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委屈死了

晚间时候, 阿妩随意翻找着自己的细软,查看着自己的身家,却无意中发现了昔日蜜丸, 那还是福泰给自己的, 当时没用过。

如今她捏着这芦苇纸, 竟记起景熙帝在床笫间的种种。

那天她固然是故意气太子,可他也确实让她贪恋。

老男人体力好, 也有些手段, 便是最激烈时, 也总是端着一些姿态,肃穆矜持的冷淡面孔和动作的激烈很不相称,不知为什么,这样反而让她更欲罢不能。

他极偶尔间无法把控的情绪外泄, 更是每每让她细细品味, 回味无穷。

可能这方面来说, 她也有点贱贱的心思, 陆允鉴求着她, 逼着她, 太子也眼巴巴求着, 她就觉得没意思了。

就他那样的, 刚刚好!

……不过想这些没用, 自己以后什么都没了,大的小的, 端着的不端着的, 都没了。

她轻叹了一声,想着自己以后也要和诸多后宫女子一般独守空房,虽然没什么, 但到底有些失落。

她还是应该多打算,倒是不如用起这个,说不得能有些用处。

于是她先沐浴,沐浴过后,便开始享用那些脂膏,把自己全身都涂抹过,把身上肌肤保养得滋润细腻。

之后取出一丸蜜药来,先用清水洗过,之后小心地放进去。

放进去后,她便安静地平躺着,等着那丸药在里面逐渐融化,于是酥麻的药感滋生,并逐渐弥漫到全身各处,竟滋生出细密的酥胀来,说不上是好受还是难受。

她只能胡乱一扯,把裹着自己的绛纱小衣扯开来,可这让她越发空虚,仿佛缺了什么物件,她眼前茫茫然地竟浮现出许多面孔,最后终于稳定于景熙帝那张冷峻威严的面容。

一想起那张脸,她便觉得自己越发渴了。

她便在脑子中想着景熙帝,用指甲紧攥着锦褥,咬着唇,不着痕迹地扭着细腰,让自己身体摩挲在柔软锦缎上,以此来缓解。

这其间她似乎发出什么声响,惊动了宫娥,宫娥过来问起,她勉强哑着嗓子道:“也没什么,做了个梦,出去吧。”

宫娥听她那声音缠绵柔腻,一时脸红心跳,当即赶紧退下了。

过了好一会,那种感觉逐渐褪去,她才起身,满足地松了口气。

这深宫之中,谁知道以后日子怎么过呢,那男人估计再不会临幸自己了。

所以……没有男人也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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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阿妩如今日子有什么不好过,那就是遇到康妃了。

康妃作为后宫“唯一孕育子嗣”的妃子,自认为比皇后更有功,向来是看不惯众位姐妹,况且因为之前种种,她自然心存不满,以至于见了阿妩,仇恨至极,如今知道阿妩“失宠”了,更是落井下石,冷嘲热讽。

不过只是些许嘲讽,阿妩不在意,脸皮厚一些就是了。

谁知道这一日,听完讲学后,阿妩待要回去,天却下起了雨,也不是单纯的雨,是雨雪混合,风一吹,冰渣子就往下落。

怡兰一露头,赶紧缩回来了:“外面冷着呢,下雨了!”

阿妩看看四周围,往日熟悉的今日都没来,便道:“我们等会,兴许等下便停了。”

当下主仆便站在那边等着,这时候陆续有人经过,其中便有康妃。

康妃乘坐的是步辇,外面红漆雕凤,并有彩锦缠绕,里面还设有屏榻,自然舒服得很。

她特意命人停下步辇,掀起红色簾子,笑着道:“哟,这是谁,这不是宁贵人吗?”

阿妩听着,便上前见礼了。

康妃笑道:“大冷天的,贵人娘娘站这里,仔细受了风寒,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着,她抬头望外面:“一时半会,这雨是停不了了。”

阿妩懒得搭理,反正也不是天天见,奚落就奚落,于是也就低着头装傻。

康妃见她这样,没什么意思,便笑了笑:“这宫里头日子待久了就知道了,还真以为自己凭着几分姿色就上天了!”

她没好气地放下簾子,步辇便要出发。

谁知道这时,一旁便有宫娥道:“娘娘,你看那里?”

阿妩看过去,却见是一个举了青纱窄檐伞的人,正往这边走来。

阿妩从那身形和衣着,认出这是福泰,当即侯在那里。

旁边康妃的辇车见此,竟然也停了下来。

福泰走到近前后,康妃便已经撩起簾子,笑着对福泰打招呼:“福公公,天下着雨呢,今日倒是得闲?”

