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棠是下午到的外家。
温玉棠的外家姓柳, 在扬州城外的小镇,算是镇上的大户。
母亲以前家境一般,因是家中排行中间的女儿, 上有长女长兄下有两个小妹,所以在娘家的时候并不受宠。
后来母亲嫁给父亲, 娘家靠着父亲的帮助, 做了些能挣钱的生意, 也是赚了些银子的。只是父亲生意出现困难时,他们并没有伸出援手, 只哭诉到家中没有更多的银钱了, 老太太更是把夫妻二人给骂走了。
有银子没有银子, 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后来除了过年的大节日,两家都不怎么走动了。
虽是如此,柳家比起老宅子的人又好了些,起码没有谋财害命。
两家这些年少了走动, 所以她到的时候,有人冷漠对待,有人热络相待。
热络中中含有几分真情, 大家都明白。
老太太年事已高, 有些不记事了,见到了玉棠, 拉着她便喊着说“是三娘回来了吗?”
玉棠闻言,心底到底有些酸涩。母亲在世时,怎么不见对她好些,偏等到人不在了才念叨着,但这又有什么用?
玉棠愣了下:“祖母, 我是玉棠,你外孙女。”
大舅母在一旁解释:“从年后开始,娘就不大记事了,不记得你娘不在了,常念叨着三娘什么时候回来看她。”
即便三女儿不怎么起眼,但到底是自己亲女儿,上了年纪后,始终记挂着这个已经不在了的女儿。
老太太愣了下,随即很确定的道:“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就是三娘,你是不是怨娘在你丈夫困难的时候没有帮忙,还骂走了你们,所以不认娘了?”
说起往事,屋中年纪大些,知道当年那些事情的人表情都有些尴尬。
后日就办喜事了,玉棠自然也不会不知分寸的摆起脸色。
温笑道:“外祖母,我真是玉棠,后日成亲,所以过来住两日。”
大舅母适时的出来化解尴尬,说道:“娘,玉棠后日要出嫁了,得好好休息,就不能陪你说话了。”
玉棠也就顺势告了退,一出门,大舅母就亲昵地挽上她的手,笑道:“两年没见,玉棠都出落得这么标志了,还要嫁人了呢。”
一旁与大舅母向来不对付,从婆家回来打秋风地大姑嗤笑了一声:“叫得可真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嫁女儿了。”
大舅母的脸色一僵,随即冷讽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酸什么呢。”
看着这二位要吵起来的架势,玉棠打圆场:“我给两位舅母,还有姨母们,以及表姐表妹表弟们都准备了礼物,不如先过去看看?”
听到礼物,两人脸上亮了亮,随即没有再拌嘴。
一群人送温玉棠到柳家安排的小院中。一个小院子顿时挤满了人。
温玉棠所说的礼物,都是让管家看着安排的,拿了礼物的还想留下来,但都被大舅母驱赶,说影响到她休息。
到最后人都离开了,但没过一会那大姨母又返了回来,似乎是特意等旁人走了再回来的。
温玉棠不喜欢这大姨母。以前常来温家串门,每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一来就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以前玉棠年纪小的时候,她便常问她想不想要一个娘亲。
那会也隐约知道她想给自己塞一个继母进温府,她就没有进她的套。但尽管如此,大舅母还是让那些貌美姑娘在父亲的面前转悠。
后来父亲发了脾气,她才没来得那么勤快了。
这去而复返,即便不知道她的目的,也知道她定然是不怀好意。
一进厅子,她就态度亲昵地与温玉棠笑道:“姨母有些私密话想与你说,所以特地等她们走了才来寻你的。”
玉棠心里边却是戒备了起来,面上温笑:“不知姨母想说什么”
大姨母亲昵的拉起她的手,玉棠忍着才没有把手给抽出来。
方才还笑着,现在却是一副心疼的模样,“你这般花容月貌,又是那温家的千金大小姐,本该有一门好姻缘的,但现今却要委身嫁给一个粗俗的泥腿子,姨母着实心疼你。”
温玉棠脑海里边浮现云震那样貌,还有他平时的谈吐。暗道若他这都算得上粗俗的话,那这世上基本都是粗俗的了。
“大姨母不必心疼,他挺好的。”
玉棠说的是实话,相对比很多人,云震已经很好了。
但大姨母却觉得她是好面子而说谎,山贼哪里能有好的?
“你呀,就别和姨母硬撑了,姨母知道你的难处,但也没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难处,只能让你少受一些罪了。”
温玉棠一默,倒是有点好奇这大姨母口中的受罪和少受些罪是什么意思。
“姨母这什么意思?”
