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的及笄礼

一旁德宁公主脸上的笑凝住, 不敢置信的看过来。

她是皇室公主,是金枝玉叶,是父皇唯一的女儿, 这是她的大日子, 是及笄之礼, 可是现在,在她的及笄之礼上, 她的父皇竟要为那小贵人点戏。

虽只是寻常事, 但皇家事无大小, 特别是当着这么多命妇的面,她觉得自己颜面无存。

康妃更是瞪大眼睛,尴尬而愤怒地望着景熙帝,但又不敢说, 只能憋着, 她的表情几乎要哭了。

阿妩其实也是惊到了, 她, 她怎么突然被提溜出来了???

然而此时内监已经走到她跟前, 把戏目呈送给她。

当着那么多人的目光, 她脸上火辣辣的, 便随便指了一出《鸣凤记》, 想着这个名字好兆头。

这么指过后, 她突然看到旁边戏目上的痕迹,显然那个被勾选过了。

她一下子明白了。

被勾选的剧目竟然是《一缕烟》!

她知道啊, 那是讲郢惠宗和他家贵妃的, 据说这位惠宗皇帝在儿媳跪拜时,俯视,见儿媳腰细, 便说如此细腰,可堪一握?

之后这位皇帝父夺子妻,将儿媳变贵妃,终于握住了这细腰,从此恩宠有加。

再之后太子继位——这位太子是贵妃前夫的兄长,此时贵妃变太妃,明面上新帝对太妃恭敬孝顺,其实暗地里霸占了太妃,总之乱作一团。

最荒谬的是太妃还为新帝生了皇子,皇子还继位了,这位太妃之子执掌大权后,为了替自己母亲正名,各种粉饰,还让人编了一出戏,就是这个《一缕烟》。

显然,在这种场合上演这出戏,居心叵测,那不是暗暗讽刺景熙帝和自己嘛,怪不得太后脸色那么难看。

阿妩便有些幸灾乐祸,也有些唯恐天下不乱,不知道是谁点的,反正谁点谁傻?

皇后肯定不敢,她太能装,兢兢业业的。

如果是太子妃点的就好了,那景熙帝肯定视儿媳妇为眼中钉……阿妩可以看热闹了。

德宁公主点的?可还没出嫁的女儿,她竟然这么大胆?

阿妩这么想着,一眼扫到康妃那愤恨羞耻尴尬的样子,突然明白了。

这个大傻子!!

这可是她亲闺女的及笄礼,你闹谁的场呢?

阿妩突然有些同情德宁公主了……

很快戏曲开始上演了,先是太后点的《雌木兰替父从军》,接着是《女状元辞凰得凤》,然后是很无趣的《狂鼓史渔阳三弄》。

第四出就是阿妩点的《鸣凤记》,倒是没看到那出《一缕烟》,估计被砍了。

——公主敢点,他们估计也不敢演,敢给帝王找不自在呢。

阿妩暗暗觑过去,似乎有人特意劝慰过,德宁公主脸色慢慢缓过来了。

这《鸣凤记》表演过后,景熙帝特意道:“这出《鸣凤记》中忠臣义士可敬可嘉,借凤凰于高冈吟唱来寓意盛世来临,河清海晏,今日这出戏,点得好,演得也好。”

