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之后几日,傅柏林带着锦衣卫的人,日夜守候,吃食饮水,都一一检查。
总算是风平浪静的到了京城。
船只在码头上停下时,众人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在下船之前,阿鸢便兴奋不已,说道:“小姐,咱们居然赶在元宵节之前到了京城,我听清明说,京城的元宵节别提有多热闹了。”
“听清明说的?”沈绛饶有兴趣问道:“你何时与清明关系这般好了。”
阿鸢小脸一红:“也没多好,就是他是京城人士,比咱们对京城熟嘛。他说元宵节灯会,他知道一处特别好玩的地方。”
沈绛轻笑:“你还与他约了元宵节一同逛灯会?”
阿鸢睁大眼睛,闪过一丝慌张,她怎么说漏嘴了。
这段日子在船上她是瞧出来了,小姐就是在跟三公子闹别扭了。
她也觉得三公子确实做的很过分,骗了小姐这么久。
可是阿鸢看出来,小姐心底还是喜欢三公子的。
所以清明偷偷求她,让她在元宵节的时候,劝小姐出来逛灯会,她这才勉强答应。
船板搭好后,沈绛脸上蒙着白纱,与阿鸢一同下了船。
谁知刚走到船下,就见岸边一群人路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沈将军当真是国之栋梁,这刚从狱中出来没多久,就又上前线带兵打仗。”
“可不就是,这些北戎蛮子狼子野心,一天到晚觊觎咱们中原的大好河山。”
“只是苦了边境百姓,隔三差五要承受这些北戎蛮子的抢掠。”
“何止是咱们大晋的边境百姓,就连那些草原上的人也照样遭殃,前些日子不就有个草原上部落的王子,拼死来京,求皇上出兵平乱。听说这个部落的因为不给北戎纳贡,男人都被杀了,女人都被抢走了。”
这些百姓说起外族蛮人,各个义愤填膺。
只是沈绛路过时,听到这些议论,陡然站住。
她转头望向对方,忍不住道:“几位老丈,不知你们所说的沈将军是哪位沈将军?”
原本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几人,回头一瞧,竟是个姑娘。
其中一位白发老丈笑了起来:“这位小姑娘,沈将军自然就是长平侯爷,今日皇上亲自在永定门前给沈将军践行,好些老百姓都去瞧了。咱们也是刚从那边过来,虽误了些开船的时辰,却也值得。”
“就是,就是,能瞧见如此壮阔场面,自然值得。”
沈绛被这个消息震住,站在原地,许久都说不出话。
“怎么会,”她轻声道。
这些人还以为她是因为没瞧见这样的场面而惋惜,还劝说道:“小姑娘,这送行的场面你虽没瞧见,可是皇上说了,他日沈侯爷得胜归来,必再御驾再临永定门,亲自为沈侯爷接风。”
沈绛却没等他说完,扭头就跑。
只是她穿着一身长裙,跑的格外艰难,直到她看见旁边拴着的马,想也不想,立即上前,扔下一锭银子:“借用一下这匹马。”
谢赶到时,就看见她骑着马,扬长而去。
他扭头问还傻站着的阿鸢:“怎么回事?”
阿鸢急道:“三公子,这些人说我们侯爷今日带兵出征,刚出了城,小姐一听就急了。”
谢皱眉,他们为了防止一路上被人发现踪迹,一路上都没与人通信。
因此谁都不知道,沈作明居然今日领兵出征。
正好清明将他的马牵了过来,谢跨马而上,夹紧马腹,一路疾驰追了上去。
沈绛在前头不要命似得打马,幸亏码头本就是在城外,她沿着官道一路狂奔。
可是沈作明一早便已离开,她来的还是太迟。
就在沈绛气恼自己回来的太晚,谢追了上来。
“阿绛,我知有一条小路,可抄近道,你随我来。”
沈作明是带兵出征,所走的肯定是大路,而且行军的速度本就慢,虽然他们提前走了两个时辰,可是要真的追还是能追上。
沈绛点头,跟在谢的身侧,从官道入了小道。
小道枝桠密布,杂草丛生,沈绛一路急行,偶尔被树上探出的树枝划过脸颊。
脸颊上被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伤口流出,她竟也不觉痛。
两人沿着小路策马狂奔,终于沈绛从密林的侧面,隐隐看到大军缀在最后的辎重部队。
她惊呼一声:“三公子,那好像就是大军?”
“这是走在最后的辎重部队,沈将军一定在前面的先头部队,还能坚持吗?”
