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帝王

山风自虚掩的窗棂吹进来, 山茶花开,满室飘荡着清冷的茶香。

景熙帝眸色发沉,周身的戾气让人窒息。

阿妩薄薄的唇轻颤:“是。”

景熙帝:“从一开始, 你便知道朕的身份?”

豆大的泪珠自阿妩眼角滚落, 她慌忙摇头:“最开始阿妩不知道, 阿妩只知道皇上身份贵重,哪里敢猜测皇上身份, 是后来才知道的……”

景熙帝眸光越发森冷:“如何得知?”

阿妩瑟缩了下, 很小声地道:“是那一日, 有位贵人拜访皇上,阿妩觉得那位贵人看上去气度不凡,可他在皇上面前到底是不如,便有些疑心, 阿妩便胡思乱想一番, 又仔细看房中摆设, 阿妩之前不曾细想, 所以没察觉, 后来细看, 隐隐有所感, 只是不确切, 也不敢细问。”

景熙帝神情难辨:“为何不敢细问?”

阿妩哭得泪水涟涟, 她声音破碎凄惶:“若是确认了,一旦事情败露, 阿妩害怕……”

说着, 她打了一个颤。

景熙帝深吸口气,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小娘子,她水濛濛的眸子飘着惶恐。

她是藏不住心思的人, 让人一眼看穿。

他唇线扯紧,嘲讽地道:“可是你猜到了朕的身份,你知道朕是太子的亲生父亲,却从未提过,你一直把朕蒙在鼓中。”

提起这个,阿妩羞耻得脸上泛起红晕,簌簌泪水再次滑下。

她抹了一把眼泪,颤着声道:“这,这要阿妩怎么说,阿妩害怕,阿妩只能装傻,只能装作不知,若是说出来,阿妩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里……”

景熙帝听此言,神情微窒。

之后,眸底便翻滚起阴郁的情绪。

是,这种事情太不体面,没办法诉诸于口。

她是自己儿子的侍妾,是自己儿子心心念念的女子,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痛心疾首儿子为了区区女色而神魂颠倒!

他想置这红颜祸水于死地!要构陷她,要捉奸捉双,要让儿子亲眼看到他心爱的女子是怎么和其他男人颠鸾倒凤!

可现在他知道,原来和这女子颠鸾倒凤的人便是他自己!

他竟染指了儿子的侍妾,甚至心心念念,柔情惆怅!

甚至在处理军机大事时,他的脑中偶尔会浮现和她的种种旖旎情事!

阿妩心中惶恐,她含着泪,小心翼翼瞄过去,却见男人冷峻威严的面庞阴森冰寒,只让人心里发怵。

她突然有些绝望了,不抱什么期望了。

看来这次真的要死了。

这时,景熙帝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盯着阿妩,锐利到好像能看透一切。

他的神情似乎平静下来,但是阿妩却越发怕了。

她感觉到了帝王的狠厉杀意。

景熙帝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朕这一生,处处谨慎不敢行差踏错,不曾想一时不察,竟犯下如此悖逆人伦的大错,和你有了男女之欢,沉沦其中,荒唐不堪。”

说到这里,他钳制着阿妩的指尖颤抖:“若此事传出,我大晖雍氏将成为他人笑柄,阿妩,朕不能留你。”

他修长整齐的手指缓慢地往下移,落在阿妩颈子上。

细白柔弱的颈子,就这么一寸寸握住,收紧。

阿妩没有抗拒,她柔顺地看着他,任凭他掐住自己的咽喉。

恐惧一丝丝袭来,绝望犹如潮水一般把她淹没。

男人手上的扳指压在她的脖颈上,她感到一丝丝痛,清凉的痛。

她颤巍巍地望着眼前男子,看着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脑中杂乱无章。

在这飘飞的思绪中,她竟然想起最初。

曾经他抱着自己,和自己淋漓尽致,那枚扳指也曾压在自己的腰际,沾染了自己的体温。

那是世间男女之间最古老而缠绵的纠葛,他也曾经那么温柔充满爱意!