说完,便命人赏了那伶人,伶人大喜过望,上前谢恩领赏。

景熙帝又命人将自己案前的几样小点送到阿妩面前,算是赏阿妩的。

虽只是点心,但在场都是精明人,帝王意图众人自然都明白,人家就是要这种不着痕迹但是又光明正大的方式敲打内外命妇皇亲国戚。

别整什么幺蛾子,宁贵人虽只是一个从六品贵人,但那是帝王宠着的。

一家之主让你们先点戏,在众目睽睽的大殿给足了后宫女眷以及皇亲国戚面子,但那也只是帝王的涵养和气度。

男人的偏心是没有道理的,一国之君偏宠自己的女人,又没有太出格,你也没什么可挑的了。

阿妩不着痕迹地看着这赏,其中有一份是酪,酪是牛乳做成的,有干酪水酪,这个是干酪,她现在知道,以她的身份,其实并不能经常吃酪的,要有赏的时候才能吃。

现在景熙帝当着太后皇后以及内外命妇的面,就这么给她赏酪,其中意味自不必提。

阿妩心里乐开花,心潮澎湃,脸上又热辣辣的。

其实她根本不懂戏,没看过,瞎点的,她以为鸣凤鸣凤,是个什么闺阁女子呢,没想到竟然是忠义之士斗奸佞。

不过歪打正着自然是极好,她便向太子妃那里瞥了一眼。

太子妃略低着头,虚虚地看着前方。

……看得出心绪不佳。

阿妩便也低下头,优雅地品了一口酪,这酪犹如凝脂,颜色略泛着乳黄,吃起来隐隐有些酒酿的糟香,像是蒸熟的香米或者酒酿散发出的淡香。

并不是太甜,宫里头的口味一直都淡淡的,不加太多糖,只吃食材原本的香。

想也知道,都是最上等的食材送来的,不加什么佐料都好吃。

她这么吃着,心里却想,如果不是太子妃对自己设下计策,如果不是景熙帝当时对自己的不喜,自己如今会如何?

也许还安分地留在太子府后院,做他的妾,眼巴巴地等他给自己一个名分。

若是能有个名分,她自然是受宠若惊,会对太子妃磕头,会小心地侍奉着主母。

她这一生,都将视太子妃为天。

到了这种场合,她更是小心翼翼,头都不敢抬,磕头,奉承,巴结,腼腆地笑着,生怕别人笑话,一看就如履薄冰。

可现在,她竟也给太子妃添堵了。

她在心里琢磨着,景熙帝虽是当爹的人,但也就比太子年长十七岁,老男人好好保养身子,每日强身健体,让她所得的快活,可真比前面两个强多了。

以前两个也不是不行,但有了这个,便觉扑腾到了海里,以前小湖小池塘不够瞧。

有些事还真讲究天赋,天赋在那里,满满当当的,又坚朗,随便几下都好。

至于将来的事,有人活到八十八,有人活到六十六,才差十七岁的父子,谁知道呢!

阿妩美滋滋的,又开始品味夜间一些细致的,比如他耷拉着眼皮,注视着她,却在里面慢慢磨,磨几下,打着圈慢慢往外出——

把她撩拨的啊,恨不得缠着不放,倒给他钱都行!

一下给一钱,一口气一千钱撒他脸上!

男人,你给我狠狠来!

突然,她感到一道淡淡的视线。

心里一慌,抬眼看,居高临下的男人望过来,视线正好一撞。

腾的一下,阿妩双颊火烫,所有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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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后,及笄大部分礼仪便结束了,接下来气氛便开始轻松,有各种名目的游戏玩乐,年轻小娘子和小郎君们都跃跃欲试,已经嫁人的内外命妇三五成群,品茶说笑。

阿妩哪里见识过这些,此时跟在惠嫔后面四处看热闹,倒是看得兴致勃勃,这其间还和那位孟昭仪聊了几句。

孟昭仪性情略显冷清,不过惠嫔似乎和她还算相熟,于是约着一起看百戏,有冲狭,跟技,看得阿妩大开眼界。

其实市井间也可以看到这些,但那些都是走江湖的,鱼龙混杂,哪里及得上宫里头,这都是精挑细选的,顶尖的好手,看得人连连拍手叫好!

后来大家又一起去看“掉城”,却是在御前画一个方城,城内画了十字,分成一块块的,每一个算是一个“城”,每个城里都写着赏银数目。

众位女眷可以用银豆叶去扔,扔中哪个就得哪个的赏银。

阿妩摩拳擦掌,扔了一番,只扔中三两,痛心疾首,又觉得比没有强。

这一天闹腾下来,阿妩自然是心情不错,回到琅华殿,又累又满足。

她沐浴过,躺在榻上,翘着两只脚丫,晃啊晃的,想着是谁说的深宫寂寥,好吃好喝好玩乐,除了不能轻易出宫,比外面不知道好多少!

