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闯进庄子的是些什么人?
怎么秦照最近这段时间是没在京城吗?
数个问题飞快的冲撞入脑海。
还没等沈阅想明白,眼前的杀戮已经结束。
“惊扰到郡主与各位……”一个提着长剑的高大侍卫走上前来,不卑不亢的作揖赔罪。
他显然是突然认出了人堆里的沈阅来,视线和语气都顿了一下,“给诸位赔罪,抱歉!”
说话间,沈阅也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是秦照身边那个叫长赢的亲卫。
长赢急着去善后,匆匆交代了一句,也顾不上与文鸢郡主细说,转身便招呼人把倒在这水榭里和回廊上的几具尸体全部拖走。
地面上的血迹他们自然无暇清理,泼洒大片的落了好几滩。
沈阅一众人等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周遭临水,黑漆漆的环境之下又阴又冷,空气里又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有几个胆子格外小点儿的姑娘和婢女都姑且还在瑟瑟发抖着啜泣,谁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
“我瞧着他们并无恶意,还是先回岸上吧?”有人小声提议。
眼见着长赢的态度客气恭敬,又认得文鸢郡主,应该是信得过的,一群人就由不得多想,几乎是很默契的互相拥簇着赶紧上了岸。
岸上,秦照依旧滞留在湖边。
他穿一身黑色长袍,外披了同色的斗篷,一如往常那般,脸上没什么情绪的高坐在马背上,整个人又浑然天成的与漫天夜色融为一体。
此时,岸上的厮杀也已结束。
长赢带人四处清点伤亡和清理乱贼余党。
可能是出于军旅杀伐之人天生的嗜血气势,秦照就这么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模样就足够震慑人。
这时候,再好看的皮囊也抚不定一群小姑娘心头萌生的惧意……
于是,文鸢郡主带头,在离着他三丈开外的地方大家就停住了。
依旧鹌鹑似的继续紧密缩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壮胆气。
秦照主要的注意力也不在这边,见着她们从水榭上下来,他只是淡淡的扫了这边一眼就没再理会。
一群人就在这边站着。
秦照的人则是热火朝天的忙活。
这庄子上原来长公主府的家丁和护卫不知是被杀了还是被秦照的人按住,总之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接……
再面对一个冷面神一样的秦照,大家心中逐渐惴惴。
闻成瑜被吓着了,靠在沈阅怀里,沈阅握着她的小手能感觉到她一直在微微发抖。
实在是忍无可忍,沈阅就私下扯了扯文鸢郡主的袖子,给她使眼色。
示意她——
去啊,去交涉一下,没什么事儿了咱们早点回住处呆着也行,一直杵在这看人家拖尸体算怎么回事?
文鸢郡主明显也还没从受惊的情绪中完全抽离,仓促回头与她对视,眼神茫然里透着询问。
沈阅继续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去找秦照说话。
相交多年,她俩默契是有些的,打了半天眼底官司,文鸢郡主弄明白她的意图却一脸抗拒的摇着头反过来戳她腰眼:“我不……你,你去……”
沈阅想说他是你亲舅舅,你怕啥呢?
然则眼见着文鸢郡主脸上愁得快哭了的表情不作假……
无奈,她只得是把闻成瑜塞给对方,然后自己大着胆子走了出去。
秦照身边一样随他坐在马上的还有几个人,从高处的视野警惕注意着周遭。
见她上前,并没有人站出来阻拦。
沈阅往前走了几步,也没敢太靠前,遥遥的冲着秦照施了一礼,然后尽量公事公办的交涉:“殿下深夜至此当是有公干的吧?若是不影响的话……能否容我们先退下?有小姑娘受了惊吓,我们……”
她尽量斟酌着用词,以显得自己这些人并非是轻重不分,无理取闹的。
话没说完,长赢就快步从远处过来。
沈阅知道轻重缓急,立刻识趣的闭了嘴。
长赢又看了她一眼,见她像是和秦照已经说完了话,这才拱手禀报:“主子,一干乱党余孽已经尽数控制,斩杀二十三人,另有生擒六人……”
他们主仆说着话,文鸢郡主已经暗戳戳挪到沈阅身后。
又再戳戳她的腰窝,一眼瞄着不远处的秦照,一眼瞥着她,跟她咬耳朵:“哎!你刚叫什么?殿下?那人……他也是皇族吗?是哪位殿下?”
沈阅:……
沈阅一时无言,侧目看她。
但见这位闺中密友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不掺假,盛满求知欲的眼神里更是毫不掩饰的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沈阅:“你不认识吗?”
“啊!”文鸢也用看傻瓜一样的表情回望她,“这不是问你呢么?”
