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宴虽不受宠,但毕竟还是大盛唯一的太子,只要他一天没被废,朝臣就不敢真的怠慢他,所以他的大婚规格,完全都是按照历朝历代迎娶太子妃的规格一板一眼,丝毫没有马虎。
宋瑶的婚服一早便送来了,大红绸子内绣金丝,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凤冠上点满了珠翠,华贵异常,足足有十多斤重,宋瑶戴上只觉得头有千斤,根本不敢随便晃动。
成婚的前几天,贺宴差人送来了一份礼,指明要交给宋瑶,是一方小木盒子,盒子有些精致又有些熟悉宋瑶想了下一时没想起来是在何处见过,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只白玉手镯,手镯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盒子的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上面的字娟秀漂亮,像是女子的笔迹。
“留赠儿媳,愿与吾儿夫妻恩爱长久。”
宋瑶大惊,这竟是先皇后的留书,她握着那只手镯,没想到这小东西竟是先皇后留给儿媳的,他们还未成婚贺宴把这东西送过来做什么?
国公夫人彼时也在,自然也看到了,她同先皇后幼时在闺中也有过一些私交,虽说交往不深但也印象深刻,一转眼故人已去快二十年了,再见到故人的亲笔,难免有些感慨。
“太子殿下看样子应当对你十分上心,先皇后的遗物当年许多都葬身大火,所留并不多了,这只镯子我曾在先皇后在世时见她时常戴在手上,能留给儿媳的应当是心爱之物,太子殿下如此着急的把东西送过来,应当是为了表示对你的重视,这是好事。”
她至今不太满意女儿的婚事,太子万般都好,但仅克妻这一条便是万万要不得,而且太子的面相看着实在不像是会疼人的。如今他能这样做,便代表至少他是重视这门婚事的,如此最好。
宋瑶不知道国公夫人心中担忧,这玉成色极佳,就算不是先皇后遗物也应当价值不菲,贺宴做事面面俱到,确实让人挑不出错来。
国公夫人看着那玉镯直叹息:“我记得这只白玉镯好像是一套,还有一对白玉耳坠和一只白玉簪子,我记得,好像是做的木兰的样式,也不知道其他的现在在何处。”
“木兰?”宋瑶脑子里有东西快速的闪过。
国公夫人又想了想确定自己没记错:“是木兰,先皇后喜欢木兰,这套首饰据说是当年陛下聘皇后时送下的聘礼,是陛下亲自命人打造的。”
宋瑶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去房间的柜子里面把一个上锁的匣子打开了,自里面取出一个木盒子,宋瑶拿出来之后才明白刚刚拿到那装手镯的盒子的时候为何觉得有些熟悉,如今两个放在一起,分明就是一处做出来的。
宋瑶将盒子打开,递到国公夫人眼前:“母亲,你看看是不是这支?”
国公夫人一脸惊奇的将簪子拿出来仔细观赏,最终无比确认的点头:“是这个!怎么会在你这?”
“这个”宋瑶有些难为情:“说来话长。”
当初门房将东西送来的时候,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唐景轩送来的,难怪当时唐景轩看到簪子的时候没什么表情,还有贺宴当时意有所指的那句话,如今都得到了解释,这竟然是他送来的。
可那好像是他们初次见面之后的事情吧,只见了一面,他为何要送如此贵重的东西给她?