景熙帝踏入琅华殿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情景。

层叠繁丽的帐幔拢起,牙床上,质地轻软的洒花百褶裙挂在纤细的玉腿上,就那么随着小娘子的动作惬意地荡。

细白的脚踝,一双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玉足,上面的脚趾头,每一颗都剔透晶莹,犹如粉色贝壳。

因才沐浴过,小娘子着一身绣有艳红花瓣的浴衣,层层叠叠地挂在纤秀窈窕的身上,松垮的衣襟勉强遮住下面的雪白,但又让人隐隐感觉到里面自然下垂的弧度。

很大,很软,雪白雪白的。

景熙帝乍看到这情景,神情顿时一凝。

之后,眼皮微敛,扫向侧后方,今日起居郎不曾跟随,敬事房内监和彤史都在殿外等候,便是福泰等也都很有眼色地停在原地,所以不会被人看到。

身后有宫娥落下锦帘,关上大门,房内顿时光线朦胧起来。

景熙帝这才走到榻前,他略弯腰,抬手一探,捏住。

触感是无法想象的柔软,如流淌的胶一般黏在掌心。

阿妩便发出“嗷呜”一声,猫儿般打了个滚,躲到床榻里面他够不着的地方。

她睁圆了眼睛,抗议:“你干嘛!”

太突然,以至于她完全想不起什么迎接帝王的礼仪。

——都被捏了,还迎什么迎,不迎了!

景熙帝站直了身子,浅淡的眸中波澜不惊:“你看你,有没有半分贵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市井间的狂浪小娘子。”

阿妩:“那又如何?”

景熙帝:“……”

倒是也不能如何。

阿妩一个打骨碌,滚到了榻旁,跟猫儿一般懒散地瘫在那里,看着正上方的景熙帝:

“今日玩得太累了,阿妩都要累坏了,适才沐浴过,实在没力气,这才躺下。”

说完,她伸出手,睁着妩媚的大眼睛,软声软气地道:“皇帝陛下,抱抱啊!”

这撒娇的小样子——

景熙帝直接抽了一口气。

心都酥了。

他俯首,用自己有力的大手直接抱起榻上的小娘子,于是小娘子便跟没骨头一般往人怀中偎,白颤颤的丰润被强健的胸膛抵住,一股子清新的桃花香便扑鼻而来。

景熙帝微阖眼,喉结艰难地滚了下。

有时候真恨不得一口吞下她。

阿妩才不管他如何煎熬呢,她亲亲热热地勾住他的颈子:“如果天天有人及笄就好了!还想看呢!”

景熙帝垂眼看着她:“这么喜欢?”

阿妩猛点头。

景熙帝:“朕看你最爱看那个滑稽戏。”

阿妩:“还有幻术也好看!”

景熙帝:“掉城得了三两银子?”

阿妩满脸遗憾:“才三两!”

景熙帝笑:“三两很多了。”

阿妩野心勃勃,摩拳擦掌:“下次一定要投更多!”

景熙帝越发笑了,他有力的大掌将她两只细弱的脚踝扣住,引她环住自己,两个人严丝合缝相贴。

他抱着她,在房内走了两步,阿妩有些怕,吓得紧紧勾住他的颈子。

一旁铜镜的罩子是揭开的,景熙帝看到铜镜中的两个人。

华服威严的男人怀抱着衣衫半褪的小娘子,小娘子单薄的雪肩在颤,两只雪藕一般的胳膊依赖的揽着男人的颈子,更不必提双腿,紧紧扒着环住。

这个情景太过旖旎,以至于景熙帝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

年少时读史书也曾对那些荒诞奢靡的帝王感到不屑,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帝王会为女子所惑。

现在,他懂了,原来昔日的他少了一个阿妩。

当拥有了阿妩之后,他为自己遗憾,遗憾过去的十几年那么孤独地度过,竟没有她的陪伴。

景熙帝满足地喟叹,在阿妩耳边低声道:“阿妩今天玩得很喜欢?”

阿妩:“嗯!”

声音绵软,甜丝丝的,像融化的蜜糖。

景熙帝:“阿妩今年十六岁了,可曾办过及笄礼?”

阿妩:“算是有吧。”

景熙帝:“哦?说来听听?”