策马一向需要体力,对于寻常女子,本就艰难。
沈绛朗声道:“我没事,还能继续。我们赶上前面的先头部队吧。”
说完,她手中马鞭一挥,竟再次驱马向前。
当沈绛从小道的尽头钻出来,居然直直赶到了大军前方。
先头部队的士兵发现,前头居然突然出现一人一马。
再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小姑娘。
待沈绛骑马过来,还没到跟前,就有人上前,将她拦下:“出征大军,闲杂人等不得上前。”
“这位大人,我来见我爹爹一面。”
这个校尉一听眉头一皱,说道:“先前早已让将士与家人告别,如今大军出征,你以为是儿戏吗?”
沈绛皱眉:“我爹爹是……”
“我不管你爹是何人,军纪如山。”这个校尉看起来铁面无私。
直到谢过来,他扬起手中令牌:“我们要见沈侯爷。”
校尉一见他手上这块金光闪闪的令牌,张牙舞爪威风凛凛的金龙中间,一个‘郢’字格外显眼。
“这位大人,你只管给沈将军带话,就说沈绛前来求见。”
沈绛并不愿强迫这位校尉,毕竟他也是听令行事。
此刻校尉听着沈绛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瞬的惊讶,随后连连道:“好、好,下官这就去禀告将军。”
沈绛他们两人,站在官道旁边,望着眼前这个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
这些将士即将赶赴漠北,他们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只为守护一方平安。
沈绛虽出身行伍世家,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壮阔的场面。
上万人的队伍,缓缓而来,马蹄声纷杂,脚步身轰隆,还有队伍所到之处被扬起的尘土。
突如其来的热血,让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这一刻,她恨不能自己也是个男儿身,恨不能立即加入这样的队伍。
耳边仿佛响起了震撼至极的鼓声,战马嘶吼。
直到她看见一人一马,朝着她狂奔而来。
沈绛看清来人,立即松开缰绳,翻身下马,就往前跑。
那匹马的主人也在靠近时,勒住缰绳,下马向前,他虽然穿着厚重的兵甲,可是整个看起来依旧削瘦,原本合身的兵甲,如今穿在身上似乎有些空落落。
“爹爹。”沈绛上前一步,抓住沈作明的手臂。
沈作明望着眼前的女儿,满眼惊喜和激动,连声说了好几句:“好、好,没想到爹爹在走之前,竟还能见到你。”
“是女儿不孝,没能侍奉爹爹左右。”沈绛眼眸中盈着泪光,泫然欲泣。
沈作明满心欢喜,仔仔细细在她的脸上瞧了又瞧,低声说:“先前在天牢的时候,太暗了,都没能好好瞧瞧我的灼灼。”
“灼灼真的长大了,更漂亮了,比你大姐姐还要漂亮。”
沈作明是真的开怀,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几分舒心。
他粗粝的手掌在她发顶轻轻摩挲了几下,声音有些难过道:“只可惜爹爹不能总是看着你长大,是爹爹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沈绛拼命摇头。
她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泪如雨下:“爹爹一心为国为民,是真正的大英雄。女儿只是心疼您。”
沈作明被关在天牢中,将近一年时间。
这一年来,他不知受了多少苦头,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都不止。
可是谁能想到,他刚出狱不久,居然又被再次派往漠北。
沈作明伸手想要擦掉她脸颊上的眼泪,可是他一伸手,发现自己的手掌心已经常年握着兵器,长满厚厚的一层茧,刚触到她的脸,只觉得她的脸颊跟嫩豆腐似得。
他赶紧收回自己的手,生怕他的掌心磨破她的脸颊。
这时沈作明才惊觉道:“灼灼,你的脸上怎么会受伤?”
沈绛随意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摇头说:“没事,是我刚才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伤的,爹爹不要太担心。”
沈作明叹了一口气。
他如何能不担心,虽然知道沈绛早已不是他心底的那个小女孩,知她真的已经长大。
特别是他出狱之后,听着沈殊音告诉他的那些事情,得知沈绛为了救自己,替自己伸冤,不惜去敲了登闻鼓。
他担心的是她太过倔强,怕她日后受了苦头。
沈作明低声说:“灼灼,爹爹也想要在你身边,可是如今边境不稳,北戎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再不遏制他们,只怕日后对整个大晋都是滔天大祸。”
“可是这关爹爹什么事情,难道朝中无将了吗?这一年来您一直在天牢之中,吃尽苦头,有谁替您说过一句话吗?为何偏偏到了要领兵打仗的时候,就要将您派出去。你的身体明明都还没有恢复。”
沈绛敬佩这些将士,可是她厌恶了这个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