宋瑶又开始疑惑了,贺宴做事总是让人猜不透摸不着,让她心中忐忑不安。
——
无论她如何忐忑,两人的婚事还是按期举行了。
八月十五这天,晴空万里,惠风和畅,诸事皆宜。
宋瑶身着太子妃礼服,头戴凤冠,自国公府出,由武帝亲派使臣持节迎进宫门,轿撵自国公府穿过东西两条大街,一路接受百姓的祝贺,在宫门口下轿须步行进入宫内,而她的夫君,皇朝的太子贺宴将会在宫门处等着她。
还记得上一次大街上这么热闹,好像还是几个月前贺宴还朝的时候,那时候她坐在倚月楼上看着楼下的热闹,只以为是一时无聊,孰能料到几个月后,换成她坐在轿撵里,成了另一个热闹。
轿撵四周只挂着红绸,她能看到外面的景象,似有感应,在路过倚月楼时她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在二楼的栏杆边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自上次在护国寺一别,转眼已三月有余,时光不待人,往日的种种却好似历历在目,以至于宋瑶一看到他心便隐隐作痛。
他好像瘦了些,也憔悴了许多,那日宋妙有意在她面前提起,因为那日的荒唐事,他被唐相责罚,之后又被禁足,如今能出来便是代表没事了吧。
他和安宁公主的婚事就在三天后,想来是唐相怕落人口实,不然定不会允许他出现在此处。
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两人相识数年,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他的眼神,她不敢和他对上,怕忍不住冲下轿撵,在众目睽睽之下奔向他。
所以只能避开,不去看,不去想,便不会疯,不会痛。
唐景轩眼睁睁的看着宋瑶转过头去,眼角一滴泪轻轻的滑落,悄无声息。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何处才是伤心处,心爱之人另嫁他人,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公子,咱们回去吧,老爷说了你只能在外面待一个时辰,久了回去老爷又要生气了。”小厮在一旁小心的劝告,出来的时候相爷千叮咛万嘱咐要看好少爷,别让他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来,他一直提防着,还好少爷只是在这里看着车驾过去,没有想抢婚的意思。
说起来真是难以置信,面前的二公子从开始温和有礼,谦方君子,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敢做出带女子私奔的事来,这迎娶公主不是大喜事一件吗?永宁公主虽说长相不及宋三小姐。但身份高贵啊,真是搞不懂少爷在想什么。
他的催促唐景轩置若罔闻,一直等迎亲的车驾彻底消失在眼前,人群的热闹散去,他独自坐在原地喝完了那半盏冷茶,才起身落寞的说:“走吧。”
宋瑶的眼泪已经在护国寺的那夜哭干了,刚刚这样的场景竟然只是红了下眼眶,也庆幸因为如此才不至于在人前露出破绽被人抓住把柄。
宫门就在眼前,宋瑶已经看到了身着太子衮服的贺宴,只是把明黄的颜色换成了和她相称的红色,身上的四爪金龙,威风凌凌。
他身后便是高耸的宫墙,庄严肃穆却又压抑非常,她还记得第一次虽国公夫人进入这里的时候,便觉得浑身不适只想远离,没想到有一天这里竟然会成为她的家。
贺宴亲自到马车前将她牵下了马车,内侍在一旁看到了这一幕,十分有眼力的赞叹:“哎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殿下如此心疼太子妃,太子妃以后可有得享福了!”
宋瑶觉得有些尴尬,还好有凤冠上的珠帘遮着看不见她的表情,贺宴却似乎十分受用,让身旁的人赏了几片金叶子,领了赏的内侍喜不自胜,夸的更加卖力了。
从宫门走到太极殿的这条路漫长又看不到尽头,两边每隔一段便有宫女跪着迎接。
直至御阶前,尚书令拿着圣旨上前,贺宴站着,而宋瑶需要跪下,这便是皇家夫妻,即使是夫妻也是不平等的,丈夫是君,而妻子只是臣,就像刚刚走来时不论何时,她都需要落后贺宴半步,若是并行便是越矩。
尚书令将那日册封她为太子妃的圣旨又宣读了一遍,这次是在百官面前,她接过圣旨后,又接过太子妃的册宝,如此,便是告知天下她的身份。
之后她才可以起身,进入太极殿内,武帝端坐在龙座上,她和贺宴一起跪下在赞者的山呼中完成拜礼,武帝面无表情的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宋瑶也没怎么听进去,然后被人扶起来,转过身去和贺宴一起接受朝臣的参拜。
这些跪下的人中,有她的父兄,不论在家中如何,自她成为太子妃那一刻起,不论在何处不管是父母亲人还是好友弟兄,见到她都必须向她行礼,不然便是不敬。
这便是皇权,他将人高高的架起来,逼迫你不得不昂着头过日子,等你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开,你便能成为真正的掌权者。
宋瑶十分讨厌甚至排斥这一切,可她不敢动,一直到这一切结束,她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乘上轿撵远离朝堂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万幸贺宴不得宠,早早的便出宫开府,住进了自己的太子府,她以后只需初一十五按时进宫向陛下请安,其他时候只要待在太子府便好。
太子府中早就设好了宴席,四周挂满了红绸,她被送到了贺宴的寝殿,安顿在了喜床上,然后便要一直在此处坐着等到贺宴回来同她饮合卺酒做完最后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