阿妩:“也没什么好说的,寻常百姓家女儿及笄之礼,不过勉强有个样子罢了,在阿妩的家乡,及笄时只是请相熟的嬷嬷前来,挽起发,再换一身新衣裙。”

这都是丰俭由人的,也看家里人对女儿是否疼爱。

阿妩本是家里宠爱的女儿,她又是和邻家阿兄订过亲,订过亲的女子及笄之礼会更正式,所以三位兄长都说要好好为她办。

她将脸偎在男人的颈间,笑着道:“大家都是这样过的。”

景熙帝抚着她的后背:“朕想听,阿妩及笄时,在哪里,在做什么。”

阿妩便有些排斥,她并不明白为什么景熙帝突然这么固执,非要问这个,有意思吗?

他是别人的父亲,给别人办了这样隆重的及笄礼,却非要在这个时候问起自己。

这在阿妩看来,有些故意了,故意给人难堪。

他分明应该知道,她及笄时,不是颠沛流离,便是被人豢养在别苑。

她今天本来玩得很喜欢,心头荡着的都是甜蜜,可如今这些甜蜜荡然无存了,恨不得让他滚。

景熙帝何等人也,自然察觉阿妩的排斥,怀中温软如猫的人,此时背脊微弓着,小身子不自觉在用力绷着。

他轻轻拍打她的背脊,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妩,为什么不想和朕提起这些?”

阿妩别过脸去,不高兴地嘟哝道:“没有不和你提,都和你说了,大家的及笄礼都是这样的,请一个嬷嬷!市井间寻常人家都是这样的,也变不出什么新花样!”

景熙帝便沉默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问,也许是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怀中的小娘子她确实还小,只比自己女儿大一岁,算是差不多年纪了。

当他将银字镀金的封册书颁给德宁时,看着女儿眼底的敬仰和激动,他不自觉扫了阿妩一眼,人群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阿妩眼底亮晶晶的,好奇又羡慕。

这时候,他也想对她更好一些,让她拥有更多,不要羡慕他人。

可他隐隐感觉到,在阿妩柔软的身体内,有一个坚硬的核,自己没办法触碰到。

于是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些许不自在,以及一些别的什么。

阿妩借口渴了,下来,推开景熙帝,自己去给自己斟了一盏茶。

景熙帝略侧首,看着背对了自己的阿妩,她低着头,故意不看自己。

他注视着她柔软的发髻,开口:“你的生辰是哪一日?”

阿妩无精打采的:“六月初八。”

景熙帝:“那明年你生辰时,朕给你大办。”

阿妩听了,也说不上多喜欢,就有种被他怜悯的感觉,倒好像她闹着要和别人比一样。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总归是好意,她便低声道:“好,谢谢皇上。”

景熙帝做出这么一个承诺,并不曾换得阿妩任何欢喜的反应。

他盯着她的背影:“你羡慕德宁?”

阿妩:“那是自然。”

景熙帝:“以后朕能给德宁的,也会给你。”

阿妩诧异,简直不明白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她当然知道自己和德宁不同。

她第一次见到德宁是跪在太子妃台阶前时,那时候德宁正欢快地从她身边经过。

之后她为了求得这个男人庇护,主动献身,和这个男人有了一夜露水姻缘,男人曾经不经意间提起德宁公主,显然那是他的掌上明珠,是唯一的女儿,大晖的公主。

哪怕言语中有些不满,可当爹的嘛,就算不满又能如何,多少也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亲闺女就是亲闺女。

阿妩往日在自己爹娘面前,便是再顽劣,爹娘就算生气了,沉下脸来,她也不怕,反正顶多骂一句,罚一番,最后又能怎么样呢?这就是当人家女儿的有恃无恐啊。

至于眼前这位沉浸于朝堂的男人,也许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女儿一面,甚至可能和女儿并不亲近,也没什么话说,可他却命人提前一个多月准备她的及笄礼,会不动声色地为她安排将来,为她挑选良婿,为她备好丰厚的嫁妆。

自己以色相侍奉男人,得以留在这个男人身边,换来许多头面银钱,但说难听点,也只是一些嫖资罢了。

嫖资就是嫖资,无非是贫薄和丰厚。

从她踏入禁庭的那一刻,她就想过有一日自己的结局,也许只是一张薄席卷起尸骨,不过没关系,她愿赌服输。

现在能留在禁庭,能当正经有诰命的贵人,能见识公主及笄礼的热闹,就很好了,她也没觉得不好。

她会羡慕邻家小娘子多了一条裙子,但绝对不会羡慕公主戴凤冠,因为太遥远了啊!

