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程婴,可是心中已有心悦的...)

第三十三章

京城中关于朱颜阁真假口脂的传闻,在沈绛的刻意宣扬之下,人人都知市面上那些仿制朱颜阁的口脂,用了竟会烂嘴。

这些世家贵女平素最要体面的人,哪怕买不起‘四美’。

好歹还有‘二十四节气’,可供他们选择。

所以一时还真抑制住了假货的势头,就连那些同行胭脂铺推出的仿制口脂,都没多少人愿意买。

毕竟价格虽便宜,但是大家都宁愿省吃俭用的买一盒朱颜阁口脂。

也不愿浪费银钱买这些仿制的。

乘着这股东风,朱颜阁的口脂正式行销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开始涉足江南商界。

第一批货物从水路,发往江南时,正好赶上花朝节。

限量款的花朝女神口脂,不到一日就被京城的贵夫人和富家小姐抢购一空,就连平时在京城最难买的颜色,都在几日内全部售卖完。

于是京城加急制作货物,准备将朱颜阁的口脂彻底卖到大江南北。

至于宋冬,沈绛一直派人盯着他。

一开始,他还每日都到作坊里正常劳作,就连赌场都去的少了。沈绛以为他当真要改邪归正,谁知没过几天,也就是朱颜阁的货物要卖往江南的消息传出去,他就有了动作。

那日,宋冬从作坊内离开,可是走的方向却不是他自己家。

于是跟踪他的侍卫,一直小心跟随,丝毫不敢马虎。

直到他走进了一个酒楼,侍卫眼看着他进了二楼的一处包厢。

在外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后,就见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从包厢里出来。

侍卫从门缝里瞥见宋冬确实还坐着吃东西,想了下,还是决定先跟踪这个中年男人。于是一路上,一直跟踪对方到了一处宅子。

对方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侍卫这才回去。

沈绛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特地让人打探了那个宅子的主人,这人叫欧阳泉,乃是远近闻名的香料商人。

据说此人身上有一半的南越国血统,南越位处于大晋的西南地区。

据说那里常年温热,百花盛开,国土面积虽小,可是土地上遍布着各种珍贵宝石矿藏以及无数的珍稀花卉。

每年南越国向大晋进贡的贡品之中,各种宝石和香料,也占据不少。

因此南越国的香料,在大晋的贵族圈极为受欢迎。

所以欧阳泉虽只是个香料商人,但是与大晋权贵却多有往来。

沈绛听到侍卫的回禀,想了会儿,低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们轮流盯着这个地方,欧阳泉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我都需要知道。”

百香居跟欧阳泉有关系,她倒没什么意外。

只是欧阳泉这个名字,她却格外熟悉。

在梦里她记得有一个大案,就是从一个南越国香料商人那里牵扯出来的,当时满朝震惊,似乎还牵连了很多人。

如今这个欧阳泉突然出现,沈绛觉得或许真的就跟他有关。

卓定立即安排人手,让他们轮流去监视欧阳泉。

回来时,他难得笑道:“这帮人别提多开心了。”

“开心?”沈绛有些不解。

卓定说道:“平时他们不是待在作坊里,就是待在朱颜阁,每天总觉得自己无所事事,没能替三小姐分忧。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任务,各个都想去。”

沈绛没想到侍卫们,竟是这般想法。

不过想想也是,朱颜阁往来的都是女子,做的也是女人生意,他们也没什么帮得上手,每天只能干看着。

之前口脂作坊失火之后,众人内疚不已,晚上恨不得不睡觉守夜。

而得知派人跟宋冬联系的人,就是欧阳泉之后,宋冬这个人自然也没了监控的价值。

沈绛怕他再在口脂作坊里作坏,就让人找了个借口把他赶走。

他这个人有些爱躲懒,做事也不是很仔细。

所以在一批口脂出了点小问题之后,作坊立即将他辞退。

当时阿鸢还气呼呼的问,难道就这么放过这种白眼狼。

谁知过了两天,就听说他喝醉酒之后,失足跌进了护城河里,居然死了。

沈绛听到这个消息,心底微冷。

对方只是个口脂作坊的小手艺人,真正能牵扯上的就是失火这件事,只怕是欧阳泉看他被辞退之后,生怕宋冬说漏了嘴,干脆将他灭口。

毕竟故意放火,不是一项小罪名。

况且对方还是京城颇为有名的香料商人。

她不知道沈芙绫对这件事,知道多少,可是她的百香阁跟这个人牵扯颇深,这些事情只怕她应该有所了解。

沈绛又想起百香阁曾经的对手,那些接二连三败落的铺子。

这些人手上,只怕沾了不止一条人命吧。

沈绛并没有一颗普照大地的圣母心肠,她心中是非分明,害过她的人,她绝不姑息。待她好的人,她绝不辜负。

这个宋冬虽然是在离开作坊之后被杀,可是沈绛却没有将他的死揽在自己身上。

人是欧阳泉杀的,为的是掩盖他们的罪责。

她只是个作壁上观罢了。

不过她一定会让欧阳泉付出代价,才不辜负那些曾经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人。

正想着时,沈绛坐在院子里,听到外面的动静。

她突然站起来,走到院门口。

待她推开自家的院门,一探出头,就瞧见隔壁的院门确实被推开了。

但来人是清明。

沈绛望着他,一脸茫然,许久才问道:“三公子,还没回来吗?”

