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娴双手捧着小碗走过来,青雀头黛色的窄裙停在啾啾面前。
她玲珑起伏的身子左扭右扭,像一条艳毒的蛇妖正向啾啾游曳而来,抬手时铜青色披帛扫在啾啾手臂上,馥郁的胭脂香扑了啾啾一脸。
啾啾想打喷嚏却只能忍着,鼻尖憋得红红的。
“还记得要怎么做吗?”冯娴小声地问她。
啾啾心里发慌。
冯娴没说什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慢慢来。”
只怕林妈妈不会放她慢慢来,啾啾的小心肝都在颤抖。
她垫着脚看了看琉璃碗里的花瓣,娇艳的金花茶花瓣和清秀雅淡的拒霜花,薄薄的花瓣上挂着摇摇欲坠的透明水迹。
这一看就是不能做到的事。
宋戎也从屏风后转出来,身后婆子还在拽着他的袖子要把他拽回去。
宋戎大手一掀,婆子就摔在了地上。
他看着冯娴捧着的琉璃碗里的花瓣,皱了皱眉。
那么薄的花瓣,轻轻用力就能将花瓣捻熟透,整个花瓣变的软塌塌地,更何况用唇将花瓣完整地从花朵中取出,花瓣形状不变,水珠不掉。
宋戎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直视林妈妈:“这没有人能做到,你能做到吗。”
林妈妈艳红的嘴唇微勾,欲语先娇媚,手背支在额心,换了个妖娆的姿势坐着:“当然,我并不是要为难你们,我年轻时也学这个。”
“既然你们觉得这是做不到的事,阿娴,你来给阿绒和啾啾开开眼。”
冯娴与啾啾不一样,她不是瘦马,是花娘。
花娘养到了年纪就要接客。
秦楼养的花娘每一个都有一个绝技,冯娴的绝技是唇功和舌功。
冯娴的这一绝技最受文人骚客喜欢,他们认为这是雅事雅态。
冯娴低头道:“妈妈说笑了,不过是傍身的小伎俩罢了,粗鄙之事难登大雅之堂。”
说罢她细伶伶的脖子微垂到一个蛊惑的姿态,让男人看了不觉生出她的命运完全能被他掌握的感觉,格外令人怜惜。
冯娴如白鹿仙子衔花,一张天然嫩脸修娥,不假施朱描翠的面庞,娇艳繁花衔于玉唇,灵活的舌尖探出轻轻抵着花萼,舌尖轻顶,花瓣从花朵中脱落,摇摇挂在唇瓣上。
她知晓什么样的神态和姿势最令男人怜惜,抬头先抬眼,欲看人先看低头,眼帘颤颤,一双盈盈秋水眸再含情脉脉得斜斜飘过来。
看了这绝技,宋戎就心知啾啾学不会。
宋戎侧眼,盯着林妈妈笑里藏刀的目光,啾啾已经小步挪了过去。
她两只纤细的小手紧张地抓着裙子,乖巧地低下头去,找准了一朵雅致洁白的拒霜花,红嘟嘟的嘴唇微张,一落唇便叼起了整朵花,可怎么也取不下完整的花瓣。
啾啾就像一只叼着花的小京巴,脑袋左摇右摆,娇花被她扯得稀烂。
冯娴顿住,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敢看林妈妈的反应。
林妈妈深吸了一口气,额上鼓出一条一条青筋。
她支着额的手收起,一巴掌打在小茶几上,将啾啾拽到面前。
啾啾摔坐到地上,林妈妈死死盯着她道:“我知道你自小就很聪明,不管多难的棋谱你都学得会,多难的曲子也弹得出,这只是一件很简单很容易学的事不是吗,其他人都能学讨好男人,偏你不同?你是皇帝的女儿还是公主的女儿,要天下男人来讨好你不成,你看明白自己的身份。”
啾啾只低着头,那朵衔在唇上的洁白拒霜花已经在拉扯中掉到了地上,花瓣萎靡,遭蹂.躏得不成样子。
林妈妈见她好话不听,便来锥心的。