至于给德宁的都会给她……这种不切实际的哄人话,她怎么可能信呢!

要不你给我找个前途无量的贵婿,送我十里红妆出嫁?

而此时,身后,那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平静而迫人。

他在等她一个回应。

阿妩在心里一个叹息,道:“谢谢皇上。”

景熙帝听着这不咸不淡的四个字:“你以为朕会随便和人说这种话吗?”

他这辈子没有对着谁的背影,眼巴巴的,哄了一句又一句。

很明显,景熙帝不高兴了,帝王的怒意没有谁能承受。

若是以往,阿妩一定会小狗般跑过去,没骨头一般偎依着撒娇,求饶。

可现在,她觉得挺没意思的,她也提不起精神。

她便转过身,垂首,略拜了一下,用很淡的声音道:“皇上息怒,都是阿妩的错,阿妩只是想起爹娘和兄长,心里不舒服,一时言语不妥,皇上不要归罪阿妩。”

她说完这个后,他并没有任何反应。

阿妩抬起微颤的睫,看到景熙帝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神情喜怒难辨。

阿妩踌躇了下,走过去,跪在了他脚下。

她低垂着头,看着他精致华美的袍角,祈求道:“皇上,别生阿妩的气了……”

声音细细软软的,有些讨好的意思。

景熙帝没有看阿妩一眼。

他紧紧抿着唇,看着远处虚无的一处。

明明她已经伏低做小,认错了,他胸口却泛起空麻麻的无力感。

他想对她好,想给她承诺,其实心里有所求,想要回报,可她没有给。

他要不到。

阿妩见他面无表情,心里已经有些怕了。

她回想着刚才两个人的言语,开始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恃宠而骄,以至于太随意,不曾顾虑到他不是寻常人,是帝王。

伴君如伴虎,自己被他那么一捧,竟得意忘形了!

在后宫女眷以及内外命妇面前,他是温和包容的帝王,他没什么性子地要女眷们先点戏,可那只是他为人夫为人父的气度。

哪一日谁犯了他的逆鳞,他随时可以落下屠刀。

她越想越慌,越想越怕,脑中已经浮现出许多可怕场景,甚至跪着的双腿都已经颤抖了。

谁知这时,景熙帝却陡然转身,往外走去。

阿妩这下子真的被吓到了。

他不要她了?冷宫弃妇?拉出去砍头?

阿妩大脑拼命地转着,想着自己该怎么说。

她捏着裙子,便要起身,不能让他走出去!一旦走出去,她可能便彻底失宠了!

可她刚起身要追,就见景熙帝走进来,两个人迎面碰上,视线一对,阿妩愣了下。

阿妩颤了颤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怎么说。

景熙帝抬着薄薄眼皮,审视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阿妩忙摇头,捏着裙子,有些无措:“没,没……”

景熙帝面无表情:“朕让福泰回去奉天殿,说一声,今晚歇在这里。”

按照惯例,晚间时他会处理外廷紧要机务章奏,是以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文书房内员以及管事牌子都会侯在文书房,他今日既不回了,总要吩咐一声。

阿妩一听这个,总算松了口气,不过面对景熙帝审视的目光,她又有些心虚,便左右顾盼。

景熙帝看出来了:“你以为朕要走了?”

阿妩不敢吭声,低着头,嗫嚅:“没有,阿妩没这么觉得……”

景熙帝扯了扯唇:“对,你没有。”

阿妩总觉得他有些嘲讽的意味,他心绪不佳。

这晚,景熙帝歇在这里,阿妩侍寝,侍寝时难免有些如履薄冰。

只是这种小心翼翼落在景熙帝眼中,越发不喜,甚至动作有些刻意得恶劣。

阿妩实在受不住了,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软声哀求道:“皇上,你轻点,求你轻点,阿妩受不了了。”

景熙帝胸口瞬间被击中,一片酸软。

他温柔地捧着她潮红的小脸,宠爱而旖旎地吻着。

当薄薄的唇落在她耳畔时,他哑声喃道:“难道你以为,朕会因为一时口角,便抛下你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