可如今,那双曾温柔抚摸着自己的双手,满是杀意地掐着自己的颈子,狠厉无情。

景熙帝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她,声音嘶哑:“怪我,没有认出你。”

没有认出来,反而和她翻云覆雨,轻狂放浪。

那日清晨,他和她缠绵,太子便在外候着,他当时已觉不妥,谁曾想,这竟是父子共牝之丑!

更不要说太子一旦知道真相,父子相争,还不知引起怎么样的朝堂震荡!

所以为了大局,她只能死。

景熙帝盯着阿妩,冰冷而残忍,他的手指无情缓慢地收紧。

阿妩早就认命了,她并不怕死,所以如今她也并没有挣扎,她知道自己挣扎不过。

气息越来越艰难,双耳鸣叫,眼前发黑,大脑眩晕胀痛,手脚也瘫软无力起来。

可就在这混沌中,她依然睁圆了眼睛,看向虚幻而缥缈的远方。

她想,自己看到了,看到了东海的浪,浪花翻滚中,有巨大的商船在海面上破浪而来,在那船头,阿爹和阿兄正冲她挥舞着旗子。

她知道这是幻觉,她娘说过,人要死的时候会看到自己想看的,她现在看到了。

她看到阿爹和阿兄归来了。

她心里便涌现出无边的幸福,阿爹和阿兄没死,他们终于回来了。

她拼命张开手臂,去迎接他们,口中喃喃地唤着。

就在这时,眼前白光一闪。

猝不及防,她颈间一松,竟捕捉到了新鲜气息,携着茶香的气息。

求生的本能让她疯狂贪婪地大口喘息。

景熙帝两手紧紧攥着她的肩,浓烈而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他摇晃着她,嘶声低吼:“你为什么不挣扎,为什么!你不想活下去吗!”

他看过那么多濒死之人哭泣求饶,他们恨不得匍匐在地上求他,他们把头磕出血大喊着皇上饶命,可是阿妩没有!

她含泪望着自己,无怨无悔,逆来顺受!

他这双手执掌御笔,整顿乾坤。

他也曾亲手杀过人,手握长剑,杀伐果断,剑下无情!

可他没有像现在这样,掐住一个弱女子的脖颈,看着她毫无反抗,一点点地失去气息。

这是曾经给他欢愉的女子,曾经让他沉迷其中,可他却因此要杀她。

她的逆来顺受只让他痛彻心扉地明白,自己是如此懦弱无能,卑鄙无耻!根本就是欺世盗名伪君子!

因为自己犯了错,便要迁怒一个手无寸铁的她!

他在怕什么,怕她耽误自己一世的英明吗?还是怕父子聚麀引天下人耻笑?

阿妩剧烈地呛咳,大口喘息。

她在这呛咳中,啜泣着,哆哆嗦嗦地道:“皇上要杀阿妩,阿妩无话可说,死在,死在……”

她颤抖的指抚着自己的颈子,仰起脸,发丝凌乱间,她哭着道:“死在皇上手中,阿妩这一生也值了……”

景熙帝狠狠扼住她的下巴,晦暗而疯狂的眸子犹如锋刃一样锐利。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地道:“为什么跟了他,喜欢他是不是?”

阿妩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这是一个帝王无法诉诸于口的酸涩。

从这个“他”字始,他已经在男人和父亲的身份之间摇摆。

于是她便有了希望。

她含着泪,哆嗦着花瓣一般的唇,用微弱的声音为自己辩解:“若是喜欢,阿妩又为何要逃?他对阿妩一往情深,便是帝王不喜,可阿妩留在延祥观便寻不得机会吗?”

景熙帝冷眸倏而眯起,凌厉气势迸射而出:“那个侍卫呢,不要太子,就这么跟着一个侍卫淫奔?”

阿妩忙不迭摇头,语音带着委屈的哭腔:“没有,皇上,阿妩没有和侍卫淫奔,阿妩只是想离开,那个侍卫给阿妩设陷阱,那是太子妃……”

景熙帝咬牙低吼:“住口!满嘴胡言乱语!”

哪怕聂三有意,她为什么会轻易被诱?她以为她那点小伎俩能骗过自己吗!