阿妩见此,不免意外,要知道康妃是后宫妃子,正经的帝王妃子,是生了德宁公主的人,结果竟然对福泰言语如此亲切?

甚至她隐隐感觉,康妃特意等着福泰,这分明有些巴结的意思?

福泰只略和康妃打了个招呼,便走到阿妩身边,赶紧用自己的伞为阿妩遮住了雨,之后才跺脚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这下着雨呢,仔细得了风寒。”

阿妩有些心虚:“没带伞。”

其实是没有,琅华殿没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福泰一听便懂了:“娘娘有所不知,宫中素来禁伞,不是随意用的,是以各殿娘娘们都不用伞,你平日要备着加檐的方巾雨帽,再备着杭绸的雨衣便是了。”

阿妩恍然:“这样……”

宫里头一个规矩又一个规矩的,有时候没经过便不知道,问别人,别人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那么多,她自从进宫,就没遇到下雨天,不太清楚。

福泰便拿出一个白色巾囊,从里面取出一崭新的彩画蟒龙雨衣,又递给阿妩一件竹胎绢糊高丽式雨帽。

他笑着道:“娘娘拿着这个用,仔细被风吹了,受了凉。”

阿妩感激涕零,再次谢过。

这时康妃从旁看着,脸上便讪讪的,道:“福公公忙着呢!”

福泰这才对康妃笑着道:“适才奴婢来时,看到娘娘正和宁贵人说话,宁贵人不懂规矩,可是冲撞了娘娘?”

康妃神情微顿了下,蹙眉,盯着福泰。

福泰恭谨地弯着腰,含着笑,但是姿态如此谦逊卑微的福泰,却自有一股让人畏惧的气势。

阿妩看出来了,康妃怕福泰。

甚至别的后宫妃子也是。

自从福泰往这里一站,偶尔来往人等,都纷纷低首行礼。

阿妩惊讶,惊讶之余也想起惠嫔之前说的,福泰以前是掌印太监,手中也是握着权柄的,如今因为身体不适才退下,只侍奉在御前。

这时,风急雨骤,福泰笑呵呵地道:“康妃娘娘,天气寒凉,娘娘早些回宫,免得受了凉。”

康妃面上有些窘迫,不过还是点头:“福公公请。”

一时康妃的步辇启动,倾轧过湿漉漉的青石板砖,走了。

阿妩经过这么一场,其实心里也明白了,自己之前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康妃都畏惧福泰,自己却没当回事。

——之前惠嫔讲了,她意识到了,但还是没太往心里去。

如今,她被皇帝冷落了,心里才明白福泰的重要。

当下不敢托大,垂着眼,低声道:“福公公,天这么冷,还劳烦你来送伞,害你着凉了。”

福泰看着阿妩眉眼间的小心:“宁贵人,你还是直接唤奴婢为福泰吧,你这一声福公公,奴婢心里一颤,总怕你想什么幺蛾子要整治奴婢呢。”

阿妩听他那语气,便忍不住想笑,不过到底憋住了。

她咬着唇道:“以前是我不懂事,福公公比我年长许多,又是帝王身边侍奉的,我原该敬着。”

况且,福公公待自己极好了,那晚自己吓坏了,都是他陪着自己。

想起这个,阿妩眼泪都要出来了。

福泰轻叹一声:“贵人哪,你不必敬着我福泰,等回头见了皇上,你好歹让一步,多说几句软和话,我们做奴婢的,心里就舒坦了,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的。”

福泰觉得自己生来当奴婢的命,操的却是媒婆的心。

阿妩没想到福泰这么说,一时眼圈都红了,委屈地小声说:“是皇上不理我,又不是我不理他!”

福泰听这话,侧首,看向不远处。

阿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一架龙辇。

一看便是景熙帝的辇车,镀金大龙头,如意滴珠板上的珠子都在雨中亮晶晶的,一看便知是值钱的好物——竟然暴殄天珍挂车外头!

她也没想到猝不及防地竟然遇到景熙帝,都十几日不见了。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拜见,还是装傻没看到?

不过……隔着雨雾,可以清楚地看到,龙辇上的簾子垂着,显然那个人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心里委屈极了。

其实他不搭理她,把她晾在那里,她根本不在意,没有就没有,别人没有帝王的宠爱不是也照样过?

可现在,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却看都不看一眼,她便觉得酸涩难受。

还让福泰给自己送雨衣……

阿妩心里冰冷冰冷的,对着福泰福了福,低声道:“福公公,我先回去了,再晚一些,晚膳要没了。”

福泰忙道:“好好好,贵人你先回去,仔细着凉,都怪奴婢,倒是耽误了贵人,回去喝口热汤茶。”

一时又吩咐两个宫娥小心照顾着。

阿妩再次谢过福泰,告辞。

有了雨衣雨帽,到底好受一些,她和两个宫娥匆忙赶回去琅华殿,看看时辰,想着赶紧去取膳,结果等两个宫娥去了,却已经晚了。

只拿到了油煎黍面枣糕,西梁米粥以及一些果馅饼子。

阿妩便有些恼恨:“竟不让人吃饭了!这是要饿着吗?”