大姨母又是心疼地说:“那山贼自然粗俗又野蛮,在房事上边肯定也多是折腾人的……”话语顿了一下,她忙说道:“你还未成亲,也不怎么懂,但姨母是为你好才说的。山贼在那些事上重欲粗蛮,定然是个贪的,你年纪小肯定吃不消,得让人分担分担。”
成,她算是知道这大姨母的来意了。
“姨母家中刚好有一个刚及笄的庶女,模样也还行,等你成亲了,不如……”
“姨母!”不等她话说完,玉棠就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笑意沉了下来,冷脸道:“姨母莫要操心,我的未婚夫婿对我敬重有加,不是姨母口中粗俗的人,至于姨母刚刚说的,我当做没听到。”
大姨母脸色一沉:“玉棠,姨母这是为你好,你莫要为了脸面而苦了自己。”
温玉棠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起了身,朝着门口看去,道:“我累了,要休息了,姨母请回吧。”
大姨母面色更是难看,语气也不好了起来:“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我好好为你着想,你怎么一点好脸都不给。”
温玉棠也不搭理她,连装也不装了,沉着脸径自出了厅子。
出了厅子外后,初夏怒道:“小姐过两日就要成亲了,她安的什么心,竟敢提给未来姑爷塞小妾!”
温玉棠虽然也有些怒,可同时也有些心虚。
虽她先前确有给云震寻通房的想法,但现在都还未成亲呢,旁人也这么积极,还挺让人不高兴的。
她似乎有些明白云震当时为什么要生气了,都瞎操的什么心。
要是她真敢答应这大姨母。等那云震知道她婚前就答应了旁人给他纳妾,没准他就气得当晚就要毁约了!
柳家亲戚多,看今日院子里边的女眷,指不定这两日都会过来套近乎。
要在柳家住两个晚上,想想都觉得累人。
脸上多了些的漠然。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有利可图才靠近她,若是温家真落败了,估计也没几个有好脸色的。
想来想去,倒也想回到了云震身上。
这人倒是与众不同些,不爱名不爱利,也不爱财,就有点好她这人……
*
晚上因为有些认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正在这时,一声“啪嗒”声传来,像是有小石头扔到了窗扇上边的声音。
她以为是听错了,可接着又是一声。
她坐了起来,隔着一层纱幔,紧紧地盯着床尾那边的窗户。
莫不是外家的小孩调皮?
可这时辰了,是哪家的孩子?
因这几日着实忙,近身伺候的婢女也累了几日,所以今晚她也没留人守夜。
第三次小石头扔窗户的时候,温玉棠朝着窗口那边喊了声:“是谁?”
声音不小,但也不大,也吵不醒隔壁间的人。
屋外扔石头的人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也没再扔石头。
玉棠正想躺下的时候,却见窗户纸上多了个高大的身影。她一惊,脸色一白,正要喊人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男人声:“是我,云震。”声音压得低,但屋中的人也听得很是清楚。
温玉棠:“……”
有一瞬间,她希望是在做梦。
温家到柳家,坐马车都尚且要一个半时辰,他竟然大晚上跑来了?!
要是被柳家人发现他跑来了,不知道的以为她私会外男,就是知道他身份了,也道她早已与他暗通曲款!
想到这,惊得玉棠忙下床穿衣。穿得极快,是生平第一次最快的速度。
穿好外衣后,忙到外间开了房门。
她左右看了眼,见没有人。朝屋外廊下那看得不大清的人招手,压低声音急道:“你快进来!”
云震一听她的邀请,乐了,便走进了屋中。
他一进屋子,玉棠做贼心虚的左右看了眼,见没人才把门关上。
屋中留有小灯,她一回头便看到穿着黑色衣裳的云震正在把脸上的黑面巾取下。
……
他竟还知道他现在干的这档子见不得人!
她立即沉了脸:“你做什么,你这么晚来这里,你就不怕被别人发现了?!”
解开了脸上黑巾的云震勾了勾唇:“你倒是小瞧了我,我以前做什么的?我若是进个宅子都能被人发现,我早就死上千百回了。”
温玉棠瞪了他一眼,但随即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大意的把他给放进来了!
原本挺生气的,但顿时眼神中露出了戒备,还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你、你深夜来这,想做什么?”
因她给自己开了门,心情还有些愉悦的云震,看到她现在这么一副戒备的模样,顿时沉默了。
半晌他才开口:“探路。”
玉棠愣了愣:“探路,探什么路?”
云震解释:“狼牙山寨子多,有的寨子婚前有个习俗,成婚前,男方会去女方家探探路。”
“那寨子与你们寨有什么关系?而且,就算是认路,你怎来寻我……且等等,你怎知道我住在这院子这屋子的?”
说到这,玉棠微微眯眸。
云震轻咳了两声,面上却是半点心虚都不露:“以前若是要去一处办事时,必定先勘察过地形还有环境,再根据蛛丝马迹来推敲重要之物放在何处。”
明明是打家劫舍,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好像是去行军打仗建业立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