清明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回来拿个东西,就被撞上。只是这好像也不是无意中撞上,反倒像是沈姑娘刻意等着。

他解释说:“我家公子这几日忙着案子,暂时留在衙门中,不得空回来。”

说来很多外地来京的官员,其实都喜欢住在府衙内,宽敞不说,还不用花费银两。

沈绛失望点点头,却问道:“清明你着急回去吗?”

“沈姑娘可是有何吩咐?”清明问道。

沈绛说:“阿鸢做了几道点心,待会你也一并给三公子带过去吧。”

“不用这般麻烦。”

沈绛摇头:“并不麻烦,三公子在府衙中公务繁忙,你好生照顾他,一定要叮嘱他多多休息,差事总是做不完的。”

清明还要说,沈绛已经转身回去,让阿鸢将点心装上。

只留得清明一个人站在原地。

沈绛站在院子里,等着阿鸢装好点心,可是心中却不无迷茫。

三公子已经好几日没回来住了,他们自然也有好几日没见面。之前沈绛忙着朱颜阁事情的时候,也是忙得跟陀螺似得,两人也有几日没见。

可那种感觉,却与现在不一样。

她不知为何,就莫名觉得三公子是在疏远她。

因为那日她让阿鸢包好茶叶,当时谢并未带走。于是待她回来后,便打算亲自送给他。

那日也跟今天一般,她在院子里等着。

一等到外面巷子响起了脚步声,便打开自己院门,走了出去。

她看见谢与清明一道回来,她迎上去时,就见他淡淡瞥了自己一眼。

并未开口。

等沈绛要把茶叶递给他时,他却没有伸手接住,反而是身后的清明上前接过。

那日,他看她的眼神,冰冷如霜。

是那种平淡到没有温度。

沈绛从未在他这般模样,哪怕旁人觉得三公子清冷淡漠,可是他待她却透着不同,那样清冷的眉眼看着她时,总是含着清浅笑意,如三月春风。

虽也有些清冷,却已带上了暖意。

他会细心在她眼睛上蒙着一层发带,只因怕她会撞见那些血腥。他也会在以为她因为作坊的事情伤心绝望时,轻声安慰她,在得知被她骗了之后,却依旧没露出恼意。

那样温柔的三公子,却一夕之间,好似变得格外遥远。

竟连见一面,都格外困难。

“小姐。”阿鸢拎着食盒出声,打断了沈绛的出神。

沈绛从思虑中回神,接过她手里的盒子,出门交给了清明。

也不知为何,突然加了一句:“若是三公子没问起,你就不要说这些点心是我给的。”

清明拿着盒子,登时觉得自己握着的是烫手山芋。

京兆府衙。

清明拎着盒子,一路进了谢的值房,这几日他都住在这里。

谢正伏案在写东西,听到推门的声音,一阵冷风顺着掀开的门帘,涌进房中。他抬头望过来,清明忍不住握紧手里的食盒。

其实清明是回去给谢拿换洗的衣裳,本来以为世子爷只是在这里住两日。

谁知竟有种一住不走的意思。

待他将食盒放在旁边的桌案上,将里面的点心拿出来,摆着桌上。

清明正准备把刚拿回来的衣裳放进内室,可刚转个身,就听身后的世子爷淡淡道:“这点心,是怎么回事?”

不好。

清明心头划过一丝无奈,可是主子问话,哪敢不回答。

他抱着衣裳包裹,转身后,一脸谄媚笑道:“是三姑娘叫属下带过来的,说是怕世子爷您太过忙于公务,忘了用膳食。”

他微垂着头,没敢望世子爷。

可是房中却莫名安静下来,那样肃穆,竟是连他的心脏不自觉加速的声音,似乎都渐渐更加明显。

终于,清明壮着胆子,悄悄抬起头望着世子爷。

就见谢幽深的黑眸,此刻正落在那盘点心上,若有所思。

清明心底咯噔一下,之前他还觉得世子爷待这个沈姑娘有所不同。本来世子爷主动疏远沈绛,他是应该开心的。

毕竟那位沈姑娘与世子爷,并不合适。

那位的身份,注定是没办法嫁入王府。

可是他作为属下,如何敢质疑主子,即便是规劝也是越矩的行为,如今世子爷自个想通了,倒是皆大欢喜。

如今瞧着谢盯着一盘点心发呆,清明反而涌现出一股更不妙的念头。

果然,等衙门散了值,谢站起来。

清明赶紧问道:“公子,可是要回家?”