“你是不是以为,你是最高一级的瘦马,不用学那些勾栏行当女子的本事,只要会读读书,写写字,和未来的郎主附庸风雅就好,你想明白吧,如果只要做这些琴瑟和鸣的事,他们怎么不和家里的正头娘子做,要来花大价钱买你回去。”
“你这种不听话,学不乖的姑娘,我也不会送出去坏了秦楼的招牌,我会让人去漳平伯府上退了你的帖子,也不再卖去别家,你这样姿色,这样身段和学识的姑娘,去了宝月楼,我相信会比冯娴更能给我赚钱。”
宝月楼是什么地方。
虽然都是秦楼的产业,和秦楼确实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秦楼寸土寸金,来的都是达官贵人,而宝月楼却是三教九流都有。
“啾啾这样的美人,去了宝月楼可就难活咯。”
“前儿有个姑娘,被她爹卖来的,长得也还算标志,昨儿夭夭发现她的时候,那乳.儿都被咬掉了一个。”婆子怏怏道。
林妈妈保持着微笑,思索了片刻,“啊”了一声:“真是可惜,活不了了吧。”
她勾起一个笑,颇有些认真道:“阿娴,将啾啾带去宝月楼,至于漳平伯那儿,你叫人告诉他,他不是喜欢娇小的吗,待过几日我将帽儿调教好后给他送去。”
啾啾腿发软,一边是自己要被送去宝月楼,一边是帽儿一个人被送去漳平伯府。
她脑中一片空白,手脚都在发颤,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冯娴抿着唇过来拉她,她吓得眼睛都不敢转动。
她就像一只落入屠夫手里的兔子,只能卑微地发抖,祈求屠夫不要伤害她。
可兔子尚且能急了伤人,她为了自己的性命却完全不敢反抗。
啾啾一颗心扑棱到了嗓子眼,眼看着就要跳出来了。
她死死地低着头,手心被指甲划破,可是恐惧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那点身体上疼痛反倒忽略不计。
求饶吗?
可最终的结果都是那样。
不是委身这个男人,就是委身那个男人。
她从没有像林妈妈说的那样觉得瘦马比勾栏里的花娘或是乐籍女子高贵。
她们能被人买被人卖,其实都是一样的。
全天下的女子都是一样的。
身份低贱的人能被买卖,身份高贵的人不再高贵的时候,也会被买卖。
冯娴走到她面前,将将抬起手,啾啾不敢再看,死死闭着眼,莲白的面颊边涔现出细汗。
忽然一脚步声响,啾啾被护在了一个高瘦的令人安心的身影后。
冯娴和林妈妈惊讶地抬头看着面前容貌清绝的宋戎。
明明只是个高瘦的女子,可宋戎站在屋子中间,一张面容清绝冷艳,身姿直挺,威严的气势在他身上散发,让人不觉生出畏惧。
宋戎转身握住啾啾的手臂,将她藏到自己身后,拿了一朵拒霜花在手中,在众人吃惊的眼神中震声道:“她能做到,不用去宝月楼。”
啾啾惊讶地抬起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宋戎漆黑的长发,俊美的头颅,这一刻是那样让她心安。
啾啾面上的细汗滑落,宋戎回过身来,自然地抬手抹掉她面上的细汗,拒霜花花枝咬在唇舌间。
他低下头,拒霜花柔软的花瓣贴在啾啾因惊讶微微开启的唇瓣间,拒霜花清丽的香气和淡淡的梨花白雪香沾在他身上。
拒霜花因他说话的动作,花瓣在她唇瓣上痒痒地起伏着,他温声道:“别怕,我教你。”
“轻轻地,用唇将花瓣扯下来。”
“不要用力,轻一点,对,好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再也不生死时速了,明天早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