底下宫娥自然都劝着,说暂且将就将就,到底是去晚了,阿妩没法,只好吃了那枣糕,其实味道也不错,只是有些凉了,勉强就着些热茶水吃。

她吃了也不觉得好受,不过勉强不饿罢了,稍微沐浴,用了些热茶水后,便准备歇息。

不过心里终究憋屈着,躺在那里,想想人在皇宫,却吃不好,便觉悲从中来,更兼外面凄风苦雨的,她更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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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泰把雨披雨帽给了阿妩后,便回禀了景熙帝。

说完后,他试探着道:“宁贵人可怜的,眼睛含着泪,委屈巴巴地往陛下这边瞄,肯定心里也惦记着陛下呢。”

景熙帝神情凉淡:“她,她能惦记朕?”

福泰连忙道:“当然惦记了!奴婢看宁贵人都瘦了,下巴都尖了,这怕不是想陛下想的!”

景熙帝蹙眉,细细回想:“瘦了吗?朕远远看着,倒是比之前圆润一些了?”

福泰:“陛下那是远远看着,若是近看,陛下便知道了,宁贵人弱不禁风的……谁看了不心疼!”

景熙帝冷笑:“她活该。”

福泰叹息:“陛下!”

景熙帝侧首,透过琉璃窗罩,看向外面,雨雪交加,他看到了那个纤弱的背影,一袭深蓝雨披被风吹得扑簌作响。

他沉着眼,涩声道:“平日也没短了她什么,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福泰:“是了,穿得单薄,适才还在雨中站了这么久……”

景熙帝冷冷地道:“刚才你都和她说什么了?知道天冷,你还一直说?那回头病了,算谁的?”

福泰:“啊?”

他好委屈,好无辜,他也是知道景熙帝估计在辇车上看着,想着让景熙帝多看几眼贵人!

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事,兴许看着看着,心软,就直接和好了。

谁知道景熙帝却反过来指责他!

当人奴婢的真是两难哪!

景熙帝淡声道:“她说了什么?”

福泰知道景熙帝想知道,便故意道:“也没说什么,只说心里难受,白日黑夜地想着陛下,还说陛下不理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贵人年纪小,也不懂宫里头这些弯弯绕绕的,更不知道如何邀宠,只知道自己闷头难受,夜夜哭泣。”

景熙帝陡然道:“住口。”

福泰吓得一个哆嗦。

景熙帝:“怎么,你心疼她了,把你打发到琅华殿去,给她看家护院?明日就去!”

福泰赶紧跪下,哭着道:“陛下息怒啊!陛下保重龙体,福泰不敢说了!”

被太子刺中的伤,一直没声张,仔细养着,这几日才好些啊,可别再折腾了!

景熙帝沉沉地两个字:“起驾!”

福泰:“是……”

龙辇来到太后的昌寿殿,景熙帝陪着太后说话。

对于当日父子之争,太后自然颇有些抱怨,不过更多是对太子,她觉得虽说皇帝儿子有些荒唐了,但只是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太子何至于如此?竟然以下犯上!

如今儿子过来,她难免叮嘱几句。

景熙帝这么品着茶,便随口道:“最近宁贵人来母后这里请安吗?”

太后:“请啊,和惠嫔一起来,请了安就走,不声不响的,就是来哀家这里点个卯。”

景熙帝只“哦”了声。

太后打量着这儿子:“这是怎么了?惦记着呢?”

景熙帝别过脸去,神情淡淡的:“倒也不是。”

太后便笑了:“你说说你,多大人了,还闹这种别扭,你若是十七八岁,哀家也不说你什么,可你不是小孩子了,那么娇滴滴一小娘子,春天刚抽枝的柳枝一样,你费劲把人弄到宫里头,又把人家冷那里,这是什么意思?”

景熙帝薄唇动了动,道:“母后,儿子先告退了。”

太后:“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

景熙帝:“母后少说两句行吗?”

太后:“…”

多大人了,说他几句,竟还恼羞成怒了!

离开昌寿殿后,景熙帝回去奉天殿,路上特意命辇车绕行,经过阿妩所在的琅华殿。

福泰虽不敢再提,不过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是以特意命人放慢了速度。

此时凄风苦雨的,各处殿前的琉璃灯都显得朦胧起来,景熙帝透过琅华殿的高墙往里面看,也看不到什么,只有些许的光亮。

景熙帝垂着眉眼,低声道:“去问问,宁贵人可歇息了?”