谢点头。

于是清明赶紧去套车,谁知谢上了马车之后,明明已经往故衣胡同走了好远,就听车内的人说:“回王府吧。”

啊?

清明一怔,却赶紧将马车重新调转了方向,赶向王府。

郢王爷作为圣上的亲弟弟,圣眷隆宠,就连王府都比一般亲王府要大上许多。

郢王府的园子在京城内出了名的清雅别致。

光是园子里假山的石头,全都是从太湖船运过来的。

此刻王府里本该清静,谁知王妃院子里竟热闹了起来。

谢一回来,就有人立即给郢王妃禀告,于是王妃赶紧让小厨房又准备了膳食。

正巧郢王爷也回来了。

郢王妃笑道:“今个是什么日子,要不都不回来,要不就一块回来。莫不是两人存心的吧。”

“肯定是世子爷念着您,特意回来看望王妃。”老嬷嬷在一旁,陪着说笑道。

谢先回自己院子,换了一身绛紫色锦衣长袍,用华丽的金银色丝线绣着销金云玟团花图案,腰间配着一根同色系的腰带,将整个人勒着劲瘦修长。

一头乌发不再只是简单的青色发带束着,而是用了色泽温润的玉冠束成发髻。

这样张扬的颜色,却被他穿出了清贵雅致。

清明瞧着重换了一身装束的世子爷,心底不由感慨不已。

之前看惯了世子爷清贫温雅的打扮,如今这一身矜贵,似乎又显出不同。

要是三姑娘在此的话,只怕眼睛都要瞪大了。

清明突然发现自己脑子里的这个想法,还真是危险。

好在谢并不知他的想法,只是在丫鬟给他配上玉佩之后,便起身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就到了郢王妃的院子里。

整个院子显得格外明亮,廊下挂着一排灯笼,似乎就在等着谁似得。

谢进去时,郢王妃便立即站起身,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竟诧异道:“脸色好看了许多。这个清明,我该好好赏他,竟将你照顾的这样好。”

“母亲这些日子,在家可还好?”谢淡声问道。

郢王妃点头:“我一切都好,你不必忧心。”

两人刚说上话,郢王爷便到了。

王妃见状,立即说道:“既然都到了,就先让人摆膳吧。”

她瞧了一眼之后,竟觉得眼眶微微发热,还是谢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轻声说:“母妃可是有不开心的事情?”

“不是不开心,是太开心了。”郢王妃望着他。

明明是她自个生的孩子,可是谢打小就是个玉人儿。

小时候聪慧过人,格外招人喜欢,于是太后也喜欢他,便干脆招了他进宫中长住。她这个当母亲的,即便再想儿子,也只能隔着两三日才见上一次。

那那会儿觉得,在宫中也好,毕竟长在太后和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谁知,这却成了她此生最后悔的事情。

再后来,他住在佛寺之中,一住就是小半年。明明不是佛家弟子,却胜似佛门弟子。

她想他时,就在家中烧香拜佛。

偶尔太过思念,便偷偷跑去护国寺,却不敢叫他看见。

道远大师说过,他的病要细细养着,不宜大悲也不宜大喜。

所以干脆远离父母亲人,才是最好的。

郢王爷见状,赶紧道:“程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便不要说那些不开心的。”

三人在桌上坐下后,郢王爷望着他,问道:“京兆府的事情,可还做的顺手?”

“目前正在查一桩案子,案情虽有些复杂,但到底有些头绪了。”谢不紧不慢说道。

郢王爷听到这话,别提多满意。

这样才对,哪怕如今只是个七品的推官,可到底真的像释然法师说的那样,他渐渐融入红尘,不像从前那般,一心只念神佛。

郢王爷这下对释然的恶感,又缓和了不少。

等上菜之后,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可筷子停歇的时候,偶尔还说上两句。

就在相谈甚欢时,郢王妃突然笑着说道:“我听说今年皇上要给皇子们指婚,前两日太后特地招我入宫。”

“既是给皇子指婚,招你入宫为何?”郢王爷不解道。

郢王妃气不打一处来,她说道:“程婴如今已二十有一,早该考虑婚事的。”

若不是去年谢在加冠礼上,要出家的事情,郢王妃早就开始给他相看了。

谢的筷子略顿,随后他慢慢放下。

许久,他低声说:“给我指婚吗?”

不知为何,他发出一声极低的笑声,这一声叫王爷和王妃,同时一愣。

郢王妃以为他是不愿,急忙问道:“程婴,可是心中已有心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