子都没腾出余力去打听。
三月初五,柳皇后寿辰。
作者有话要说:照照子:只要混账侄子能跟侄媳妇好好过日子,本王还是赞成这门婚事的。
渣太子:能攀上本宫那是她的福气╭(╯^╰)╮
长赢:沈家姑娘还是挺抢手的……
阅阅: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