福泰得令,忙要亲自去问。

景熙帝严肃地道:“别让她知道朕在问,寻个其它由头。”

福泰:“……”

他顿下身子,想笑,又想叹,想来世间男女,但凡陷入情爱,无论性情、年纪、身份,便都会多几分别扭。

骄傲的帝王也得弯下腰。

他笑呵呵地道:“是,奴婢知道。”

嘴上这么说,他当然转头就出卖了景熙帝。

……

回来后,他恭敬地道:“皇上,宁贵人已经歇了。”

景熙帝:“回奉天殿。”

福泰却道:“不过奴婢听说,宁贵人可是饿着肚子睡的……”

景熙帝:“饿着肚子?”

福泰叹:“据说是因了这雨,没能及时回来,结果没赶上膳点,只胡乱吃了些残羹冷炙,宁贵人那样娇气的,哪受得了,勉强吃了,哭啼啼地躺下……”

景熙帝听着,自然明白福泰有夸大其词,但是她晚膳没吃好也应是属实了。

他便开口:“去吩咐御膳房,做几个热菜,不拘什么,要新做的,趁热送到琅华殿。”

福泰:“是!”

御膳房规矩大,一旦过了膳食的时辰便会封火封灶,轻易不会重新开,如今要吃个热菜,也只有帝王的口谕了。

福泰自然不敢耽误,赶紧吩咐底下人去办了。

景熙帝靠在座椅上,微阖着眼睛,眼前浮现出太子抱着她的一幕,她柔弱娇美,偎依在太子怀中,一对小儿女如此匹配,他倒成了那个拆散苦鸳鸯的恶霸。

也想起她含泪的眼睛,她望着太子时眸底是清晰的担忧,都不加掩饰的。

他心里发冷,哑声命道:“起驾。”

福泰有些无奈,不过还是道:“是。”

谁知道就在这时,他便看到琅华殿的大门打开了,有宫娥提着纱灯笼出来,而身后随着的——

他忙道:“陛下,宁贵人!”

景熙帝听此言,倏然抬眼看过去。

果然是她,一根白玉雕花簪随意地挽着发髻,只着了绛红小袄和石榴裙,那衣衫被风吹得裹着单薄的身子,倒是越发显得她纤细嫋弱,仿佛一抹才刚出岫的流云。

她显然知道他在这里,湿着眼看过来,隔着雨气,隔着烟火,那一眼朦胧婉约,似有若无。

就是这么一眼,却仿佛引信子一般,景熙帝只觉呼啦一下子,酸楚甜蜜痛苦纠葛所有的情绪全都炸裂开来。

他骤然起身,当即下去辇车。

阿妩却身形一扭,就要进去殿中。

景熙帝矫健跳下辇车,龙靴踩踏着湿润的青石板,大踏步行至殿门前。

此时殿门正好要开,景熙帝抬手,牢牢挡住。

阿妩一慌,陡然抬睫看他。

雨雾弥漫,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懵懂又勾人。

景熙帝心瞬间一紧,伸手一拉,将她扯在怀中。

阿妩却是又委屈,又恼恨:“皇上,你干嘛,放开臣妾!”

她承认她故意出来勾搭他的,可她勾搭完了还想要点脸摆点谱,就是这样!

景熙帝紧箍住她,沉声道:“别闹。”

别闹?

啊啊啊当然是闹起来!

阿妩便推他:“放开,臣妾不想要皇上抱了,皇上根本不稀罕臣妾,放开放开!”

她确实是恼的,奋力挣扎着,不过落在景熙帝耳中,却越发让他欲罢不能。

他直接打横把她抱起:“别在外面,丢人现眼的。”

阿妩突然被他这么抱,自然不配合,挣扎起来,景熙帝却死死扣住她的腰。

阿妩无法动弹,只能胡乱扭着身子:“你走,你不要来了!”

景熙帝只觉怀中身子软腻腻的,跟没骨头一般,可偏偏扭得欢快,一时也是热火蹿升。

他抱着她大踏步进入寝殿,他这么突然出现,内监宫娥自然吓了一跳,纷纷打帘子开门的。

景熙帝畅通无阻,踏入寝殿,转过屏风后,将她放在锦帐中。

紧实有力的指骨扣住那一抹纤腰,他低首在她耳边问:“还闹吗?”

阿妩只觉熟悉而贵气的龙涎香铺天盖地漫过来。

这是昔日,这是回忆,这是以为失去的,却突然重新得到了。

她愣了愣,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