她就是淫奔,不要太子,跟一个侍卫淫奔,抱着一堆金子逃命!

若不是自己御驾亲临南琼子,龙禁卫挡住他们的路,他们早不知道去哪里逍遥快活了!

他心口犹如被石头捶打一般,痛得无以复加:“骗子,是不是随便一个男人都能把你带走?是不是随便一个男人都能要你?”

他恨得无以复加:“你不过是遇到朕而已,你遇到哪个男人便往哪个男人怀里钻,遇到别的,便是别的男人搂着你,你竟如此——”

他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阿妩犹如丝蔓一般缠上他。

她孱弱无助,身姿袅嫋,却用依赖柔软的眼神看着他。

景熙帝从未在任何一个人眼中看到如此清晰而复杂的情绪,崇敬,孺慕,爱恋,祈求。

仿佛自己是她魂之所系,是她一生之所求。

她颤巍巍地搂住他的肩,试图用自己柔弱的臂膀来融化他男人的刚硬。

她无惧刀刃的锋利,迎上他的怒火,如同扑火的羸弱飞蛾。

这一刻,江山社稷变得遥远,富贵权势如同浮云,整个天下都消失了,景熙帝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阿妩。

这个世间原本只有一个女子,她的名字叫阿妩。

阿妩抱着景熙帝的肩,纤细的臂膀紧贴着帝王龙袍上的日月星辰绣纹。

她虔诚地望着那双冷漠的眼睛,缠绵柔软地道:“皇上,我不要天底下任何男人,我只要你,我只爱你,你抱着我好不好,不要生我气……你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你不要我,我便生不如死……”

太子,德宁公主,皇后,太子妃,这些都是得了他恩宠的,都是因他而荣耀加身。

他是站在万山之巅的人,是俯瞰天下的人。

她在祈求他,祈求他赐予她一些,只要他手指缝里漏出一些,便足以让她重新站在世人面前。

景熙帝无声地看着这个无助的她。

美人垂泪,海棠泣血,她是无枝可依的孤雏,在倾尽一切换取他的怜悯和庇护。

可她也是吞食人心的妖,要把自己拖入万劫不复。

他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妩:“皇上,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抱着我。”

她抬起颤抖而浓密的睫羽,含水的眸子大着胆子直视他的眼睛:“阿妩是你的,生也是,死也是,一切由你处置。”

景熙帝深深地看着阿妩,看了很久。

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刻,一个人的命运便会被宣判。

阿妩等着。

最后,景熙帝终于抬起手,指骨缓慢地抻开,落在她纤细修长的颈后,扣住她的颈椎骨,犹如扼住一只濒死的天鹅。

阿妩认命地闭上眼睛。

她赌输了。

这时,她听到耳边一个嘶哑而有力的声音道:“我要你,可是从此后,你只能属于我,每一根头发丝都属于我,你的心里必须只有我,你要以我为天。”

阿妩陡然睁眼,她便看到景熙帝眸底的疯狂。

他昔日的冷静已经彻底被打碎,他眼睛中全都是男人无法掩饰的占有欲。

嫉妒和酸涩几乎喷涌而出。

他早就动心了,只是坚守自己的骄傲不愿意走下凡尘罢了!

阿妩仰着颈子,柔软而修长的发落在窄瘦的肩头,无怨无悔地仰视着他:“阿妩发誓,这一生阿妩心里只有赜郎,每一根头发丝都属于赜郎,阿妩以赜郎为天,阿妩愿意一生一世跪在赜郎面前。”

景熙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痛心疾首地想,她真得很会。

她得寸进尺,知道怎么拿捏男人的心。

她已经不再唤自己为皇上。

她唤自己赜郎。

用绵软缠绵的声音呢喃出那个字眼,仿佛那是她一生的牵挂。

没有任何男人能逃脱这样的情网,他也不能。

一道激烈尖锐的情绪自景熙帝左胸口处掠起,这让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烫,胸腔那里也酸麻鼓胀起来。

他为帝十八载,自以为将所有的一切牢牢把控在手中,可现在他突然明白,那只是因为他没遇到她!