沈阅:“……”
沈阅于是就想明白了——
秦照才回来没几天,他们舅甥两个应该是还没机会当面见过。
她耐着性子解释:“那是安王殿下。”
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一个外人给人家自家亲戚引荐,这情况有点怪怪的,又忙解释:“我回京路上遇到的。”
这么一说,又觉得像是欲盖弥彰,在刻意遮掩澄清什么,心里依旧不自在。
好在文鸢郡主震惊之余也没多想,只喃喃的道:“是五舅舅啊……”
还没等完全把关系完全捋顺想明白……
那边长赢一招手,就有士兵押解了几人过来。
众人循声去看。
这一次,除了穿着统一长衫的侍卫模样的人,还有一个披着披风穿褐红色长袍的中年人。
五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
那中年人拖着一条伤腿,走路一瘸一拐。
看见秦照,他似乎急切的想要赶紧冲上来,但是秦照抬了抬手。
长赢怔愣片刻,然后果断下令,叫手下人把他们强行拖走了。
场面终于安定下来。
秦照的视线落到文鸢郡主身上,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与疏离:“这些人闯进来时砍伤了几个人,其他人都给你留在前院了,这里的事回京之后本王会去向陛下和你母亲解释,伤亡的仆从侍卫与损坏之物,朝廷会负责赔偿。”
沈阅于是了然——
他这趟果然是公干出京的。
只是很奇怪,什么样的差事皇帝不能差遣别人去办,而非得劳动他这位鲜少回朝省亲的亲弟弟。
沈阅一个晃神。
那边秦照已经调转马头,打算带自己的人撤了。
姑娘们一阵着急——
这鬼地方刚刚经过一场杀戮,死了不少人,还泼的到处都是血,并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立在荒山之中,虽然公主府派了足够的家丁护卫守着,但是很显然,遇到像是刚才那样的凶恶之徒,那些人也不管用。
众人不约而同的起了心思,互相对视一眼,意思很明了……
她们都不想继续留在这庄子上过夜了。
“五舅舅,你这是要连夜回京吗?”文鸢郡主急切的叫了一声。
秦照收住缰绳回头。
他视线冷淡的瞥过来。
文鸢郡主立刻胆怯,眼神一个闪躲。
当时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身体的动作快于思想……
她下意识往沈阅身后挪了小半步。
于是顺理成章——
秦照的视线就又落到了沈阅面上。
沈阅头皮一紧,也是出于本能的试探开口:“不晓得这些人还有没有余孽同伙会再次闯进来,殿下若要回京,方便的话能否带上我们一起?”
话落,姑娘们炯炯有神的齐齐看向秦照。
保命要紧,谁还顾得上怕他。
秦照不置可否。
场面一度陷入一种诡异安静的尴尬。
文鸢郡主的确是同她这亲舅舅生分的很,见状也愣是没敢再上前说话。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位安王殿下并不打算理会她们时……
秦照突然长腿一迈,跃下了马背。
他的身量很高,比在场的一群姑娘普遍都高出一个头左右。
这么往跟前一站,天然就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沈阅站在最前面,离他最近。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由紧张的捏了捏手指。
秦照却随意偏了偏头,看向自己的坐骑,以眼神示意:“那就一起走?”
可能是刚剿灭一伙匪徒,他心情好,明明还是那张没什么情绪外露的清俊的冷脸,沈阅却从他语气中听出几分揶揄的味道。
他邀她们骑马赶路一起走?
沈阅本能的慌了一下,顿感窘迫:“我……臣女不会骑马。”
不仅她不会,所谓人以群分,在场的这些姑娘大都是被家里保护的极好的名门贵女,她们全都不会。
看秦照这意思,是不想带着她们一群娇滴滴的姑娘做拖油瓶,故意想叫她们知难而退的。
他这几乎就差把“嫌弃”二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沈阅面色赧然,连忙改口:“是臣女唐突,那就不给殿……”
话没说完,秦照的视线就已经越过她去,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文鸢道:“在你这里歇一晚,明日带你们一道回京。”
文鸢郡主从始至终都没敢正面和他打交道,突然被点名,又被他两道不带感情的视线直直看了个正着,居然当场被吓了一哆嗦。
“啊?哦……好!”脑子已经尽快反应的,快速转折着给了回应。
然后……
没了!
秦照长身而立,站得笔直,手里把玩着马鞭,不动。
文鸢就眼巴巴一脸茫然无辜的看着他。
又来了……
那股纯洁无瑕的蠢劲儿又来了!
沈阅要不是表情管理到位,几乎也要跟着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无法,沈阅这才硬着头皮替她吩咐身边仆妇:“去找一下庄子管事,吩咐给安王殿下一行人安排住处。”
这事由她在这指手画脚的吩咐,的确有越俎代庖之嫌。
沈阅能够感觉到秦照的视线一直落在这边,但她强作镇定的没敢再回头。
仆妇小心翼翼的上前:“殿下,请您随奴婢前去安置歇息。”
秦照没做声,直接跟着走了。
一直到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沈阅才又转头看了眼。
同时——
心里暗暗狠舒一口气。
然后她再收回视线,就看文鸢郡主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正在拼命揉胸口。
沈阅本还想板起脸来嗔她不够义气,见状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你这点儿出息,那不是你亲舅舅吗?你就怕他怕成这样?”
文鸢郡主也知道自己方才一直推着沈阅替她出面的做法很不厚道,讪讪的道:“我是听说他回来了,可是一直还没见过。不瞒你说……我从小就怕那些板着脸的武将,而且……而且我这亲舅舅看着好像脾气不大好?”
还有句话,没敢说。
她对着秦照,比对着她那皇帝舅舅都怕。
她朝沈阅递过来一个寻求认同的眼神。
沈阅脑中蓦然浮现她几次遇见秦照时对方的模样,失神了一瞬,脱口道:“大约是领兵打仗的人都不苟言笑吧,要不然怎么震慑军中。”
“是么?”文鸢撇撇嘴,不以为然,之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眼神亮晶晶的又盯上沈阅。
沈阅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文鸢张了张嘴,分明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欲言又止。
她突然之间有个很不成熟的想法,怎么会觉得她这五舅舅今天完全是为了迁就沈阅这才肯于搭理她们的?
这想法没太有根据,她就是莫名觉得靠谱!
作者有话要说:阅阅:他嫌弃我们……
文鸢:我好像……磕到了?
没写到我计划中的对手戏,挠墙,明天还有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