他喜欢,心里喜欢得很,恨不得搂着不放,他嫌她不好,也只是恨她的随意,恨她曾经有过别的男人!

恨她露水姻缘的姿态!

他甚至偶尔会想起,那一晚在营帐,她躲开的视线。

不过是敷衍敷衍自己罢了,他心里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不屑向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女子乞求施舍!

他眸底郁沉,恨声命令道:“你是我的,生来就该是我的,要一直看着我,只能看着我!”

阿妩听着,心里都是满足,像是大口大口地吃了最美味的甜点。

景熙帝的声音咬牙切齿:“谁敢多看你一眼,谁碰你一根手指头,我都要他不得好死!”

阿妩一下子哭了。

大滴大滴的泪落下,她是喜极而泣。

这个不顾一切自深宫奔马而出的男人,终究给了她一线生机!

她对他张开纤细的臂膀,怯生生地祈求:“赜郎。”

她眼梢飞红,肌肤透粉,艳丽仿若女妖,却脆弱迷离到如同寻不到归处的幼童。

没有人能拒绝她这样的请求。

景熙帝茶眸中迸发出剧烈的渴望,他骤然伸手,将她扯进怀中,紧紧把她箍住。

阿妩其实有些怕,怕这种狂风暴雨的索求,可她还是颤抖着手抱住他硬朗的肩,搂住他的后背,以张开的姿态来迎他。

无论用什么方式,她都想活下去。

景熙帝睁着发红的眼睛,他徒手撕开阿妩的衣裙,把她扔在榻上。

华丽精致的龙袍被狠狠抛在地上,玉带骤然碰撞在玉石地砖上的声响铿锵清脆。

阿妩心跳加速,头皮发麻。

她听到这声响,体内已经有潮水疯狂涌出,淋淋漓漓。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拥有一百个男人,但一百个男人不能给予她想要的庇护。

只有这个可以!

这是她今生唯一的机会,她要抓住,她要用尽所有的手段来挽留,要让他神魂颠倒!

景熙帝把阿妩捉住在怀中,犹如狂风暴雨,阿妩几乎溺窒其中。

他好狠,用尽全力,狂恣放肆,不曾有半分怜惜。

阿妩甚至觉得自己会死在他身下。

不过阿妩并不在意。

她如水草,如藤蔓,攀附着他,缠绕着他。

她知道怎么让一个男人丢盔卸甲,更知道该怎么让一个男人永生难忘。

可到底太激烈了,她几乎受不住,只能哀哀地求饶,却激得他越发英猛恣意,于是在狂猛鞭笞中,她陡然达到了一处高峰。

她指尖攥着锦褥,扯着绵软的嗓子放声叫,叫得破碎,勾人至极。

当这么叫着的时候,她甚至有种报复的快感,看,你这个九五之尊,还不是贪恋着我,你明知道我是你儿子的侍妾,你依然要沉溺在我的温柔乡里!

她在这种尽情释放的娇叫中,越发哭了出来。

在哭声中,男人竟然低首下来,吻她的脸颊,动作温柔,有些哄着的意味。

阿妩一向最会得寸进尺。

她便紧攥住他的胳膊,睁着迷朦含泪的眸子,泪水涟涟地控诉道:“赜郎是想要了阿妩的命吗,阿妩哪受得住这些……”

无辜委屈的话语,却如此直白,任何男人都受不住。

景熙帝瞬间尾椎骨发颤。

他五指紧紧掐住她细软的腰:“这种话哪里学来的?”

他一脸阴沉地逼问:“对他也这么说过?”

阿妩湿眼望着上方的男人,这时候她只能凭着直觉,慌不择路:“可是赜郎,你比他……”

景熙帝眸底暗潮激荡,骤然沉声命道:“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不许提他,不然朕便重重罚你。”

阿妩听着,心里一颤,错了吗?

景熙帝抬起手来,直接拍下去。

并没用力,也并不太疼,可声响清脆柔腻,阿妩冷不丁闷叫。

不过这却带起反应,景熙帝仰着线条流利的颈子,半眯着锐眸,喉咙间溢出餍足叹息。